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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夏天會不會發(fā)生點什么(短篇小說)

2020-04-20 10:49項中立
當(dāng)代小說 2020年3期
關(guān)鍵詞:雅雅巴東舅舅

項中立

這個夏天會不會發(fā)生點什么?

周日早晨,米洛睜眼看到了窗外朗潤的天空,突然就想到了這句話。跟著,她又傻傻一笑,笑自己癡語。能有什么發(fā)生呢?巴東離開之后,她的生活平靜如一潭死水,每天從明德小學(xué)到曼城149棟,六百多步,有時從三角地菜市場繞一下,也超不過一千步,這樣的距離,她走了14年。和巴東談戀愛那會兒,下晚自習(xí)巴東來接她,他們一起走在樓間暗影里,總是嫌那六百米太短,而現(xiàn)在,她嫌它太長,每一次都走到心灰意懶。她住十八層,那是個頂層,20多年的老樓了,樓頂漏水,以前是巴東找物業(yè)磋商,或者去三角地勞務(wù)市場找人做防水,后來巴東離開了,米洛也無心操管這事,就由它年復(fù)一年地漏著,把從前滑白的墻壁生生漏成雄渾的世界地圖。有一次,教導(dǎo)處主任老周居然在上面找到了阿塞拜疆。老周的兒子在阿塞拜疆國立石油大學(xué)攻讀石油工程。老周久久凝望著那片跌倒的企鵝般的漬塊兒感嘆不已,說很想念兒子,他有四年沒回家了。米洛想到自己的女兒,她被巴東帶去遙遠(yuǎn)的重慶,好像也是四年了。女兒走時才八歲,她什么都沒跟米洛說,甚至沒叫聲媽媽,但她憂郁的眼睛告訴米洛,她很痛苦……有那么一會兒,米洛和老周沉默相對,習(xí)練讀心術(shù)一樣目不轉(zhuǎn)睛。后來老周說,米洛你不能總這樣消沉。他建議米洛繼續(xù)擔(dān)任三年級班主任。米洛輕輕搖頭,說我老了,還是把鍛煉的機會讓給年輕教師吧。米洛說這話的時候,心頭掠過一絲隱秘的凄涼。她才三十多歲啊,對于一個女人來講,30歲該是一個多么膽大包天的年齡啊,可米洛,已是思維遲鈍,凡事都猶豫不前了。兩天前,米洛沐浴之后,驀然發(fā)現(xiàn)鏡子里的女人有了白發(fā),它們像草芥一樣夾雜在烏黑柔順的頭發(fā)里,顯眼而又刺眼。米洛一時居然慌亂不堪,拔除它們的時候,她的手抖得厲害,幾乎捏不住它們。那一刻,她對自己說,米洛你真的老了……

那天老周離開米洛的頂樓時顯得憂心忡忡,他說米洛你得讓自己像從前那樣活潑起來,不要總是一個人窩在家里,這樣你會頹廢得無法挽救。米洛你不是喜歡跳舞嗎?你去金輝廣場跳舞吧,每天晚上,金輝廣場總是聚集著很多快樂的舞者。

米洛這才記起自己曾是泝城最優(yōu)秀的舞者。那時米洛剛剛從師專畢業(yè),在明德小學(xué)教三年級英語。有一次文教局舉辦舞會,她挺拔的身姿、纖細(xì)的腰肢和嫻熟的舞步,征服了所有的觀眾和舞者,她成了那次舞會上最耀眼的明星。巴東就是在那次舞會之后對米洛開始了長達(dá)兩年的追逐。巴東是個商人,有錢也有氣場,經(jīng)常約同米洛出入各種酒會和舞會。毫無疑問,每場舞會,米洛都是那顆最惹眼的舞星。這如同強烈的催化劑,快速催熟了他們的愛情。巴東是婚后兩年去了重慶的。開始三兩個月回一次泝城,后來是半年,一年。電話微信也越來越少,最長的一次二十多天都沒有聯(lián)絡(luò)過。作為女人的米洛,隱約感到某種巨大變故正在千里之外以無可阻擋之勢形成。米洛一度十分惶恐,夜里做夢老是夢見颶風(fēng)在黝黑海面上翻騰。醒來冷汗淋漓,再無睡意。但她不會主動聯(lián)系他,她想,該來的總會來,躲避和委曲求全毫無意義。

米洛是在泝城教育系統(tǒng)舉辦的一次新春晚會上認(rèn)識肖副局長的。晚會進(jìn)行到最后,會場上響起了卡洛斯·葛戴爾的《porueacobeza》,一首傷感的探戈舞曲。作為泝城文教局的副局長,肖主動把手伸給了米洛。米洛完全沒有料到,文質(zhì)彬彬的肖副局長居然還是個出色的舞蹈家。他挽著她,攜著她,在偌大的舞場旋轉(zhuǎn),飛舞。也就是從那次開始,肖副局長經(jīng)常約同米洛去夜晚的羅城公園跳舞,有時候也會去文化廣場或金輝廣場。米洛很快就發(fā)現(xiàn),舞著的時候是快樂的。舞著的時候,她可以忘掉所有的煩憂和哀傷。慢慢地,她迷戀上了跳舞,那些夜晚的公園和廣場,成了她瘋狂釋放自己的地方。舞步輕移之際,她感覺肖副局長搭在她腰間的手逐漸地由虛無縹緲變得真實起來。

為了盡情享受釋放的快感,她非常自私地給七歲的女兒辦了全托。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女兒也變得虛無和不真實了。每個周末米洛去看望她,她居然拒絕媽媽的擁抱,她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媽媽,藍(lán)天一樣的眼睛里卻是無助的、憂郁的、陌生的目光……然而所有這一切,都無法阻擋住她走向夜幕下的公園和廣場。她想,自己真是瘋了。

肖副局長突然被雙規(guī),在老實交代幾次受賄過程的同時,也交代出眾多的情人。米洛是其中一個。

我和他上過床嗎?米洛躺在漆黑的頂樓仔細(xì)思考過這個問題。兩年里,那是她唯一一次單獨和肖副局長吃夜宵。那晚他們在文化廣場舞到盡興,已是夜深,廣場南側(cè)電力大樓上的巨型時鐘,鏗鏘地敲過十點。她沒有像往常那樣拒絕肖副局長吃夜宵的邀請。他們在深夜的“綠色家園”喝了一瓶超級波爾多干紅,又喝了兩瓶德國黑啤。米洛終究沒能抵抗過滾滾而來的醉意,睡在了包間里。她醒來時肖副局長已經(jīng)離開。她發(fā)現(xiàn)衣扣被全部解開,裹在身上的裙子也被粗暴地動過,白慘慘的大腿在橘紅色燈光里如同兩條窒息的魚,丑陋而哀傷地匍匐在沙灘上。可以肯定肖副局長在她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動”了她!她完全可以找紀(jì)委的人證明自己的無辜。但她沒有,她無聲地接受了一切撲面而來的質(zhì)詢和嘲笑,以及巴東的憤然離去。

米洛辭掉班主任職位,每天上完三四節(jié)英語課,便回到曼城的頂樓,像一件擦去了灰塵的古董,安靜地放置在那片促狹不堪的空間。晚上也不去公園或廣場跳舞,慢慢地,她幾乎忘記了自己曾是泝城最惹眼的舞星了。

米洛自己都不曾想到,時隔四年之后,她會再次走向夜幕下的廣場。那次老周離開頂樓之后,米洛陡然感到一股強大到無邊的空落感席卷而至。那種空落感仿佛無數(shù)個被長久鎮(zhèn)壓在十八層地獄之下的魔鬼,因受到驚擾而搖頭擺尾,躁動不安。是老周驚擾了它們。老周離開頂樓時說過的話讓米洛整個下午心緒不寧,久已壓制下的欲望勃然爆發(fā),她最終未能說服自己,當(dāng)街上路燈依次點亮之后,她溜下頂樓,去了久違的金輝廣場。

那時夏天才剛剛開始,夜晚的廣場已經(jīng)聚集了裙衣單薄的舞者,只有米洛還捂著春天的長袖T恤,戴著口罩和墨鏡。這讓她看上去有點另類。她相信如此裝備沒人能認(rèn)出她。她和他跳了一曲《chly cha cha》。她不認(rèn)識他。她至今都叫不出他的名字,她一點也不知道他的底細(xì),但這毫不妨礙她欣賞他的舞步。她覺得他跳《chly cha cha》的樣子和金·凱利相似極了。跳完一曲,米洛扭頭便走,但她還是在擠出人群之前聽見他對她說,明天見。他的聲音很低,聽上去讓人覺得他是個羞怯而自卑的男人。米洛沒有回應(yīng)他,但第二天晚上米洛又出現(xiàn)在金輝廣場。米洛跟自己說不是因為那個男人,是她太喜歡跳舞了。

整個夏天,米洛每晚去金輝廣場和他跳一場舞,不論快三慢四,還是恰恰倫巴,只一場,曲終走人,絕不跳第二場。他們幾乎不說話,互不問來處,這似乎成了他們心照不宣的約定。這樣也好,只為跳舞,只為在舞蹈中忘掉久積心頭的陰郁,也好。

這樣過去了至少兩個多月,就在昨天晚上,當(dāng)他們跳完一曲《藍(lán)色探戈》,米洛準(zhǔn)備回家時,聽見他小心翼翼地說,隨便坐會兒再回去可以嗎?

米洛猶豫了一會兒,但她終于沒有拒絕他,就像當(dāng)年沒有拒絕肖副局長邀請吃夜宵一樣,沒有拒絕他。

他們在廣場邊緣的一張木椅上坐下。他抽煙,禮貌地讓過她。他抽那種細(xì)桿的女士香煙。燈光被頭頂?shù)你y杏遮住大半,只有一些迷離的光斑丟下。她看不清那煙的牌子。她覺得這個男人有點可笑,一米八的大個兒,卻喜歡小巧的女士香煙!他沉默著抽了兩支香煙,然后沖她笑笑,說,走吧。

居然如此簡單。

她覺得這男人有點意思。

米洛夜里夢見了多年前在“綠色家園”的情景,但她看見的不是沙灘上白慘慘的死魚,它們是鮮活的,它們在她眼前跳著優(yōu)美的探戈……

陽光很好。心情也很好。米洛想起九點鐘語蘭雷打不動地來頂樓找她補習(xí)英語,不得不打消了再躺一會兒的念頭。米洛從沒給誰補過英語,給多少補習(xí)費都不干,語蘭是個例外。大約一個月之前,當(dāng)那個衣著埋汰的南方女人帶著語蘭找到她面前時,她一下子就猶豫了。確切地說,是女孩的目光叫她猶豫了。那女孩拘謹(jǐn)?shù)卣驹诿茁迕媲?,咬著薄薄的嘴唇。她的眼睛像藍(lán)天一樣清澈,目光卻是游移的哀怨的,仿若受過傷害的麋鹿般。這讓米洛想到了女兒雅雅,她們的目光何其相似??!米洛最終答應(yīng)每個周日上午幫語蘭補習(xí)兩小時英語,不收取任何費用,她看出她們不是有錢人。南方女人不知道如何感謝米洛,她不停地咂著嘴,發(fā)出蛇信子般咝咝的響聲。米洛這才注意到女人高高凸起的肚子。她似乎懷著月份不小的身孕。女人又將兩只手在埋汰衣服上擦來擦去,可終究沒有勇氣伸給米洛,只好千恩萬謝著走了。

后來米洛聽語蘭說,他們一家一直靠拾荒生存。每天早晨,無論刮風(fēng)下雨,語蘭父親雷打不動地蹬著他們家唯一的三輪車,趕到?jīng)兂轻t(yī)院或者酒店,將廢棄的輸液瓶或者硬紙盒拉回來。有時候,他也和別的拾荒者一起去城邊的廢墟堆,如饑餓公雞刨食般拾揀可以換錢的零碎。他的衣服埋汰而且破爛,他的帽子戴了十幾年,邊口零落,帽遮兒塌陷。他走在街上的時候,所有行人和車輛都回避他。他是個極其沉默的人,一天都不怎么言語。他和母親之間總是疏于交流,這讓語蘭覺得父親和母親之間橫躺著一條危險的河流。她總是膽戰(zhàn)心驚地留意著那條河流,懼怕它在某一刻突然泛濫,將他們的家徹底淹沒掉。

其實語蘭知道,母親的一天比父親還要累。她必須把父親拉回來的混雜的廢品分類,規(guī)整得條條是道,然后打成捆,一捆一捆地送到收購站賣掉。那些碎掉的玻璃碴子經(jīng)常刺破她的手指,老疤又新痕,她的手丑陋不堪,總是羞于在人前伸展。

母親生在江南,十六歲告別那個生長毛竹和翠蝴蝶的地方,跟隨哥哥出外打工。他們先是找些零工做,后來一直拾荒。他們從一個城市輾轉(zhuǎn)到另一個城市,這些年,不知有多少條陌生的道路被他們踩踏著成為熟路。現(xiàn)在,她的哥哥在另一個城市拾荒。少年時的母親曾在那個城市遇到另一個拾荒少年。他是個孤兒,母親和哥哥收留了他,后來他就成了語蘭的父親。

有了語蘭之后,父親和母親離開那個城市,輾轉(zhuǎn)來到了泝城。父親在泝城最高檔的“御景花園”租下一套公寓。這里毗鄰政府機關(guān)和泝城最好的學(xué)校。公寓南面有一條安靜流淌的河,泝城人稱之“北河”。春天空氣清新,站在陽臺的陽光里眺望,能看見北河水泊中片片的荷花。據(jù)說泝城的父母官和精英們大都住在這里。這里租金昂貴,一直是語蘭全家最重的負(fù)擔(dān),也一直是橫亙在父母之間的一塊堅硬石頭。母親無力移除這塊石頭,她反對的態(tài)度在父親那里連一棵草的分量都沒有!

每天父親賣完廢品回到御景園公寓,總是迫不及待地沐浴更衣,將自己打扮得紳士一般,然后出門。他從不告訴母親去哪里,他只是沉默著,將房門輕輕帶好。

母親一直認(rèn)為,父親是去和平街找小姐。語蘭聽母親說過,和平街那些準(zhǔn)備拆遷的平房里,蟄伏著蛇一樣美麗的女人,她們時時刻刻吐出惡毒的蛇信子,等待著父親這樣的土鱉送上門。父親這樣的土鱉只能去找這樣的女人,因為她們廉價到一包香煙就可以帶走。

父親走后,母親對著空曠的公寓哀號,以至于小區(qū)保安好幾次找上門來。母親憎恨父親,大罵父親忘恩負(fù)義,揚言把另一個城市的哥哥找來。幼小的語蘭就以為,只有在另一個城市里的舅舅能夠阻止父親,挽救他們的家。在語蘭心里,舅舅就是他們家的救世主。每天父親穿戴整齊走出家門之前,語蘭總是幻想舅舅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擋住父親的去路。但舅舅從來就沒有出現(xiàn)過,他們家永遠(yuǎn)都只有一個南方女人無能的哀怨的哭聲……

米洛記得女孩跟她講述這些事情是在第四個周日上午。那天氣溫很高,空調(diào)開到了18度,女孩打了好幾個噴嚏。米洛擔(dān)心她感冒,就把溫度調(diào)高幾度,并建議女孩脫掉身上的長袖衫。這樣,米洛就發(fā)現(xiàn)了女孩胳膊上的傷痕。女孩說是媽媽生氣摔碎了一個花盆,碎片濺到了胳膊上。米洛見過女孩的媽媽,那個南方女人不像個脾氣暴躁的人。米洛的猶疑居然使得女孩忽然有了講述的欲望。

那個周日,她們幾乎沒有補習(xí)多少英語。米洛一直沉默著聽女孩講述。后來,女孩哭得厲害,不得不停下。米洛拿幾片紙巾母親似的替女孩擦拭淚水。那天米洛例外地留下女孩吃中飯。她做了雅雅最愛吃的火腿意面。女孩卻只吃了一點點,她安靜地坐到沙發(fā)上,游移的目光落到茶幾玻璃板下的一張圖畫上。那是雅雅上幼兒園時畫的一個長有胡子和牙齒的太陽。前些時米洛整理東西發(fā)現(xiàn)了它,把它壓到了茶幾玻璃板下面。

lucky。米洛說,語蘭你知道這個英文詞翻譯成中文是什么嗎?并不等語蘭回答,她自己又說出來:幸運。孩子,你比雅雅幸運得多。

她和她挨近坐到沙發(fā)上。她說,從前有個叫雅雅的小姑娘,因為媽媽迷上跳舞,沒工夫管她,把她送到全托幼兒園,她非常傷心。有一天她從幼兒園逃跑出來,去很遠(yuǎn)的地方找爸爸……米洛突然又拿不準(zhǔn)該不該跟她講這個故事,好在語蘭又目光游移,不知所思,她似乎并沒關(guān)心她在講什么。

其實她想告訴她,雅雅現(xiàn)在只有爸爸……

九點鐘,門鈴響,語蘭準(zhǔn)時來了。

雅雅的電話是周二下午打過來的。

這些年,雅雅幾乎沒給米洛打過電話。她去重慶最初的那一年多,總是米洛把電話打給巴東。米洛跟巴東說她想雅雅,可巴東總是推說雅雅不在身邊。米洛知道巴東是不愿意雅雅跟自己有絲毫牽連,便識趣地不再找巴東,慢慢的,也就習(xí)慣了沒有雅雅的日子。所以,雅雅突如其來的電話,很是讓米洛吃了一點驚。

米洛嗎?雅雅在電話里說。她還是陋習(xí)未改——從不管米洛叫媽媽,也不管巴東叫爸爸,她喜歡直呼他們的名字。米洛曾經(jīng)態(tài)度粗暴地教訓(xùn)過她,可一點用都沒有,她總是改不了自己這個陋習(xí)。不過時隔多年,米洛再次聽到雅雅這樣叫她,倒覺得親切得很。她想問雅雅還好嗎,可雅雅根本不給她時間。雅雅說,哦,真是米洛呀,告訴你一個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的消息——巴東要結(jié)婚啦!米洛腦袋里瞬間滑過一個俗得不能再俗的名字——宋萍。米洛說是宋萍嗎?雅雅說你怎么知道?米洛當(dāng)然知道,宋萍和巴東是大學(xué)同學(xué),畢業(yè)后一直留在重慶,幾年前巴東去重慶發(fā)展就是投奔的宋萍。作為女人,米洛在巴東去重慶后不久,就敏感地察覺到了巴東的變化,她嘴上不說心里卻是明了的,那個女人不會是別人,就是宋萍!

整個下午,米洛的心緒都不能安靜下去。本來周二下午米洛是沒課的,她可以好好歇半天,歇足精神,然后晚上去金輝廣場同他跳一場舞,這一天就算圓滿地過去了??墒茄叛诺碾娫?,注定讓她這一天不會再圓滿。很難說是雅雅的消息刺激到她,她和巴東幾年前已辦過離婚手續(xù),早已各奔東西,誰也不會矯情到替故人感慨,但米洛心里就是有種莫可名狀的情緒薄云一樣飄忽不定。她自知這個下午無法像平時那樣在辦公室閑坐下去,便收拾了辦公桌上雜亂的紙筆,打算回頂樓去,洗個冷水澡,或者看幾集韓劇,也許能讓自己安靜下來。她走出辦公室時碰見了老周。老周夸張地瞪著兩只松泡眼盯視著米洛,說米洛老師近來氣色不賴嘛,是不是戀上了?哪個王八蛋如此走運呢?米洛拿嘴角使勁撇他一下,心里卻不合時宜地跳出了那個跳舞的蔫嗒嗒的男人。

米洛走到街上時又改變了回頂樓的打算。她去了泝城的“tadasgi shoji”專賣店,挑了兩款女士晚禮服。刷卡時,5800元讓她的手猶豫了一下。不過最終她還是買下了它們。她想,今晚可能不會只跳一場舞了。她確信跳舞比起冷水澡和韓劇,更能讓她的心緒安寧下來。

但是男人很久都沒有出現(xiàn)。米洛在廣場邊緣他們曾經(jīng)坐過的木椅上,坐到廣場上漸漸人煙稀少,所有舞者意境闌珊,準(zhǔn)備收拾家什回家。米洛開始擔(dān)心,他會不會不來了?不過米洛馬上就意識到自己的擔(dān)心有多么可笑。他怎么會不來呢?他們成為舞伴至少兩個多月,彼此已習(xí)慣了每晚共舞。人這種東西,什么都好改,只是習(xí)慣成了自然不好改。難道他不曾想一想,她會習(xí)慣地在廣場等他嗎?

電力大樓的巨型時鐘敲響了十一點。所有舞者和觀眾俱已散盡,廣場靜如墓場。不知何時開始飄霧,愈飄愈濃,所有銀杏和美國槐都在濃霧中隱匿,而燈柱上的照明燈成了挑在桿子上的渾圓而黯然的燈籠……

終于,他來了。

他說,對不起,家里出了點事,來晚了。

沒關(guān)系。來了就好。

我知道你會等我。

我們開始吧。

她將一只戴了白色蕾絲手套的手柔曼地搭到他肩上。于是,一場沒有觀眾、沒有音樂(音響已被人搬走)的孤獨探戈,在濃霧裹挾中開始了。他們的身體時分時合,猶如兩條不停掙扎的寂寞魅影……

語蘭補習(xí)完第五個周日的英語后告訴米洛,下個周日她不能來了。米洛十分意外,詢問為什么。語蘭躲閃著不愿說明原因。米洛說,我答應(yīng)過你媽媽補習(xí)兩個月,我不能說話不算呢。其實更深一層的意思米洛沒有說出來——她喜歡語蘭,她希望跟她多待幾天。這女孩總是讓米洛不知不覺間想起女兒,她身上有太多與雅雅相似的地方。她們憂郁的目光讓米洛心生憐憫和親切。米洛走過去,像當(dāng)年擁抱女兒那樣擁抱了語蘭。這讓語蘭瘦弱的身體有了輕微的顫抖。她像溫順的貓仔一樣伏在她懷里,無聲地淌著眼淚。后來,她終于告訴米洛,她媽媽前兩天割腕了,她用一枚鋒利刀片讓自己在陰陽界徘徊了整整一天。

因為你爸爸嗎?

除此之外她從不會因為別的什么事殘戮自己。她愛爸爸,可她實在憎恨他每晚迫不及待地脫下骯臟的拾荒者的衣服,再把自己裝扮成干凈剔透躊躇滿志的成功人士,去外面招搖。她無力改變他,便想到以戮害自己的方式來懲罰爸爸。她有多么愚蠢啊!

現(xiàn)在,我媽媽還躺著床上。她什么活兒也干不了,我必須代替我媽媽在每個星期天去規(guī)整那些雜亂的廢品,這樣,我們一家才能生活下去。

米洛明白她的懷抱也無法留住語蘭,只好不舍地松開。語蘭擦了淚水,開始整理書包。突然又停住,眼睛望定米洛:

老師,您上次說的那個雅雅,她最后找到爸爸了嗎?

當(dāng)然沒有。她那么小,離爸爸又那么遠(yuǎn),她怎么能找得到呢?她很快就迷路了……不過,倒是她爸爸聽說后,把她接走了。

她媽媽后來還去跳舞嗎?

沒有吧……也許后來又去跳了……但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雅雅如愿地和爸爸生活在一起了……

語蘭居然大人似的嘆了口氣。她的目光又開始游離,最后,被涌著陽光的窗口框住了。從那里,可以望見一小片渺遠(yuǎn)的天空。

老師,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語蘭望了一會兒天空,說。她的聲音也如那天空一般渺遠(yuǎn)。我在想我的舅舅啊。媽媽說,只有我舅舅能夠阻止爸爸,因為很多年前,舅舅救過爸爸的命。

我媽媽說,那時候,爸爸也是一個拾荒少年。不過他是業(yè)余的。他在那個城市最好的學(xué)校讀書,盡管學(xué)校免除了他的學(xué)雜費,但他必須靠拾荒賺到自己的生活費。他是個孤兒,沒人按時把生活費替他交到學(xué)校,他只能自己去賺。他的成績特別棒,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毫不懷疑“前途光明”這個詞放在他身上有什么不妥。但是在一次拾荒的過程中,由于掏空了廢墟的底部,廢墟堆坍塌埋住了爸爸。是舅舅及時將他扒出來才沒有窒息而死,不過,他被砸斷了一條腿。他所有的前途都葬送在這條殘腿上了。后來他考過公務(wù)員,也應(yīng)聘過企業(yè)員工,都以失敗告終,沒人愿意要一個只有一條腿的殘疾人。舅舅收留了他,還幫他裝上了假肢,讓他在陌生人眼里成了一個健康英俊的小伙子。后來,舅舅又把妹妹許給他做了老婆。我媽媽說,她生下我之后我們一家三口就離開舅舅的城市,輾轉(zhuǎn)了很多地方,兩年前才來到?jīng)兂?。這些年我們無論在哪里,我爸爸都要租最好的公寓,都要把自己裝扮成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沒人知道他為什么這樣做,他心里究竟想的什么……

語蘭一邊說著話一邊背上書包,向門口走。走到門口,她回頭沖米洛說,老師,我想去找我舅舅,可我不認(rèn)識他,也不知道他的城市在哪里。米洛本來想告訴她舅舅的城市很遙遠(yuǎn),你還小,會和雅雅一樣迷路,但語蘭已經(jīng)拉開防盜門進(jìn)了電梯。電梯門合上的瞬間,米洛聽見語蘭說,我一定去找我舅舅。

米洛再沒見到語蘭。

這個夏天快要過完的時候,米洛偶然從《泝城日報》看到一則新聞,說在泝城通往另一個城市的高速公路上發(fā)生了一場奇怪的車禍。它的奇怪之處在于死者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她為什么要徒步奔走在車流繁密的高速公路上?

米洛仍是在每個夜晚去廣場等候男人跳舞??赡莻€男人很久都沒有出現(xiàn)了。米洛固執(zhí)地相信他總有一天會出現(xiàn)。他知道她每天都會在這里等著他,他就一定會來。某一天,有人邀請米洛跳一曲,被米洛委婉地拒絕了。那人不滿地對米洛說,你還在等那個男人嗎?他不會再來跳舞了,他的女兒出車禍死了。據(jù)說這人腦袋有點問題,他不相信他的女兒已經(jīng)死了,他抱著她往醫(yī)院跑,把一截假腿都跑丟了。

責(zé)任編輯:段玉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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