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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yīng)尊重韓世忠對岳飛冤案的質(zhì)問和抗議

2020-01-06 02:01
跨世紀 2020年1期
關(guān)鍵詞:李文宋高宗冤案

眾所周知,對任何史料,都應(yīng)首先審查、判斷其真?zhèn)巍5?,如何審查則有粗疏與周密之分,做出的判斷則有正確與錯誤之別。對一般歷史人物、一般歷史事件的史料審定是如此,對歷史名人,特別是對家喻戶曉的英雄人物的史料審定更是如此,應(yīng)慎之又慎,切不可粗疏草率,貿(mào)下斷語。

南宋著名抗金英雄岳飛的“莫須有”冤案,當時的眾多史料文獻皆有記載。就目前的史料來看,最早記載抗金英雄韓世忠質(zhì)問、抗議“莫須有”冤案的很可能是趙雄撰寫的《韓忠武王世忠中興佐命定國元勛之碑》(以下簡稱《韓忠武王碑》):“岳飛之獄,王不平,以問秦檜。檜曰:‘飛子云與張憲書雖不明,其事體莫須有。’王怫然變色曰:‘相公,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1]220宋元以來,“莫須有”一詞與岳飛冤案密不可分,廣為流傳,成為捕風(fēng)捉影以陷害忠良的代名詞。在趙構(gòu)、秦檜之流誣害岳飛、制造冤案之際,有正義人士挺身而出,為“盡忠報國”的著名抗金英雄岳飛仗義執(zhí)言。其中,韓世忠的上述質(zhì)問和抗議,最為典型,影響最大,因此也是最為珍貴。八百多年來,絕大多數(shù)的專家學(xué)者和民眾都十分相信、尊重、珍惜韓世忠的這一著名質(zhì)問和抗議。但是,近些年有極少數(shù)人公開發(fā)表文章,憑空蹈虛地否定相關(guān)歷史記載,否定韓世忠的質(zhì)問和抗議,甚至對韓世忠發(fā)表許多片面、不實之辭。這類言論和做法,對抗金英雄韓世忠和岳飛都是很不公平的。故特寫此文以申辯真相。如有不當之處,歡迎批評指正。

一、學(xué)術(shù)界研究現(xiàn)狀

因為抗金名將岳飛及其冤案影響非常深遠,抗金名將韓世忠對秦檜等人誣害岳飛提出的質(zhì)問和抗議也廣受關(guān)注,學(xué)術(shù)界對由此引發(fā)的“莫須有”一詞和相關(guān)對話,已經(jīng)作了很多研究,發(fā)表了很多成果。這些研究成果,大致上分為如下兩種情況:

(一)關(guān)于“莫須有”詞義的詮釋

早在清朝道光年間,俞正燮著《癸巳存稿》十五卷。對“莫須有”作過考釋:

《宋史·岳飛傳》、趙雄《韓世忠碑》、章穎《岳飛傳》、熊克《小紀》俱言秦檜以張憲、岳雲(yún)書無據(jù),為韓世忠所詰。檜言其書已焚,書雖不明,其事體莫須有?!睹佳孕袖洝e集》載此語作“必須有”,非也?!捌涫麦w莫”為句……此事檜言“其事體莫”為一句,“須有”為一句。蓋檜驕蹇,反詰世忠,謂“其事體莫”,示弱遲疑審度之,而復(fù)自決言“須有。”故世忠不服,橫截其語,牽連為一句,言“‘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此記言之最功者也。若必須有,則三字非奇,不足折檜。有或解“莫須有”為“不必?zé)o”,蓋不知“莫”字絕句也。[2]72-73

俞氏在其《岳武穆獄論》中也說道:

“韓世忠詰檜以實,檜曰‘云、憲書不明,其事體莫須有?!乐以唬骸氂小趾我苑煜拢俊氂小?,莫,一言也;須有,一言也。檜遲疑之,又言有之,世忠截其語而合之,以詆檜、卨、俊之妄”。[2]231

1976年,李安《岳飛史跡考》[3]中曾論述韓世忠為岳飛冤獄質(zhì)問秦檜的史實,并且引用了一段中國大陸學(xué)者未曾引用過的文獻,即無名氏所撰《冤獄記》,其中將“莫須有”寫作“必須有”。此后,許多學(xué)者陸續(xù)對“莫須有”詞義進行詮解。徐公豪《“莫須有”別解》[4]針對俞正燮《癸巳存稿》中對“莫須有”的詮解進行辨析,認為《癸巳存稿》對“莫須有”之解是正確的。郭再貽《也談“莫須有”》[5]主要對徐公豪的論斷進行辯駁,認為俞正燮、徐公豪對“莫須有”的詮解皆錯。王達人《“莫須有”詮解求是》[6]也贊同俞正燮《癸巳存稿》對“莫須有”的解釋,認為“莫須有”即“應(yīng)當有”之意。朱玉龍《“莫須有”銓解質(zhì)疑》[7]認為王達人的論斷值得商榷,“莫須有”之意應(yīng)為“恐怕有”或“也許有”。劉孔伏《再談“莫須有”釋義》[8]從事件經(jīng)過,分析了當時的語言環(huán)境,也贊同俞正燮《癸巳存稿》的詮釋。羅炳良《“莫須有”傳統(tǒng)詮釋質(zhì)疑》[9]認為“莫須有”釋義正確與否,不僅關(guān)系到對岳飛冤案的理解,而且涉及中國古代歷史和古代漢語問題,如果“莫須有”解釋為“也許有”或者“不必有”,不僅不符合原意,而且難以通釋史實。萬里《千古疑案“莫須有”》[10]詳細探討了岳飛冤案構(gòu)成,用諸多史料證明“莫”是表肯定語氣的副詞,即“莫須有”應(yīng)為“必定有”“一定有”。彭奇凡《“莫須有”新解》[11]認為“莫須有”應(yīng)解釋為“終歸有”。朱云鵬《也釋“莫須有”》[12]通過查閱《中華大字典》《漢語大詞典》,提出“莫須有”應(yīng)釋為“一定有”或“理應(yīng)有”,才能準確詮釋岳飛冤獄這段史實。張云風(fēng)《“莫須有”還是“必須有”》[13]認為“莫須有”即“必須有”,如此解釋才能充分表現(xiàn)秦檜的蛇蝎之心。黃新宇《“莫須有”考辯》[14]評介了以往各家說法,從語境背景對“莫須有”進行了深入探討。羅慶云《詞語“莫須有”辨釋》[15]通過考察語境,認為“莫須有”表不很肯定語氣的副詞。趙興彬《“莫須有”語義研究評估》[16]認為把秦檜的“莫須有”解釋為“也許有”“恐怕有”是錯誤的,按照宋人的音韻特點和行文的習(xí)慣,“莫須有”應(yīng)釋為:“嗯,應(yīng)該有!”表達委婉性肯定,最為切合秦檜當時的心態(tài)和對話情勢。楊青燁《“莫須有”的句讀與釋義研究綜述》[17]總結(jié)了前人對其研究成果,并指出不足??傊?,絕大多數(shù)學(xué)者都承認“莫須有”其真實性,只是對“莫須有”的詞義詮釋有所爭論、辯駁。

在研究岳飛最著名、最權(quán)威的三位專家及其著作中,即鄧廣銘的《岳飛傳》《韓世忠年譜》,王曾瑜的《盡忠報國·岳飛新傳》《鄂國金佗稡編續(xù)編校注》,龔延明的《岳飛評傳》中,都寫到了有關(guān)“莫須有”的對話,都沒有絲毫懷疑、更沒有否定韓世忠質(zhì)疑秦檜、為岳飛鳴冤的真實性①。王曾瑜在校注《鄂國金佗稡編續(xù)編》時,對“莫須有”進行了比較詳細的注釋,認為“莫須有”之意為“豈不須有”[18]787-790。

(二)“莫須有”真?zhèn)蔚挠懻?/h3>

1997年,顧吉辰發(fā)表《秦檜“莫須有”說質(zhì)疑》(以下簡稱《顧文》)一文[19]103-105,搜集了宋元時期記載此事的十余種史料,即《韓忠武王碑》《中興小紀》《宋史》《皇朝中興紀事本末》《宋宰輔編年錄》《建炎以來系年要錄》《皇朝大事記》《鄂國金佗稡編》《皇宋中興四將傳》等。在分析、論述了這些史料記載的相互關(guān)系后,最終認為:“秦檜以‘莫須有’的罪名殺害岳飛的說法,最初是無名氏作者在《野史》一書中編造出來的,并非歷史事實?!盵19]105他還認為:“熊克的《中興小紀》則最早采用了無名氏《野史》中的這段材料。此后,相繼為趙雄、徐自明、杜大珪、呂中、李心傳、岳珂等人所輾轉(zhuǎn)抄錄,成為后人指斥秦檜以‘ 莫須有’罪名殺害岳飛的口實……”[19]105顧氏曾經(jīng)參與整理、點校熊克的《中興小紀》,而熊克在《中興小紀》中引用無名氏《野史》的記載至少有5 條。顧氏對《中興小紀》中引用的其他4 條《野史》記載沒有提出任何質(zhì)疑和否定,卻唯獨對其中“莫須有”的這條記載提出質(zhì)疑和否定,實在是于理不通。作者認為南宋學(xué)者李燾、王明清等人在著作中沒有記載此事,反映了他們對此事持懷疑或否定態(tài)度。我們認為這種推論和觀點是片面的,缺乏說服力。最重要、最關(guān)鍵的是,無名氏《野史》如何“編造”此事,作者沒有拿出一條直接證據(jù),純屬推測之談。作者推測說:“《野史》的作者也許在這種同情抗金、反對秦檜專權(quán)的氛圍中,得之于傳聞而有聲有色地撰寫了秦檜與韓世忠一段關(guān)于‘莫須有’的對答?!盵19]105我們認為,既曰“得之于傳聞”,就不是無中生有,就不能說作者“編造”;“也許”只是一種推測、推論,不是定論?!额櫸摹返牧硪粋€重要觀點——《野史》“最早”記載了莫須有故事,也明顯疏于對《野史》和趙雄《韓忠武王碑》等文獻史料中的有關(guān)時間信息的解讀,“失于考證”,不能成立。這是因為,《野史》記載岳飛“后謚‘武穆’”,說明《野史》成書時間應(yīng)在宋孝宗淳熙五年(1178年)岳飛獲得“武穆”謚號之后。而趙雄撰寫的《韓忠武王碑》早于《野史》。總之,《顧文》對無名氏及其《野史》并未考證清楚,對《野史》與其他史料文獻的關(guān)系并未厘清,其無名氏《野史》“最初”“編造”之說,不能成立。

2018年,李裕民發(fā)表《新視野下的“莫須有”故事》(以下簡稱《李文》)[20]?!独钗摹吩诜治隽粟w雄于宋孝宗淳熙三年(1176年)撰寫的《韓忠武王碑》等史料后,認為趙雄的這篇碑文是莫須有故事的“最早記載”。這是《李文》不同于、優(yōu)勝于《顧文》的地方。但是,《李文》說“故事精彩,從未見有人懷疑”,《李文》置《顧文》于虛無、沒有討論回應(yīng)《顧文》,這種說法和做法顯然是失于學(xué)術(shù)史回顧和已有成果的檢索?!独钗摹吩俅钨|(zhì)疑、否定“莫須有”對話的真實性,再次提出“編造”之說?!独钗摹放c《顧文》相比,雖然結(jié)論完全相同,都認為是“編造”,但“編造”者很不一樣了,變成了韓世忠的家屬、宋孝宗和趙雄?!独钗摹芬彩窃谀貌怀鲆粭l直接證據(jù)、沒有真憑實據(jù)的情況下,對趙雄的記載進行了一番以證偽、否定為目的的推論?!独钗摹分饕懻摿? 個問題,也是其立論的5 個根據(jù):第一,“比趙碑早十八年的《韓世忠墓志》卻是完全相反的記載”;第二,“韓世忠會為岳飛鳴冤嗎”;第三,“假定韓世忠會為岳飛說話,他該找誰呢”;第四,“韓世忠如果質(zhì)問秦檜,秦檜會回答‘莫須有’嗎”;第五,“是誰編造了莫須有的故事”。遺憾的是,《李文》在推論過程中,對相關(guān)史料的理解和使用、論述的邏輯性等,也存在很多問題和漏洞,其“編造”說也與《顧文》一樣缺乏根據(jù),不能成立;對韓世忠及其與岳飛的關(guān)系等,多有片面之辭。

另外,互聯(lián)網(wǎng)平臺中,對“莫須有”對話也有一些討論,其中也有否定其真實性者。因為這些作者一般都不表明真實姓名,討論中多不遵守最基本的學(xué)術(shù)規(guī)范,所以,在此恕不一一列舉,不予評論。

二、對《李文》相關(guān)問題的辯論和看法

針對《李文》討論的五個問題和根據(jù),現(xiàn)依次辯論如下,提出我們的一些看法。

(一)趙雄《韓忠武王碑》與孫覿《韓世忠墓志》的不同

《李文》首先研究分析了趙雄撰寫的《韓忠武王世忠中興佐命定國元勛之碑》,認為“最早記載莫須有故事是淳熙三年(1176年)趙雄《韓世忠碑》”[20]49。接下來,《李文》研究分析了孫覿在紹興二十八年(1158年)撰寫的《韓世忠墓志》,認為:“比趙碑早十八年的《韓世忠墓志》卻是完全相反的記載……同樣是給韓世忠書寫的神道碑與墓志,卻出現(xiàn)了兩個完全相反的韓世忠:趙碑的韓世忠,是與岳飛站在一起,與秦檜對立的韓世忠。孫志的韓世忠,是與宋高宗站在一起,與岳飛對立的韓世忠?!盵20]50我們仔細研究孫覿的《韓世忠墓志》、相關(guān)史料和《李文》后認為:比趙碑早十八年的《韓世忠墓志》確實攻擊過岳飛,沒有記載韓世忠對秦檜“莫須有”的質(zhì)疑和抗議,但是,對此應(yīng)根據(jù)孫覿的人品和特殊環(huán)境而作一理解,應(yīng)對孫覿的《韓世忠墓志》原文原意作全面的解讀,決不應(yīng)該據(jù)此誤解韓世忠“是與宋高宗站在一起,與岳飛對立”。

孫覿撰寫的《韓世忠墓志》(以下簡稱《孫志》),記錄、頌揚了韓世忠銀州之戰(zhàn)、剿滅方臘、平定范汝為起義、平定“苗劉兵變”、黃天蕩大戰(zhàn)等功績,還特別記述了韓世忠沒有遭受岳飛那樣的冤獄而能夠安度晚年。孫覿在贊揚韓世忠的同時,也對宋高宗獻上阿諛之詞,而對岳飛卻大為貶損:“主上英武,所以駕馭諸將,雖隆名顯號,極其尊榮,而干戈鉞,亦未嘗有所私貸,故岳飛、范瓊輩皆以跋扈賜死?!雹趯⒃里w與跋扈將軍范瓊并列,是孫覿的嚴重錯誤。孫覿沒有寫韓世忠對岳飛冤獄的質(zhì)問和抗議,反而攻擊岳飛,并非偶然。我們有必要首先了解一下孫覿其人的人品,然后考察一下他所處的特殊環(huán)境。

孫覿(1081—1169),字仲益,號鴻慶居士,常州晉陵(今江蘇武進)人,歷神宗、哲宗、徽宗、欽宗、高宗、孝宗六朝。此人人品備受詬病,他代草降表、力主議和、因贓獲罪。在《四庫全書總目》中,對孫覿作了如下評介:

覿,字仲益,晉陵人?;兆谀?,蔡攸薦為侍御史。靖康初,蔡氏勢敗,乃率御史即劾之。金人圍汴,李綱罷御營使,太學(xué)生伏闕請留,覿復(fù)劾綱要君,又言諸生將再伏闕。朝廷以其言不實,排斥和州。既而綱去國,復(fù)召覿為御史。專附和議,進至翰林學(xué)士。汴都破后,覿受金人女樂,為欽宗草表上金主,極意獻媚。建炎初,貶峽州,再貶嶺外。黃潛善、汪伯彥復(fù)引之,使掌誥命。后又以贓罪斥,提舉鴻慶宮,故其文稱《鴻慶居士集》。孝宗時,洪邁修《國史》,謂靖康時人獨覿在,請詔下覿,使書所見聞靖康時事上之。覿遂于所不快者,如李綱等,率加誣辭。邁遽信之,載于《欽宗實錄》。其后朱子與人言及,每以為恨,謂小人不可使執(zhí)筆。故陳振孫《書錄解題》曰:“覿生于元豐辛酉,卒于乾道乙丑,年八十九,可謂耆宿矣;而其生平出處,則至不足道?!痹犁妗稐H史》亦曰:“孫仲益《鴻慶集》大半志銘,蓋諛墓之常,不足詫。獨《武功大夫李公碑》乃儼然一珰耳,亟稱其高風(fēng)絕識,自以不獲見為之大恨,言必稱公,殊不為怍。”趙與時《賓退錄》,復(fù)摘其作《莫拜墓志》極論屈體求金之是、倡言復(fù)仇之非;又摘其作《韓忠武墓志》極詆岳飛,作《萬俟卨墓志》極表其殺飛一事:為顛倒悖謬。則覿怙惡不悛,當時已人人鄙之矣。[21]1355-1356

《宋史》中亦有馬伸上宋高宗的奏疏:

“(孫)覿、(謝)克家趨操不正,在靖康間與王時雍、王及之等七人結(jié)為死黨,附耿南仲倡為和議,助成賊謀,有不主和議者,則欲執(zhí)送金人。(孫)覿受金人女樂,草表媚之,極其筆力,乃負國之賊,宜加遠竄”。[22]13366

可知孫覿品質(zhì)較差,“趨操不正”。

孫覿撰寫《韓世忠墓志》時所處的政治環(huán)境,正是由秦檜黨羽把持南宋政局的黑暗時期,正是主和派、投降派勢力甚囂塵上之時。岳飛自紹興十一年(1141年)被誣害之后,二十年間,幾乎無人敢公開為其鳴冤。在嚴酷的政治迫害下,大量關(guān)于岳飛的文字資料散佚或被銷毀。宋高宗、秦檜大興文字獄,禁絕私史,委派秦檜養(yǎng)子秦?zé)缰骶帯陡咦谌諝v》,肆意抹殺岳飛功績?!白裕ńB興)八年冬,檜既修國史,岳飛每有捷奏,檜則欲沒其實,至形于色。其間如闊略其姓名,隱匿其功狀者,殆不可一、二數(shù)”[18]2。李心傳曾說:“蓋紹興十二年以前日歷,皆成于檜子熺之手。”[23]2274王曾瑜指出:“宋高宗、秦檜排黜異己的運動,則以倡導(dǎo)和維護對金屈膝茍安為最高準則,從政治和文化兩方面雙管齊下,文忌多,文禁嚴,文網(wǎng)密,文禍迭興,形成了中國古代史上一個罕見的黑暗時代……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比較正規(guī)意義的文字獄,實始于宋高宗紹興時,為明清文字獄之嚆矢?!盵24]280

在那段黑暗的歲月里,岳飛、岳家軍成為朝廷的禁忌,在岳飛妻兒被流放到外地時,當?shù)毓賳T上書宋高宗,要削減對岳飛遺屬的口糧。南宋以趙構(gòu)、秦檜為首的奸惡之徒即使在岳飛死后,對岳飛親屬的打擊迫害仍無所不用其極。孫覿《韓世忠墓志》沒有寫、不敢寫韓世忠對岳飛冤案的抗議,并且為取媚于宋高宗而攻擊岳飛,也是受此惡劣政治環(huán)境的影響。孫覿沒有寫、不敢寫的事情,并不是意味著就不存在。

趙雄的《韓忠武王碑》,長達13900 多字,對韓世忠事跡和功績的記載比較豐富詳細,至少有2800 余字是《孫志》沒有記載的,至少有六項內(nèi)容是《孫志》所缺略未記的,其中就有韓世忠對岳飛“莫須有”冤案的質(zhì)問和抗議。這與趙雄的個人操守和政治環(huán)境的變化有直接關(guān)系。

趙雄(1128—1193),字溫叔,四川資中人,為隆興元年(1163年)類省試第一,“淳熙二年召為禮部侍郎,除端明殿學(xué)士,簽書樞密院事”?!拔迥耆聟⒅拢辉掳萦邑┫唷盵22]12074。他痛恨和議、直言敢諫,頗具外交才干,是南宋堅定的主戰(zhàn)派。趙雄對岳飛及其后人十分景仰和尊重,據(jù)岳珂記載:“紹熙壬子冬,先君(岳珂之父岳霖)捐館于廣,余甫十齡,護喪北歸。衛(wèi)公(指趙雄)以寧武之節(jié),來治于洪,余舟過章江,亟命幕屬來唁,親以文奠焉……援手言疇昔,噓唏不自勝?!盵25]37趙雄《韓忠武王碑》寫成于宋孝宗淳熙三年。在此時期,宋孝宗在政治、軍事上銳意進取、致力恢復(fù),一度支持抗戰(zhàn)派,驅(qū)逐了在朝的秦檜黨羽,認為韓世忠、岳飛的歷史功績應(yīng)當銘記,所以在即位后,立即宣布給岳飛平反昭雪,追復(fù)原官,以禮改葬。

《韓忠武王碑》是最為詳盡的記述韓世忠生平事跡的一篇碑文。趙雄由于身居要職,在奉孝宗命撰寫碑文時,引高宗、孝宗御旨多達二三十條,這些御旨絕大多數(shù)不見史書,是研究韓世忠生平的第一手重要史料,同時也是研究南宋政治史的珍貴史料?!俄n忠武王碑》的史料價值和思想價值,都遠高于《孫志》。

雖然趙雄為相期間只是悉心輔政,加強內(nèi)政,沒有實質(zhì)性地組織北伐戰(zhàn)爭,只能在輿論和聲勢上支持孝宗,主張積極防御,外交進取,但是他在維護南宋國家尊嚴上,求得國格上的平等做出了自己的努力。其氣節(jié)、志向,絕非孫覿可比?!俄n忠武王碑》記載了韓世忠在國難當頭之際,英勇抵抗金兵侵略,還記載了韓世忠親自率軍鎮(zhèn)壓宋朝內(nèi)部叛軍,維護國家統(tǒng)一。難能可貴的是如實記載了韓世忠剛直仗義,反對和議,反對秦檜,在岳飛蒙冤之際公開抗議等歷史事件。

綜上,由于孫覿、趙雄人品的不同,政治環(huán)境的不同,導(dǎo)致他們所撰的墓志銘、碑文在對待岳飛冤案問題上存在本質(zhì)的不同。

《李文》解讀研究《孫志》后認為“孫志的韓世忠,是與宋高宗站在一起,與岳飛對立的韓世忠”;“將英勇抗金的岳飛與反復(fù)無常的跋扈將軍范瓊歸為一類,最清楚地表明韓家的立場,是與殺岳飛的高宗站在一起的”[20]51。我們認為這樣的結(jié)論,并不符合《孫志》原文原意。任何人只要仔細閱讀《孫志》就可以看到:第一,《孫志》并沒有記載韓世忠“與岳飛對立”的一言一行,更沒有記載韓世忠本人贊同宋高宗、秦檜之流誣害岳飛的言行。第二,《孫志》將岳飛與范瓊歸為“跋扈”該殺一類,并不一定“最清楚地表明韓家的立場”,而只是孫覿個人的看法和議論。孫覿這樣寫,發(fā)表這樣的看法和議論,除了他的一貫品質(zhì)和政治主張外,更重要的是向宋高宗阿諛取媚,也是表揚墓主韓世忠能夠躲過一劫、安度晚年。第三,韓世忠逝世后,孫覿接到韓世忠家屬撰寫墓志銘的請求和不斷催促后,顧慮重重,遲遲不敢動筆,他顯然是擔心觸怒宋高宗、招來眼前的禍害。但是,對岳飛的攻擊,還是留下了難以抹去的敗筆和污點。第四,《李文》在摘要中說:“真實的歷史是,高宗與秦檜合謀害死岳飛,韓世忠在當時高壓的形勢下,贊同這一舉措(見1158年《韓世忠墓志》)?!盵20]49其實,《韓世忠墓志》中沒有一句韓世忠本人“贊同這一舉措”的記載;《李文》純屬誤讀誤解,對堅決主張抗金、反對秦檜、為岳飛冤案挺身而出鳴不平的英雄韓世忠很不公平。

(二)“韓世忠會為岳飛鳴冤嗎”

《李文》提出上面的這個疑問之后,從4 個方面進行了研究論證。但是,研究論證了半天,始終沒有明確回答是“會”還是“不會”。這已經(jīng)不符合行文邏輯。不過,《李文》的意思還是比較清楚的:不會。然而,《李文》4 個方面的論證,都有明顯的漏洞和片面性。

第一,“為岳飛鳴冤需付何等代價?”

《李文》認為:“在岳飛被害時,凡為岳飛鳴冤的布衣、小官需要付出慘重的代價:判刑、整死……至于地位極高的皇族為岳飛說話,亦沒有好下場。”[20]51《李文》列出的為岳飛被害鳴冤并受到迫害的布衣、官員和皇族,共有6 人。但是,《李文》忽略了一個問題和歷史事實:連布衣、小官和皇族都敢于仗義執(zhí)言為岳飛鳴不平,長期浴血奮戰(zhàn)、視死如歸的韓世忠當然也敢于為岳飛仗義執(zhí)言。我們認為,無論當時人是否意識到為岳飛鳴不平的嚴重后果,為岳飛冤案鳴不平,完全符合韓世忠的性格和膽識。不敢為岳飛冤案鳴不平,完全不符合韓世忠的性格和膽識。

眾所周知,韓世忠是一個知恩圖報、仗義行事的人。建炎三年(1129年),突發(fā)“苗劉兵變”,韓世忠的老領(lǐng)導(dǎo)王淵在兵變中被殺害,王淵對韓世忠有知遇之恩,韓世忠聽聞消息后很悲憤,舉酒酹神曰:“誓與此賊不共戴天!”“故至是世忠奮發(fā),討賊尤力”[1]200。紹興十一年五月上旬,張俊和岳飛奉旨前往楚州“按閱御前軍馬”。張俊和岳飛出發(fā)到了楚州,環(huán)視城墻,檢查軍糧輜重的儲備情況。張俊對岳飛說:“上留世忠,而使吾輩視其軍,朝廷意可知也!”[26]岳飛意識到張俊想替秦檜解決韓世忠,肢解韓家軍,于是派人給韓世忠報信,使得韓世忠有所防備③。岳飛對韓世忠有保全之恩,以韓世忠的性格和膽識一定會對岳飛知恩圖報,為岳飛鳴冤。

第二,“韓世忠與岳飛的關(guān)系究竟如何?”

《李文》一方面承認“岳飛與韓世忠的關(guān)系好了”,另一方面又認為“他們各在自己的駐地,并不在一起共事,談不上有多密切的關(guān)系,遠沒有達到結(jié)義兄弟生死與共的地步”[20]52。我們認為,《李文》后一段看法是很片面的。眾所周知,韓世忠與岳飛同是抗金名將,他們都是從列校拔起,但岳飛的資歷不及韓世忠。岳飛對外收復(fù)建康、襄陽六郡;對內(nèi)平定楊幺起義,岳飛十幾年就位至節(jié)度使,與張、韓、劉并列中興四將。岳飛經(jīng)歷早期挫折后,為人謙虛,他主動與張俊、韓世忠搞好關(guān)系,“楊幺平,(岳)飛獻(張)俊、(韓)世忠樓船各一,兵械畢備,(韓)世忠大悅,(張)俊反忌之”[22]11392。韓世忠與岳飛頗有英雄惜英雄之感,二人共同的抗金立場,相同的治軍風(fēng)格,都在抗金戰(zhàn)場上立下無數(shù)戰(zhàn)功,韓岳二人結(jié)下深厚的情誼。

有一事例可以證明,李寶在濮州(今山東鄄城北)聚眾抗金,“結(jié)山東豪杰數(shù)千人,約以曹州之眾來歸,飛以黃金五百兩與之。寶以五千人自楚、泗來,韓世忠奏留之。寶截發(fā)慟哭,愿還飛麾下。世忠以書與飛,答曰:‘是為國家,何分彼此。’世忠嘆服”[18]1640。由此可見,韓世忠和岳飛有著共同的理想信念,為了抗金大業(yè),為了國家,二人情意相通;尤其是在岳飛戰(zhàn)功卓著之后,二人關(guān)系比較密切。

《李文》認為:“岳飛連韓家軍大概有多少人都不清楚。直到紹興十一年六月,去楚州查看軍籍時,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韓家軍才三萬人,比岳家軍少得多。如果關(guān)系非常密切,怎么連這一點最起碼的信息都不了解呢?”[20]52我們認為此論牽強。南宋初年,軍制紊亂,許多武將集團崛起,大將駐防于外,擁有相當大的軍政、財政大權(quán)。武將可以自行招兵買馬,擴充實力。胡寅在建炎年間說諸將之兵“逃而不以告,戰(zhàn)敗而不以告,死而不以告,補而不以告”[27]4610,諸將的軍隊人員構(gòu)成、數(shù)量,就連朝廷也很難悉知,更別說諸將之間。是否知道其他將領(lǐng)的軍隊人數(shù),并不必然表明將領(lǐng)之間的關(guān)系是否密切。

第三,如何看待韓世忠與岳飛、張俊的關(guān)系。

《李文》說:“不少學(xué)者認為韓、岳是一派,張俊與秦檜、高宗是另一派,前者主戰(zhàn),后者主和。這樣的認識太簡單化了?!盵20]52我們認為,這樣的認識,是正確的認識;張俊在南宋對金政策上,在岳飛冤獄問題上,都扮演過很不光彩的歷史角色。對此,鄧廣銘、王曾瑜、龔延明三位先生的著作中已經(jīng)加以論述,此不贅述④。

《李文》認為:“張俊與秦檜、高宗的關(guān)系好,是事實,但一般人不明白的是,韓與張的關(guān)系其實遠比與岳的關(guān)系好?!盵20]52《李文》的這一看法,也有失片面。張俊曾是岳飛的上級,對岳飛曾經(jīng)極為賞識,多次舉薦、提拔岳飛。建炎四年(1130年),張俊征討戚方,岳飛是其部將,屢立戰(zhàn)功,“范宗尹言:‘張俊自浙西來,盛稱飛可用’,遷(飛)通、泰鎮(zhèn)撫使兼知泰州”[22]11379。紹興元年(1131年),岳飛從張俊征討李成、張用,戰(zhàn)功無數(shù),張俊非常喜歡岳飛,“江淮平,俊奏飛功第一,加神武右軍副統(tǒng)制”[22]11380。但是二人的關(guān)系在紹興四年(1134年)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岳飛在這一年收復(fù)襄陽六郡,升為清遠軍節(jié)度使,與張俊、韓世忠、劉光世地位相等,張俊心胸狹窄,面對岳飛的迅速崛起,產(chǎn)生嫉妒之心。在對金和戰(zhàn)、事關(guān)韓世忠命運的楚州之行,二人矛盾進一步激化,特別是在按閱楚州韓世忠兵馬時,張俊承旨企圖肢解背嵬軍,遭到岳飛反對沒有成功,張俊心生嫉恨,散布了對岳飛不利的流言,這些流言被宋高宗、秦檜之流利用。最根本的要害在于,在國家戰(zhàn)略問題上,尤其是在是否追隨宋高宗秦檜之流對金投降、打擊抗戰(zhàn)派問題上,二人言行逐漸分離,決定了其二人關(guān)系的破裂。

《李文》在研究論述了韓世忠與張俊兩家子女的婚姻關(guān)系后認為:“從關(guān)系密切程度上講,韓世忠與張俊的關(guān)系遠比與岳飛的關(guān)系密切,張俊緊跟高宗、秦檜的立場不可能對他沒有一點影響。”[20]52我們認為,古今中外的歷史多有證明,子女聯(lián)姻,可能是政治聯(lián)姻,雙方家長及其子女們可能具有相同的政治主張,也可能不是政治聯(lián)姻,雙方家長及其子女們可能沒有相同的政治主張。至少在南宋對金和戰(zhàn)問題和岳飛冤獄問題上,韓世忠與張俊的主張和態(tài)度是截然不同的。

第四,“韓世忠的處境是否到了可以挺身而出的地步?”

在岳飛被誣殺之前,因為曾非常激烈地反對南宋對金妥協(xié)投降,韓世忠的處境確確實實是岌岌可危,性命難保。在這一點上,我們贊同《李文》的看法。不過,需要在此指出的是,《李文》這樣的看法,許多專家學(xué)者早就論述過⑤。

問題和分歧在于,韓世忠在處境險惡、自身難保的情況下,敢不敢、會不會、有沒有為岳飛冤案挺身而出鳴不平?《李文》認為韓世忠不敢、不會、沒有。但是,《李文》只是揣度猜測而已。我們認為,韓世忠敢、會、有,這是有直接證據(jù)和一系列旁證的。在趙雄《韓忠武王碑》、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脫脫《宋史》等文獻里面有詳細記載。鄧廣銘先生在《韓世忠年譜》中說:“南宋中興諸將,舉世以韓、劉、張、岳并稱,就中忠貞之節(jié),武穆為最;功業(yè)之偉,則當推蘄王?!编噺V銘先生特別欣賞、推崇韓世忠,“明受之變,慷慨赴義以竟成復(fù)辟討叛之大業(yè)者,韓蘄王也;黃天蕩與金人相持,終使兀術(shù)僅以身免,金軍狼狽遁去者,韓蘄王也;大儀鎮(zhèn)重挫金軍,建中興以來首功者,亦韓蘄王也。則謂南宋立國之基均為蘄王所手奠未為過也”[28]1。鄧先生此言證明韓世忠在中興四大將中資格最老,功勞最大。

如果暫時不論韓世忠激烈反對和議之舉,他和宋高宗的關(guān)系還是相當特殊而密切的。韓世忠為宋高宗成為南宋皇帝以及保護皇位中立下大功。宋志紅《南宋名將韓世忠研究》認為韓世忠對宋高宗有大功三件:一是“勸進”之功,促成高宗即位;二是解濟州之圍,在金人攻城,人心惶惶之際,韓世忠率千余人,斬殺敵酋,力保趙構(gòu)登基;三是平定苗劉兵變,對宋高宗有救駕之功[29]140。雖然有恩,功勞卓著,宋高宗還是因為對金“和議”而曾想迫害韓世忠。

在十分嚴峻險惡的形勢下,韓世忠敢于挺身而出為岳飛冤案鳴不平,這正是長期浴血奮戰(zhàn)、不顧安危的韓世忠人生歷史的又一難能可貴之處,這正是大義凜然、彪炳史冊、永垂不朽的英雄韓世忠的又一亮點,這正是齷齪卑鄙的趙構(gòu)、秦檜之流所難以理解的歷史正義!

(三)“假定韓世忠會為岳飛說話,他該找誰呢”

《李文》在考察論述了宋代的“詔獄”程序、岳飛冤案的相關(guān)史料后認為:“具體到岳飛案,下詔并作最后裁決的是宋高宗,在幕后策劃的是秦檜,站在第一線審訊逼供的是萬俟卨(1083—1157)。顯而易見,制造這起冤案的首犯是宋高宗,主犯是秦檜……如果韓世忠真要為岳飛說話,就得找高宗……”[20]53《李文》這里的漏洞在于,既然一個是首犯,一個是主犯,兩個人都是制造岳飛冤案的要害人物,韓世忠當然會同時在宋高宗和秦檜面前提出質(zhì)問和抗議⑥。

《李文》還說:“韓世忠身為樞密使,官位僅次于宰相,真要為岳飛說話,是有機會的……但韓世忠沒有這樣做,他怕引火燒身……”[20]54我們認為,《李文》這里所說的第一句是完全正確的,第二句就毫無根據(jù)了。就目前的史料來看,“莫須有”的對話究竟是在韓世忠辭去樞密使之前還是之后,尚難以確定。如果是在之前,韓世忠有很多機會替岳飛打抱不平,按照趙雄《韓忠武王碑》的記載來看,他也確實是替岳飛打抱不平了,絕不是《李文》說的“沒有這樣做,他怕引火燒身”。如果是在辭去樞密使之后,韓世忠仍然有很多機會當面見到宋高宗和秦檜等人。這是因為,韓世忠雖然辭去樞密使職務(wù),但是,南宋政府還是給予他“橫海、武寧、安化軍節(jié)度使,充醴泉觀使,奉朝請,進封福國公”的待遇[23]2677。并且,朝廷還允許他保留數(shù)百名親兵,“上命存部曲五百人,俸賜如宰執(zhí)”[23]2845。待遇之高,在南宋武將中屬絕無僅有。關(guān)鍵的是其中的“奉朝請”的待遇,按照宋朝的規(guī)定,除了高級官員和宗室外,退職之文武官員和在京宮觀官(祠祿官)之帶“奉朝請”者,均可定期上殿參加朝會[30]680。因此,韓世忠雖然辭去樞密使,但因有“奉朝請”而可以定期參加朝會見到宋高宗和秦檜。

(四)“韓世忠如果質(zhì)問秦檜,秦檜會回答‘莫須有’嗎”

《李文》在這一部分“再推論一下,假如韓世忠敢于質(zhì)問,秦檜會不會回答:‘飛子云與張憲書雖不明,其事體莫須有。’”[20]54

《李文》首先認為:“其第一句話有點答非所問,岳飛的罪狀主要是:指斥乘輿、抗拒詔命。至于岳云與張憲書,乃是用來定張憲與岳云之罪的。秦檜怎么會避開岳飛之罪,去談岳云與張憲書呢?”我們認為,岳飛被誣害的最大問題在于是否“謀反”,不能說秦檜回答的“第一句話有點答非所問”。更匪夷所思的是《李文》認為:“秦檜的第二句話‘莫須有’,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他說話非常果斷,決不會吞吞吐吐地說句模棱兩可的話。其子秦?zé)鐚懙南嚓P(guān)史論,代表了他的思想?!烦记?zé)绲仍唬骸盵20]54秦檜的性格是什么,《李文》對此沒有論證。“他說話非常果斷,決不會吞吞吐吐地說句模棱兩可的話”,《李文》對此也沒有論證?!独钗摹方酉聛硭坪跻M行論證,引用的卻不是秦檜的言行,而是“其子秦?zé)绲南嚓P(guān)史論”。我們認為,《李文》此處行文有邏輯混亂之嫌,文不對題。

《李文》接下來引用4 條史料,想證明韓世忠辭職后“敬畏、懼怕”秦檜。但是,《李文》卻有意無意地不引用另外的相反的史料,如趙雄《韓忠武王碑》記載:

時和議復(fù)成,秦檜權(quán)力益盛,異己者禍如發(fā)矢。王(韓世忠)復(fù)危言苦諫,以為中原士民迫不得已,淪于腥羶,其間豪杰,莫不延頸以俟吊伐。若自此與和,日月侵尋,人情銷弱,國勢委靡,誰復(fù)振之?太上復(fù)賜札嘉獎。又乞與北使面議,優(yōu)詔不許。尋再上章,力陳秦檜誤國,詞意剴切,檜由是深怨于王……秦檜用事,遣中原人親屬還虜。中有戀國恩不忍去,必械系以送。至謀遣趙榮,王力爭曰:‘榮不忘本朝以歸,父母妻子悉遭屠滅。相公尚忍遣之、無復(fù)中原望耶?’弗聽。岳飛之獄,王不平,以問檜。檜曰:‘飛子云與張憲書雖不明,其事體莫須有?!踱鋈蛔兩唬骸喙氂腥?,何以服天下?’于時舉朝憚檜權(quán)力,皆附麗為自全計。獨王于班列一揖之外,不復(fù)與親……[1]271-221

李心傳也記載:

于時舉朝憚秦檜權(quán)力,皆附麗為自全計,世忠于班列一揖之外,不復(fù)與親。逮斃,有詔選日臨奠,檜遣中書吏韓瑊以危語脅其家,于是其家辭而止。[23]3078

韓世忠在對金抗戰(zhàn)還是妥協(xié)投降的戰(zhàn)略問題上多次反對秦檜、批判秦檜“誤國”,在是否遣返趙榮問題上反對秦檜、質(zhì)問秦檜,在岳飛冤獄問題上當面質(zhì)問、抗議秦檜,在辭職后蔑視、冷落秦檜,對這方面的至少4 種歷史和事實,怎么能視而不見,見而不用?怎么能夠得出“韓世忠非常敬畏秦檜”的論點?

對于上述的至少4 種歷史和事實,誰能夠全盤否定?我們認為,對于第1、第2、第4 種歷史事實,無人能證偽、否定;對于第3 種(即韓世忠對岳飛冤案的質(zhì)問和抗議)的證偽和否定,也是徒勞的。

(五)“是誰編造了莫須有的故事”

《李文》認為:“凡作偽者都是為了得到好處,因此故事的編造者必定是得益者。此舉的得益者有韓世忠家屬……宋孝宗……趙雄?!盵20]56我們認為《李文》的“編造”之說并無史料支撐,僅僅是一種懷疑和揣測而已。

孫覿在《韓世忠墓志》中借題發(fā)揮,攻擊岳飛,主要責(zé)任在孫覿本人。韓世忠遺屬識人不明,找錯了作者,也負有一定責(zé)任。當岳飛冤案平反昭雪后,確如《李文》所言:韓世忠家屬因此而“尷尬”“難堪”[20]56-57。《李文》推測,韓世忠家屬為消除這一“尷尬”而“編造”了韓世忠質(zhì)問、抗議岳飛冤案的“莫須有”故事。這種可能性,當然存在。但是,還存在第二種可能性:此事本來就有,只是以前不敢公開講出來,而后來可以公開講出來?!独钗摹废嘈诺谝环N可能性。我們根據(jù)韓世忠的地位、思想主張及全部言行相信第二種可能,反對“編造”“作偽”“杜撰”之類的判斷。絕大多數(shù)專家學(xué)者也相信確有其事。

宋孝宗是否參與“造假”?《李文》經(jīng)過一番推論、揣度,并未拿出證據(jù),最終在《結(jié)語》中不顧前后抵牾,排除了宋孝宗。

關(guān)于“趙雄得益甚大”[20]56的說法。如按《李文》所言:“凡作偽者都是為了得到好處,因此故事的編造者必定是得益者?!蹦敲?,趙雄必定是作偽者。但《李文》終究拿不出“精心策劃”“作偽”的證據(jù),只能說“他應(yīng)當參與了故事的編造”[20]56。

在結(jié)論性判斷上,《李文》一會兒說“確認這故事是人為編造的”“完全是杜撰的”,一會兒說“墓碑的素材歷來都是死者家屬提供的,他們應(yīng)是故事的編造者”“他應(yīng)當參與了故事的編造”[20]56,前后矛盾,邏輯混亂。

結(jié) 語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第一,孫覿寫的《宋故揚武翊運功臣太師鎮(zhèn)南武安寧國軍節(jié)度使充醴泉觀使咸安郡王致仕贈通義郡王韓公墓志銘》沒有記述韓世忠質(zhì)問、抗議秦檜等人制造的“莫須有”冤案,在當時的投降派非常得勢猖狂、抗戰(zhàn)派遭受空前壓制迫害的情況下,是可以理解的做法。從孫覿的投降主義、唯利是圖的一貫品質(zhì)來看,他在《韓世忠墓志》中攻擊岳飛、獻媚趙構(gòu),也完全符合他的性格和為人。《孫志》絕對沒有記載說韓世忠本人“贊同”宋高宗與秦檜制造岳飛冤案,這是清清楚楚、毫無疑問的?!独钗摹氛f“韓世忠在當時高壓的形勢下,贊同這一舉措(見1158年《韓世忠墓志》)”,是對《孫志》的誤讀誤解,是無中生有?!秾O志》中確實有對岳飛的攻擊、對宋高宗的獻媚,那只是孫覿的個人看法和發(fā)揮,絕不是韓世忠的言論。其實,在宋高宗秦檜之流大肆壓制、迫害抗戰(zhàn)派的特殊背景下,孫覿撰寫《韓世忠墓志》前顧慮重重,遲遲不敢動筆,他記述了韓世忠的銀州之戰(zhàn)、平定方臘等起義、焦山海戰(zhàn)、平定苗劉之變、大儀鎮(zhèn)之戰(zhàn)、建背嵬軍、辭職歸養(yǎng)等七件事跡,節(jié)略、漏記了韓世忠的至少六件事跡,特別是他多次反對秦檜的言論和行動。孫覿沒有寫的內(nèi)容,絕不是就不存在;孫覿不敢寫的內(nèi)容,在形勢好轉(zhuǎn)后,其他人自然就敢寫。第二,趙雄寫的《韓忠武王碑》,內(nèi)容比《孫志》豐富得多,特別是專門增加了一系列(至少4 項)韓世忠激烈反對秦檜的言論,其中之一就是韓世忠就岳飛冤案對秦檜之流的當面質(zhì)問和堅決抗議。趙雄記載的這些歷史事實是絕對可信、任何人都難以否認的。《李文》僅僅是選擇出其中的一件事(韓世忠反對秦檜以“莫須有”罪名誣害岳飛)加以否認,竟然說這是韓世忠家屬、宋孝宗和趙雄的“編造”。但是,拿不出一條這些人進行“編造”的史料與證據(jù),無證不立。在毫無真憑實據(jù)的情況說人家“編造”,對韓世忠家屬、宋孝宗、趙雄是非常不公平的。在拿不出史料記載和直接證據(jù)的情況下,《李文》只好進行推論。但是,這些推論存在許多問題和漏洞,并不嚴密,缺乏說服力。第三,韓世忠對宋高宗、秦檜之流制造的岳飛冤案的質(zhì)問和抗議,代表了南宋抗戰(zhàn)派的正義心聲,鏗鏘有力,義正詞嚴,必將歷萬世而永垂不朽;“莫須有”一詞在中國家喻戶曉,也將歷萬世而永傳常用。學(xué)術(shù)界同人理應(yīng)充分肯定其真實性和重大久遠的歷史價值,理應(yīng)倍加愛惜、倍加尊重,不應(yīng)該隨隨便便地妄加否定。岳飛“盡忠報國”,浴血奮戰(zhàn),卻慘遭宋高宗秦檜之流誣害。對此,包括韓世忠在內(nèi)的一些正直人士當時就提出質(zhì)問和抗議。這些抗議,特別是韓世忠的質(zhì)問和抗議,是那極度黑暗時刻的一道亮光,是是非混亂時期的真理之聲,是有良知的中國人反對捕風(fēng)捉影誣害忠良的著名典范,是中國傳統(tǒng)歷史文化難得的精華。韓世忠有明顯的局限性和缺點,但實為南宋抗戰(zhàn)保國第一功臣。現(xiàn)代人了解韓世忠,主要是通過“黃天蕩之戰(zhàn)”和質(zhì)問秦檜的“莫須有”誣害岳飛。這兩件事情上,韓世忠都是甘冒風(fēng)險、奮不顧身,長期受到人們的高度肯定和敬佩。在毫無真憑實據(jù)的情況下,僅憑幾點片面的推論就公開否定此事,對韓世忠是極不公平的。當岳飛慘遭宋高宗秦檜之流誣害時,有人沉默流淚,也有人落井下石、助紂為虐——這是令人扼腕嘆息、極端沉痛的歷史悲劇,只有少數(shù)人在第一時間奮不顧身站出來為英雄岳飛鳴不平?,F(xiàn)在,在證據(jù)缺失的情況下否定其中的最著名的韓世忠鳴不平事件,對著名英雄岳飛也是極端不公平的。第四,對任何歷史記載都可以大膽懷疑,但是,必須小心求證,真理多走一步就陷入謬誤。對趙雄寫的《韓忠武王碑》,對南宋趙雄等人關(guān)于“莫須有”的各種不同記載,后世人可以進行再研究、再爭論,可以大膽懷疑其是否存在真?zhèn)蔚葐栴},爭論、懷疑、指正本身沒有錯。但是,無證不立,在拿不出直接證據(jù)的情況下,輕易下結(jié)論,說古人“編造”,誤把懷疑、推論當“確認”,就十分危險了,甚至有厚誣古人之嫌。第五,關(guān)于韓世忠對岳飛冤獄的這次著名質(zhì)問和抗議,宋元史料文獻的記載確實多有不同,對此值得再加探討。特別是無名氏的《冤獄記》,記述得最為詳細??上У氖?,中國大陸學(xué)者目前尚不知其具體版本信息,只見于中國臺灣學(xué)者李安先生《岳飛史跡考》之引錄。深望博雅學(xué)者共同探索,解開這方面的疑惑。

古今中外的英雄人物,理應(yīng)得到人們的尊重,也確實得到了廣大人民的珍惜和尊重,成為“盡忠報國”的旗幟。就學(xué)術(shù)界而言,對這些英雄人物的歷史,包括他們的缺點錯誤,可以再研究討論。但是,嚴謹?shù)膶W(xué)者都堅決反對那種毫無真憑實據(jù)的“研究討論”,堅決反對那種無中生有的誣污,絕不支持那種缺乏根據(jù)的錯誤推論。對英雄人物如此,對其他歷史人物也是如此。

注釋

①詳見鄧廣銘:《岳飛傳》,商務(wù)印書館2015年版,第412頁;《韓世忠年譜》,三聯(lián)書店2007年版,第158頁。王曾瑜:《盡忠報國·岳飛新傳》,中國書籍出版社2016年版,第283頁;《鄂國金佗稡編續(xù)編校注》,中華書局2018年版,第787頁。龔延明:《岳飛評傳》,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1年版,第295頁。②孫覿撰:《宋故揚武翊運功臣太師鎮(zhèn)南武安寧國軍節(jié)度使充醴泉觀使咸安郡王致仕贈通義郡王韓公墓志銘》,《常州先哲遺書·鴻慶居士文集》卷35,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版,第82頁。有的版本刪去“岳飛”二字。③詳見鄧廣銘:《岳飛傳》,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339—340頁。王曾瑜:《岳飛新傳》,河北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99頁;《荒淫無道宋高宗》,河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78頁。④詳見鄧廣銘:《岳飛傳》,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338—340頁。王曾瑜:《岳飛新傳》,河北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71—273頁。龔延明:《岳飛評傳》,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1年版,第275—276頁。⑤鄧廣銘先生在《岳飛傳》中提到:“秦檜和他的黨羽們,決定向資望最老的韓世忠及其原來統(tǒng)帥的部隊開刀……再次調(diào)動期間,如果覺察到韓家軍稍有生事等不穩(wěn)情況……夸大事態(tài)的嚴重性,把它徹底解決?!痹斠姟对里w傳》(增訂本),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338頁。王曾瑜先生說:“秦檜對韓世忠的憎惡,也不亞于岳飛……按秦檜的如意算盤,是一不做,二不休,先害韓世忠,后殺岳飛,這兩人正是他的主要政敵……”詳見《岳飛新傳》,河北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98—300頁。龔延明先生也提到了趙構(gòu),秦檜之流企圖陷害韓世忠,詳見《岳飛評傳》,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1年版,第275頁。韓酉山在其著作中也有相關(guān)論述,詳見《秦檜研究》,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55—156頁。宋志紅在其《南宋名將韓世忠研究》提到:“韓世忠激烈的反和言行,使得秦檜恨之入骨……因此,時刻想著怎樣來報復(fù)他,并置之于死地?!辈⑶疫€特別提到了秦檜對韓世忠的報復(fù)主要有三次。詳見宋志紅:《南宋名將韓世忠研究》,2006年暨南大學(xué)博士學(xué)位論文,第147—148頁。⑥無名氏撰《冤獄記》載其事曰:“秦檜公于朝曰:‘必須有,必須有?!咦谠诘钌?,相距丈許,若無所聞?wù)?,聽者皆默然。檜色厲而省顫動,重復(fù)言曰:‘岳飛子岳云與張憲書,其事體必須有。’言時,回顧西班諸將臣,高宗目光以與檜同。西班中,獨張俊點首示與檜同??≡诎嗍?,次為韓蘄王,又次為侍御親軍馬步都虞侯王德。德初目視殿上,聞檜言,微轉(zhuǎn)首視蘄王,蘄王色變,趨前詣檜,相離不三尺,檜以笑答之。蘄王向檜爭曰:‘必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何以使人甘心?’檜不答,亦無怒意。高宗仍若無所聞。傳旨退朝,鐘鼓聲大作,蘄王首拂袖下殿,不悅而去?!鞭D(zhuǎn)引自李安:《岳飛史跡考》,正中書局1976年版,第333頁。此文尚需再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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