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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想法與三條路徑

2020-02-03 09:45胡鴻杰
檔案管理 2020年1期
關鍵詞:檔案學

摘? 要:傳統(tǒng)的檔案及其學術起源說本質是一種修辭表征,不僅存在演繹邏輯混亂,還將學科發(fā)展路徑固限于記錄及其載體的方向。檔案學研究的起點應該為包括管理活動在內的社會實踐之記錄、資源和要素,因而須從檔案的內容、載體和管理三個方向推進研究,并以檔案的管理作為研究重心。

關鍵詞:檔案學;檔案理論;學術評論

Abstract: Traditional theory of the headstream of Archives & archival studies is a kind of rhetoric representation in nature, which is not only full of deductive logic confuses, but also makes records with its formats a limitation to the development of Archival Science. The starting point of archival theory should be records, resources and factors of social activities including Management practice, and researches be promoted from three directions of content, format and management, with a focus on archival management.

Keywords: Archival science; Archival theory; Academic review

自從社會上有了許多以檔案學研究為生、“專司其職”的所謂檔案學人,檔案的學問或者說檔案學科就成為至少在一定區(qū)域和圈子內的顯學。因此,不論這些人在自己心里對于這個用于謀生的家當多么厭惡和不屑,都要在世人面前理直氣壯地把自己的學科講得驚天動地、老少咸宜。于是,檔案學不斷地出現(xiàn)在國家科學規(guī)劃、重大基金項目、SCI及各種榜單當中。大有“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之勢,客觀上為檔案學的發(fā)展和提升起到了積極的作用。然而,有時也會樹大招風,招致社會特別是學界的一些非議或者不理解。就像一位年輕女士擔任了公司老總,大家總是想到她是否有什么后臺一樣。在這個時候任何的解釋都會使問題變得更加復雜,最好的解決辦法只能是用自己的實際能力證明自己的才干。

筆者以為,檔案學作為一門具有數(shù)十年歷史的學科,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證明自己“才干”的時候了。當然,不同的論者會有自己證明學科“才干”和實力的表達方式。比如,有喊口號的、有夸洋人的、有傍大款的,等等。這些都是論者的生活經(jīng)歷的真實寫照,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而已。但歸根結底,展示一門學科的實力應該正本清源,說明自己學科產(chǎn)生的合理性;繼往開來,證明自己學科的發(fā)展空間。因此,本文論及的“一個想法與三條路徑”就是試圖從檔案學科產(chǎn)生的緣由和路徑等方面,證明檔案學的實力和普適價值。

1 學術之源:一個想法引起的線索

大凡談及檔案及其學問,人們總會追溯到人類“結繩”“刻契”的源頭,似乎已經(jīng)約定俗成、不證自明地闡釋了檔案這個事物或者現(xiàn)象的天然合理性。于是,就像人們一代一代傳誦的“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一樣,大家很少去思考、更無心去論證這種說法的科學依據(jù)。但是,作為一種學問或者一門學科的建構,停留在這個層面是遠遠不夠的。

首先,這種源頭主要體現(xiàn)人類的一種本能。根據(jù)A.C.莫豪斯的說法,“我們和朋友會面時,會摘下帽子表示寒暄,與此相反,在面對敵人時會揚起拳頭對之示威;我們有時把手帕打成結作為記號,或者在船的桅桿上掛上旗子,表示信息……”,這是一種“依靠視覺作為傳達的手段”[1]。當然,這種基于交流的本能與需要“交流”的表征有關,而這種“表征”在后人看來就有了所謂的“記錄”功能。如果從本體論的角度看,這種基于人類本能的表征是人類“需要交流”的產(chǎn)物;如果從認識論的角度看,這種“記錄”功能是后人賦予此類表征的一種說法。也就是說,對于一種客觀存在,人們從不同的角度會得出不同的說法。在一定的語境中,這種說法存在一定的道理,但這種道理并不是唯一的。關于人類本能的探究,也會由于地域、民族、宗教、國別的不同,對同樣的“表征”得出差異很大的答案。

其次,這種源頭需要不斷地演繹。根據(jù)管先海、何思源的論證,“關于檔案起源的個人認識,即:檔案孕育于遠古時期文字產(chǎn)生以前的結繩記事、刻契記事、貝殼珠串記事等原始記事方法,起源于原始社會后期原始文字的產(chǎn)生和使用,產(chǎn)生于原始社會末期到奴隸社會早期階級和國家出現(xiàn)以后”。[2]應該指出的是,這是一種基于后人對檔案的所謂定義而逆向推定且十分討巧的說法。其中的三個關鍵部分是“記事”“文字”和“社會(國家)”,這些都可以作為檔案產(chǎn)生的必要條件,但不一定都是充分條件。也就是說,檔案學界所篤定的這個源頭還是可以演繹出其他結論的。比如,可以作為漢字的起源[3],作為“異質異構的版媒介文化載體”[4],甚至是“財務管理”等等[5]。正像魯迅先生所說:“《紅樓夢》是中國許多人所知道,至少,是知道這名目的書。誰是作者和續(xù)者姑且勿論,單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經(jīng)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盵6]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人們一定還會發(fā)現(xiàn)關于“這個源頭”的新結論。

最后,這種源頭限定了學科的發(fā)展路徑。如上所述,檔案的學問似乎只能按照記錄及其載體的方向去思考。即檔案是一種特定情境下產(chǎn)生的記錄,因此,檔案只能是一種記錄各種主客觀事物的載體,是一種“附著物”。對于這種“固化的信息”[7]的研究,無非是環(huán)境改變、世事滄桑等周邊條件的變化,而這種“記錄”則以不變應萬變。比如,丁健在《檔案與檔案工作:固化的記憶與記憶的固化》中指出:“檔案是一種記憶工具,是人類大腦記憶功能的延伸,是人們有意保存的固化記憶。檔案工作是記憶的固化:因為保持記憶需要固化,固化記憶需要選擇,選擇的對象必須是原始的記錄(原生的記憶信息),并且必須具有保存價值。”[8]如此這般,檔案管理活動及其相應的理論和學科就沿著這條始于“固化”又終于“固化”的道路艱難前行。說一句玩笑話,如果按照我們學科先輩的智商和能力,去研究其他學科可能已經(jīng)獲得諾貝爾什么獎了。之所以出現(xiàn)目前這種情況,除了選擇之外,也許與學科的研究方法和思維定式有關。即“成也‘固化,敗也‘固化”!

那么行文至此,筆者更為關心的是研究檔案的學問或者學科還有什么思路?我們是否忽略了什么問題?

說來也巧,就在寫作這篇文字的時候,國務院總理李克強于2019年10月8日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審議通過《優(yōu)化營商環(huán)境條例(草案)》,以政府立法為各類市場主體投資興業(yè)提供制度保障;討論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檔案法(修訂草案)》。有好事者隨即找出了前期討論或征求意見的某一個《中華人民共和國檔案法(修訂草案)》的版本,其中的第三條赫然寫著:“本法所稱的檔案,是指機關、團體、企業(yè)、事業(yè)單位、其他組織和個人在各項工作和活動中形成的,對國家、社會和單位、個人具有利用價值、應當歸檔保存的各種形式和載體的文件、記錄和數(shù)據(jù)。”[9]將“文件、記錄和數(shù)據(jù)”代替了以往版本中的“歷史記錄”。在筆者看來,如果不將這種法律表述的“討論版”作為定義研究,其進步意義至少在于沒有再把“檔案的學問和學科”的源頭限定在一個狹小的范圍。也就是說,可以將檔案理解為一種“過往之物”而非絕對意義上的單一記錄。在通常意義上,記錄是指把所見、所聞、所思、所想等通過一定的手段保留下來,是一種有參照的后發(fā)行為。而現(xiàn)實的檔案中有許多成分是先于“實踐活動”的,檔案只能說是實踐的伴生物。筆者認為,通常在檔案學界使用的所謂“記錄”或者“歷史記錄”不過是一種比喻,是一種基于主體情結的感性認識。即大家都希望自己所研究的對象區(qū)別于其他事物,具有先天的真實性和排他性,借此增強檔案學人的榮譽感和自豪感。客觀地講,這種“榮譽感和自豪感”無可厚非,但科學研究需要更多的是理性成分。

大家不妨換一個角度看問題。如果說人類祖先的“結繩”“刻契”是其活動和想法的“記錄”的話,那么更多的“活動和想法”也被另外的“固化信息”記錄著。近到與檔案相似的一些圖書文獻資料以及諸多寫本,遠到一些建筑物、構筑物甚至山崖石刻等等,都無一例外地記錄了人類的“活動和想法”。如果人類的祖先的“結繩”“刻契”因其的記錄屬性可以被“追認”為檔案的話,那么其他具有記錄屬性的物體是否也可以歸入“檔案”的范疇?如果這種邏輯可以成立的話,那么檔案的學問或學科將是一種何等的體量和結構?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一方面,雖然可以將檔案理解為一種“記錄”,但是逆定理不存在——即不是所有的“記錄”都是檔案;另一方面,作為比喻的“記錄”并不能替代事物的基本用途和屬性。比如,人們在建造房屋時總是為了滿足具體的目的和使用要求,各類建筑由于用途不盡相同,便產(chǎn)生了不同的建筑:教學樓是滿足教學活動的需要,而工業(yè)廠房則是為了滿足生產(chǎn)的要求。當然,如果日后這所建筑被賦予某種其他含義,它也會成為一種不同于檔案的記錄。也是在這些事物不同“用途和屬性”的基礎上,產(chǎn)生了如建筑學等沒有被檔案學包括的學科。

因此,是否可以這樣理解,“記錄”不可能成為一個事物的單一屬性;同樣的“記錄”有著不同的結局。其實,“記錄”本身就是一種社會活動的伴生物,記錄并不是一種可以排他認識的成果,記錄不過是一種描述客觀存在的修辭手法。就像一個幽默的人經(jīng)常會用比喻形容外部事物,但他一定不會認為這些“外部事物”就是自己的比喻一樣。一門學科的建構,應該是歷史與邏輯、理論與常識的統(tǒng)一。不然的話,很可能就會因此限制了自己、娛樂了他人。以往人們對檔案的認識存在著一定的誤區(qū),使其研究者迷失在語辭(概念)的桎梏里,現(xiàn)在是向大家說明“檔案不是、也不可能是一切”的時候了。跳出桎梏,才能風物長宜——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只有弄清楚檔案學科的源頭“清如幾許”,才能形成可持續(xù)發(fā)展的一渠“活水”滾滾而來!

2 理論之流:三條相互糾結的路徑

關于檔案及檔案的學問和學科,據(jù)說已經(jīng)在世界上流傳了數(shù)百年、在中國發(fā)展了數(shù)十年。如果有人認為在如此漫長的時空中沒有任何可以為人類進步提供營養(yǎng)的想法,那一定不是事實。當然,如何將這些對“人類進步提供營養(yǎng)的想法”準確地闡釋出來,也并非易事。而這種闡釋的結果,可能形成一部思想史,可能建構一種未來學。

在筆者看來,檔案的學問或者學科是沿著以下三條路徑推進的。

2.1 研究檔案的內容。人們保留或者利用檔案,從其最初的想法來看,很可能不是為了給“國家積累財富”,而是便于自己日后查考。毫無疑問,人們希望能夠對“日后查考”有所幫助的東西,主要還是檔案的內容。因此,對于檔案從業(yè)人員來說,圍繞著檔案的一切工作都是服從于檔案內容的。檔案的研究者當然也不能例外。

2.1.1 在檔案的管理業(yè)務中,就有直接針對檔案內容的部分。傳統(tǒng)的檔案管理活動,一般會將檔案的提供利用作為一項重要工作,進而派生出了所謂檔案編研業(yè)務。通常所指的“檔案編研”,是檔案部門根據(jù)館(室)藏檔案和社會需求,在研究檔案內容的基礎上,編寫參考資料、匯編檔案文件、參與編史修志、撰寫論文專著。在檔案學科的著作中,《檔案文獻編纂學》無疑是一種學術含量比較高的理論成果。筆者始終認為,作為針對檔案內容的檔案文獻編纂或者編研,必須對其發(fā)展的歷史進行認真的總結,這樣才能從中找出規(guī)律性的認識,在繼承中保持其時代的先進性;必須對檔案文獻工作的活動程序和方法進行科學的篩選和組合,這樣才能保證其成果的質量及其傳播前景[10]。在這種認識的基礎上,“針對檔案內容的檔案文獻編纂或者編研”,應該從思想史、方法論和出版物三個方面論述檔案文獻編纂的領域,并且遵從項目管理的方式設計和規(guī)劃此類圖書的實施過程,力爭在科學性和可讀性上有所建樹[11]。

在實際檔案管理活動中,針對檔案內容的檔案文獻編纂或者編研也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存在一些問題和誤區(qū)。比如,檔案編研人才匱乏、編研深度與廣度有待提升等[12]。前者是檔案管理部門的人員配置問題,即此類部門是以研究為主還是一般的管理為主?如果是以“一般的管理為主”,則檔案管理部門還是應該以提供檔案為他人服務為基本宗旨?!皺n案編研人才”水平過高,可能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讀者對檔案的直接利用。一些檔案管理部門在這個方面出現(xiàn)的嚴重問題,就是與管理者和讀者“爭奪檔案內容資源”有關。至于“編研的深度與廣度有待提升”則是由該檔案管理部門的資源狀況決定的,說到底還是“檔案內容”問題。當然,各級各類檔案管理部門是存在社會分工和層級劃分的,哪家也不可能占有全部檔案資源。因此,一個檔案管理部門對檔案編研選題的策劃,還是應當以自己的檔案內容為主;并利用當前數(shù)字化的優(yōu)勢,吸納社會上與該選題相關的資源。

由此可見,無論是檔案的學術研究還是業(yè)務管理,檔案的內容都是第一位和不可或缺的要素。用一句爛俗的話說,離開了“檔案的內容”,檔案的學問或者學科就會真的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同時也必須看到,無論從學科的劃分還是管理崗位的配置來看,檔案的研究者和從業(yè)人員與其他人士相比都沒有什么優(yōu)勢,這也許就是一種社會分工使然。

2.1.2 在學界公認的學者中,主要是研究檔案內容有所成就的人。其實,檔案學界也沒有必要過分悲觀。雖然我們從廣義上沒有其他學科那么多被社會公認的學者,但是總會出現(xiàn)一些像歌詞里唱的“白涯涯的黃沙崗挺起棵鉆天楊”的“鳳毛麟角”[13]。比如,韋慶遠先生在《中國政治制度史》方面的貢獻,就使他成為《中國大百科全書(政治學分卷)》的主編之一。作為中國人民大學檔案學專業(yè)的教授,他從開始時講授《中國檔案史》到寫作和出版《明代黃冊制度》《清代奴婢制度》《檔房論史文編》《明清史辨析》,再到《中國官制史》《明清史續(xù)析》,乃至《正德風云:蕩子皇帝朱厚照別傳(上下)》;歷任美國哈佛大學費正清東亞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員、哈佛—燕京學社訪問學者,英國牛津大學東亞研究系客座教授、圣安東尼學院兼職院士,中國香港科技大學人文學部客座教授、臺灣政治大學歷史系所客座教授、香港城市大學中國文化中心客座教授、香港珠海書院史學研究所客座教授、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和近代史研究所和香港大學中文系和歷史系訪問學者等職務。這一切的一切,即如韋慶遠先生曾經(jīng)對筆者所言,就是利用某個特殊時期的機會在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的庫房里查閱檔案的結果。當然,韋慶遠先生肯定是自謙了,機遇永遠青睞有準備的大腦,“在科學上沒有平坦的大道,只有在那崎嶇的小路上不畏艱險奮勇攀登的人,才有希望達到光輝的頂點”[14]。

不容否認的是,以韋慶遠先生為代表的、以研究“檔案內容”為己任的研究者,實際上在社會認同方面已經(jīng)發(fā)生了身份的變化。即從檔案學界以為的檔案學人轉變?yōu)樯鐣J的歷史學家了。因此,以研究“檔案內容”為發(fā)展路徑,最終可能只是檔案學界少數(shù)人能夠行得通的學術道路,不可能、也不應該成為廣大檔案學人的必由之路。

2.1.3 在邏輯的闡釋方面,檔案的內容多為具體而非抽象。檔案的內容研究,說到底是像韋慶遠先生那樣以一種具體的檔案內容為研究對象的研究,而不是將“檔案”或者“檔案的內容”作為一種概念化的對象進行的研究。即“檔案的內容”是一種針對具體內容的研究,不是針對抽象概念的研究。有關“針對具體內容的研究”上文中已經(jīng)說明,此處不再贅述,而“針對抽象概念的研究”則是目前檔案學界的常規(guī)武器。通常的表述一般是依據(jù)這樣的套路:檔案是一種文字的載體,文字具有傳播功能,檔案勢必需要傳播;凡是可以傳播的,必然是信息,那么信息資源配置與開發(fā)的種種方式都會適用于檔案,如此等等。這些話題及其推理方式,是建立在檔案抽象概念基礎上的,其分析問題的思路貌似沒有什么問題。然而,為什么這種教科書式的推理方式?jīng)]有帶來檔案管理活動的根本變化呢?依筆者之見,問題就出在檔案在實際工作當中發(fā)揮作用的方式和途徑是以具體“檔案的內容”為基礎的?!皺n案的內容”即檔案是什么的問題,在研究領域不應該僅僅是檔案的定義問題,而是基于利用訴求的檔案資源本身的問題。因此,“檔案的內容”的研究也必須遵循“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思路,不能一概而論。不然的話,檔案學術研究就會成為“思想的巨人,行動的矮子”。

目前檔案學界有關社會記憶的研究,從嚴格意義上講也應當歸結為“檔案內容”的研究,即“檔案的內容”是一種“社會記憶”的體現(xiàn)。其核心觀點無非是將檔案(內容)作為一種社會記憶的存在形式,融入到更廣泛的需求空間之中。檔案學界與檔案業(yè)界一起,參與了各級政府或者國內外組織的有關“社會記憶”的活動和項目,并出現(xiàn)了一大批有關社會記憶的研究成果。在中國知網(wǎng)上,以“社會記憶”作為主題或者中英文擴展(社會記憶,中英文對照)為檢索條件,可以查到的文獻總數(shù)3184篇;文章分布于社會記憶(664)、集體記憶(299)、歷史記憶(149)、文化記憶(135)、檔案記憶(98)、城市記憶(67)、檔案記憶觀(64)、族群認同(60)、城市記憶工程(57)、個體記憶(39)、身份認同(34)、媒介記憶(34)、記憶研究(33)等30余個方面。正如李財富、靳文君在《我國檔案社會記憶研究的文獻計量及可視化分析》一文中所說的那樣:雖然“我國檔案社會記憶研究目前已趨于成熟發(fā)展階段,研究主體呈現(xiàn)出多元化趨勢”,但是“建議在檔案社會記憶范式構建期繼續(xù)深化理論研究深度,將檔案社會記憶的學理性與應用性相結合,發(fā)揮理論研究的現(xiàn)實指導和發(fā)展預測功能”。[15]說白了,就是文章很多,研究得還不深、不透,不夠“具體”。

如今學術界關于社會記憶的一個共同研究取向是,一個社會群體,無論是家庭、某種社會階層、職業(yè)類別,還是現(xiàn)代民族和國家,是如何選擇、組織、重述“過去”以創(chuàng)造一個群體的共同傳統(tǒng),來闡釋該群體的本質及維系群體的凝聚力。社會記憶作為一個由自然科學領域演繹和引進的概念,其根本的研究指向在于如何實現(xiàn)一個群體的認同。因此,社會記憶的形成,除了包括檔案在內的“刻寫”之外,更多的獲取方式在于“演練”,其最終的指向是“權力決定規(guī)則”[16]。正如張穎在《歷史學家,檔案館,塵埃——解構之后的歷史研究與寫作》中所引述的英國歷史學家卡羅琳·斯底德曼(Carolyn Steedman)所說的那樣:“我們知道,從十九世紀開始人們提到記憶的時候就喜歡用檔案館這個比喻,仿佛它們無所不包。其實,檔案館無法和記憶相比擬:它那里面的東西,都是被精挑細選出來的,排好了順序,分好了類別。那些安靜地坐在檔案館里的文件夾,整理得明明白白在告訴我們,國家權力是如何通過控制記載文件的簿子、單子等等來運行的……如果說,十九世紀的關于檔案和史料的兩種幻想與熱情——接近歷史的浪漫理想和窮盡史料的科學理念,與權力、歷史的權威密切相關?!盵17]因此,檔案在社會記憶中所扮演的角色,往往與檔案學者所期望的結論相去甚遠,最后可能實現(xiàn)的也許就是“檔案的工具價值”而已。[18]

2.2 研究檔案的載體。檔案本身就是內容與載體的統(tǒng)一,檔案的學問或者學科中諸如《檔案保護技術》等就帶有很大“載體學”的色彩。在通常意義上,載體指某些能傳遞能量或承載其他物質的物質,也泛指一切能夠承載其他事物的事物。檔案載體就是檔案內容的物質承擔者,從甲骨、泥版、金石、竹簡、木簡、縑帛、羊皮、貝葉、紙張到膠片、磁帶(盤)、光盤以至其他虛擬空間,都已經(jīng)并將可能成為檔案的載體。因此,隨著新技術的發(fā)展與引進,在檔案學術領域中,有關檔案載體的研究也取得了長足的進步。包括冠以“電子××”的研究、“基于數(shù)字時代”的討論以及以數(shù)字人文為狀語的演繹幾乎充斥著檔案學研究的所有媒體。

檔案載體研究的必要性顯而易見,即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于是,為了延長或者有效地“遷移”檔案的內容,檔案的載體必須更加耐久和適用。其中包括了檔案制成材料耐久性、檔案存儲環(huán)境與措施、檔案有害生物防治、檔案修復和復制技術等,涉及的學科領域包括了植物纖維化學、染料化學、膠片化學、高分子化學、光學、電學、熱學、昆蟲學、微生物學、氣象學、建筑學、空調技術以及數(shù)據(jù)的恢復、存儲、保全等等。在引發(fā)研究者的學術靈感和興趣的同時,也為研究的深入埋下了隱患。擇其要者,就是作為一名具體檔案學研究者的活動時間和活動空間是有限的,雖然有志者希望將“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之中,但在客觀上往往事與愿違。結果要么就是像韋慶遠先生一樣進入到某一個專門的學科,要么就是像更多的研究者一樣只能涉及一些學科的皮毛。前者如上文所述,其實已經(jīng)不是一位單純意義上的檔案學人,后者似乎更接近一類其他技術在檔案領域的應用或者轉化人員。

數(shù)字化的引入又為檔案載體研究帶來了曙光,其基本預期實際上在上述傳統(tǒng)檔案載體研究階段已經(jīng)存在。比如,“檔案存儲環(huán)境與措施”,顧名思義,就是通過環(huán)境的改變與調整,有效地保存與傳遞檔案的一些方式、方法。隨著計算機技術的普及,使任何連續(xù)變化的輸入如圖畫的線條或聲音信號均可以轉化為一串分離的單元,并用設備進行讀取。所謂數(shù)字化,就是將許多復雜多變的圖形、符號、文字轉變?yōu)榭梢远攘康臄?shù)字、數(shù)據(jù),再以這些數(shù)字、數(shù)據(jù)建立起適當?shù)臄?shù)字化模型,把它們轉變?yōu)橐幌盗卸M制代碼,引入計算機內部,進行統(tǒng)一處理的過程。數(shù)字化技術在圖書館領域的成功也為檔案(載體)的研究者們帶來了巨大的想象空間:既然檔案與圖書“五百年前是一家”,那么如果檔案(內容)也可以像圖書那樣被數(shù)字化,檔案就可能在更廣闊的時空中進行傳遞、保存并有效地利用。如此一來,既可以打破一些部門對“公共資源”的壟斷,又可以實現(xiàn)“信息資源”的共享,以至于對全人類做出更大的貢獻。如此美好的理想,激勵著眾多檔案學人為之前赴后繼。在檔案學界和業(yè)界,大有如果開口不談數(shù)字化,“讀盡詩書亦枉然”的趨勢。

然而,有時現(xiàn)實往往是殘酷的。檔案的載體研究,除了在檔案保護技術方面不斷探討的“保護理論科學化、保護技術先進化、保護手段差異化、保護管理制度化、保護環(huán)境整體化和保護評價常態(tài)化”[19]之外,檔案數(shù)字化等新技術在檔案管理領域大多處于應用和技術轉化的初級階段,并沒有真正涉及“信息化”的內容。雖然,各級黨委、政府對檔案數(shù)字化這種“檔案載體”的保護工作投入了巨大的人力和財力,但是這種“人力和財力”的投入并沒有帶來像人們預期那樣的變化:大量“數(shù)字化”后的傳統(tǒng)載體檔案和近期網(wǎng)絡環(huán)境中產(chǎn)生的新型載體檔案,與以往相比只是一種載體形態(tài)的改變,或者在“異地異質備份”“單軌還是雙軌”方面的工作探討,而在“打破一些部門對‘公共資源的壟斷,又可以實現(xiàn)‘信息資源的共享”方面沒有產(chǎn)生根本性變化。據(jù)《全國檔案事業(yè)統(tǒng)計綜合年報》統(tǒng)計,2004年,全國各級各類檔案館利用檔案者為394.803萬人次,利用資料者為91.9557萬人次,兩項合計為486.7587萬人次,平均每館1213.3人次,每館每天3.3人次。[20]時隔14年后,2018年全國各級各類檔案館利用檔案者為724.9萬人次;如果以當年4136個館、按每年250個有效工作日計算,每館每天利用7.01人次。雖然比2004年的3.3增長一倍多,但仍然偏低[21]??梢詤⒄盏氖牵鶕?jù)有關調研報告指出,大數(shù)據(jù)產(chǎn)業(yè)產(chǎn)品附加值偏低,“想要大數(shù)據(jù)‘落地生根,關鍵在于大數(shù)據(jù)和產(chǎn)業(yè)的結合”[22]。

因此,筆者認為檔案部門不是計算產(chǎn)品附加值的企業(yè),檔案也不是單純以利用率判斷價值的資源,并非僅僅以載體形態(tài)為傳播手段的所謂信息。就像各位美國的第一夫人不會與女主播比較出鏡率一樣,最終是內容決定了其存在形態(tài)及其地位。包括檔案數(shù)字化的檔案載體研究應該設計更加清晰的發(fā)展路線。

2.3 研究檔案的管理。研究檔案的學問或者學科不再是歷史學的輔助學科,而是一門由自身研究對象和學科結構所決定的管理學科。因此,研究檔案的管理不僅僅是一種檔案管理過程的描述,更不是“實用經(jīng)驗系統(tǒng)”[23],而是基于邏輯起點的學科建構。

所謂邏輯起點,是指人們在思維過程中在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邏輯行程中所經(jīng)歷的一個環(huán)節(jié)。任何一個反映客觀對象的完整過程總是由感性的具體到思維的抽象,然后又由抽象上升為思維中的具體。在《資本論》中,作為邏輯起點的“商品”就是包含著資本主義生產(chǎn)方式一切矛盾的經(jīng)濟“胚芽”;馬克思就是從商品入手來建構了政治經(jīng)濟學。從這個意義上講,建立科學的理論體系必須正確地運用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方法,合理地確定學科的邏輯起點,才能使其理論內容順利地展開,并得到充分地闡述,并形成完整的學科體系[24]。

筆者曾經(jīng)多次提出,檔案在管理活動中實際上只是一種“中介”,它的價值在于通過一系列的揚棄過程,使管理資源在新的基礎上得以重組,使管理活動得以延續(xù)。中國檔案學所涉及的內容——“文件/檔案”不僅僅是一種歷史記錄,也不僅僅是一種面向未來的信息資源,它更是一種非常確切的管理因素。它所“記錄”的不僅僅是“信息點”,而是一種“管理區(qū)間”,即管理程序的科學連接方式和整合模式。中國檔案學是一門以管理的基本方式為邏輯起點的學科:檔案學除了傳統(tǒng)意義上的對信息資源的開發(fā)和利用之外,其更大的優(yōu)勢可能在于通過研究管理資源的組織與整合、從文件的運動規(guī)律中總結出管理活動的基本規(guī)律。盡管當代管理學的理論已經(jīng)比較發(fā)達,但是,其中真正以管理方式、管理程序和管理資源為對象的學科仍然相對滯后,而中國檔案學正是一門真正研究管理方式、管理程序和管理資源的學科。

3 結論

綜上所述,檔案的學問或者學科應該是一種不局限于“記錄”色彩的非“固化”理論,其涵蓋的成分是包括記錄在內的“實踐的伴生物”,并在三條研究路徑中展開。其中,研究檔案的內容是一種“小眾”而最終產(chǎn)生歷史學家的方式;從目前的情況看,包括一些新技術的應用在內的檔案載體研究,都可以歸結為科學技術的應用與轉化,不僅沒有實現(xiàn)預期的實踐效果,也不可能從根本上影響檔案學科。而研究檔案的管理,符合檔案學科的基本屬性和實際建構過程,即從“基本學科”到“衍生學科”再到“終極學科”的發(fā)展規(guī)律[25],對于提升檔案學科的理論水平有著重要的方法論意義。其實,檔案學術研究的“內容”“載體”“管理”三條路徑是彼此相關的“三個維度”,彼此之間不能夠截然分開。因此,單純研究某一條路徑的想法可能也是不現(xiàn)實的。但是,這并不能否認在實際研究領域中三者的順序與取向。雖然,第三條路徑可能沒有第一條路徑顯赫,更沒有第二條路徑風光,但它卻是關乎學科命運的必由之路,值得真正有志于檔案學術研究的同仁去努力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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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莆田學院管理學院、鄭州大學信息管理學院檔案學術評價中心、中國人民大學信息資源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來稿日期:2019-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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