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倩 (湖南科技大學藝術學院音樂與舞蹈學 411201)
《山鬼》是屈原抒情組詩《九歌》中的第九首。德國籍作曲家和音樂制作人老鑼作曲,中國新藝術音樂的代表歌手龔琳娜在《將進酒》古詩詞音樂沙龍演唱的《山鬼》,伴奏樂器中西合璧,樂器組合搭配多樣,伴奏音型結構層次分明,以此為支點營造多變的音樂氛圍。龔琳娜演唱技藝高超,聲音多變,時而粗獷時而嬌柔,根據(jù)不同唱腔展現(xiàn)百變音樂形象。
屈原《山鬼》是一首具有濃厚神話色彩的詩歌,表現(xiàn)的是山中女神滿懷希望去與情人約會,情人卻失約,令女神苦苦等待,最終也沒有相會的痛苦心情。詩歌原文如下: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從文貍,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后來。表獨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采三秀兮于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閑。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鳴。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龔琳娜所演唱的《山鬼》是中國新藝術音樂的代表作品。中國新藝術音樂,是中國歌唱家龔琳娜與其丈夫德國籍作曲家老鑼(Robert Zollitsch)在研究總結中國傳統(tǒng)民族音樂并吸收借鑒西方音樂的基礎上,開創(chuàng)性地提出并建立的一種植根中國的全新藝術化音樂概念與形式,主要由聲樂演唱、器樂演奏和詞曲創(chuàng)作三大部分相互支撐融合而構成,旨在開創(chuàng)中國音樂之新風,發(fā)展中國歌曲之演唱,藝術化地呈現(xiàn)并傳遞歌者的真實聲音,讓世界感受、接受并享受中國音樂之美。
這一版本《山鬼》是2013年于中央民族樂團音樂廳舉辦的《將進酒》古詩詞音樂沙龍上龔琳娜所演唱的,龔琳娜一直致力于對中國新藝術音樂的探索與創(chuàng)作,不斷創(chuàng)新發(fā)展中國歌曲的演唱技藝,她的每一首作品的問世,都呈現(xiàn)一個新的音樂視角,豐富和深刻了我們對音樂的理解。
老鑼譜曲的《山鬼》,其曲式結構為:一個不帶再現(xiàn)的單三部曲式,是由ABC三個樂段組成。這三個樂段具有相對的獨立性,卻又相互對比、相輔相成,音樂元素不斷更新,不斷疊加,每一音樂元素之間又具有其內在的有機的聯(lián)系,環(huán)環(huán)相扣,對音樂有推動作用,使音樂有邏輯地逐步更迭發(fā)展。
伴奏樂器中西合璧,相得益彰。節(jié)奏節(jié)拍鮮明,引領音樂主題。伴奏音型動機靈活多變,貫穿主題。樂器組合形式,層次多重,主次分明。
伴奏樂器選擇上作曲家老鑼采用了中西合璧的創(chuàng)作手法,以中國的傳統(tǒng)民族樂器笛子、揚琴、中胡、笙等為主,作為旋律聲部,以西洋樂器手風琴、大提琴等為輔,作為和聲聲部。這樣的配器既發(fā)揮了樂器自身的特色特點,也展現(xiàn)了樂器相互搭配協(xié)調的和諧感,有利于表現(xiàn)音樂的層次感。A樂段前奏部分開篇由揚琴輕擊琴弦引領,4/4拍,緊踩拍點為全曲奠定速度根基。緊接著笛子、中胡、大提琴及手風琴于揚琴擊弦的第二拍后半拍一齊進入,拉開了全曲的序幕。
貫穿全曲的一個主要音樂動機是以首調唱名的6717四個音為骨干,貫穿于整曲的伴奏。節(jié)奏型以四、二分音符、二八、大附點、四、二八節(jié)奏型為主貫穿整個A樂段,節(jié)奏具有較強的律動性。從開篇起六種伴奏樂器全以和聲形式為人聲伴奏,于“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后來”處開始笛子作為旋律聲部,與人聲一同演繹主旋律,加強了主題。
B樂段整段伴奏十分簡潔,手風琴與笙輕聲烘托在低聲部,如山間縈繞的薄霧朦朦朧朧,與人聲的嘹亮形成對比,十分具有畫面感。從第二句末尾最后一拍開始,大提琴與揚琴開始疊入伴奏,兩種伴奏樂器齊用四個十六的節(jié)奏型逐步堆疊音樂情緒,營造音樂氛圍,為下一樂段的音樂情緒造勢。
C樂段為全曲的華彩高潮部分,轉變?yōu)?2/8拍,音樂速度加快,伴奏音型也越來越密集,瞬間把整個音樂拉入一種緊張的氣氛,層層堆疊推進。此樂段以這一音樂動機引入不斷升騰發(fā)展。伴奏簡單卻不簡約,完美契合音樂主題,引領音樂發(fā)展走向與人聲相和完美融合。
龔琳娜聲音百變,可高亢豪邁,響遏行云,亦可嬌靈柔婉,動人甜美,擁有他人難以比擬的天賦嗓音條件。她出生于云貴高原,從小耳濡目染眾多南方民族的民歌,擁有一副地地道道的民歌嗓子,具有一種狂野性的民歌風情。她又對中國傳統(tǒng)戲曲十分熱愛,《忐忑》就大膽運用了戲曲鑼鼓經(jīng)作為唱詞,融合了京劇中老旦、黑頭、花臉、老生、花旦等多種音色。她的演唱聲情并茂,不同的音樂擁有不同的情感。演唱功底的深厚和演唱技巧的熟練體現(xiàn)于她的氣息冗長渾厚,音區(qū)跨度極大,能夠將不同的唱腔運用轉換于無形,銜接得天衣無縫,渾然天成。龔琳娜在音樂發(fā)展過程中為音樂注入不同的音樂情感,情感的表現(xiàn)最容易引起觀眾的共鳴1。“情感”和“技藝”使她將勇敢逐愛,卻愛而不得,而心傷發(fā)狂的“山鬼”形象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整曲分為三段。A段“若有人兮山之阿”至“歲既晏兮孰華予”,速度為中板,具有敘事性。龔琳娜身著印了山水畫的絲綢禮服,飄逸優(yōu)雅,緩緩吟唱,充滿溫情。此段演唱時咬字鏗鏘有力,聲音飽滿,氣息充沛,“子慕予兮善窈窕”之“窕”字演唱得十分特別,拉腔使聲音聽起來悠遠,并加上如老生般的肢體動作,具有較強的戲曲風格。
B段從“采三秀兮于山間”至“君思我兮然疑作”,速度為慢板,具有抒情性,充滿柔情。此段又可劃分為兩層,第一層歌者聲音輕柔甜美,聲音外置靠前,多運用鼻腔,使聽者感覺到聲音悠遠綿長,輕盈甜美似隔山呼喊,一出口有山歌、民歌的韻味?!熬嘉屹獠坏瞄e”之“閑”字,龔琳娜對這一字進行了一個長音的無限延長的處理。第二層旋律性加強,力度加強,音樂情緒也不斷增強。此段運用山歌、民歌的風格給人以耳目一新之感,這也十分契合歌詞文本,《山鬼》本是表現(xiàn)山神戀愛之歌,在此處運用更顯韻味。
C段從“雷填填兮雨冥冥”至“思公子兮徒離憂”,速度為快板,為全曲高潮,音樂情緒的最高點,蘊含傷情。此段也可分為兩層,這兩層音樂完全重復,第二層較第一層不同之處在于演唱得更為激動,且多次用到咽音唱法,增強了咽壁的力量,將咽腔的共鳴擴大。又運用了老生的音腔特點,在多種音色轉變的過程中游刃有余,讓人如癡如醉,強烈火熱且具有爆發(fā)力。此段展現(xiàn)了龔琳娜的高超技藝,急促強烈的高音需要歌者的強大氣息支撐。最后的音樂戛然而止,收尾十分干凈利落。縱觀全曲,有低回婉轉的歌詞藍本,有跌宕起伏的音樂旋律,有收放自如的歌者演繹。這三者三位一體的完美契合,給人呈現(xiàn)了一個超越時空的音樂世界,同時也將中國新藝術音樂的風格與技巧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一曲《山鬼》極具畫面感,在琴聲與笛聲的交錯間,仿若立身于山巒之中,在龔琳娜時而溫柔繾綣、嬌靈柔美,時而又電閃雷鳴、奔騰呼嘯的聲音中,仿佛時空流轉,你就是那向著遠方呼喊的人!
注釋:
1.李小平,孫德俊.《金鐵霖中國民族聲樂教學思想探微》,《中國音樂》,2007年第2期:2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