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美靜

自2017 年始，伴隨國家教材委員會、教育部教材局、教育部課程教材研究所、國家教材建設重點研究基地的相繼成立和認定，教科書建設成為國家事權。為把握和回應新時代教科書發(fā)展所擔負的使命和面臨的挑戰(zhàn)，首都師范大學中國基礎教育教材研究院、中國基礎教育教科書研究與評價中心、首都師范大學教育學院聯(lián)合舉辦了“第七屆海峽兩岸暨港澳地區(qū)教科書學術論壇”，來自日本、新加坡，以及我國香港、澳門、臺灣地區(qū)和其他二十多個省市的180 余位代表參加了會議。

一、教科書的基本理論研究

1.教科書內容研究

（1）教科書內容設計研究

作為實現國家人才培養(yǎng)目標的集中反映，教科書是課程資源、教學內容的重要組成部分。內容設計不僅是提升教科書質量的核心落腳點，也是衡量教科書結構體系的一把標尺。只有精心、科學地組織內容，才能發(fā)揮教科書最佳的育人價值。

我國臺灣學者王立心認為，中小學教科書的編輯，向來重視知識架構與學科內容，相較而言，在編排設計及字形選用方面較少受到重視。由于需求量大、頁數有限，并受到印刷成本的限制，教科書的圖文設計常招致呆板無趣、缺乏美感的批評；盡管出版者也曾嘗試編排具有美感的教科書，但學習效果尚未有定論。隨著科技網絡與知識發(fā)展的日新月異，圖文編排設計需要突破書面文本的局限，考慮不同媒材、載具均可呈現的多元化自適應文本，圖文的編排設計與字形選用也要有適合不同學習者的彈性。此外，教科書設計還需要考慮如何在美感、成本與學習成效之間取得平衡，只有這樣，才能有助于教科書產業(yè)的正常發(fā)展，而眼動實驗的研究，則為設計新時代對學生更具吸引力、提升力和激發(fā)其主動學習的教科書提供了嘗試的方向。亦有學者從語言圖像論的視域出發(fā)，指出當前高中英語教科書圖像配置與文本再構未能有效契合，缺乏體現中國元素的圖像邏輯表征。因此，應當增加具有中國文化元素的經典插圖和國內傳統(tǒng)文化英譯語篇的比重，為師生進行文本再構創(chuàng)造條件，以推動高中英語課堂教學、教科書編撰的改革。

2017 年起，全國范圍內陸續(xù)使用教育部統(tǒng)一組織編寫、審核的“語文、歷史和思想政治（小學為道德與法治）”的部編教科書。部編教科書的推行使用，是教科書制度發(fā)展的轉折點，也為如何處理與平衡教科書統(tǒng)一與多樣之間的關系提供了新思考。有學者認為，部編小學習作教科書的編制應當深化對生活作文的理解和踐行，促進小學寫作教學范式的轉型，完善寫作知識與相對成熟的寫作教科書知識序列的開發(fā)。亦有學者指出，部編“道德與法治”教科書的使用早于課程標準的頒布，因此，應當盡快研制小學道德與法治課程標準，明確課程的性質、理念、設計思路等，使教科書編寫、教科書使用和課堂教學真正“有據可依”“有章可循”。

（2）教科書國家形象研究

中小學教科書擔負著培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使命，是國家意志的文本體現。湖南第一師范學院劉麗群教授認為，不同國家通過對歷史教科書“二戰(zhàn)”內容采用特定的敘事模式與書寫策略，來形塑國家記憶、構筑國家形象，進而實現國家認同。因此，教科書尤其是歷史教科書是建構國家認同的核心載體與關鍵媒介。

湖南科技大學李學教授認為，新中國成立后的前十年人教社編寫發(fā)行的3 套語文教科書，對樹立社會主義國家形象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在新時代強調“立德樹人”宗旨的背景下，研究如何使語文教科書以更加豐富、有效的修辭方式建構起豐富、多維、正向的國家形象非常具有探索價值。同時，還有學者指出，語文教科書是參與國家形象塑造的特殊載體，在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要更加重視“文化中國”的形象塑造，進行“價值中國”和“當代中國”的形象塑造。

（3）教科書人物形象研究

有學者指出，部編初中語文教科書老人形象，以“職業(yè)角色”比例最高，對女性老人的角色塑造仍呈現刻板印象，“價值觀念”的傳輸是教科書的重中之重。具體來說，老人形象的建構主要有老有所用的基層人士、老有所為的社會精英、老有所依的家庭老者、人間百態(tài)的遭遇者4 種面向。亦有學者認為，當歷史教科書面對歷史人物形象“真”與“善”的博弈時，在基本遵循“真”的前提下，對歷史人物形象進行適當的改造或加工，使其更符合“善”的標準，似乎是更具有教育價值甚至是社會價值的路徑選擇。

2.教科書的元研究

教科書的教學性，是指教科書具有的基于教學、為了教學并指向教學的與生俱來的生命屬性。首都師范大學張增田教授認為，教科書的教學性研究由于缺少教科書何以具有教學性這一本體論問題的深層揭示，人們對教科書教學的認識往往停留在經驗與常識層面，具體表現為：表面化理解甚至曲解的教科書教學性、教科書教學性窄化或單一化為“可教性和易學性”、教學性作為教科書屬性的理論推進缺乏本體論層面的揭示。鑒于此，基于教科書內在需要理論，教科書的教學性需要主要包括國家和社會的需要、文化保持與傳承的需要、教誨與引領學生成長的需要以及交往或對話的需要。

有學者認為，當前我國教科書研究缺乏一種集“科學研究”與“開發(fā)設計”為一體的有效模式，教科書設計實驗成為教科書研究的新路徑。首先，就其主要特征來說，具有基于真實情境的實驗的研究場域、量的研究與質的研究相結合的研究方法、理論研究與應用研究相結合的研究目的3 大特征。其次，就一般過程來說，教科書設計實驗包括：與實踐者合作、尋找設計問題；堅持理論導向、明確研究問題；注重研究過程、設計教育干預；立足真實情境、實施教育干預；多方收集數據、評價教育干預；迭代循環(huán)開發(fā)、生成設計成果。再次，就應用價值來說，教科書設計實驗有助于教科書的持續(xù)改進和學習環(huán)境的系統(tǒng)優(yōu)化，可以提升教師的教科書設計與使用能力，推動當代教科書研究范式的創(chuàng)新。這為我們研究教科書提供了新思考。

二、教科書的實踐發(fā)展研究

1.教科書的文化傳承與創(chuàng)造性轉化研究

教科書不僅是傳承與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載體，也是推動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進行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的關鍵性文本。寧波大學吳小鷗教授等認為，教科書建設肩負創(chuàng)造性轉化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責任與擔當，是促成國家文化認同的重要機制。鑒于此，需要健全中小學教科書建設的制度體系與組織機構，促進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創(chuàng)造性轉化統(tǒng)籌規(guī)劃與具體實施；增強中小學教科書建設的理論與實踐研究，為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創(chuàng)造性轉化提供學理支持和范式指導；建立中小學教科書建設價值共創(chuàng)機制，為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創(chuàng)造性轉化提供研發(fā)資源和共享平臺。此外，臺灣師范大學劉美慧教授認為，學生是持續(xù)形成的文化主體，要發(fā)揮教科書中多元文化議題的正向作用，落實多元文化教育之實踐，需透過敏感性議題和危險對話，檢視自身的文化偏見，從文化差異的角度理解弱勢族群因結構壓迫而處于的特殊處境，以觸發(fā)學生文化同理心并解構原本觀點，進而產生改變社會系統(tǒng)的批判意識。

2.教科書的管理應用研究

有學者認為，各級教育行政主管部門在境外教科書準入的管理上陷入困境，具體表現在：境外教科書準入所依據的法律法規(guī)不夠健全，引進呈現隨意性；準入程序與審批標準不明，境外教科書準入管理粗放失范；境外教科書準入審核的專業(yè)團隊不足。鑒于此，應當明確境外教科書準入的價值定位，完善境外教科書的管理政策與審查標準，組建專門的審查機構與專業(yè)化的審核隊伍。2019 年12 月，教育部頒發(fā)《中小學教材管理辦法》，規(guī)定：義務教育學校不得使用境外教材，普通高中選用境外教材，按照國家有關政策執(zhí)行。

湖南師范大學期刊社副編審段發(fā)明認為，我國教科書的建設與發(fā)展需要輿論的支持。傳統(tǒng)媒體時代，媒體通過“統(tǒng)一說”“正面說”“單向說”的宣傳手段，實現了對教科書傳統(tǒng)輿論的控制。然而在網絡新媒體時代，教科書網絡輿情呈現出“全民圍觀、人人皆媒體”“話語多元、去中心化”“情緒強烈、反傳統(tǒng)權威”的特征。在傳統(tǒng)媒體向網絡新媒體的轉型時期，我國應當從對教科書輿論的控制轉型為輿論的引導，并從建設公共領域、培養(yǎng)意見領袖、改變言說方式等入手，用核心價值、主流意見和理性觀點引導網絡輿論，以適應新的網絡輿情。

澳門城市大學邵艷菊等認為，澳門本地教科書的編寫、使用是解決澳門長期實行教科書自由制的一種嘗試，然而其在日常教學實踐過程的研究卻為空白。通過個案研究法、訪談法等可以發(fā)現，澳門本地教科書存在輔助教學材料缺失、知識斷層、教科書話語隔閡等不容忽視的問題。因此，如何設計真正的校本，成為阻礙澳門校本課程健康發(fā)展的核心問題之一。

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胡月寶教授等以現代多模態(tài)說話教科書為研究范圍，收集40 個中小學錄像說話教科書，以主題編碼分析法為探究策略，深入分析多模態(tài)教科書如何呈現價值觀教育內容。通過研究發(fā)現：與個人價值素養(yǎng)相比，價值觀教育更重視人際關系與社會意識培養(yǎng)；和諧的社會意識是新加坡核心價值觀教育中的重中之重，尊重、關愛、負責任、正直等倫理導向的關系管理、情緒管理與人際溝通技巧則是達成和諧社會的方法；“堅毅”是6 大核心價值觀中被忽略的缺口；小學階段是價值觀教育灌輸的重點奠基階段；錄像的多模態(tài)教科書呈現形式以動畫視覺為主，以旁白聽覺為輔。

三、歷史中的教科書研究

歷史中的教科書成為重要的研究對象，這涉及三大方面，一是關于清末民初教科書的研究；二是關于共產黨革命根據地教科書的研究，有學者指出，晉冀魯豫邊區(qū)出版過3 套小學算術教科書，這些教科書在內容廣度和深度與現行的小學數學教科書相差很大，但兼具教育性與教學性雙重特性；三是關于新中國教科書的70 年研究?；仡櫄v史，廓清歷史，才能更好地展望未來，啟迪當下。有學者指出，新中國70 年中小學教科書管理制度盡管呈現出連續(xù)性、穩(wěn)定性和創(chuàng)新性特征，但仍可以通過加強教科書管理的理論研究力度，健全教科書編審制度，進一步規(guī)范教科書出版、發(fā)行及選用制度，完善免費教科書和循環(huán)使用教科書的相關政策等，來促進其進一步完善。

四、教科書的熱點研究

1.勞動教科書研究

勞動為立身之本，勞動教科書是勞動教育的重要突破口。有學者認為，教科書建構勞動價值觀，需要通盤考量教科書的編排體例、學科課程和文本空間等內部向度，并關注教師用書、教輔材料等延伸組成。亦有學者指出，當前勞動教科書在開發(fā)使用中存在出版數量不足且類型單一、開發(fā)質量良莠不齊、教科書使用率不高等問題。鑒于此，應當單獨開設勞動課，促進勞動教科書多樣化；組建專業(yè)團隊，促進勞動教科書專業(yè)化；完善管理制度，促進勞動教科書規(guī)范化。

2.教科書的數字化發(fā)展研究

教科書的數字化時代已經來臨，它為我們帶來便利的同時，也對傳統(tǒng)的課堂教學提出了諸多挑戰(zhàn)。有學者指出，數字教科書知識的使用是有限度的，應合理處理數字教科書與紙質教科書的關系、著力提升數字教科書團隊的協(xié)同能力、加強主體對“數字”的自我覺知力，以尋求合理使用數字教科書的理性做法。亦有學者認為，數字教科書進入課堂需要適宜的制度環(huán)境、物質環(huán)境以及技術環(huán)境。西南大學羅生全教授認為，面向未來學習的數字教科書開發(fā)，應包括“需要分析”“整體設計”“實施開發(fā)”“成品發(fā)布”4 大環(huán)節(jié)，并建立起基于理論支撐的經驗標準。

3.“教科書學”的建構研究

西安外國語大學金志遠教授認為，首都教科書高峰論壇，正在促進、打造或者推動著教科書中國學派的形成和發(fā)展。亦有學者認為，教科書學的建構應該圍繞口述史與其他方法并用、加強內容與社會之間的聯(lián)系并兼顧各族群與階級的文化聲音、加強評價標準建設3 個方面展開。當然，還有學者指出，未來我國“教科書學”的構建，應該以教科書研究者的行動自覺確立“教科書學”的研究范式、以教科書研究組織的正規(guī)化形成“教科書學”的穩(wěn)定建制、以教科書研究與實踐的互動打造“教科書學”的行動體系、以教科書的中國特色與需求生成“教科書學”的學科結構。

4.學科教科書研究

內蒙古師范大學代欽教授認為，無論是清末時期的蒙漢、漢蒙、滿蒙、蒙滿兩種合璧或滿蒙漢3 種文字合璧還是民國時期的漢蒙、蒙漢雙語教科書，都對蒙古族學生國家統(tǒng)一認同感的樹立、政治倫理意識的培育、多民族交流融合的文化觀的形成和文化知識的吸收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日本追手門學院大學李慶國教授認為，部編小學語文教科書存在內容要求泛政治性傾向，在“第一學段”的編排體例和單元設置上內容過多、過雜、過難，課文選篇有忽略和輕視說明文的現象，在“聽說讀寫”4 種能力訓練方面缺少與“思考、判斷、表現”的有機結合等問題。香港教育大學何文勝教授認為，部編五、六年級語文教科書，可從以下方面進一步完善，如單元銜接按能力結構及認知心理發(fā)展規(guī)劃，編選體系要注重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tǒng)一，體例要展示學習重點等。

5.核心素養(yǎng)融入教科書研究

隨著全面深化課程改革的推進，課程與教學領域出現了“素養(yǎng)熱”，編制有利于培養(yǎng)學生核心素養(yǎng)的教科書迫在眉睫。屏東大學教育學院院長楊智穎認為，素養(yǎng)導向的教科書設計旨在強調一種深度學習，除了可參考一般課程與教學設計原則，也要兼顧各領域的學科素養(yǎng)特性。不能忽略對教師進行教科書轉化能力的強化，還要對素養(yǎng)導向教科書發(fā)展的編寫、審查、選用、使用和評鑒環(huán)節(jié)進行研究，只有這樣，才能使素養(yǎng)導向教學成為可能。臺北市立大學方志華教授認為，“國文教科書”呼應核心素養(yǎng)的主要設計方式是加入多元文本、運用教學策略、融入學習策略與版面設計，同時，教科書編者可以邀請視覺專業(yè)創(chuàng)作者加入，讓教科書版面圖文配合更加和諧，從而為學生提供更多精致的美感認知創(chuàng)意。

五、教科書研究的現狀與未來展望

由首都師范大學石鷗教授領銜的教科書研究團隊，自2013 年發(fā)起第一屆首都教育論壇，迄今為止已成功舉辦七屆，教科書研究逐漸由邊緣研究走向了顯學研究，成為推動基礎教育課程改革、提升教育質量的著力點。隨著“教科書研究熱”的持續(xù)升溫，呼喚建構“教科書學”的聲音也越來越強烈。石鷗教授認為，教科書研究具有重編寫輕研究、重應用型研究輕理論性研究、重國家教科書研究輕其他教科書研究、重主流教科書研究輕非主流教科書研究、重紙質教科書研究輕數字教科書研究5 大特征。展望未來，教科書研究熱潮將持續(xù)不退，數字教科書研究將有大的突破，國際教科書比較研究會有較快增長，構建教科書學的條件已日益成熟，有中國特色的“教科書學”正向我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