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士新
【內(nèi)容提要】新加坡的國防戰(zhàn)略是與其獨特的地緣位置和國際與地區(qū)安全環(huán)境相一致的。自獨立以來,新加坡始終對國家安全保持著極高的敏感度,避免因缺乏戰(zhàn)略縱深和防御能力而成為其他國家侵略的對象。伴隨著對國際和地區(qū)安全環(huán)境的認知變化及自身軍事和經(jīng)濟實力的增長,新加坡國防戰(zhàn)略大致經(jīng)歷了三個階段,相繼提出了“毒蝦”“豪豬”和“第三代武裝力量”等戰(zhàn)略理念,并在不斷發(fā)展進程中。為了進一步優(yōu)化國家安全環(huán)境,新加坡還積極發(fā)展與其他國家的防務外交,主要借助東盟平臺推進東盟防長會議和東盟防長擴大會議以及其他各層級的多雙邊防務合作,如五國聯(lián)防組織,并在美國、澳大利亞等國進行軍事訓練。中國與新加坡的防務合作符合新加坡的國家利益和戰(zhàn)略理念,雙方通過雙多邊各層級防務官員及智庫交流與對話,以及雙多邊軍事培訓和演習等渠道都進行了積極嘗試,并取得了較多成果,對促進地區(qū)安全與穩(wěn)定具有較強的建設性意義。
新加坡是東南亞小國,缺乏足夠的戰(zhàn)略縱深,人口規(guī)模也不大,但同時也是一個強國,無論在軍事上還是經(jīng)濟上,人均在東南亞都是首屈一指的。自獨立以來,隨著在東南亞地緣戰(zhàn)略中的作用日益重要,新加坡也認識到自己國家安全深受缺乏戰(zhàn)略縱深和地區(qū)軍事力量平衡的影響,以其有限的國家資源,很難抵御大國侵略甚至周邊中等鄰國的攻擊。因此,對國家安全極度敏感,始終試圖擺脫安全困境的束縛,以更具前瞻性的戰(zhàn)略理念、更先進的武器裝備、更優(yōu)化的軍事訓練,更具戰(zhàn)斗力的人員以及更有意志力的戰(zhàn)略決策,積極塑造對自己更加有利的全球、地區(qū)和周邊安全環(huán)境,是新加坡在和平與動亂時期,在應對內(nèi)外威脅與危險的過程中,逐漸形成的獨具小國特色的國防戰(zhàn)略。(1)“Lunch Talk on ‘Defending Singapore: Strategies for a Small State’ by Minister for Defence Teo Chee Hean,” 21 April, 2005, News Release, Ministry of Defence, Singapore, p.1, https://www.nas.gov.sg/archivesonline/data/pdfdoc/MINDEF_20050421001_1.pdf.為此,新加坡加強整合國家軍事力量和民間資源,實施全面國防戰(zhàn)略,有效嚇阻潛在對手將新加坡作為攻擊目標,保障新加坡的生存與安全。除了這些加強自身能力的措施之外,新加坡還積極推進防務外交,盡可能多地結(jié)交戰(zhàn)略合作伙伴,避免任何國家將其視為戰(zhàn)略對手或敵手。在此過程中,中國與新加坡的防務外交在促進雙邊關(guān)系和地區(qū)安全與穩(wěn)定方面發(fā)揮了較大的積極作用,成為雙方建立外交關(guān)系30周年的重要成就之一。
新加坡在1959年成立自治政府后,英國依然擔負著新加坡的外部安全事務,并協(xié)助新加坡發(fā)展自己的國防能力。(2)Tim Huxley, Defending the Lion City: The Armed Forces of Singapore(Sydney: Allen & Unwin, 2000), p.2.新加坡在1963年并入馬來亞聯(lián)邦后,新加坡的國防與內(nèi)部安全也由聯(lián)邦承擔,新加坡的軍事力量也被編入聯(lián)邦的武裝部隊。英國也根據(jù)1957年10月12日簽署了的《英馬防衛(wèi)協(xié)定(Anglo-Malayan Defence Agreement)》,試圖阻止雙方的“沖突”。(3)David Hawkins, The Defence of Malaysia and Singapore: From AMAD to ANZUK(London: Royal United Services Institute for Defence Studies, 1972), pp.24-25.新加坡在1965年脫離馬來西亞獨立后,馬來西亞在一段時間內(nèi)協(xié)助新加坡外部安全事務,英國也維持一定程度的軍事存在,此后新馬軍事關(guān)系逐漸分離,英軍也在1971年全部撤出新加坡。這讓新加坡深刻認識到,自己必須獨立承擔國防和國內(nèi)安全事務,防范印尼的可能入侵,并努力維持馬來西亞良好的外交關(guān)系,防止其政治干涉,維護自己的獨立國家地位,避免馬來西亞切斷水源影響國家生存。(4)Tim Huxley, Defending the Lion City: The Armed Forces of Singapore(Sydney: Allen & Unwin, 2000), pp.6-9.隨著新加坡軍事和經(jīng)濟力量的發(fā)展,新加坡在地緣戰(zhàn)略上日益擔心外部勢力影響其賴以生存的海上貿(mào)易和地區(qū)航運中心的角色,因此不愿接受馬來西亞和印尼聯(lián)手挑戰(zhàn)馬六甲海峽的傳統(tǒng)法定地位。當然,無論在冷戰(zhàn)時期還是冷戰(zhàn)后時期,新加坡都關(guān)注全球性大國的地區(qū)影響力,追隨最強國并在大國間保持戰(zhàn)略平衡,同時避免被牽連進大國戰(zhàn)略競爭的漩渦中。
新加坡明確規(guī)定國防部和武裝部隊的任務是,通過嚇阻和外交促進新加坡的和平與安全,以及當以上手段無法發(fā)揮效用時仍能保障新加坡贏得迅速且決定性的勝利。(5)Ministry of Defence, “Mission,” https://www.mindef.gov.sg/web/portal/mindef/about-us/mission.外交與嚇阻是新加坡國防的兩大戰(zhàn)略,以確保新加坡?lián)碛幸粋€和平與穩(wěn)定的環(huán)境,維護國家主權(quán)和領(lǐng)土完整。一方面,新加坡使用外交手段和以國際法為基礎,經(jīng)過戰(zhàn)略溝通建立信心等措施與周邊國家發(fā)展穩(wěn)定的互動關(guān)系;另一方面,維持和發(fā)展嚇阻力量以防范威脅于未然。新加坡的嚇阻戰(zhàn)略主要是參考瑞士和瑞典等國家實行的全面國防戰(zhàn)略。全面國防戰(zhàn)略指的是以一種全面性和整合性的反應架構(gòu)來應對所有的威脅與挑戰(zhàn),它整合軍事、民事、經(jīng)濟、社會和心理防衛(wèi)等五個方面的因素推進國防建設,并以軍事為核心,動員國家有形和無形力量支持軍事建設,維護國家安全和人民生活福祉。同時,希望所有人能從社會的任何角落提供各層級的力量,有效增強國家凝聚力,保障國家免受安全威脅。(6)“What is Total Defence?” Ministry of Defence of Singapore, https://www.mindef.gov.sg/oms/imindef/mindef_websites/topics/totaldefence/about.html.與發(fā)展軍事力量形成嚇阻能力和態(tài)勢相適應的是,新加坡提出了一些軍事嚇阻理念。
第一,“毒蝦”(Poisonous Shrimp)戰(zhàn)略。在獨立之初,新加坡總理李光耀就提出了“毒蝦”戰(zhàn)略,表示新加坡猶如一條魚群中的小蝦,但卻是一個有毒的小蝦。在這個大魚吃小魚,小魚吃小蝦的世界里,新加坡必須成為“能產(chǎn)生劇毒的小蝦”,(7)Tommy Koh and Amitav Acharya, The Quest for World Order: Perspectives of a Pragmatic Idealist, The Institute of Policy Studies(Singapore:Times Academic Press, 1988), p.177.Mark Farrer, “The Poison Shrimp Matures,” Asia-Pacific Defense Reporter, December 1999, p.16.小魚“吃下它就會死”。(8)Diane K Mauzy and R.S.Milne, Singapore Politics under the People’s Action Party(London:?Routledge 2002), p.170.它既要能與“魚群”共存,又也能避免被“大魚”吞掉。這意味著,新加坡雖然只是一個小國,但是卻可以讓入侵者難以吞噬且所付出的代價會遠遠超過其獲得的利益。這一概念是新加坡“全面國防”戰(zhàn)略的重要支柱,(9)劉琳:《新加坡:不可小覷的東南亞“毒蝦”》,《環(huán)球軍事》,2003年第4期,第42頁。強調(diào)新加坡武裝力量要保持有效的威懾能力,已經(jīng)準備好應對威脅其安全的行動,(10)Mohamad Faisol Keling, “The Impact of Singapore’s Military Development on Malaysia’s Security,” Journal of Politics and Law, Vol.2, No.2, June, 2009, p.69, http://repo.uum.edu.my/7275/1/2306.pdf警告任何敵人不要采取任何影響新加坡安全與主權(quán)的行動。
第二,“魚群”(Grouping)戰(zhàn)略。這個概念是在20世紀90年代伴隨著地區(qū)一體化的進展而出現(xiàn)的。李光耀認為,只有與東南亞這個魚群和睦相處,廣交善緣,做個“有毒的好鄰居”,這個小蝦才能生存下來。(11)隆德新:《困局與超越:小國危機意識下的新加坡東盟戰(zhàn)略解構(gòu)》,《東南亞研究》2012年第4期,第31頁。一條小魚容易被吃掉,但如果匯聚成一群就不容易被吃掉。(12)陳春安:《“毒蝦策略”還有效嗎?》,聯(lián)合早報網(wǎng),2019年1月31日,https://www.zaobao.com/zopinions/views/story20190131-928515.這意味著,新加坡不僅要將軍事戰(zhàn)略目標轉(zhuǎn)為在遭到入侵時迅速獲得決定性的勝利,而且要通過與其他國家保持友好關(guān)系,和其它國家建立安全認同,改善周邊和地區(qū)安全環(huán)境。因此,新加坡是推進建設東盟政治安全共同體的國家之一,也是從中獲得實際好處最多的國家之一。
第三,“豪豬”(Porcupine)戰(zhàn)略。1982年,李顯龍在擔任新加坡武裝力量參謀總長首次發(fā)表演說時表示,“毒蝦”戰(zhàn)略是一種自殺或投降的選擇,無法在新加坡領(lǐng)土上贏得戰(zhàn)爭的最終勝利,或者說御敵于國門之外。新加坡的軍事戰(zhàn)略應向入侵者傳達出一種信號:新加坡即使無法預防入侵者,但入侵者不僅會付出極大代價,而且無法取得最終勝利。因而,新加坡必須擺脫“毒蝦”形象,建立能夠勝任反擊任何侵略并保全自身的軍事力量,(13)Bilveer Singh, The Vulnerability of Small States Revisited: A Study of Singapore’s Post-Cold War Foreign Policy(Yogyakarta: Gadjah Mada University Press, 1999), p.281.這就是后來所謂的“豪豬”戰(zhàn)略。(14)Pak Shun Ng, “From ‘Poisonous Shrimp’ to ‘Porcupine’: An Analysis of Singapore’s Defence Posture Change in the Early 1980s,” Working Paper No.397, Strategic and Defence Studies Centre, The 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 April 2005, p.1, http://ips.cap.anu.edu.au/sdsc/papers/wp/wp_sdsc_397.pdf.豪豬身上長滿尖刺,不僅可以對入侵者造成傷害,而且可以制造出一定的防衛(wèi)縱深,在阻止入侵者繼續(xù)行動的同時,也可能避免自身造成傷害。這與當時新加坡海空軍建設已經(jīng)取得了較大進步,具有一定預警和遠程打擊能力的實際情況是相適應的。
比較而言,“毒蝦”戰(zhàn)略在本質(zhì)上具有失敗主義的性質(zhì),承認新加坡不能抵御任何外來的侵略,只希望在城區(qū)與敵人展開“斯大林格勒”式的戰(zhàn)斗,旨在增加將侵略者的人員和物資損失上升到無法接受的程度。(15)Richard A.Deck, “Singapore: Comprehensive Security-Total Defence,” in Ken Booth and Russel Trood, Strategic Cultures in the Asia-Pacific Region(Houndmills: Macmillan, 1999), p.249.畢竟,盡管警告色彩明顯,但“毒蝦”個頭太小,能力太弱,對捕食者來說可謂是能穩(wěn)操勝券。從過程上看,“毒蝦”戰(zhàn)略意味著新加坡首先要被活吃,新加坡武裝部隊將不得不應對一場最終無法取得保家衛(wèi)國勝利的戰(zhàn)爭。(16)Tim Huxley, Defending the Lion City: The Armed Forces of Singapore(Sydney: Allen & Unwin, 2000), pp.56-57.此后,入侵者才可能發(fā)現(xiàn)自己因此也遭到了重創(chuàng)。新加坡這種極為保守的戰(zhàn)略思想源于其國家安全存在的內(nèi)在缺陷:首先,缺乏戰(zhàn)略縱深。如果新加坡遭受襲擊,沒有空間撤退,難以有效地組織反攻。如果僅采取純粹的防御性戰(zhàn)略,對手能夠通過封鎖和轟炸,而不需侵占就可以輕易地使新加坡投降。其次,持久力有限。新加坡在涉及國家安全的許多方面都存在缺陷,物質(zhì)不充分,民眾沒有戰(zhàn)斗經(jīng)驗。再次,社會多樣性。新加坡是個華人占多數(shù)的國家,但種族、民族、宗族成分相當復雜。國內(nèi)社會多樣性往往難以形成強勁的凝聚力,在遇到重大威脅時難以建立和維持強大的抵抗力量,會讓國家安全的脆弱性表現(xiàn)得更加明顯。
第四,第三代武裝力量建設(3G SAF)。這一概念是相對而言的。新加坡第一代武裝力量是20世紀60年代建立的,主要是為新加坡國家安全提供最基本保障。第二代是從20世紀80年代初至90年代末,實現(xiàn)了新加坡陸??哲娧b備升級和現(xiàn)代化。到了21世紀,特別是“9·11”恐怖事件后,國際和地區(qū)安全形勢發(fā)生了很大變化,國家間的低烈度武裝沖突、恐怖主義、維和、人道主義危機等引發(fā)的各種事件等,以及世界新科技革命引發(fā)的各種問題,都促使新加坡必須對其國防戰(zhàn)略作出前瞻性地轉(zhuǎn)變。2004年,新加坡武裝力量開始了第三代轉(zhuǎn)型,升級為一只先進的網(wǎng)絡部隊,可以在各種條件下進行作戰(zhàn),有能力保護國家免受任何直接威脅,并在和平時期靈活應對恐怖主義、海盜和自然災害等帶來的跨國安全挑戰(zhàn)。新加坡第三代武轉(zhuǎn)力量特別注重陸??諈f(xié)同作戰(zhàn)能力的聯(lián)系與整合,并通過“以整合知識為基礎的指揮控制系統(tǒng)”協(xié)同指揮人員和作戰(zhàn)人員之間的行動,創(chuàng)造有利的戰(zhàn)場環(huán)境,以贏得戰(zhàn)場的決定性勝利。此外,為應對更多不確定性的新威脅,新加坡還提出了建設下一代武裝力量的概念,主要包括三個方面:建立新的網(wǎng)絡司令部來應對網(wǎng)絡攻擊和混合戰(zhàn)爭;成為全球高新技術(shù)競爭中的參與者;建立新的新加坡武裝部隊軍訓城(SAFTI City)。這些將使新加坡武裝部隊能夠更好地協(xié)同利用各種政策和技術(shù)來應對新的威脅。(17)“3G SAF”, Ministry of Defence of Singapore, https://www.mindef.gov.sg/web/portal/mindef/defence-matters/defence-topic/defence-topic-detail/3g-saf.
無論如何,新加坡從未對外宣示將采取先發(fā)制人的戰(zhàn)略。(18)Tim Huxley, Defending the Lion City: The Armed Forces of Singapore(Sydney: Allen & Unwin, 2000), p.56.無論是“毒蝦”還是“豪豬”都不會主動發(fā)起進攻的動物,只是在遭受攻擊時才會做出預防性,甚至是本能性的反應。相比之下,“毒蝦”的預防性能力更差,在遭受攻擊后基本上難有自保的可能性。因此,“毒蝦”戰(zhàn)略也往往被稱為“黃蜂(Wasp)”戰(zhàn)略。第三代武裝力量甚至還被稱為“海豚(Dolphin)”戰(zhàn)略,意味著新加坡是一個愛好和平的溫和型的國家,但在遭到攻擊時,也會迅速做出激烈的反應。另外,海豚在預知和預防危險方面表現(xiàn)更好,且能夠在更廣泛的范圍進行活動,顯示出新加坡試圖在國際和地區(qū)安全事務中發(fā)揮更大作用。例如,在第三代武裝部隊概念提出的當年,新加坡就與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建立了三國聯(lián)合巡邏馬六甲海峽的行動(Malsindo),共同打擊海盜。(19)Koh Swee Lean Collin, “The Malacca Strait Patrols: Finding Common Ground,” RSIS Commentary, No.091, 20 April 2016, p.2, https://www.rsis.edu.sg/wp-content/uploads/2016/04/CO16091.pdf.當然,新加坡這樣做的主要原因在于,強調(diào)國家軍事力量建設的防御性特征,有助于提升國家軍事理念的國際合法性。世界上以進攻性理念作為建設軍事力量目標的國家非常少見,新加坡提出這樣的理念也符合國際軍事戰(zhàn)略的潮流。
從概念上看,防務外交存在著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上的防務外交是指,在和平時期,軍事人員采取各種有效的非戰(zhàn)爭行為,實現(xiàn)與其他國家發(fā)展特定關(guān)系的戰(zhàn)略目標。(20)Martin Edmonds and Greg Mills, Beyond the Horizon: Defence, Diplomacy and South Africa’s Maritime Opportunities, South African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and the Centre for Defence and International Security Studies, Johannesburg/London, 1998, p.106; Winger, Gregory, “The Velvet Gauntlet: A Theory of Defense Diplomacy, Paper presented at the What do Ideas Do?,” Junior Visiting Fellows’ Conferences, Vienna, 2014, http://www.iwm.at/publications/5-junior-visiting-fellows-conferences/the-velvet-gauntlet/.狹義上的防務外交是指,相關(guān)國家的軍事人員尤其是國防部官員和軍事院校的文職和服務人員,在和平時期進行的各種交流性活動,旨在消除相互間的敵意,建立和維持信任,以及協(xié)助提升軍隊的責任感,為預防和解決沖突做出自己的獨特貢獻。(21)Andrew Cottey and Anthony Forster, “Reshaping Defence Diplomacy: New Roles for Military Cooperation and Assistance,” Adelphi Paper 365, The 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Strategic Studies(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4), pp.5-6; “Supporting Essay Four: Defence Diplomacy,” in Ministry of Defence of United Kingdom, Strategic Defence Review, Presented to Parliament by the Secretary of State for Defence by Command of Her Majesty, July 1998, pp.105-106, http://fissilematerials.org/library/mod98.pdf.此外,安德魯·科特伊和安東尼·福斯特還認為防務外交具有新舊之分。舊型防務外交主要是基于現(xiàn)實政治,強調(diào)權(quán)力政治的平衡和追求狹隘的國家利益,指的是和盟友及友好國家進行各種傳統(tǒng)防務合作活動,以制衡或威懾敵人,維護勢力范圍,支持友好政權(quán),壓制國內(nèi)反對派或促進商業(yè)利益,如軍售或一般意義上的貿(mào)易關(guān)系。新型防務外交指的是,與潛在的或以前的對手進行防務合作,支持民主、善政和人權(quán),提升這些國家處理安全問題的能力。(22)Andrew Cottey and Anthony Forster, “Reshaping Defence Diplomacy: New Roles for Military Cooperation and Assistance,” Adelphi Paper 365, The 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Strategic Studie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4), p.6.楊丹志:《香格里拉對話:緣起、特征及其對亞太安全的影響》,《現(xiàn)代國際關(guān)系》2007年第2期,第9頁。從形式上看,新型防務外交更像是軍事領(lǐng)域的公共外交。(23)周士新:《東盟防務外交與中國的政策選擇》,《太平洋學報》2018年第7期,第26頁。因此,從傾向上說,防務外交是一種積極的、正面的、建設性的以促進合作為主要目標的軍事外交。
新加坡在獨立初期仍然受英國遠東指揮部駐軍的保護,雙方之間的防務關(guān)系基本上是一體的,而馬來西亞在新加坡也具有一定數(shù)量的駐軍,但這些都很難界定為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防務外交。自1971年英國陸續(xù)撤出駐軍后,新加坡的防務外交才逐漸開展起來,主要表現(xiàn)為以下幾種方式:
第一,參與構(gòu)建小多邊準聯(lián)盟合作機制。1971年11月1日,英國、澳大利亞、新西蘭、馬來西亞和新加坡五國建立了五國聯(lián)防組織,同意在防務方面進行合作,如發(fā)生由外部組織或其支持的對新加坡與馬來西亞任何形式的武裝攻擊或武力威脅,五國政府將立即進行磋商,以決定集體或單獨地采取措施對付這種攻擊或威脅。(24)尚金紅、李瑞景:《新加坡加強國防安全戰(zhàn)略》,《當代世界》2007年第3期,第63頁。這是東南亞地區(qū)最早建立的具有行動意向的多邊安全安排,也是歐洲國家與東南亞唯一具有直接軍事安全政策聯(lián)系的組織。自成立以來,五國聯(lián)防組織不僅完成了最初建立時向馬來西亞和新加坡提供空中防御的使命,而且逐漸適應了地區(qū)安全環(huán)境的變化,軍事演習、聯(lián)合培訓等項目活動成為東南亞最重要的多邊安全組織之一。(25)Damon Bristow, “The Five Power Defence Arrangements: Southeast Asia’s Unknown Regional Security Organization,” 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 Vol.27, No.1, April 2005, p.11.然而,五國聯(lián)防組織是否為軍事聯(lián)盟的本質(zhì)屬性并不明確。五國聯(lián)防組織雖然存在成員間明確的安全承諾,但它更強調(diào)自己是一種不具有任何強制意義的安全協(xié)商安排。在某種程度上看,五國聯(lián)防組織僅僅是一個“松散的安全磋商機構(gòu)”(26)宮少朋:《“五國聯(lián)防”今昔》,《外交學院學報》1992年第2期,第39頁。,或者可以稱作是一種最松散形式的聯(lián)盟。
第二,參與包括東盟國防部長會議的東盟內(nèi)部防務合作。2006年5月9日,首屆東盟國防部長會議在馬來西亞首都吉隆坡舉行。作為東盟內(nèi)部最高的防務磋商與合作機制,東盟防長會議旨在通過加深理解東盟防務與安全挑戰(zhàn)以及提升透明度和開放性,促進成員國之間的信任和信心。(27)ASEAN, “About the?ASEAN Defence Ministers Meeting(ADMM),” 6 February, 2017, https://admm.asean.org/index.php/about-admm/about-admm.html.從結(jié)構(gòu)上看,東盟防長會議向東盟各國元首直接提供報告,同時在高官會議的幫助下,與東盟外長會等外交框架建立密切的工作聯(lián)系。(28)ASEAN, “Concept Paper for the Establishment of an ASEAN Defense Ministers’ Meeting,” https://asean.org/?static_post=concept-paper-for-the-establishment-of-an-asean-defence-ministers-meeting-2.第二屆東盟防長會議2007年11月在新加坡舉行,通過了三份重要文件:《建立東盟防長會議概念文件協(xié)議》、《東盟防長會議三年工作計劃(2008-2010年)》和《東盟防長擴大會議概念文件》。(29)ADMM, “Joint Declaration of the ASEAN Defence Ministers on Enhancing Regional Peace and Stability,” 14 November 2007, p.3, http://admm.asean.org/dmdocuments/2.%20Joint%20Declaration%20of%20the%20ASEAN%20Defence%20Ministers%20on%20Enhancing%20Regional%20Peace%20and%20Stability.pdf.《建立東盟防長會議概念文件協(xié)議》提供了東盟防長會議的機構(gòu)框架,制定了東盟防務合作的“指揮鏈”。作為最高部級防務和安全磋商與合作機制,東盟防長會議應在東南亞舉行所有與防務有關(guān)的會議,其中包括當前東盟框架外的軍事交往。(30)ADMM, “Protocol to the Concept Paper for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ASEAN Defense Ministers’ Meeting(ADMM),” 14?November, 2007, Singpaore, pp.1-3, http://admm.asean.org/dmdocuments/2.%20Protocol%20to%20the%20Concept%20Paper%20for%20the%20Establishment%20of%20the%20ADMM.pdf.從當前來看,東盟防長會議討論的主題主要有人道主義援助和救災、海洋安全、軍事醫(yī)學、反恐、維和行動和人道主義排雷行動等六大領(lǐng)域,并圍繞這些議題建立了一些相應的合作機構(gòu)。東盟防務外交也存在著多軌的合作架構(gòu),這主要體現(xiàn)在東盟防長會議的二軌機制,如在2007年8月23日成立的東盟防務和安全研究所二軌網(wǎng)絡(NADI)(31)“NADI: Track II Network of ASEAN Defence and Security Institutions,” http://www.rsis.edu.sg/nadi/以及包括東盟國防軍事研究機構(gòu)和由退伍軍人參與組織的會議形式。盡管參加NADI的機構(gòu)比較多元,但絕大多數(shù)來自軍方,且其主要是為東盟國防部長會議和東盟防務高官會議服務的。此外,雅加達國際防務對話(JIDD)、香格里拉對話會(SLD)等也是新加坡參與和進行防務外交的重要防務對話平臺。
第三,參與包括東盟國防部長擴大會議在內(nèi)的地區(qū)防務合作。根據(jù)2010年在越南河內(nèi)舉行的第4屆東盟防長會議通過的《東盟防長擴大會議的概念文件:格局和組成》(32)ASEAN, “ADMM Plus: Configuration and Composition,” 11 May,?2010, Ha Noi, Vietnam, pp.1-3, http://admm.asean.org/dmdocuments/6.%20ADMM-Plus%20Configuration%20and%20Composition.pdf.和《擴大會議的概念文件:模式和程序》,2010年10月12日在越南的河內(nèi)東盟各國國防部長與東盟8個對話伙伴國國防部長舉行首屆東盟防長擴大會議。會議決定建立東盟國防高官擴大會議,負責落實擴大會議達成的條約和決定,同意建立專家工作組,促進在人道主義援助/災害救援、海洋安全、維和、反恐和軍事醫(yī)學等五個非傳統(tǒng)安全領(lǐng)域的務實合作。東盟防長擴大會議是東盟及其8個對話伙伴國加強安全與防務合作促進地區(qū)和平、穩(wěn)定與發(fā)展的平臺。(33)ADMM, “About the ASEAN Defence Ministers’ Meeting(ADMM-Plus),” 6 February, 2017?, https://admm.asean.org/index.php/about-admm/about-admm-plus.html.東盟防長擴大會議最初每三年舉行一次。2012年5月29日,在柬埔寨金邊舉行的第六屆東盟防長會議通過的《審查擴大會議頻率的概念文件》宣布每兩年舉行一次東盟防長擴大會議。(34)ADMM, “Concept Paper on Review of Frequency of ADMM-Plus Meetings,” 29 May 2012, Phnom Penh, Cambodia, pp.1-4, http://admm.asean.org/dmdocuments/14.%20ANNEX%208%20-%20Concept%20Paper%20on%20Frequency%20of%20ADMMPlus%20Meeting.pdf.目前每年舉行一次,與東盟防長會議肩并肩舉行。2013年6月,擴大會議成功地在文萊舉行了首次人道主義援助和救災(HADR)和軍事醫(yī)學演習。(35)MINDEF, “SAF and Other Militaries Conclude the ADMM-Plus HADR/MM Exercise,” Singapore, 20 June, 2013, http://www.mindef.gov.sg/imindef/press_room/official_releases/nr/2013/jun/20jun13_nr.htm.值得關(guān)注的是,東盟防長會議與東盟防長擴大會議雖然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36)Siew Mun Tang, “ASEAN and the ADMM-Plus: Balancing between Strategic Imperatives and Functionality,” in Roundtable: The ADMM-Plus and the Future of Defense Diplomacy in the Asia-Pacific, Asia Policy, No.22, July 2016, p.79.但兩者在議程議題上卻越來越趨向一致。
第四,與一些域外國家形成的雙邊防務合作關(guān)系。新加坡在1965年8月9日退出馬來西亞聯(lián)邦宣布獨立后,就立即得到了美國的承認,兩國在1966年4月4日建立了正式的外交關(guān)系,雙方迅速形成了較為密切的合作關(guān)系。為維持美國對保障地區(qū)安全穩(wěn)定和推動經(jīng)濟增長發(fā)揮積極的作用。(37)李光耀:《李光耀回憶錄》,新加坡聯(lián)合早報出版社,2000年,第554頁。新加坡與美國進行了大量的戰(zhàn)略安全合作,例如,通過為美國海軍行動提供維護和補給設施,以及協(xié)調(diào)剛剛聯(lián)成一體的東盟各成員國,支持美國在越南的戰(zhàn)爭,極力阻止越南在東南亞地區(qū)擴大戰(zhàn)爭范圍。(38)“Singapore and the U.S.: Security Partners, not Allies,” Strategic Comments, Vol.19, No.5, August 2013, pp.viii-ix.即使冷戰(zhàn)結(jié)束后,東南亞地區(qū)安全威脅已經(jīng)基本消失,新加坡仍然認為美國是唯一愿意并有能力去干預一場危機的國家,(39)Bilveer Singh, The Vulnerability of Small States Revisited: A Study of Singapore’s Post-War Foreign Policy(Yogyakarta: Gadjah Mada University Press, 1999), p.298.將美國作為其大國軍事戰(zhàn)略里最重要的大國。(40)魏煒:《李光耀時代的新加坡外交研究(1965-1990)》,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年,第98頁。新加坡和美國的軍事合作在冷戰(zhàn)結(jié)束前后就已經(jīng)迅速升溫。1988年1月,新加坡在美國設立了首個空軍培訓支隊。1990年11月10日,也就是在新加坡與中國建立正式外交關(guān)系的1個月后,新加坡總理李光耀和美國副總統(tǒng)詹姆斯·丹·奎爾在日本東京簽署了《使用新加坡軍事設施的諒解備忘錄》,有效期15年,到期后再進行評估,對美國在東南亞的前沿軍事部署提供了便利條件。(41)Ong Keng Yong, “Pursuing Mutual Strategic Interests: Lee Kuan Yew’s Role in Singapore-US Relations,” RSIS Commentary, No.064, 24 March, 2015, pp.2-3, https://www.rsis.edu.sg/wp-content/uploads/2015/03/CO15064.pdf.根據(jù)該《備忘錄》,美國空軍可以在新加坡巴耶利峇空軍基地和勝寶旺海軍基地輪駐,美國海軍1992年在新加坡建立了后勤機構(gòu),美國空軍定期到新加坡進行軍事演習。1998年11月10日,新加坡和美國簽署了《〈諒解備忘錄〉附錄》,明確美國海軍艦只可以使用新加坡樟宜新海軍基地。(42)Michael Richardson, “Visit Is First by Foreign Warship to New Base: Singapore Welcomes U.S.Aircraft Carrier,” The New York Times, March 22, 2001, http://www.nytimes.com/2001/03/22/news/22iht-a4_65.html.2005年7月12日,新加坡和美國簽署了《關(guān)于在國防和安全合作領(lǐng)域建立更緊密伙伴關(guān)系的戰(zhàn)略框架協(xié)議》(43)“Strategic Framework Agreement for a Closer Cooperation Partnership in Defense and Security”, 12 July 2005, Washington, D.C., the United States, pp.1-4, https://2001-2009.state.gov/documents/organization/95360.pdf.,作為促進雙邊國防和安全領(lǐng)域合作的正式框架。這個協(xié)議還包含了一份《國防合作協(xié)定》,雙方擴大了合作范圍,包括了國防合作的所有新領(lǐng)域,是冷戰(zhàn)以來一個非美國盟友首次作出這樣的安全合作承諾,(44)Emma Chanlett-Avery, “Singapore: Background and U.S.Relations,”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July 26, 2013, p.3, https://www.fas.org/sgp/crs/row/RS20490.pdf.也是新加坡和美國成為主要安全伙伴關(guān)系的標志。(45)“Factsheet: The Strategic Framework Agreement,” Ministry of Defence, Singapore, July 12, 2005, p.2, https://www.nas.gov.sg/archivesonline/data/pdfdoc/MINDEF_20050712001/MINDEF_20050712003.pdf.2019年9月23日,新加坡總理李顯龍與美國總統(tǒng)唐納德·特朗普簽署了《1990年諒解備忘錄修正議定書》,這是第二次更新協(xié)定,意味著諒解備忘錄將再延長15年。(46)楊浚鑫:《新美再更新協(xié)定 讓美沿用我國軍事設施》,聯(lián)合早報網(wǎng),2019年9月24日,https://www.zaobao.com/realtime/singapore/story20190924-991589.
然而,最值得關(guān)注的是,新加坡與相關(guān)國家的防務外交往往是以具體的防務合作項目與行動為主要特征的,體現(xiàn)出新加坡防務合作的務實性和高效性。新加坡與一些國家簽署了合作協(xié)定,目前新加坡武裝部隊在澳大利亞、文萊、法國、泰國、新西蘭、印度和美國都有訓練基地,主要供空軍和陸軍使用。(47)雷炎:《新加坡空軍在美國》,《鳳凰周刊》總第514期,2014年7月25日,http://www.ifengweekly.com/detil.php?id=690.新加坡和澳大利亞在1993年簽署了諒解備忘錄,新加坡空軍在澳大利亞皮爾斯皇家空軍基地設立飛行訓練學院,進行基本飛行課程訓練。此外,新加坡空軍在奧基(Oakey)、達爾文、安伯利(Amberley)和塔姆沃思(Tamworth)進行直升機訓練、戰(zhàn)斗機訓練和飛行資質(zhì)評估。2017年8月21日,雙方簽署協(xié)議,提升新加坡空軍在澳大利亞飛行訓練安排,并將這種安排延長25年至2043年。(48)藍云舟:《我國在澳洲空軍訓練協(xié)議延至2043年》,聯(lián)合早報網(wǎng),2017年8月21日,https://www.zaobao.com/realtime/singapore/story20170821-788861.新加坡武裝部隊在美國有四大駐地,分別是按照“和平卡文II”項目入駐亞利桑那州路克基地(Luke Air Force Base)的F-16C/D戰(zhàn)機、按照“和平卡文V”項目入駐愛達荷州蒙廷霍姆基地(Mountain Home·Air Force Base)的12架F-15SG戰(zhàn)機、按照“和平尖兵”項目入駐亞利桑那州馬拉那市帕納機場的8架AH-64D武裝直升機、按照“和平草原”項目入駐得克薩斯州大草原城軒尼斯機場的6架CH-47SD運輸直升機,等等。(49)雷雷炎:《新加坡空軍在美國》,《鳳凰周刊》總第514期,2014年7月25日。2017年4月10日,新加坡空軍的F-15SG戰(zhàn)機飛抵關(guān)島安德森基地,與美國空軍第44戰(zhàn)機中隊進行聯(lián)合空戰(zhàn)訓練。這也是新加坡空軍首次將戰(zhàn)機部署在美軍關(guān)島基地。(50)《首落安德森:新加坡最強F-15SG現(xiàn)身關(guān)島將與美軍合練》,東方軍事,2017年4月18日,https://mil.eastday.com/a/170418190042675.html.2019年12月,新加坡和美國簽署諒解備忘錄,新加坡空軍將在美國關(guān)島基地建立訓練分隊,其F-15SG和F-16戰(zhàn)斗機以及其他支援保障裝備將進駐關(guān)島。(51)張亦弛:《美同意新加坡在關(guān)島訓練有“背后盤算”》,《參考消息》,2019年12月11日,第9版。
盡管之前雙方國家領(lǐng)導人正式實現(xiàn)了互訪,但新加坡與中國直到1990年10月3日才建立正式外交關(guān)系,2020年是中新建交30周年,中新防務外交也正在掀開新篇章。在此之前,新加坡曾與中國臺灣地區(qū)建立了所謂“外交關(guān)系”,存在著不具有國際合法性的防務外交,特別是雙方之間的 “星光計劃”,對中國及兩岸關(guān)系造成了極大傷害,至今仍沒有完全斷絕?!靶枪庥媱潯笔?975年4月新加坡前總理李光耀與時任中國臺灣“行政院長”蔣經(jīng)國簽署,讓新加坡武裝部隊步兵、炮兵、裝甲兵與突擊部隊赴中國臺灣使用軍事營區(qū)與訓練場,實施作戰(zhàn)訓練,并與中國臺灣地區(qū)武裝力量實施聯(lián)合操演。雙方每年11月都會舉行“星光會議”,討論下一年度新加坡“星光部隊”受訓人數(shù)與項目。新加坡“星光部隊”年度訓練一般安排在5月到9月之間,步兵、炮兵、裝甲兵和突擊部隊定期輪流到屏東恒春基地、云林縣斗六基地、新竹湖口裝甲兵基地進行訓練。(52)余潞:《臺擔心與新加坡“星光計劃”生變》,《環(huán)球時報》,2019年10月29日,第10版。對此,早在1976年5月,新加坡總理李光耀第一次訪華時,中國領(lǐng)導人就曾明確表示質(zhì)疑,“新加坡與臺灣地區(qū)發(fā)展了軍事聯(lián)系,這同新加坡政府支持’一個中國’的立場矛盾”。多年來,“星光計劃”不僅讓新加坡單方面獲益,臺灣地區(qū)也可通過新加坡向日本、歐洲國家購買一些先進武器裝備,包括快炮、快艇等。無疑,新加坡扮演著中國臺灣與其它國家之間“軍火中介”的角色。2016年11月23日,9輛新加坡的裝甲運兵車從中國臺灣以船運返新加坡,中途經(jīng)廈門及香港時,涉嫌未經(jīng)申報進入香港水域而被查扣。對此,2016年11月29日,新加坡外長維文(Vivian Balakrishnan)在出席《海峽時報》舉辦的論壇時強調(diào),“我們不會允許任何單一事件挾持新中關(guān)系”;“這并非機密,形式也沒有改變。新加坡不能遺忘曾協(xié)助我國建立武裝部隊的老朋友”。(53)于冬:《新加坡裝甲車被查扣背后》,《南方周末》,2016年12月15日,http://www.infzm.com/content/121491?_t_t_t=0.5215724838556978.
近年來,新加坡在中國臺灣訓練的兵力在逐漸減少,與中國大陸的軍事合作卻在大幅增加,(54)余潞:《臺擔心與新加坡“星光計劃”生變》,《環(huán)球時報》,2019年10月29日,第10版。中新防務外交越來越走向合法與正規(guī)。從機制上看,中國和新加坡的防務外交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東盟防長擴大會議中的防務外交。中國和新加坡都是其中重要的成員,積極參與和主持東盟防長擴大會議的各種論壇及活動等。東盟防長擴大會議主要討論“東盟+8”國家共同關(guān)心的國際和地區(qū)安全問題,從2010年起至今已經(jīng)舉行了6屆。即使在東盟防長擴大會議期間,中國和新加坡國防部長不僅在多邊場合參與各種活動,而且還可以利用會議間隙舉行一些雙邊性的對話,討論一些具體的議題,提升相互間的信任水平。
第二,參與包括中國—東盟國防部長會議的防務外交。中新兩國國防部長在中國—東盟國防部長期間舉行會晤主要有三種形式:一是在東盟防長會議期間,中國國防部長訪問會議主辦國,與東盟防長舉行中國-東盟防長非正式會晤,并與新加坡國防部長舉行雙邊會談;二是在參加東盟防長擴大會議期間,與新加坡國防部長舉行會談;三是邀請包括新加坡國防部長在內(nèi)的東盟國防部長訪問中國。與此密切相關(guān)的是,中國與東盟各國防務部門經(jīng)過協(xié)調(diào),在2018年舉行了聯(lián)合海上系列演習。2015年10月16日,中國-東盟防長非正式會晤在北京舉行,中國國務委員兼國防部長常萬全在圍繞“邁向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加強防務安全合作”的主題發(fā)言中,提出中方愿與東盟國家于2016年在南海海域舉行“《海上意外相遇規(guī)則》聯(lián)合訓練”和“海上搜救、救災聯(lián)合演練”。(55)陶社蘭:《中國—東盟防長非正式會晤在京舉行》,中新網(wǎng),2015年10月16日,http://www.chinanews.com/mil/2015/10-16/7573324.shtml.2017年10月23日,第七次中國-東盟防長非正式會晤在菲律賓克拉克舉行,常萬全部長與東盟10國防部門領(lǐng)導人共同出席,再次提出與東盟開展海上聯(lián)演的主張,得到了積極響應。2018年2月6日,第8次中國-東盟防長非正式會晤提出,要將推動開展海上聯(lián)演、反恐合作等藍圖變?yōu)楝F(xiàn)實。(56)《第八次中國-東盟防長非正式會晤在新加坡舉行》,中國政府網(wǎng),2018年2月7日,http://www.gov.cn/guowuyuan/2018-02/07/content_5264792.htm.中國—東盟“海上聯(lián)合-2018”聯(lián)演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為2018年8月在新加坡樟宜海軍基地進行沙盤演練,重點為如何應對海上事故,包括聯(lián)合搜救與醫(yī)療救援,以及使用“海上意外相遇規(guī)則”靠近事故船只,并演習直升機在彼此的軍艦上降落。(57)《中國與東盟完成海上聯(lián)合軍演沙盤推演》,觀察者網(wǎng),2018年8月3日,https://www.guancha.cn/internation/2018_08_03_466797.shtml.第二階段為2018年10月在中國湛江及其以東??沼蜻M行的實兵演習,分為港岸活動、海上演練和演習總結(jié)三個部分。演習活動聚焦“搜救行動”,重點為如何應對海上事故,包括聯(lián)合搜尋與醫(yī)療救援,以及訓練執(zhí)行《海上意外相遇準則》,練習直升機在彼此軍艦上降落。在此期間,各方進行了多項文化體育、軍事醫(yī)學、潛水作業(yè)、落水急救等全方面的研討和交流,同時也展開組織戰(zhàn)術(shù)桌面推演和舉行艦艇開放活動等。
第三,中國與新加坡的雙邊防務外交。2005年11月,新加坡國防部長張志賢訪問中國,會見了中國前國防部長曹剛川,雙方首次討論了防務交流和安全合作協(xié)議事宜。2006年4月,曹剛川訪問新加坡時,雙方同意為建立雙邊防務合作伙伴關(guān)系框架而努力。2008年1月7日,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馬曉天與新加坡國防部常任秘書鄭子富簽署了《防務交流和安全合作協(xié)議》,兩國間的軍事交流和互訪走向正式化,再次肯定了“中新兩國之間溫暖而密切的友誼,以及雙方加強防務交流與安全合作意愿”。防務政策對話機制的確立,在兩軍關(guān)系史上具有里程碑式意義。此外,該協(xié)議還包括人道主義救援和災害救濟任務等。(58)陶社蘭:《中新簽署防務合作協(xié)議 韓抱怨中韓軍事熱線推遲》,中國網(wǎng),2008年1月7日,http://www.china.com.cn/military/txt/2008-01/08/content_9497799.htm.
根據(jù)《防務交流和安全合作協(xié)議》,中新兩國至今舉行了至少四次“合作”陸軍演習和一次海事演習。2009年6月23日,中國人民解放軍與新加坡武裝部隊的安保聯(lián)合訓練在廣州軍區(qū)某綜合訓練基地展開,雙方均派出觀摩團進行現(xiàn)場觀摩,這是中國首次與外軍進行安保聯(lián)合訓練。這次中新兩國聯(lián)訓以“安保領(lǐng)域”而非“反恐”名義,為兩國今后在安全領(lǐng)域合作奠定基礎。(59)妮爾硯:《香港文匯報:把外國軍隊“請進來”的意味》,中新網(wǎng),2009年7月20日,http://www.chinanews.com/hb/news/2009/07-20/1782199.shtml.2010年11月19日,中國人民解放軍與新加坡武裝部隊在新加坡開始安保聯(lián)合訓練,旨在進一步鞏固兩國兩軍傳統(tǒng)友誼,增進相互了解與信任,促進兩軍務實交流與合作。2015年5月19日至24日,中國海軍玉林艦應邀赴新加坡參加“2015年亞洲國際海事防務展”、西太海軍論壇多邊演習和“中新合作-2015”雙邊海上聯(lián)合演習。在5月24日的“中新合作-2015”演習中,玉林艦與新加坡“剛毅”、“勇士”兩艦進行了多層次的艦艇戰(zhàn)術(shù)、技術(shù)研討活動。(60)蔣輝:《“中新合作—2015”海上演習正式開始》,新華網(wǎng),2015年5月25日,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5-05/25/c_127836463.htm.2014年11月2日,中新兩國軍隊在南京軍區(qū)某綜合訓練場舉行開訓儀式,首次組織為期8天的課題為“步兵連山地聯(lián)合戰(zhàn)斗行動”的傳統(tǒng)安全領(lǐng)域聯(lián)合訓練。中新雙方采取聯(lián)合組訓、共同指揮、并肩作戰(zhàn)的方式,按照理論研討、共同訓練、互動交流、課題演練等步驟組織實施,期間穿插進行戰(zhàn)斗體能友誼賽、參觀武器裝備等課目。(61)《中國新加坡陸軍聯(lián)合訓練開訓 演練步兵連山地戰(zhàn)》,環(huán)球網(wǎng),2014年11月3日,https://mil.huanqiu.com/article/9CaKrnJFLEU.2019年7月27日,中國與新加坡陸軍聯(lián)合訓練在新加坡陸軍第3師裕廊營區(qū)舉行開幕式。此次聯(lián)合訓練共計13天,新方派出陸軍第一突擊營反恐精英共120人參加,中方出動陸軍第74集團軍精銳兵力120人。此次聯(lián)訓以城市反恐為中心,分為混編專業(yè)訓練和實兵綜合演練2個階段,包含房間突入、警戒搜索、狙擊斬首、醫(yī)療救護、繩降等多個課目,重點進行特戰(zhàn)小隊的反恐專業(yè)訓練和營救行動綜合演練,旨在提升戰(zhàn)術(shù)層面戰(zhàn)術(shù)技術(shù)交流。(62)韓松豫:《“合作—2019”中新陸軍聯(lián)合訓練正式開始》,新華網(wǎng),http://www.xinhuanet.com/mil/2019-07/28/c_1210218012.htm.
2019年10月20日,在中國訪問的新加坡國防部長黃永宏與中國國務委員兼國防部長魏鳳和舉行雙邊會晤后簽署協(xié)定,更新2008年簽訂的《防務交流與安全合作協(xié)定》。(63)游潤恬:《新中更新防務協(xié)定 顯著提升雙邊合作》,聯(lián)合早報網(wǎng),2019年10月21日,https://www.zaobao.com/special/report/singapore/sg-cn/story20191021-998636.除了兩國防務機構(gòu)正在進行的活動正式化外,增強版的《防務交流與安全合作協(xié)定》還包括了以下幾方面新的合作與交流領(lǐng)域,如將設立兩國防長定期對話的機制;在諸如新加坡的香格里拉對話和北京香山論壇等多邊會議和對話中繼續(xù)進行高層互訪;定期舉行擴大規(guī)模的海陸空軍雙邊演習與互動;為參加雙邊演習的軍隊簽署一份《訪問部隊協(xié)議》,建立相互后勤支持安排;軍事院校和智庫之間進行學術(shù)交流以及建立雙邊熱線等,提升新中雙邊防務合作。兩國也將通過《訪問部隊協(xié)議》,確立對來訪參加雙邊演習的部隊的安排。(64)“Fact Sheet: Enhanced Agreement on Defence Exchanges and Security Cooperation(ADESC),” Ministry of Defence of Singapore, 20 October, 2019, https://www.mindef.gov.sg/web/portal/mindef/news-and-events/latest-releases/article-detail/2019/October/20oct19_fs.雙方在會見時還討論了拓展雙邊防務合作的具體提案,例如把代號“合作”的陸軍演習的規(guī)模,從一個連提高到一個營。兩位防長也期待從2020年起,使代號“合作”的陸軍演習和代號“海事合作”的海軍演習變得更加制度化。(65)《美媒文章:中新加強版防務協(xié)議意義重大》,新浪網(wǎng),2019年10月25日,日?http://mil.news.sina.com.cn/2019-10-25/doc-iicezuev4957620.shtml.
從中國與東盟的角度來說,中國與東盟成員國之間的關(guān)系厚此薄彼的情況相對較少。其中的主要原因在于,中國與東盟成員國之間的防務外交更多是通過多邊機制,特別是東盟防長擴大會議的機制進行的,雙邊防務外交雖然自冷戰(zhàn)結(jié)束以來也普遍存在,(66)Ian Storey, “China’s Bilateral Defense Diplomacy in Southeast Asia,” Asian Security, Vol.8, No.3, 2012, p.296.但并沒有影響到多邊合作的有效性。相對來說,中新兩國之間的防務合作確實在許多方面走在了中國與東盟其他成員國的前面。中國與新加坡防務外交的活動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召開和舉行雙邊和多邊各層級的聯(lián)合培訓和演習;二是召開和舉行雙邊和多邊各層級的正式和非正式防務對話。中新兩國國防部各層級官員利用各種場合進行互訪和接觸,雙方涉及國防事務的智庫學者也保持著非常密切的交流。盡管中新在有關(guān)南海問題、中美關(guān)系和地區(qū)合作等方面存在著一些分歧,但是兩國總體上都能夠按照雙方建交時的承諾,按照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和聯(lián)合國憲章的原則基礎上處理相互間的防務關(guān)系。
新加坡自取得自治以來,在國家安全上付出的戰(zhàn)略資源相比東南亞其他國家來說,是異于尋常的,反映出新加坡對國家安全的極度重視,以及強烈保衛(wèi)國家免受外來干涉或侵略的政治意志。強有力的國防為新加坡的和平與進步奠定了基礎。新加坡武裝力量還為推進建設地區(qū)和全球安全架構(gòu)做出自己的貢獻。畢竟,維護一個穩(wěn)定的外部環(huán)境有利于新加坡的國家利益。(67)“3G SAF”, Ministry of Defence of Singapore, https://www.mindef.gov.sg/web/portal/mindef/defence-matters/defence-topic/defence-topic-detail/3g-saf.以此為基礎,新加坡積極對外開展防務外交,與更多的國家建立防務合作關(guān)系,成為一支活躍而友好的“毒蝦”,并在促進地區(qū)防務一體化中做出了積極努力。近年來,中國與新加坡的防務外交發(fā)展迅速,成效卓然,促進了中新兩國政治安全信任和中國—東盟防務合作關(guān)系,也符合兩國國防戰(zhàn)略的目標選擇。當然,隨著國際和地區(qū)形勢變得更趨復雜和不確定,新加坡的國防理念也在不斷調(diào)整以適應新的情況。作為一個高度全球化和自由化的城市國家,新加坡能否在不斷演進的國際和地區(qū)秩序中保全自己、促進國家利益,對國際和地區(qū)安全作出超出自己體量的建設性貢獻,非常值得國際社會共同關(guān)注和高度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