蕭小船
簡介:盛微微是個刺猬精,一個身體堅硬、內里柔軟的刺猬精,一個喜歡上大理寺卿陳馭之后心軟成一汪水的刺猬精。生命誠可貴,自由價更高,若為陳馭故,什么都可拋。
第一章 我崽太可憐了
七月的長安城,是一年酷暑最盛時,聽風樓里里外外都是人。盛微微怕熱,剛走到樓里差點兒暈厥過去。她擺著手說告辭,今兒這書是不能說了。
聽風樓老板蘇戲連忙和這位當紅說書大大進行現場討價還價:“酬勞翻倍,再送你七日的冰鎮(zhèn)瓜果?!?/p>
“成交?!睘榱隋X和冰鎮(zhèn)瓜果,盛微微又可以了。
她到后臺換上一身青衫作書生打扮,一炷香后在齊刷刷的掌聲中閃亮登場。
“《大理寺奇案》上回書說到,大理寺卿馬又又查花魁凌霜身亡的案件,發(fā)現這是個密室殺人案……”
盛微微在聽風樓說書,說自己編的《大理寺奇案》系列,劇情詭譎,感情生動,迅速在長安城走紅,追著趕著來聽盛微微說書的人成為聽風樓的主要客源。
一段書說完,眾人覺得沒聽夠紛紛抗議。這時,賺錢鬼才蘇戲又出來,拿出了《大理寺奇案第一卷》的單行本:“今日購買,可獲得盛微微大大的簽名,還有近距離接觸大大的機會?!?/p>
盛微微面上露出營業(yè)性的假笑,和每一個買話本的人談心再簽名,其實眼睛都沒看對方。
“下一位!”
盛微微把手伸出去準備接話本簽名,對方卻遲遲沒給。她一抬頭,撞入一雙含著淚水的雙眸:“微微,我總算找到你了?!?/p>
來人亦是一身青衣,挺拔如松柏,慣來如清霜般清冷的臉上如今滿是悲戚。
盛微微懷疑自己出現幻覺了,她揉了揉眼睛,再睜大,還是這個人。
她沒有出現幻覺!
聽風樓里的人已經被這八卦的味道吸引了過來,那個人自顧自地繼續(xù)道:“你我三年前成婚,之后我遠去他縣做生意,回來后卻聽說你被人拐走了。這三年我苦苦尋覓,終于找到了你?!?/p>
盛微微緩緩地站了起來,愣怔地看著眼前人。
按照之前的調查,盛微微三年前在長安城出現,沒有任何親戚朋友。陳馭相信除了盛微微,沒有人能核實這些鬼話是真是假。
但沒影的事情盛微微肯定不會承認,還會罵他神經病。下一步陳馭就會讓盛微微和他一起去官府證實,他的目的只是把盛微微引到指定地點而已。
是以,陳馭心下很穩(wěn),穩(wěn)中求勝,深情款款地要去握盛微微的手腕。盛微微猛地一下避開,看似很嫌惡的樣子。陳馭心想:來了來了,罵他神經病的臺詞要來了。
盛微微站定,再一看眼圈紅紅:“你個死鬼,你怎么這個時候才來找人家?”
陳馭內心一驚:這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諸位,我與夫君久別重逢,今日的簽售會改到明天,還請大家諒解?!?/p>
“好說好說。”
盛微微扯了扯陳馭寬大的袖子,狀似羞澀地低頭:“夫君,我們到別處說話。”
陳馭:“都聽娘子的。”
聽風樓對面的天然居已經被陳馭提前包了下來,準備好的雅間是二樓走廊盡頭單獨的一間,旁邊沒有另外的雅間挨著。這么熱的天,窗戶密封,盛微微進來片刻就出了一身的汗。她熱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就歪著頭定定地看著陳馭,仿佛看幾眼就能緩和她的窒息之感。
陳馭被這種灼灼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伸手倒了一杯茶給她:“先喝點兒水,然后我們再慢慢說?!?/p>
“好的,夫君。”盛微微接過茶水乖巧地一飲而盡。恰是此時,門猛地被破開,沖進來一個蒙面黑衣人,手中拿著一根三寸來長的針,嘴里高喊著:“除盡天下負心人!”
黑衣人朝著二人沖過來,盛微微瞇起眼一腳將桌子踹飛砸過去,身體迅速閃到陳馭面前:“陳大人放心,這兒有我在,我是不會讓他傷害你的!”
陳馭眼睛一瞇:她知道我是誰?
還未等問,盛微微已經沖了過去,后背朝著黑衣人一通亂拱。也不知是什么緣故,被碰到的黑衣人像被利器扎到一樣,疼得一陣陣哀號。
盛微微一腳踩到他的胸口:“敢欺負陳大人,先問問我們陳家軍的姐妹答不答應!”
陳家軍,大理寺卿陳馭在長安城的官方粉絲名。
盛微微的腳用力碾了碾,轉頭看著陳馭,悲痛又心疼地道:“陳大人為朝廷奉獻所有,居然還有人想害陳大人,我崽太可憐了?!?/p>
陳馭看著被踩得吐血的那個人顫巍巍地伸出手做求救狀,伸手掐了掐眉心。
他今天引盛微微到這里來,找弟兄們假扮黑衣人是想查案,可不是來博得粉絲同情的?。?/p>
第二章 大越頭號男神
三日前,長安城百香樓出現一樁奇案,受害者是百香樓的花魁凌音。
案發(fā)當日,凌音正在屋中,門突然被毫無預警地破開。只見一個黑衣人出現,手中夾著幾根三寸來長的針,大喊了一句“除盡天下負心人”,隨后便朝著凌音撲了過來。
凌音只是個弱女子,躲閃不及,被黑衣人撲倒。針抵上凌音的喉嚨,她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黑衣人收了針站起來,說了一句:“這么死真是便宜你了?!?/p>
隨后黑衣人順手扯掉了凌音的假劉海,揚長而去。
凌音姑娘被嚇得夠嗆,加上一不小心暴露出了禿頭少女的本質,百香樓不想張揚就偷偷去大理寺報了案。
雖然目前沒有人受傷,但案子有些蹊蹺。因為大理寺卿陳馭經過兩天時間的調查,發(fā)現這個案子和盛微微前幾天說書結束后為了回饋廣大聽眾,隨口編的短故事一模一樣。
當時這個故事的結尾是開放式的,讓大家猜黑衣人為啥最后放過了花魁,猜對可得獎,但至今還無人拿獎。
世上不會有這么巧的事情,陳馭判斷此案和盛微微脫不了干系。卻又苦于沒有直接證據,便策劃了天然居事件。
他先引盛微微出來,再找人假扮黑衣人。若盛微微真的和幕后黑手有關,情急之下一定會露出破綻。
但陳馭沒料到,盛微微的反應和他所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天然居中,陳馭為了讓兄弟不被盛微微踩死,無奈之下說出了實情。而盛微微完全不介意自己被擺了一道,還主動要求到大理寺配合調查。
夜深深,月高懸。
審訊室里,盛微微看著他眼睛的亮度更勝窗外的明月。
作為被民間推選出來的長安城十大男神之首,這種目光陳馭常見??伤⒌臅r間也太長了,眼睛都不眨一下,不會酸嗎?
下一秒,盛微微流下兩行清淚。
陳馭:“……”
“不好意思陳大人,能和您這么近距離地接觸,我有點太激動了?!笔⑽⑽⑴牧伺哪槪屪约翰灰珌G臉,隨后道,“按照陳大人說的,凌音在百香樓出事的時間,我正在大理寺下屬的勞動部門干活。這些大理寺都是有記錄的,陳大人找人問問就知道了。至于我在聽風樓講的這個有獎競猜小故事……”
盛微微的臉皺成一團:“這就是為了湊時長現編的,根本沒有什么后續(xù)?!?/p>
陳馭表情嚴肅,目光銳利,果然是長安城中人口耳相傳的我朝肱骨,少年柱石。
這個形象和自己迷戀的傳說重疊在一起,盛微微又想流淚了。
陳馭在盛微微的靈魂顫動中示意手下去查她說的話是真是假,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手下去而復返,確認盛微微所說確實是真的。
唯一的線索斷了,陳馭有些失望:“盛姑娘可以走了?!?/p>
盛微微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轉:“我覺得我還可以交代一些信息,只要陳大人給我簽個名,我立刻交代?!?/p>
她從懷中摸出一個大號錦囊,小心翼翼地將疊起來的一張紙拿出來,上面畫著的是陳馭的畫像。
還是早年他在學院讀書時報名的樣子,昔年的自己驀然出現在眼前,這種感覺詭異又羞恥。陳馭強忍著撕了畫像的沖動在上面簽了名字,盛微微接過畫像的手在瘋狂地顫抖:“我圓滿了?!?/p>
“所以你要交代什么信息?”
“交代一下我自己,適齡、未婚、從五行八卦到生辰八字我都算過了,和陳大人您特別合……”
話還沒說完,陳馭的臉就沉了下來。
盛微微一個急轉彎:“因為特別合,所以我覺得我能配合陳大人找到兇手。如果這個兇手是真的按我的那個小故事來犯案,那即使我亂編一個結局他也一定會照著做。到時候大理寺的人只要守著凌音姑娘就好,大人你覺得呢?”
陳馭沉吟道:“這確實是個辦法?!?/p>
“不過這個故事的結局不好編,我最近腦袋疼想不出太好的,陳大人幫我揉一揉或許就能好了?!笔⑽⑽⒄V鵁o辜的眼睛, 把頭湊到陳馭的面前。
陳馭蹙眉:“本官又不是大夫?!?/p>
“對我而言,陳大人是最能救我性命、解我病痛的神醫(yī)。”
追星女孩能隨時隨地產出金句名言的能力,陳馭算是領教了。
為了破案,這些都是小事。
陳馭妥協(xié)地伸出手,內心還在猶豫,盛微微迅速抓住他的手腕在自己的腦袋上拍了拍,隨后就放開,笑得眼睛彎成月牙。
她的手心異常柔軟,像一團棉絮將他包裹。
陳馭的心跳得異???,從脊背往天靈蓋的一路上似有微風在吹,酥酥麻麻的。
大概是他最近殫精竭慮地辦案,累得得了什么病。
第三章 生活不易,微微嘆氣
陳馭和盛微微約好,三日后她在聽風樓將小故事的結局講了,大理寺的人布置百香樓的一切。
為了不引人注意,對外百香樓還是照舊。
盛微微對這句話進行了分析解讀:所以為了不引人注意,這三日她都不能去找陳馭了。
她辛辛苦苦想要幫陳馭破案,無非就是想靠近他,現在這樣她不就白費心思了?
翌日,盛微微心情苦悶,到大理寺下屬的勞動部門干活都沒力氣,一個人扛著一棵砍倒的樹,垮著肩膀往前走,走三步就嘆一口氣。
“大人您看,就是她?!?/p>
陳馭被勞動部門掌事李大人引過來時,遠遠地就看見盛微微一個瘦弱嬌小的姑娘輕輕松松地扛著那么粗的樹來回奔波。
昨夜之后他越想越不對勁,大理寺下屬部門的工作量巨大,招的都是膀大腰圓的壯漢,怎么會收盛微微這樣的小姑娘?他想不通,決定今天過來看看。
“一開始屬下也不愿意讓她進來,但盛微微徒手劈了五塊磚震撼全場,這樣的人才屬下覺得還是不能放過的。”
“劈……磚?”
陳馭看盛微微的目光陡然變得復雜。
勞動部門酬金不高,身負神力的盛微微居然這么想加入,這種行為就很可疑了。
陳馭的思緒剛一轉,盛微微的腦袋就“唰”的一下轉過來,眼神精準無比地聚集到他身上。
每當盛微微看向他時,眼底都有光和熱,慢慢蒸騰,最后無形地將他整個人給綁住,動彈不得。
盛微微將肩上的木頭往旁邊一扔,小碎步跑了幾步停下,又折回前面的屋子里拿東西。等她再出來,手中高舉著一塊木牌子,上面寫著:陳大人放心飛,陳家軍永相隨。
是陳馭后援會的官方應援牌。
這一下,整個院子里的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來。
陳馭入朝為官也有數年,裝高冷、裝深沉也已是駕輕就熟。但每逢面對盛微微,他都有一種隨時隨地想撕爛自己的面具,然后再撕爛盛微微的沖動。
盛微微例行粉絲應援,隨后湊過來,低聲說:“陳大人,是不是計劃提前了?”
她的眼里像有一汪泉水,澄澈得能看到底。
陳馭心念一動,順著臺階就往下走:“所謂兵貴神速,計劃自然是越快越好?!?/p>
盛微微搓搓手:“那個,我今日的活還沒干完,但我快沒力氣了,陳大人給我傳一點能量我就能立刻干完,然后迅速投入說書的副業(yè)當中。”
“怎么傳你能量?”
盛微微的腦袋撥浪鼓一樣搖了搖,眼巴巴地看著他,可憐又可愛。
罷了,為了查案,這些細節(jié)無須計較。
陳馭伸出手,揉了揉盛微微的頭。她親昵地蹭著他的掌心,好一會兒才心滿意足,笑眼瞇起來,活力滿滿地去干活了。
陳馭就立在一旁觀察她。
盛微微將砍下的樹扔到一旁,堆了五六棵后拿繩子一捆,甩到后背上,小拳頭攥緊一發(fā)力,快步往前跑。
遠遠看去,她像是拖了一片小樹林。
陳馭:“……”
夸張,太夸張了。
可疑,太可疑了。
有陳馭這個能量源泉在,盛微微很快就結束了工作,跟著陳馭坐上了去聽風樓的馬車。
“陳大人,我仔細想過了,在聽風樓里聽我說書的人太多了,在其中確認兇手太難了。所以我想先不說破結局,只讓大家把猜中的結局寫在字條上。到時候我隨便抽一個就說這個是正確的,然后花錢獨家買斷,這樣兇手想知道就只能來找我?!?/p>
“被抽到的那個人也知曉,兇手也可能去找他?!?/p>
“我可以拿出我的小號,就是找個假身份把我包裝成另一個人,只要抽中我小號的子條,這樣兇手根本找不到他也只能來找我?!笔⑽⑽⒌靡獾貫樽约喊咽终婆臓€,“之前長安城選十大男神之首時,我就是用十八個小號日夜不休地為陳大人投票的?!?/p>
陳馭:“……”
“可是……”陳馭又猶豫了,“這樣你會有危險?!?/p>
盛微微絞著手指:“陳大人是在關心我嗎?”
這種說法聽上去怪怪的,卻又反駁不了,陳馭沒吭聲。盛微微自顧自地繼續(xù)道:“不說話就是默認了。關心的四舍五入就是結婚,沒想到有生之年我還能等到和陳大人結婚的一天,我好想拉開車簾向大家喊出我此刻的激動之聲?!?/p>
陳馭:“……”
盛微微真的撩了車簾,陳馭的手撐在車窗邊緣上,隨時隨地準備跳車,和神經病的她脫離關系。
車簾和車窗的簾子同時被撩開,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
盛微微愣了愣,將車簾放下,梗著脖子看著陳馭:“我是不是瞎了?外面怎么那么多人?”
陳馭手背上青筋暴起,將車窗的簾子也放下:“你沒瞎,確實有那么多人?!?/p>
本該往聽風樓路上去的馬車出現在了城郊。外面一群蒙面黑衣人扛著大刀,將馬車團團圍住。
他們倆再厲害,到底雙拳難敵眾手。
這時,馬車猛地停下,車身劇烈搖晃,盛微微整個人被甩到陳馭那邊。
不好,不能傷到陳大人!
因為盛微微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只刺猬精。
她化為人形時看著和尋常人沒差別,但背后像穿了軟猬甲一樣,一碰到就會被扎。
盛微微只能用力讓自己的正面和陳馭接觸,待車穩(wěn)定下來,她非常熱切地向陳大人獻上了自己的胸膛,將陳大人整個抱在了懷里。
陳馭瞬間臉紅。
掀開車簾的黑衣人:“別秀恩愛了,快滾下來受死!”
第四章 陳大人怎么樣都是好的
日漸向西,城郊的林子里灑了一片金黃。
陳馭和盛微微兩個人和黑衣人對峙著。
“陳大人不要怕,有我呢?!笔⑽⑽⒁豢拷愸S就想起方才一瞬間沉浸進去的溫柔鄉(xiāng)。
君子臨難時,怎能想這些有的沒的?陳馭甩甩頭,擺出一張嚴肅的面孔:“自本官任大理寺卿之后,就將收保護費的組織處理了,你們是哪條道上的?!”
領頭的黑衣人眼一撇,目光越過陳馭定在盛微微身上:“我們要找的是她,和你無關,不想死就趕緊先滾?!?/p>
“快走快走?!笔⑽⑽⑼浦难胱岅愸S趕緊離開這片危險的地方。
都這個時候了,她居然還在為他著想,陳馭的心情復雜得很。
盛微微力氣大,他被推開幾步,隱約聽到盛微微放心地舒了一口氣,隨后和黑衣人對峙:“你們找我有何事?”
“你之前在聽風樓說的有獎競猜小故事到現在都沒結局,我家主子被吊得吃不下也睡不著,特命我等來找你。為了主子的身心健康,今日你必須把結局說出來!”
盛微微瞧著陳馭走時猶豫的身影,藏起暗喜,揚起下巴不屑地道:“如果我不說呢?”
“給我上!”黑衣人一擁而上,鋒利的刀刃直往她的身上招呼。盛微微一個側身將自己縮成一團,刀刃“噼里啪啦”地落在她的背上,半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盛微微雙手握拳剛要動手,就從人群的縫隙里看見陳馭的身影由遠及近飛奔而來。
在盛微微眼里,陳馭該永遠是不慌不忙、撥云撫月的樣子,這樣跑得頭發(fā)亂飛的人不該是他。
可她想到陳馭是為自己而來,又忍不住“嘻嘻”地笑出聲來。
她果然沒有喜歡錯人!
“你們放開她,她只是個軟弱的女子,有什么沖著我來!”
黑衣人斜著眼睛看著刀槍不入的“軟弱女子”,又看了看手無寸鐵的陳馭,刀鋒果斷轉移。
陳馭單手負在身后,低頭看著盛微微:“姑娘雖然身手出眾,但我陳馭也斷然做不出把你扔在這里自己逃跑的事情。”
盛微微的心軟軟的,感動得快要落淚。
她的視線往下移,陳馭的雙腿在哆哆嗦嗦地打擺子。
哎,這么逞強地為她出頭雖然和陳大人本來的高冷人設有出入,但真誠又可愛。
她的陳大人,怎么樣都是好的。
這么好的陳大人,沒人能傷到他。
盛微微咬著牙,狠狠地朝著前面的人撞過去。她趁著陣型松散之際撞開一個豁口,一把將陳馭摁在地上。她的背拱起,為他擋住所有的刀鋒。
陳馭大概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天,忘不了他眼前的盛微微。
刀鋒雖傷不到她,可那重力卻一下一下捶在她的脊背上。她的嘴角漸漸有血滲出來,可還在對著他笑。
他并不像傳聞中那樣冷冽,他的心熾熱而溫柔,這一刻跳得十分快。
陳馭顫抖著手去握盛微微的肩,掌心像扎到刺一樣疼得他一下子縮回。
“你沒事吧?”
隨著話音落,一團血糊糊的東西從她的嘴里掉下來。
陳馭瞇著眼睛:“血包?”
盛微微:“你怎么知道這個?”
“我小時候被書院先生打時就找人做這個,假裝重傷吐血就可以多休息好幾天。”
黑衣人們還在賣力地表演,陳馭從盛微微身下探出頭,那刀鋒懟在盛微微身上半寸開外,再配合黑衣人中口技達人的特效,整場戲做得逼真至極。
若不是盛微微粉絲心作祟擔心陳馭,他還真的被糊弄過去了。
盛微微快要落淚:“陳大人,我覺得我可以解釋這一切的?!?/p>
陳馭的所有感動和心動都化為一聲冷笑:“呵?!?/p>
日近黃昏,大理寺迎來今日犯人流量的高峰。
審訊室里,十三個犯罪嫌疑人依次排開。除了盛微微之外的黑衣人,是聽風樓的掌柜蘇戲,還有七個雜役,以及五個用來湊數撐場面的丐幫弟子。
陳馭坐在案幾后,銳利的眼一一掃過眾人,最后落到盛微微身上,目光有些惡狠狠地說道:“到底怎么回事都交代了!”
盛微微嘆了口氣:“這一切,都源于我對陳大人深沉的愛?!?/p>
陳馭的心一緊:“從現在起不許說‘愛這個字,‘喜歡也不行,所有類似的詞都不許說?!?/p>
“好吧,這一切都源于我對陳大人深沉的那啥。我和陳大人離得太遠,大理寺招人還講究學歷,我進不去就只好到勞動部門干活,尋思著好歹也是大理寺下屬的部門,能有機會和我那啥的陳大人相見??墒侨齻€月過去了,我還是沒有遇到陳大人。于是,我就在聽風樓說那個沒有結局的小故事,再找人策劃了天香樓的案件。
“我和凌音姐姐是舊相識,她聽說我是為了那啥陳大人很爽快地就答應了。而且大理寺今年的業(yè)績不太行,陳大人為此很擔憂,我也是想為陳大人沖一沖業(yè)績。當然,這是順道,主要還是為了那啥你?!?/p>
陳馭:“……”
患難驗證真心,奇案成就真愛。
盛微微把自己的一腔熱血都奉獻給了喜歡陳大人,甚至已經把自己存的銀子都用來請群眾演員搞個郊外那么大的場面,可誰料最后卻因為個血包暴露了。
“錯就是錯,我死不足惜,但臨死前我還是要高喊一句。”
陳馭的腳剛準備邁出去。
盛微微高喊:“我和陳大人是真的??!”
陳馭一陣風似的沖出審訊室,“啪”的一聲把門帶關上,離開了案發(fā)現場。
盛微微渾身的力氣像被這關門聲給抽干,整個人一下子萎靡下去,靠著墻耷拉著腦袋。
“他知道我騙他,他肯定生我的氣了,以后他也不會喜歡……不是,他不會那啥我了。”
蘇戲等幾個人面面相覷,隨后圍過來勸她。
別人怎么說都沒用,丐幫的長老說:“姑娘傷心就說書轉移一下注意力吧,干脆就說說你準備好的小故事的結局好了?!?/p>
盛微微抱著膝蓋,抿了抿嘴唇后開口。
“其實故事的結局很簡單,小故事里被摘掉假發(fā)的花魁因此被大眾知曉她的美貌都是假的,那些曾經為她一擲千金的公子紛紛涌入花樓要她把錢還出來,不然就要拿她的命還。
“在這種極度扭曲的環(huán)境中,花魁最終自縊身亡?!?/p>
第五章 我是你的小刺猬
盛微微和蘇戲一干人,以“擾亂長安城治安”的罪名被關入天牢一個月。盛微微和蘇戲交了贖金,將一個月縮短為十天。
從天牢離開的那日,是夏日近末,沒有那么炎熱的太陽,更適合說書了。
“《大理寺奇案》的第二卷出書我在入獄前已經聯(lián)系好了,第四卷這幾天就準備一下在聽風樓開說吧。這十天的空當大家一定都等得抓心撓肝的,到時候一定會……”
盛微微淡淡地打斷蘇戲的手舞足蹈:“我想歇一歇?!?/p>
“我給你三倍,不,五倍的薪酬?!?/p>
“我要錢沒什么用,我先回去了。”盛微微無力地勾了勾嘴角,耷拉著肩膀走了。
盛微微在身無分文時認識了蘇戲,彼時聽風樓生意冷淡,百年的祖業(yè)接近倒閉。蘇戲雇盛微微說書不僅救了聽風樓,還讓其聲名大噪,響徹長安。盛微微因此站穩(wěn)腳跟,才有時間去追逐自己想追逐的人。
他們在低谷時相遇,如今卻離得越來越遠了。
不遠處的茶攤,碩大的斗笠被掀開,露出陳馭面無表情的一張臉。
他望著盛微微走出巷子口才收回目光,戳著碗里的茶葉,腦海里全是剛才看到的盛微微面如死灰的臉。
差點兒把他騙得褲子都不剩,她還好意思面如死灰、腳步沉重?
而他呢,白日要假裝若無其事地為大理寺鞠躬盡瘁,夜深人靜時,為他“拼命”的盛微微和“其實拼命是假”的盛微微就會交替在他眼前來回出現。
一個引他沉淪:有我這樣為你出生入死的姑娘還不愛?
一個扇他一巴掌:別愛我,沒結果。
這十日以來,陳馭的心理活動扭曲纏繞得快要踏出一條盤山小路了,他忍不住在盛微微出天牢時跑來門口看看她。
好在她也不是很開心,那他也就稍微舒暢了一點兒。
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受折磨,呵。
一整個白日,陳馭都在大理寺用工作來麻痹自己,晚上到臨近醫(yī)館買了副催眠湯,回家喝完直接把自己摔到床上。
這一夜,總算是安靜下來,沒人再在他的腦海中扇他巴掌。
圓圓的月亮掛樹梢,照得院中一片光。
窗紙上一個人影慢悠悠地往上拱,破開一個小洞往里看。
“天哪,陳大人睡覺也這么可愛,居然還噘著嘴?!?/p>
盛微微捂著嘴,小聲地驚呼。
隔著一扇窗看實在是不足以紓解這十日沒看到陳馭所憋在心里的情感,盛微微繞到門邊,門檻那里有個巴掌大的洞,洞口邊緣參差不齊。
盛微微震驚地睜大雙目:“你……你知道?”
“有關于你,我無所不知,可你卻一點兒也不懂我?!碧K戲再走近一步,眉宇間滿是陰鷙,“如果陳馭知道凌音的死是因為你,他身為大理寺卿,還會接受你嗎?”
“因為我?我并沒有殺凌音啊?!?/p>
“可她是因你而死。如果不是你說你累了、不想再繼續(xù)說書,她也不會死。”蘇戲挑著她一縷發(fā)絲繞在指尖,“如果你離開,我就會向大理寺坦誠這一切,說是你我二人合謀殺害了凌音。到那時陳馭就會對你失望,永遠都不會要你?!?/p>
陳馭是盛微微致命的弱點,不能和陳馭在一起對盛微微而言,活著還不如死了干凈。
盛微微今日方知道,眼前這個文質彬彬的公子其實是個不擇手段的惡鬼。
蘇戲見她停住,笑得詭譎:“她按照你說書的方式去死,長安城中人好奇心作祟,就會對你說的書更感興趣。我這是為了《大理寺奇案》造勢,我都是為了你好啊。我派去動手的人都已經處理好了,只要你乖乖地留下,這件事就會永遠被深埋。我們的說書會越來越紅火,聲名大噪整個大越國?!?/p>
利益名望,讓人扭曲成魔。
盛微微望了望棚頂,再看蘇戲,嘆了口氣:“萬一我沒那么喜歡陳馭,我只是跟風,你不是白策劃了?”
蘇戲得意地道:“長安城內外所有的捉妖師都在外面等候,你跑不了的。”
他“啪啪”拍了兩下手,棚頂整個被掀開,沙土隨風卷走,蘇戲大喝:“動手!”
一片模糊間,一群人從房頂跳下來,“呼啦啦”圍了一圈。
“我讓你們對她動手,抓我做什么?”
“你猜呢?”
一個清冽的男聲響起,再討厭不過。蘇戲一驚,眼前的沙土終于落幕,陳馭雙臂環(huán)胸歪頭看著他。盛微微繞到陳馭身后,手對著他點啊點:“是他是他,我就說是他吧。他想害我,這個人壞得很?!?/p>
陳馭揚起下巴:“本官大理寺卿陳馭,現以涉嫌殺害凌音的罪名將你逮捕,你可以否認罪行,但不管你認不認,你都死定了?!?/p>
敢對他的小刺猬下手,你死定了!
昨天小刺猬和他說了一整天的話,從當年離開長安城,之后怎么進山拜師學藝,化為人形后回來做了些什么都說了個遍。
“聽風樓的掌柜蘇戲真的幫了我很多忙,不僅給我提供場地,還給我出主意怎么追你。我找凌音假裝出了事,也是他給我想的主意,可沒想到最后凌音卻是這種下場……”
“你說凌音的假案是蘇戲給你出的主意?”陳馭很敏感,“那你的小故事結局蘇戲知道嗎?”
“知道啊,在天牢的時候我說給他們聽的……”盛微微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下去,已經有些明白,“聽你的意思,凌音可能是蘇戲殺的?”
陳馭找人仔細地查蘇戲,發(fā)現自打從天牢出來后,蘇戲就私下聯(lián)系了捉妖人。
這里的妖,明明白白的就只有這只小刺猬。
小刺猬自己做釣鉤,引蘇戲這條大魚上岸,陳馭則負責將來捉小刺猬的人通通以沒有捉妖證件違規(guī)捉妖為由押了起來,換成自己的人冒充。
聽風樓里,蘇戲自投羅網,不管他最后承不承認,陳馭都會有辦法讓他承認。
是為大理寺,也是為小刺猬。
蘇戲一干人等被押送大理寺,小刺猬紅著臉去牽陳馭的手,往遠處走。
“你手不用握,不然會扎到刺?!?/p>
“我知道,順著你的刺摸就不會被扎到?!?/p>
盛微微的臉更紅了,沒想到他居然還記得。
夕陽西沉,下去之后,就會有星辰漫天。
盛微微想起在山里學藝時枯燥的每一天,都是靠想陳馭熬去過的。
“我那啥你,陳大人,一想起我搞到真的你,我就忍不住想笑。”
“我倒是不想笑?!?/p>
在陳馭看來,盛微微就像一頭莽撞無知的小獸,在他的世界里胡跑亂撞,把他的為人之道、為官之道全都撞碎,將真實的自己釋放出來。
他糾結痛恨,卻又不得不承認,他為她而心動。
“我從知道你是只刺猬的那一刻就在想,我該怎么抱你才不會被扎到。這太難了,我笑不出來?!?/p>
盛微微捂著發(fā)燙的臉,將他的兩只手交疊在一起,自己張開雙臂將他抱了個滿懷。
“我抱你就好了?!?/p>
刺猬的正面,是最柔軟的軟肋。
她將自己的一切都義無反顧地給了他。
從昔年到如今,歲歲年年朝朝過,她還是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