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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明德慎罰”看魏晉南北朝的《書》學傳統(tǒng)

2020-01-18 10:56張建會王云鵬
淮北職業(yè)技術學院學報 2020年4期
關鍵詞:玄學魏晉時期

張建會,王云鵬

(1.江蘇護理職業(yè)學院 公共基礎部,江蘇 淮安 223005;2.華中師范大學 歷史文獻所,湖北 武漢 430079)

《書》學在魏晉南北朝時期經歷了嬗變的過程,郭愛濤、程興麗在《魏晉南北朝〈尚書〉注疏方式的新變》一文中指出:“魏晉南北朝時期,在玄學和佛教思潮影響下,冗繁的兩漢章句之學逐步衰落,《尚書》注疏產生了一種全新的注疏方式——義疏體。”[1]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書》學以駁雜的形態(tài)存在著,程興麗指出“整個魏晉南北朝玄風熾盛,佛學大興,致使經學不明,現(xiàn)衰微之勢,而較之《易》《禮》《論語》《孝經》等經典,《書》學環(huán)境更是不容樂觀,呈式微之勢,且鉆研《書》學之經師幾無純儒,多是玄儒兼通。”[2]關于魏晉南北朝《書》學的若干疑難問題,程興麗在《魏晉南北朝〈尚書〉學研究》中已經作了審慎的考辯,初步建立了完備的魏晉南北朝《書》學體系,取得了豐贍的學術成果,為“明德慎罰”思想的研究提供了條件。從“明德慎罰”管窺魏晉南北朝《書》學概貌及《書》學體系,可以深入探討魏晉南北朝時期《書》學之流變,厘清《書》學同玄學之間的關系,從思想研究的層面補充、深化程興麗諸學者對魏晉南北朝《書》學的考辯研究。

一、《書》學傳統(tǒng)與“明德慎罰”的治政應用

“明德慎罰”是《書》學的核心治政理念;“以《書》議政”是《書》學一以貫之的傳統(tǒng)。魏晉南北朝時期,“明德慎罰”承繼了“以《書》議政”的《書》學傳統(tǒng)并深入發(fā)展,逐漸內化成為統(tǒng)治者治政的主流方式。雖然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書》學限于特定的歷史環(huán)境,尚未形成強有力的《書》學思潮,但是魏晉南北朝的《書》學與玄學相互融攝,得到了發(fā)展,是不爭的史實?!稌穼W作為政治命題之存在,依附于歷史中的具體政治實踐。魏晉南北朝時期,玄學為治《書》提供了新方法和新思路,形成了獨具時代特色的《書》學方式。

魏晉南北朝《書》學前承漢學,后啟宋學,在《書》學史中的地位自不待言。魏晉南北朝以前,《書》作為政教之書,長久地保持著絕對的學術權威和政治上的話語權。從社會發(fā)展史的維度考察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書》學,諸多仕人承繼了“以《書》論政”的傳統(tǒng),借“明德慎罰”思想發(fā)表治政觀點,助推了《書》學的發(fā)展。

據(jù)《三國志》載:明德慎罰,哲人惟刑,書傳所美。自今蔽獄,都下則宜諮顧雍,武昌則陸遜、潘濬,平心專意,務在得情,騭黨神明,受罪何恨?(《三國志·吳志·步騭傳》)[3]

這一段稱:“《書》稱贊、頌揚‘明德慎罰’的治民方法。”魏晉南北朝時期,“明德慎罰”思想普遍浸入上層統(tǒng)治階級的意識中,作為治政的指導方針,備受推崇。魏晉南北朝時期,文學發(fā)展迅速,成了同類文化中的主流,《書》的文學色彩在魏晉南北朝初見端倪并風靡當時仕人。與此同時,《書》的治政功用發(fā)展迅速,部分政客尊崇《書》學,以《書》議政,力圖用《書》承當治政的責任。這一時期,《書》學的治政理念集中表現(xiàn)在《書》學傳統(tǒng)下的“明德慎罰”的治政應用上。傅玄在《治體》中稱:

善賞者,賞一善而天下之善皆勸;善罰者,罰一惡,而天下之惡皆懼者何?賞公而罰不貳也。有善,雖疏賤必賞;有惡,雖貴近必誅,可不謂公而不貳乎?若賞一無功,則天下飾詐矣;罰一無罪,則天下懷疑矣。是以明德慎賞,而不肯輕之;明德慎罰,而不肯忽之。(《傅子·治體》)[4]

傅玄將“明德慎罰”視作治國的必備條件:“不能輕視明德慎賞;不能忽略明德慎罰。”傳統(tǒng)觀點認為“明德慎罰”思想在魏晉南北朝時受到的關注不足,或治政地位日益式微,束縛了《書》學發(fā)展。實際上,“明德慎罰”思想為政治運作,伴隨著《書》學傳統(tǒng),從未淡出人們的治政視野?!懊鞯律髁P”為政治服務,同《書》學傳統(tǒng)互動,促進了《書》同政治之間的交流。雖然魏晉南北朝《書》學未被立于官學,但《書》學體系下的“明德慎罰”貫通《書》學、政治,專注于《書》學的應用,解決了治政難題,為統(tǒng)治者提供了決策依據(jù)。魏晉南北朝的“明德慎罰”思想依然是《書》學傳統(tǒng)的孑遺,諸多魏晉南北朝仕人引“明德慎罰”討論政事。據(jù)《魏書》載:(張普惠)臣又聞明德慎罰,文王所以造周;咸有一德,殷湯所以革夏。故能上令下從,風動草偃,畏之如雷電,敬之如明神。(《魏書·張普惠傳》)[5]1744

“文王能明德慎罰,所以能上令下從,使民眾畏之如雷電,敬之如明神。”“明德慎罰”的務實精神被普遍接受,屢經更迭卻依然積極活躍在政治舞臺上。社會環(huán)境并未蒙蔽“明德慎罰”思想取得的實質性成果;魏晉南北朝的“明德慎罰”并未籠罩在玄學中,其獨立于玄學并與之并行發(fā)展,溝通《書》學與政治,積極解決治政問題?!懊鞯律髁P”奠定了魏晉南北朝政治的基本理念,自登上了政治舞臺后,一發(fā)而不可遏制。據(jù)《魏書》載:臣聞舜命皋陶,奸宄是讬;禹泣罪人,堯心為念。所以舉直措枉,事切曩賢;明德慎罰,議存先典。高祖太和之初,置廷尉司直,論刑辟是非,雖事非古始,交濟時要。所謂禮樂互興,不相沿襲者矣。(《魏書·道穆傳》)[5]1717

“明德慎罰”的治政理念在一些特定歷史時期被視作治政傳統(tǒng)的經典,左右著君王的執(zhí)政方式。單純圍繞魏晉南北朝《書》學公案而闡釋、發(fā)揮,離真實的史實相去甚遠。長期以來,魏晉南北朝被視作“經學中衰的時代”,部分《書》學研究,尤其是思想研究,亟待深化?!稌穼W“以《書》議政”的功能發(fā)軔于上古,歷經周秦、兩漢,至魏晉南北朝時期已經有了較成熟的《書》學體系和《書》學傳統(tǒng)。周秦、兩漢都重視《書》學,諸多學人師承前哲,對《書》學體系進行了補充、完善。作為漢唐經學的中堅力量,魏晉南北朝《書》學不容小覷。

二、學術融合與《書》學傳統(tǒng)的新發(fā)展

魏晉南北朝時期,漢學逐漸衰落,社會中普遍充斥的玄學解放了人們的思想觀念,引發(fā)了玄學思潮。玄學為《書》學注入新鮮血液,促進了《書》學的發(fā)展。作為退避策略,玄學是魏晉南北朝人的精神家園和情感依托,力圖解決長期以來困擾人們身心的問題;作為極端避世的學說,玄學傳入中國時就積極吸收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哲學、倫理學,與之相互交融、發(fā)展。宗教色彩濃郁的玄學與傳統(tǒng)儒學相互沖擊、融攝,漸漸變?yōu)檎軐W,指導現(xiàn)實實踐。玄學適應了魏晉南北朝的文人訴求,抑或說魏晉南北朝社會環(huán)境為玄學提供了發(fā)展的土壤,使它有機會生存下來,最終形成儒、釋、道三家鼎立的局面。

魏晉南北朝仕人在漢學的基礎上融入玄學思想,對《書》學進行了整合、發(fā)展,開辟了治《書》的新理念和新方法。《書》學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內曾盛極一時,深刻作用于魏晉南北朝政治?!耙巫镒h”堪稱這一時期的《書》學應用的代表,據(jù)《宋書》載:

夫明德慎罰,文王所以恤下;議獄緩死,《中孚》所以垂化。言情則母為子隱,語敬則禮所不及。今舍乞宥之評,依請殺之條,責敬恭之節(jié),于饑寒之隸,誠非罰疑從輕,寧失有罪之謂也。愚以謂降嘉之死,以普春澤之恩;赦熊之愆,以明子隱之宜。則蒲亭雖陋,可比德于盛明;豚魚微物,不獨遺于今化。”事未判,值赦并免。(《宋書·何承天傳》)[6]

何承天稱:“明德慎罰是文王恤下的原因;議獄緩死是《中孚》教化的方式?!蔽簳x南北朝處于儒釋道三教相互交融的歷史時期,這種社會風氣助長了仕人的思想解放,一時間,魏晉南北朝名家輩出,成為文學史上光輝燦爛的時代。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文化現(xiàn)象具有鮮明的表征;魏晉南北朝的《書》學兼具政治色彩和文學色彩。《書》學“明德慎罰”滿足了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治政訴求,成為其發(fā)展政治的主要方式。魏晉南北朝時期,《書》的文學性、政治性都得到了發(fā)展,間或存在南北文化觀念的差異,或文人相輕的現(xiàn)象,都沒有阻礙《書》學的前進。統(tǒng)治階級主動對《書》進行改造,使魏晉南北朝《書》學形成了獨具時代特色的治政風格和學術旨趣,其特點集中表現(xiàn)在“明德慎罰”的治政應用上。

《書》與政治密切關聯(lián)?;嘉簳x南北朝時期的《書》學思想,發(fā)現(xiàn)魏晉南北朝時雖沒有按約定俗成的體式、方法發(fā)展《書》學傳統(tǒng),卻獨辟蹊徑,形成了獨具時代特色的《書》學傳統(tǒng),據(jù)《君臣正論》載:《書》稱:“欽哉,惟刑之恤?!庇衷唬骸板哆^無大,刑故無小?!贝饲巴趺鞯律髁P之意也。昔漢文感緹縈之孝,遂去肉刑。近則太宗視明堂之圖,欲寬背罰。于公以陰德救物,袁安恥職罪鞫人。此前代圣主賢臣欽恤之志也。(《君臣正論》)[7]

“明德慎罰”關涉了《書》學命題的治政層面,豐富了魏晉南北朝的治政理論。西晉袁準引《尚書》“明德慎罰”表達治政理念,稱“明德慎罰”是先王的旨意,又引玄學思想論析“明德慎罰”的科學性。魏晉南北朝時期,《書》學并不排斥玄學,相互融攝但彼此獨立,漸漸消弭了彼此之間的矛盾?!稌穼W、玄學間的相互融攝促進了魏晉南北朝文化的發(fā)展,一方面使玄學入中國后有了生存、發(fā)展的土壤,另一方面,玄學為《書》學注入了新的血液,奠定了魏晉南北朝文化的基本格局。

《書》學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幾經嬗變,尤其是東晉《孔傳》的出現(xiàn)引發(fā)了一系列的《書》學公案,使后學眾說紛紜,莫衷一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玄學為《書》學提供了新的思想成分,《書》學發(fā)展的客觀條件已經具備,但魏晉南北朝戰(zhàn)亂頻仍,《書》學缺乏嶄露頭角的機會,沒有像宋明理學那樣引起普泛的思潮,而是隨著漢學的復古日漸消弭。傳統(tǒng)觀點認為魏晉南北朝的玄學阻礙了《書》學的發(fā)展,實際上,玄學恰恰促進了《書》學發(fā)展,為《書》學注入了新鮮血液。魏晉南北朝戰(zhàn)亂頻仍,國祚短暫,未及《書》學形成質的變化便消亡了。唐代統(tǒng)治者亟待完成“社會統(tǒng)一”的時代命題,不經過判斷是非損益便主張復古經學,承襲漢學注疏解經之流弊,日趨僵化,陷于絕境。《書》學在魏晉南北朝時期產生了新思潮的萌芽,沒有被玄學融合掉,卻最終被復古的漢學扼殺在搖籃中。

三、結語

“明德慎罰”是《書》學傳統(tǒng)中的核心治政理念,專注于應用《書》學解決治政的難題。魏晉南北朝是《書》學思想轉型的時期。這一時期,仕人吸收玄學思想,將傳統(tǒng)《書》學的治政觀念和運行機制重新整合,形成了獨具魏晉南北朝特色的《書》學傳統(tǒng)。在魏晉南北朝玄學思潮的長期作用下的《書》學區(qū)別于傳統(tǒng)的《書》學模式。在玄學風氣盛行的社會背景下,以“明德慎罰”為代表的《書》學治政體系逐漸建立。魏晉南北朝時期,《書》學是掌控政治的關鍵,也是扭轉學術風氣的關鍵。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書》學發(fā)展動向表明,“明德慎罰”是《書》學治政的核心內涵,“經世致用”是《書》學發(fā)展的靈魂。無論是統(tǒng)治者出于維系統(tǒng)治的目的,發(fā)展《書》學“明德慎罰”的治政理念,或是玄學助推《書》學學術的發(fā)展,都促進了魏晉南北朝的文化鼎革。事實證明,“明德慎罰”的治政內涵具有普泛性,在魏晉南北朝這樣特殊的歷史時期中亦是如此。皮錫瑞在《經學歷史》中將魏晉南北朝視為“經學中衰時代”的觀念有待商榷。魏晉南北朝時期,玄學與《書》學的相互融攝,為《書》學注入了新鮮血液,促進了《書》學的發(fā)展。只不過限于特定歷史時期,戰(zhàn)亂頻仍,《書》學方興未艾,未及嶄露頭角,便被復古的漢學扼殺在搖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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