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俊 徐丹
【摘 要】《最藍的眼睛》是美國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的處女作。作者以一個黑人小女孩的悲慘經(jīng)歷為主線,描述了生活在美國社會中的一個心靈扭曲,無所歸屬的弱勢群體。作品不僅體現(xiàn)了豐富的女性主義內(nèi)涵,而且蘊含著深厚的后殖民主義思想。后殖民女性主義是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由后殖民主義和女性主義結(jié)合形成的一種新的理論模式和文本闡釋策略。后殖民女性主義強調(diào)在殖民主義結(jié)束之后第三世界婦女受壓迫的多重性。本文從后殖民主義女性角度,著重分析小說中黑人女性在種族和性別的雙重壓迫下身份地位的迷失,以及導(dǎo)致黑人婦女的失語現(xiàn)象,旨在呼喚黑人女性重建身份,重塑自我。
【關(guān)鍵詞】《最藍的眼睛》;后殖民女性主義;雙重壓迫;身份重構(gòu)
中圖分類號:I106.4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05-0191-02
《最藍的眼睛》是托尼·莫里森的第一部小說,主要敘事了一個名叫佩科拉的年輕黑人女孩的悲劇命運,佩科拉由于眼睛的顏色和皮膚外觀形成了一種自卑情結(jié)。她渴望一雙藍眼睛,來改變她被虐待和嘲笑的命運。然而事與愿違,佩科拉在追求夢想的過程中遭遇了一系列非人的待遇。最終,佩科拉凄慘的人生境遇和不公正的命運導(dǎo)致其從拒絕與外部世界接觸直至精神失常。本文擬從后殖民女性主義的視角解讀《最藍的眼睛》。后殖民主義和女性主義都是西方學(xué)術(shù)界“少數(shù)話語”的代表,都是為處于邊緣地位的被壓迫群體發(fā)聲,“各自反抗相似的壓迫,因此兩者有著天然的共同之處,也自然地結(jié)合構(gòu)成了后殖民女性主義?!盵1]由于特殊的歷史原因,后殖民文學(xué)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不僅承擔(dān)著性別意義上的歧視,還承擔(dān)著種族意義上的歧視,她們的社會角色不僅帶有性別的標簽,還帶有種姓的標簽”[2]。在《最藍的眼睛》中,黑人婦女是美國主流社會中一個受壓迫和失語的群體,她們的身份由于所謂的霸權(quán)和父權(quán)話語而變得模糊不清,因此非常適合從后殖民女性主義的角度對其予以剖析。誠如莫里森所言,《最藍的眼睛》正是關(guān)于“一個人在身份認同、自我價值、價值感方面對世界的依賴”[3]。
一、種族主義對黑人女性的壓迫
后殖民女性主義的一個重要理論就是種族的他者。在白人處于完全主導(dǎo)地位的美國,黑人和其他少數(shù)民族都是他者。白人文化具有超強的控制力,占據(jù)著絕對的主導(dǎo)地位,并試圖實現(xiàn)文化和民族同化[4]。在美國,白人通過學(xué)校教育和大眾傳媒傳播自己的文化,對黑人尤其是黑人女性實施種族壓迫和歧視?!蹲钏{的眼睛》中對于黑人女性的描述淋漓盡致地詮釋了這一點。
在《最藍的眼睛》中,大眾傳媒與科技作為現(xiàn)代手段在文化控制過程中起著重要的作用。主人公的母親波琳·布里德洛夫是它的典型代表,波琳被宣揚白人文化和價值觀的影視傳媒所吸引,完全屈服于白人文化和價值觀,無意識地接受了傳播的意識形態(tài),并逐漸遠離自己的孩子、丈夫和家庭[5]。這個想法首先毀了她自己,此外,她無辜的女兒佩科拉在被父親奸污后,因為沒有得到母親的適時關(guān)愛而精神失常,最終也成為了白人文化霸權(quán)的受害者。
作為他者,黑人女性在白人的種族壓迫和歧視下,試圖清除自己身上所體現(xiàn)的黑人特征,渴望得到白人的認同和肯定?!蹲钏{的眼睛》中的一些黑人女性被白人理想化的美貌所轟炸,并試圖改變外部形象,以擺脫他們作為種族他者的身份。莫琳擁有“長棕色頭發(fā)”[6],在與克勞迪婭爭吵時,宣稱她自己可愛漂亮,而其他黑人則又黑又丑。莫里森通過克勞迪婭評論了這一現(xiàn)象,克勞迪婭認為莫琳·皮爾不是一個邪惡的人,不應(yīng)該被憎恨,應(yīng)該受到責(zé)備的是,是什么讓她變得美麗,而不是我們[6]。布森指出,可怕的是外在美的白人標準,換句話說,非裔美國人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內(nèi)化了占主導(dǎo)地位的白人文化,這種標準更喜歡淺膚色的莫林,并詆毀黑人和丑陋的佩科拉[7]。從黑人中逃離的棕色逃生者——杰拉爾丁努力保持白人祖先血液的純度。杰拉爾丁夫人努力逃離她與黑人有關(guān)的一切。很明顯, 富爾曼指出,杰拉爾丁所展示的是一種種族自我厭惡[8]。書中還詳細介紹了這種膚色的黑人女性的生活。他們的生活非常精致。他們用橘色的肥皂洗自己,用花束滑石擦去,用鹽在一塊抹布上清潔牙齒,用一種特殊的化妝水軟化皮膚。他們是否認自己文化,對白美的模仿者和追隨者。
二、父權(quán)制下的性別壓迫
托尼·莫里森把關(guān)注點放在了黑人女性的身上,深處社會的邊緣地帶,黑人女性名譽悲慘,遭遇身份危機。與白人女性和黑人男性相比,黑人女性在救贖的道路上面臨著更為復(fù)雜的情況。白人女性只需推翻白人父權(quán)制,就能實現(xiàn)與白人男性的平等。同時,黑人男子只需要粉碎種族主義,就能獲得解放。然而,黑人婦女不僅要反對種族主義,還要處理黑人男子的性別歧視問題。他們不可避免地陷入種族主義和性別歧視的兩難境地[9]。
黑人社區(qū)中女性的邊緣地位首先源于黑人男性的壓迫。黑人男性在她們自身受到壓迫或排擠時,軟弱無能,無法也不可能對其壓迫者做出絲毫反抗,于是他們把自己在外面世界所遭受的痛苦和羞辱通通轉(zhuǎn)嫁到與他們擁有同種膚色的女性身上,把暴力和憤怒釋放在身體和心理較弱的黑人婦女身上?!蹲钏{的眼睛》中的佩科拉即是性別壓迫的受害者。
佩科拉是黑人男性群體憤怒與壓抑的發(fā)泄對象。在學(xué)校里,佩科拉是黑人小孩嘲笑的對象,被他們叫著“黑鬼!黑鬼!”,試圖通過佩科拉的壓迫來感到男子氣概,這可以使他們充滿能量。男孩,伍德羅·凱恩,巴迪·威爾遜,朱尼·布格——就像一條鑲嵌二十四顆寶石的項鏈,他們圍著她。他們帶著自己香的氣息,被多數(shù)人的輕松力量所激動,興奮地折磨她[6]。佩科拉父親的不幸經(jīng)歷直接造成了他的人格分裂,作為白人世界中的弱勢群體,他只能將自己的屈辱與憤怒轉(zhuǎn)嫁到妻子和女兒身上,讓她們成為社會的犧牲品。奧古涅米指出,在種族主義下,黑人男子選擇壓迫較脆弱的黑人婦女來發(fā)泄他們的憤怒,這反映了他們對男子氣概的絕望依戀[10]。佩科拉父親喬利多次毒打女兒和妻子,甚至在酩酊大醉時奸污了自己的女兒,使其懷孕在身,導(dǎo)致了佩科拉的人生悲劇。因此比黑人男性更加孤立無援的黑人女性只能承受著他們給自己帶來的不幸。
小說中的克勞迪婭和姐姐弗里達總是形影相隨,然而有一次姐姐要去買糖,克勞迪婭卻拒絕和她同去,因為“那兒還住著瘋老頭皂頭牧師呢”,因為“我怕他”[6]。當克勞迪婭得知弗里達被亨利先生侵犯了之后,在姐妹倆的一段對話中,當姐姐說起調(diào)戲兩個字的時候,克勞迪婭立刻想起了皂頭牧師,想到了脫褲子。這不僅令人懷疑是否皂頭牧師曾在克勞迪婭面前做過這樣的事情。而在這之前,當克勞迪婭談到亨利先生房中的裸替畫報的時候,她感受到“一股涼風(fēng)在我體內(nèi)刮起,吹起了恐懼感” [6]。一個不過十歲的女孩,如果并不是遭遇了些什么,為什么會對性有著這樣的恐懼呢?
在這里,托尼·莫里森表達出這些黑人女性與她們的黑人同胞們一起忍受著種族主義壓迫的同時,她們還承受著來自白人乃至黑人內(nèi)部男性的性別壓制。她們在雙重壓迫下喪失權(quán)力,最終喪失了話語權(quán)[11]。
三、黑人女性的身份重構(gòu)
正如弗朗茲·法農(nóng)在他的《黑皮膚,白面具》中所寫:“黑人想當白人……一些黑人想不惜一切代價向白人證明自己思想豐富,自己有同樣的智力?!痹诿绹鐣奈幕詸?quán)下,黑人因其膚色長期以來遭受到歧視和排斥,最終導(dǎo)致黑人自我否定、自我憎恨。但是小說中也不乏敢于與白人主流文化相抗爭,固守黑人文化傳統(tǒng)的女性形象。因此只有將反抗父權(quán)制與反抗殖民主義相結(jié)合,廣大黑人女性才能得到真正的解放。
如何重新定義黑人婦女的身份是后殖民女性主義的主要關(guān)注內(nèi)容。首先,它宣稱黑人女性的可見度。其次,它揭露和譴責(zé)種族主義、性別歧視和階級主義對黑人婦女的多重壓迫。第三,自我身份認定至關(guān)重要。最后,它假定黑人婦女是強大的獨立主體的形象[12]。在《最藍的眼睛》中,莫里森呼吁黑人社區(qū)和家庭保持自己的文化和傳統(tǒng),并鼓勵黑人婦女享受自己的美貌,在多重壓迫面前維護自己的身份和尊嚴。作者給我們帶來了希望,即一些抵制的黑人婦女,如麥克蒂爾夫人和另三個賣淫者,他們的生活也是主流社會邊緣的,她們不放棄自己,拒絕白人文化的影響,并展示黑人婦女的傳統(tǒng)價值觀,顛覆了基于白人價值觀的傳統(tǒng)女性形象。
在《最藍的眼睛》中,收留佩科拉并一直關(guān)心她的克勞迪婭一家雖然也是一個黑人家庭,同樣生活在社會的底層,遭受著種族歧視,但是他們對于生活仍然懷有熱情,懷有希望,對于自己的黑人身份引以為榮。麥克蒂爾夫人雖然嘮嘮叨叨,有時難免因為生活貧困而有些抱怨,但是她的內(nèi)心充滿關(guān)愛,具有強烈的責(zé)任感,給予可憐的佩科拉家庭的溫暖。她對家庭的愛為她的女兒們提供了安全與和平,保護她們免于發(fā)瘋。她通常唱藍調(diào),教克勞迪婭非洲裔美國民間傳統(tǒng)講故事的藝術(shù),并勸告孩子們。麥克蒂爾夫人為孩子們的健康成長提供了指導(dǎo)方針,她在黑人文化和傳統(tǒng)中擁有一顆堅實的心,這些文化和傳統(tǒng)對于維護黑人婦女的自我認同和生存至關(guān)重要[13]。與冷漠和遙遠的母親波琳相比,麥克蒂爾夫人固守黑人的審美標準,不去迎合白人的文化傳統(tǒng),展示了黑人婦女的傳統(tǒng)價值觀,照顧她的家庭,尤其是她的孩子。結(jié)果是克勞迪婭有一個溫暖而穩(wěn)定的家庭,保障了她的健康成長。無一例外,麥克蒂爾夫人雖然因為她的膚色也遭受傷害,然而,她從來沒有像寶琳那樣在電影院里避難。她最終靠一種自我感和傳統(tǒng)的黑人文化生存,這種文化打擊了對黑人婦女的壓迫。一個有價值的自我認同。這是黑人婦女世代延續(xù)。母親是女性的前身,將作者的權(quán)威傳給子女,為黑人婦女在社會中的文學(xué)存在提供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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