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海軍 李 鋼

經(jīng)過老一輩學者的辛勤開拓與努力推動，新世紀以來，在中國文化“走出去”的大背景下，海外漢學研究在國內(nèi)漸漸由冷門變?yōu)轱@學，越來越多的高校青年學者加入到海外漢學研究隊伍，海外漢學研究呈現(xiàn)出蓬勃發(fā)展的勢頭。為了給從事海外漢學研究的青年學者提供一個相互交流學習的平臺，2018年9月21日至23日，由中國比較文學學會海外漢學研究會舉辦的“全國海外漢學研究博士論壇”在湖南文理學院舉行，來自清華大學、北京外國語大學、浙江大學等高校的學界前輩和新苗共聚一堂，就海外漢學研究切磋論道。此次論壇的最大特色是采用青年學者發(fā)言、專家點評方式。此次論壇發(fā)言主題主要包括海外漢學研究方法論、典籍翻譯個案分析、漢學家、典籍譯介史等海外漢學研究領域。

正確的方法論對于海外漢學研究至關重要。來自國內(nèi)海外漢學研究重鎮(zhèn)——北京外國語大學的張西平教授長期以來不遺余力推動國內(nèi)海外漢學研究的發(fā)展，他除了在海外漢學研究的諸多方面均做出過開拓性貢獻外，也一直在思考海外漢學研究的方法論問題。他和郭景紅副教授在論壇上做了《海外漢學（中國學）研究模式探究》的主旨發(fā)言。發(fā)言從分析海外漢學研究熱的原因入手，總結了以往海外漢學研究的三種模式，即國學研究模式、學術史研究模式、比較文學與跨文化研究模式，指出每種研究模式的主要關注點以及對研究者的要求，最后提出將三種模式有機結合起來，形成跨文化互動模式。他的發(fā)言高屋建瓴，為海外漢學研究提供了方法論方面的指導。

典籍翻譯個案分析最能見微知著，一直以來是海外漢學研究中最受青睞的領域之一。浙江師范大學胡美馨在《理雅各〈詩經(jīng)〉名物詮釋的話語特征及其啟示》的發(fā)言中，對比分析了理雅各（James Legge, 1815—1897）的《中國經(jīng)典·詩經(jīng)》譯釋文本與中國歷代注疏文本，認為理氏《詩經(jīng)》跨文化注疏“述而不作”與“述而又作”并舉，“中國經(jīng)學話語”與“西方語碼”切換，以其西儒經(jīng)注策略，成功傳遞了《詩經(jīng)》經(jīng)義之“神”與經(jīng)注體裁之“形”。但其《詩經(jīng)》名物詮釋具有明顯的西方科學話語特征，未能充分傳遞傳統(tǒng)《詩》學所建構的名物經(jīng)義。因此，在西方現(xiàn)代性話語支配下的當下語境里，中國經(jīng)典跨文化傳播應立足中國傳統(tǒng)經(jīng)學成果，通過“文本辨讀”學術型釋譯，兼蓄文化差異以“參彼己”，使中國經(jīng)典能通過恰當?shù)脑捳Z方式，對當下世界煥發(fā)其深遠意義。浙江大學馮全功在《楊憲益、戴乃迭〈紅樓夢〉改譯研究——基于〈中國文學〉期刊版和全譯版的對比分析》的報告中，將1964年《中國文學》（英文版）上楊憲益和戴乃迭（Gladys Yang，1919—1999）合譯《紅樓夢》的九個章回和《紅樓夢》全譯版中的對應譯文進行了對比分析，從前言內(nèi)容、書名翻譯、回目翻譯以及具體內(nèi)容（包括措辭、句子、詩歌等）的翻譯探討其前后的改譯過程，發(fā)現(xiàn)其改譯的動因包括底本的選擇，外部環(huán)境的影響以及譯者自發(fā)性的修改，其中自發(fā)性修改的數(shù)量最多，認為楊氏夫婦的自發(fā)性修改是翻譯家精神的重要體現(xiàn)，對當下譯者不無啟示。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林嘉新在《學術性與文學性的共場：美國漢學家華茲生（Burton Watson，1925—2017）英譯白居易詩研究》的報告里，從譯本選目、翻譯方法、譯詩箋注以及譯文的接受與評價四個方面分析了華茲生英譯的白居易詩歌，認為其譯詩兼顧作為翻譯文學的文學性與作為教材使用的學術性，基本再現(xiàn)了詩人及詩文的面貌，豐富了白居易詩在英語世界的譯介譜系與維度。上海應用技術大學吳聲白在《一個“釋譯”經(jīng)典范例——瑞士漢學家勝雅律（Harro von Senger）對〈三十六計〉的譯介》的報告中，從介紹瑞士著名漢學家勝雅律教授的漢學研究成就入手，重點分析了勝雅律的《三十六計》德譯本，認為勝雅律在該譯本中創(chuàng)造了一種全新的翻譯方式——“釋譯”，認為“釋譯”是迎合讀者需求，針對“欠額翻譯”補偏救弊的產(chǎn)物，是讀者創(chuàng)造性叛逆的必然，并指出“釋譯”具有“通俗生動” “收放自如” “‘釋’有界限”的特點，具有 “不落窠臼”“化解‘抗譯’”的優(yōu)點，可以使世界各種文化向著平等、交流互鑒以及融合創(chuàng)新的方向發(fā)展成為可能，使世界文明越來越呈現(xiàn)出多樣性。

典籍譯介史的梳理是海外漢學研究的基礎性工作，詳盡細致的譯介史梳理可以為后來的研究者提供便利。湖南文理學院李海軍在《19世紀英文報刊〈三國演義〉譯介研究》的報告中，在王麗娜和鄭錦懷兩位學者研究的基礎上指出，19世紀，英文報刊對《三國演義》譯介發(fā)揮了主導作用，然后梳理了19世紀發(fā)表在《亞洲雜志》《中國叢報》《中日釋疑》《中國評論》《北京東方學會雜志》《北華捷報》等英文報刊上的《三國演義》，分析了譯介的三個特點：正面評價《三國演義》、主要采用譯述方式、存在一定誤譯，最后指出，雖然譯介存在一些問題，但對推動《三國演義》在英語世界的傳播與影響做出了貢獻。湖南大學劉松在《從異端到顯學：〈墨子〉在西方的英譯與研究》的報告中，從歷時的角度對《墨子》英譯與研究歷程進行了系統(tǒng)回顧與梳理，指出19世紀是《墨子》英語譯介和研究的濫觴期，20世紀下半葉以來，《墨子》逐漸成為西方研究的熱點，認為一個多世紀以來，墨學研究經(jīng)歷了從單一到多元、從零散到系統(tǒng)的發(fā)展路徑，墨學在英語世界的多元系統(tǒng)中正在由邊緣不斷走向中心，從備受冷落的“異端”變?yōu)椤帮@學”，最后指出，盡管墨學在西方的英譯和研究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但是還存在以下不足：對墨子科技思想關注不足、中西學界對彼此的墨學研究成果還不夠了解、譯作的傳播接受問題研究不夠。寧波大學費周瑛在《〈傳習錄〉在英語世界的傳播與接受》的報告中，將〈傳習錄〉在英語世界的譯介與研究的百年歷史分為萌芽發(fā)展期、高潮期以及多元發(fā)展期，指出萌芽發(fā)展期的傳播主體以兼通中西方語言及文化的傳教士、華人教徒以及留洋學者為主，主要以文本譯介為主，高潮期以漢學家及華裔學者為代表，出現(xiàn)了很多新的譯本，顯現(xiàn)出中西哲學比較研究的趨勢，20世紀八九十年代以后陽明研究群體更顯年輕化，研究角度更加多元化，認為陽明西傳已有一定成效，但亦存在傳播載體單一等問題，因而陽明西傳仍任重道遠。

漢學家一直是國內(nèi)海外漢學研究的重點關注對象。四川輕化工大學萬燚博士在《艾朗諾的宋代文學研究析論》的報告中，從研究對象、研究范式和研究方法方面分析了艾朗諾（Ronald Egan）的宋代文學研究特點，認為在研究對象方面，艾朗諾側重關注文壇巨擘，故對歐陽修、蘇軾、李清照著力最多，討論最為全面深入，在研究范式方面，艾朗諾對宋代文學的觀照以綜合性、系統(tǒng)性見長，考察的文學家、批評家數(shù)量大，涉及文體類型極為全面，個案分析也注重多維透視，在研究方法方面，艾朗諾尤其強調(diào)整體的文化分析，注重歷史還原，注意運用性別批評和中外文學、文化比較。湘潭大學郭明浩在《入乎其內(nèi) 出乎其外：漢學家蔡宗齊的中國文論研究》的主旨報告中，探討了美國漢學家蔡宗齊中國文論研究的幾個重要特點：一是宏觀考察與微觀闡釋并重，試圖建立中國文論獨特自足的理論體系；二是注重歷時性勾勒與共時性闡發(fā)相結合，既注意探尋中國文論觀的嬗變歷程，又強調(diào)與文化背景、學術思潮及典范文本結合分析；三是重視還原中國文論的歷史文化情境，尤其注重追溯其哲學背景；四是將中國文論納入中西比較詩學視野進行審視，以內(nèi)文化、跨文化與超文化三種視角進行中西比較，闡明中國文論與西方文論的異同與因由，并提倡以“中體西用”為中國文論研究模式和原則。

此外，湖南師范大學余承法在《失衡的境外“錢學”研究》的報告中，分析了70年來（1948—2018）的境外“錢學”研究與傳播情況，總結出境外錢學研究中存在的“五多五少”的失衡現(xiàn)象：1）傳播主體上，外國學者主動引進多，中國學者主動輸出少；2）傳播客體上，對錢鍾書著作的翻譯、介紹多，深入、系統(tǒng)研究少；3）傳播渠道上，絕大多數(shù)采用傳統(tǒng)的印刷技術和紙媒，媒介語言以英語多，其他語言少；4）傳播受眾上，專家讀者多，大眾讀者少；5）傳播效果上，作家錢鍾書為人知曉較早、較多，學者錢鍾書為人了解較晚、較少，指出中華文化要有效“走出去”、真正“走進去”、成功“走下去”，需要學術界的潛心研究、翻譯界的嚴肅譯介、傳播媒介信息推廣部門的高效執(zhí)行，各方通力合作才是成功的關鍵。中國礦業(yè)大學孟慶波博士在《18世紀記述孔子的英文文獻及其特征與影響》的報告中，指出18世紀有19種英文文獻記述了孔子，這些記述中，一方面非自主性的譯著、重印本及再版的占據(jù)了很大比重，有關孔子的篇章大多僅限于粗淺的介紹；另一方面，這些英文文獻也逐漸從單一文本的對譯，走向單一文本的摘譯，繼之又走向多文本的編譯。體現(xiàn)出英文譯者、編者越來越大的自主性。盡管這些文獻多為譯文、有時不符合出版規(guī)范，且研究孔子生平及思想的專門文獻偏少，它們卻幫助了英文讀者了解孔子，讓孔子及中國思想進入西方的知識體系，在英文世界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海外漢學研究是一門包容性極強的學科，吸納著來自不同研究領域的學者。此次論壇表明，外國語學校（院）和外語系的青年學者將逐漸成為海外漢學研究的生力軍。張西平教授曾在不同的場合指出，越來越多學習和研究外語的青年老師的加入為海外漢學研究隊伍注入了新鮮血液，他們的語言基礎可以為研究提供便利，但是，他們在研究方法論和研究視野等方面多有所欠缺。舉辦這樣的青年論壇，可以讓海外漢學研究新苗在前輩的指導下迅速健康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