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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藏孤本《同館課藝》與清代前期之律賦流變

2019-03-25 16:10:10陳維昭
關(guān)鍵詞:張廷玉館閣賦體

陳維昭

(復(fù)旦大學(xué) 中文系,上海 200433)

(一)

關(guān)于清代前期(順、康、雍和乾隆前期)的賦體選本,學(xué)界所了解到的大約只有趙維烈的《歷代賦鈔》、陸葇的《歷朝賦格》、王修玉的《歷朝賦楷》、錢陸燦的《文苑英華律賦選》、陳元龍的《歷代賦匯》、孫濩孫的《華國編賦選》、林佶的《集英閣賦選》等七八種。其中,陳元龍的《歷代賦匯》影響深遠,康熙特地為此書撰寫了序文,強調(diào)了經(jīng)世致用的賦學(xué)觀,為康、雍和乾隆前期的賦學(xué)定下了基調(diào)。這七種之中只有《集英閣賦選》選入部分清代的律賦,其余六種選入的都是清代之前各朝的賦文。關(guān)于清代前期賦體創(chuàng)作的選本,學(xué)界所關(guān)注的主要有葉抱崧、程洵的《本朝館閣賦》和法式善的《同館賦鈔》等。但此二書為乾隆朝之律賦選,乾隆十年之前的本朝律賦,只有馬積高先生的《歷代辭賦總匯》有少量選入,由清人別集輯出,清初賦體創(chuàng)作之歷史流變的脈絡(luò)依然模糊。尹占華先生的《律賦論稿》第五章討論清代律賦,于“清律賦總論”之下即討論“乾嘉時期的律賦”,康、雍和乾隆前期的律賦尚未被真正討論。孫福軒先生的《歷代賦學(xué)研究》一書中有關(guān)于“康雍年間的賦風與賦論”的討論,其討論的文獻基礎(chǔ)是趙維烈《歷代賦鈔》、陸葇《歷朝賦格》、王修玉《歷朝賦楷》、錢陸燦《文苑英華律賦選》、陳元龍《歷代賦匯》、孫濩孫《華國編賦選》和林佶《集英閣賦選》等七種。用這些前代賦體選集文獻來討論清初“賦風”,難免缺乏說服力。文獻的缺失使學(xué)界對清代前期賦史之描述顯得不夠清晰。

關(guān)于順、康、雍、乾時期賦體創(chuàng)作的清人選本,學(xué)界從葉抱崧、程洵《本朝館閣賦》和法式善《同館賦鈔》二書的序文、凡例以及張廷玉的《同館課藝序》了解到,在葉選和法選之前,鐘衡曾編有《同館賦選》,選入了自順治至乾隆七年的館閣律賦。葉選和法選是在鐘衡選本的影響下進行的,是其增編或續(xù)編。至于鐘衡此書本身,學(xué)界一直不曾寓目,馬積高先生主編的《歷代辭賦總匯》《歷代辭賦研究史料概述》,出版于2017年的蹤凡、郭英德先生編輯的《歷代賦學(xué)文獻輯刊》均未提及此書。一些學(xué)人甚至認為此書“今已不存”。(1)潘務(wù)正:《法式善〈同館賦鈔〉與清代翰林院律賦考》,《南京大學(xué)學(xué)報》2006年第4期。

事實上,鐘衡的律賦選本現(xiàn)藏于日本內(nèi)閣文庫,因書名為《同館課藝》而不為治賦的學(xué)者所關(guān)注。

鐘衡,字仲恒,號岱峰,浙江長興人。雍正庚戌進士。由翰林院編修考選廣東道御史,巡視南北兩漕,厘剔諸弊,升太常寺少卿。雍正十三年乙卯科任廣東鄉(xiāng)試主考官,乾隆元年丙辰恩科任云南鄉(xiāng)試副主考。雍正八年,鐘衡入選庶吉士,十一年散館后,即選編了《同館課藝》。其原初計劃是編選翰林院館課之制藝、論、詩、賦各體。最先選出的是律賦,書名仍為《同館課藝》。該書印行之后,“風行寰宇,人編摩而戶弦誦”(2)鐘衡:《本朝同館賦選序》,鐘衡:《本朝同館賦選》卷首,乾隆十四年損齋藏版。。于是鐘衡陸續(xù)編出館閣律賦的二編、三編和《本朝同館賦選》,都是律賦的選集,故葉抱崧、程洵、法式善等人均稱其書名為《同館賦選》。此后,鐘衡再也沒有機會編出律賦之外的其他文體的同館課藝,其《同館課藝》系列實即是同館賦選。

日本內(nèi)閣文庫藏本《同館課藝》,四周單邊,白口,無魚尾,版高20厘米,寬11厘米,頁9行25字。共十冊,分別為《同館課藝初編》《同館課藝二編》《同館課藝三編》和《本朝同館賦選》四種?!冻蹙帯窌谝来晤}有“進呈卷”、“散館卷”、“御試卷”、“同館課藝”等,二、三編各卷次序略異;《本朝同館賦選》書口均題此書名?!俺蹙帯笔窍鄬τ凇岸帯?、“三編”而言的,是乾隆十四年此四書匯編時的題名,初刊本未見。內(nèi)閣文庫藏本為乾隆十四年刊本,而非如內(nèi)閣文庫官網(wǎng)所標的“雍正元年”刊本?!冻蹙帯愤x入雍正元年至八年的館閣律賦,《二編》選入雍正十一年至乾隆二年癸丑、丙辰、丁巳三科館閣律賦,《三編》選入乾隆四年、七年己未、壬戌兩科律賦,《本朝同館賦選》則選入自順治四年丁亥至康熙六十年辛丑,算是補足了《初編》之前的同館律賦。這四種選本呈現(xiàn)了自順治四年至乾隆七年館閣律賦的基本面貌(內(nèi)閣文庫藏本存在著有目無文的情況)。

(二)

初編編成之后,鐘衡請當時的翰林院掌院大學(xué)士張廷玉寫序,這就是廣為引用的《澄懷園文存》上那篇《同館課藝序》。乾隆五年,鐘衡編出《同館課藝二編》,再次請翰林院掌院張廷玉作序(《澄懷園文存》并未收入這篇序文,今人所編的《張廷玉全集》也未收入)。鐘衡《同館課藝》的編選一直是在張廷玉的“鑒定”下進行的。該書前三編均標明“掌院大學(xué)士張鑒定”,可見張廷玉對此書的重視。據(jù)錢實甫《清代職官年表》,自雍正三年起,至雍正十三年,張廷玉連續(xù)十一年任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至雍正十三年免。乾隆元年至乾隆十三年繼續(xù)任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但自乾隆三年至十年,則同時有滿員同任。身為“名翰林”的鐘衡將其所選編的館課請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張廷玉作序,這自是順理成章之事。在初編的序文中,張廷玉主要傳達三個意思:第一,翰林院(包括庶常館)是弘揚、實施文治的前沿陣地。他說:“翰林為國家儲育賢才之地,職親而務(wù)簡,專一思慮,以經(jīng)術(shù)文章為課績。我皇上右文稽古,加意儒臣,一時文學(xué)之士皆得躋列清華,師資講肄,著作多斐然大雅之音?!闭鐝堎e、程邦勛在其《玉堂名翰賦》的序文中所說的,“蓋瀛洲仙署,登其選者率海內(nèi)名宿,而文章又其專職,際茲重熙累洽,躬逢圣天子鼓舞振興,風雅朝宗,金聲玉振,故一時高文典冊之才,應(yīng)制有作,進御有作,館課散館有作。而天子召試翰詹臣僚,以親定甲乙而風勵之,則又有作。摛芬掞藻,郁郁彬彬,譬之奏鈞天于碧落,會玉帛于嵞山,此真所謂炳焉與三代同風者也?!睅啄曛螅〉墼跒椤痘是逦姆f》作序時說:“我大清受命百有余年,列祖德教涵濡,光被海宇,右文之盛,炳焉與三代同風?!兑住吩唬骸^乎人文以化成天下?!w自有天地,而人經(jīng)緯乎其間,士君子之一言一行,國家之制度,文為禮、樂、刑、政,布之為教化,措之為事功,無非文也。”(3)愛新覺羅·弘歷:《皇清文穎序》,陳廷敬等編:《皇清文穎》卷首,乾隆十二年武英殿刻本?!芭c三代同風”是他們君臣之間共同的政治理想。第二,賦體的敘事功能正可以用來潤色太平、黼黻鴻業(yè)?!肮欧Q‘登高能賦,可以為大夫’。而班固言:‘抒下情而通諷諭,宣上德而盡忠孝?!喝蒉頁P,《雅》、《頌》之亞,其盛乃與三代同風,固未可以雕蟲霧縠薄而不為也?!辟x體并非抒寫閑情之雕蟲小技,而是有著“與政事通”的嚴肅定位,它肩負著敘寫盛世的崇高使命?!岸裰剖I^,御試有制藝,有論,有詩,有賦。至國家舉行大典,恭遇慶賀與夫嘉祥上瑞宣示在廷,則詞苑諸臣往往有進御之作,館閣之重賦體也尚矣?!钡谌x體本色論。庶常館的位置決定其律賦創(chuàng)作的基調(diào)。雖然清代論賦者常會引述班固所說的“抒下情而通諷諭”,但諷諭畢竟不是清賦的主旋律。(4)潘務(wù)正《〈本朝館閣賦〉與清中期江南文學(xué)生態(tài)》(《湖北大學(xué)學(xué)報》2018年第3期)一文,對這種現(xiàn)象的成因有較為到位的分析,指出明代翰林有諫諍之職責,清代翰苑詞臣文化地位下降,其諷諭意識幾乎蕩然無存。既然賦體與館閣有如此重要的關(guān)聯(lián),那么,律賦的性質(zhì)也就被先天地限定了:“夫應(yīng)制之篇,以和平莊雅為貴。氣雖馳騁有余,而音之厲者弗尚也;意雖跌宕可喜,而格之奇者弗尚也;語雖新穎巧合,而體之佻者弗尚也;詞藻雖豐,征引雖博,而言與事之凡俗者弗尚也。鞞鐸之振厲不足語《云門》《韶濩》之鏗鏘,林壑之幽深不足語建章、鵲之鉅麗,雉頭蟬翼之塊異不足語山龍、黼黻之文章?!睆埻⒂襁@四個“弗尚也”和三個“不足語”都是在詮釋雍正帝一再強調(diào)的“清真雅正”的文風學(xué)風?!胞愐詣t”“中正則雅”既是律賦的風格形態(tài),也是律賦的價值取向?;诖耍瑥埻⒂裾J為鐘衡所選“大都宮商協(xié)應(yīng),抗隊得宜,藻思芊眠,首尾溫麗”,呈現(xiàn)了芊眠溫麗的清初賦風。

七年之后,張廷玉為鐘衡的《同館課藝二編》作序,強調(diào)詞臣的職責:“詞臣以文章為職業(yè),廟堂制作而外,出入詩歌詞賦,用以潤色太平,黼黻鴻業(yè),稽古以來,煥乎其文?!倍@盛世、這鴻業(yè),是由歷朝圣君所締造的。他列舉了雍正十一年之詔設(shè)庶常館、乾隆元年之召試乾清宮,皆為皇帝右文稽古、致力文治之盛舉。而侍從之臣,“或課校于瀛洲玉署之間,或拜飏于獻納論思之下……彬彬乎亞《雅》、《頌》而同風三代”,再次表達“同風三代”的理想。而他作為掌院學(xué)士,同館課藝正是他建構(gòu)三代同風之鴻業(yè)的一部分。鐘衡的賦選被納入到這一鴻業(yè)之中。張廷玉稱《同館課藝二編》“麗而以則,巧極工錯,譬之張樂于洞庭之野,輯瑞于涂山之會,盈耳炫目,美不勝攬。豈非梧萋鳳翙之隆,而承明金馬著作之盛事歟!”

乾隆十一年,鐘衡編成《同館課藝三編》。在自序中,他說:“繼復(fù)有三科之刻,迄于今,歷己未、壬戌,又六年矣。諸君子身列清華,出入承明之廬,揚風扢雅,黼黻鴻猷,詞賦之盛,于斯為極?!?“諸君子”應(yīng)是指所選律賦的作者)“夫文章報國,昔人所稱論者;又比之經(jīng)國之大業(yè)。”可見其所選正展示了班固所說的“登高能賦,可以為大夫”(康熙對此句的解釋是:“言感物造端,材智深美,可以與國政事,故可以為列大夫也”(5)愛新覺羅·玄燁:《御定歷代賦匯序》,陳元龍編:《御定歷代賦匯》卷首,康熙四十五年刻本。)。對于鐘衡來說,編輯同館課藝,既是黼黻鴻業(yè),也是為皇上“化成天下”之一助。胡浚說:“我國家重熙累洽,觀人文以化成天下,而尤以賦獨有功?!?6)胡浚:《國朝賦選同聲集》序,《國朝賦選同聲集》卷首,乾隆二十三年刊本。指出賦在清代政治文化方面的實用性功能。翰林院為天下文章導(dǎo)向,庶常館重任在肩。在二編的自序中,鐘衡強調(diào),他之賦選是“思得前輩大篇以為楷式”,以前輩庶吉士之館課作為典范。這些前輩后來大多成為名臣,像王熙(順治四年庶吉士。十五年擢禮部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順治遺詔執(zhí)行者之一)、郭棻(順治九年庶吉士。內(nèi)閣學(xué)士,禮部侍郎)、宋德宜(順治十二年庶吉士。翰林院侍讀學(xué)士,內(nèi)閣學(xué)士)、葉方藹(順治十六年庶吉士。侍讀學(xué)士,禮部侍郎,刑部侍郎)、鐘朗(順治十六年庶吉士。陜西提學(xué),布政司參議)、張玉書(順治十八年庶吉士。文華殿大學(xué)士兼吏部尚書)、嚴我斯(康熙三年庶吉士。禮部左侍郎),還有張英、孫在豐、徐乾學(xué),等等,其館課自是代表各個歷史時段官方文章之典范。所謂“翰林為國家儲育英才之地”,“與三代同風”的境界即由這批庶吉士去實現(xiàn)。而《三編》之選,繼續(xù)為天下士子示文章之典范,“俾士之從事于此者沉浸□郁、含英咀華,將和其聲以鳴國家之盛”。

乾隆十四年,鐘衡編成《本朝同館賦選》,七十六歲高齡的黃叔琳為此書作序。黃叔琳,字宏猷,號昆圃。順天大興人??滴跛氖吣晔乱曾櫯F寺少卿任累升山東按察使、布政使。黃叔琳此序強調(diào)康熙的賦學(xué)觀(可以與國政事),指出“賦者,宣上德,抒下情,通諷諭,雍容揄揚”的本色,“且如明堂郊社、燕饗耕耤、臨雍省方、習(xí)射校獵,形之篇章,一代之典禮寓焉”。強調(diào)賦的記錄事功之功能,因而貶抑聲色麗詞之賦類,“作者固有采華就實之能,而選者亦豈以靡聲曼色是尚”?黃叔琳為康熙三十年辛未科探花,授編修,累遷侍講,翰林院的歲月給他留下深深的印記,他也曾與同館諸君“珥筆春明,備覽名章,鉅制諷詠而昌之”,“天下人文聚于翰苑,而其著作或進諸秘府,或散在鴻都,傳之各集”。因而他認為鐘衡此選,“使百余年間楓宸甲乙、瀛洲考課星爛云糾、發(fā)皇耳目,如聽大章之章,咸池之備,如游周序,兌弓和矢,天球河圖之森列,如誦《卷阿》,詠《天?!?,想見穆穆棣棣,君臣之間。昔之有志未逮者乃于同志遇之,且以淟涊之作有負文章報國之初愿者,亦登是選焉。”《本朝同館賦選》共四冊,其中有兩冊即來自黃叔琳所抄藏之賦本。

為天下士示文章之典范,這在當時具有十分迫切的現(xiàn)實意義。雍正十年以來,世宗對浮靡佻薄文風一直痛心疾首。他提出“清真雅正”四字作為文風之準則。乾嘉間李元春說:“國朝定文品四字:清真雅正。清有四:意清,辭清,氣清,要在心清;真有五:題中理真,題外理真,當身體驗則真,推之世情物理則真,提空議論則真;雅有二:自經(jīng)書出則雅,識見超則雅;正有二:守題之正,變不失常?!?7)李元春:《四書文法摘要》,轉(zhuǎn)引自王水照:《歷代文話》,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7年,第5127頁。闡釋了“清真雅正”在義與法、風格與境界方面的真正義蘊。雍正十年上諭曰:“近科以來,文風亦覺丕變。但士子逞其才氣辭華,不免有冗長浮靡之習(xí),是以特頒此旨,曉諭考官。所拔之文,務(wù)令雅正清真,理法兼?zhèn)?。雖尺幅不拘一律,而支蔓浮夸之言所當屏去。”雍正十三年上諭再次強調(diào)“文以載道”,指出“文者原本經(jīng)術(shù)”(8)托津等纂:《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嘉慶朝),卷266,臺灣:文海出版社,1991年,第1651、1652、1659、1661、1662~1663、1666、1668頁。,“降及魏晉,以文滅質(zhì),漸就浮靡,六朝尤甚。姿態(tài)益工,意格益陋”。(9)托津等纂:《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嘉慶朝),卷266,臺灣:文海出版社,1991年,第1651、1652、1659、1661、1662~1663、1666、1668頁。文章的原本是闡發(fā)經(jīng)典,辭達而已,而浮靡俳儷都會走向以文滅質(zhì)。雍正這一為文的第一原則為后來歷朝皇帝所不斷重申。這一方面表明這一原則符合歷朝官方的文章理念,另一方面也表明頹敝的文風士習(xí)已經(jīng)積重難返。乾隆十年,再次強調(diào)雍正的“清真雅正”之遺訓(xùn),上諭曰:“近今士子,或故為艱深語,或為俳儷辭,爭長角勝。風檐鎖院中偶有得售,彼此仿效,為奪幟爭標良技。不知文風日下,文品益卑。”(10)托津等纂:《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嘉慶朝),卷266,臺灣:文海出版社,1991年,第1651、1652、1659、1661、1662~1663、1666、1668頁。可見士子的積習(xí)卻難改。乾隆帝甚至于考卷中找出反面典型,乾隆十九年上諭:“而浮淺之士競尚新奇,即如今科放榜前傳首題文有用‘九回腸’之語。其出自《漢書》‘腸一日而九回’,大率已莫能知,不過剿襲纖巧,謂合時尚,豈所謂非法不道選言而出者乎?不惟文體卑靡,將使心術(shù)佻薄,所關(guān)于士習(xí)者甚大?!?11)托津等纂:《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嘉慶朝),卷266,臺灣:文海出版社,1991年,第1651、1652、1659、1661、1662~1663、1666、1668頁。他把文風與士習(xí)聯(lián)系起來。乾隆二十四年上諭:“乃今科順天鄉(xiāng)試中式第四名邊響禧文內(nèi)竟有‘飲君心于江?!Z,揆其命意,不過如‘飲和食德’常言耳。而蕪鄙雜湊,遂至不成文義?!羲韺こb吨?,正不可悉數(shù)。蓋由典試事者不能別裁偽體,而所好或涉新奇。士子揣摩效尤,不知墮入惡道?!?12)托津等纂:《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嘉慶朝),卷266,臺灣:文海出版社,1991年,第1651、1652、1659、1661、1662~1663、1666、1668頁。乾隆四十四年上諭:“近時文風日壞,習(xí)制義者只圖速化而不循正軌,無論經(jīng)籍束之高閣,即先儒傳注亦不暇究心,惟取浮詞俗調(diào),挦撦求售。師以是教,弟以是學(xué),舉子以是為揣摩,試官即以是為去取。且今日之舉子,即他日之試官,積習(xí)相沿,伊于胡底!”(13)托津等纂:《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嘉慶朝),卷266,臺灣:文海出版社,1991年,第1651、1652、1659、1661、1662~1663、1666、1668頁。他由文風而至士習(xí),再挖出如此文風得售的根源在于考官。上諭末尾,乾隆發(fā)出最后通牒:“若再不能仰體朕意,乃復(fù)掉以輕心,必令將此等庸陋詞句悉行磨勘,以示懲警?!钡珖绤柕淖詈笸喝匀粺o濟于事,頹敝的文風已是蓄勢難返。乾隆四十六年上諭:“無如近日士風專為弋取科名起見,剽竊浮詞,不復(fù)研究經(jīng)史,為切實根柢之學(xué),以致文體日就卑靡。雖屢經(jīng)降旨訓(xùn)飭,而積習(xí)難回,仍不免江河日下之勢。”(14)托津等纂:《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嘉慶朝),卷266,臺灣:文海出版社,1991年,第1651、1652、1659、1661、1662~1663、1666、1668頁。這種情形一直持續(xù)到嘉慶間,至嘉慶十年、十九年,依然有上諭在強調(diào)清真雅正的文風。嘉慶十九年上諭:“近日士子,罔知潛心正學(xué),獵取詭異之詞,挦撦饤饾,以艱深文其淺陋,弊習(xí)相沿,大乖文體。況言為心聲,尤足覘人器識。士子進身之初,先由詭遇。及試以政事,其于是非邪正之辨、治亂得失之原,皆懵然不解于心。欲望其通達政體,以圣賢之學(xué)坐言起行,豈可得乎?”(15)李鴻章纂:《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卷332,光緒間武英殿年刻本。嘉慶帝終于把文體與政事聯(lián)系起來,一個時代的人文精神與政治素質(zhì)盡顯于科場之中。這也是雍正帝一直痛惡科場中頹靡文風的根本原因所在。

正是在這樣的形勢下,翰林館課就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正是對清真雅正原則之充分理解,張廷玉一再為鐘衡的《同館課藝》作序,以四個“弗尚也”和三個“不足語”具體展開清真雅正的為文原則。黃叔琳在序文中說:“我朝圣圣相承,右文典學(xué),萬幾之暇,留心詩賦,萋苴追琢之旅,列記注于綸闈,備顧問于宣室”,因而“館課以賦多《雅》、《頌》之遺意焉。”因此,館閣律賦將為天下文章示范。清真雅正的文風難以在鄉(xiāng)、會試乃至科、歲試中普遍實現(xiàn),卻在翰林院庶常館中得到貫徹。

(三)

同館指翰林院庶常館,館課為庶吉士而設(shè)。庶吉士之名,自明永樂甲申始相傳,其后著為例。明代以來,命相皆取詞林,“國家之所以設(shè)立詞臣,與詞臣之所以報稱國家者,概可知已?!鼻逖孛髦?,“人才輩出,宰輔之任多由是選,而其他之列卿、尹,膺封疆者,類能有所建豎,卓絕于時”,“庶吉士為詞臣發(fā)軔之始”(16)張廷玉:《國朝館選錄序》,沈廷芳輯:《國朝館選錄》,乾隆十一年刻本。,則館課代表著詞林翰苑之精神。翰苑的特殊位置決定其文風文旨。翰苑館課之選,自晚明即已盛行。沈懋學(xué)說:“然以日光玉潤、周情孔思稱者,文云精矣,猶或卑之;以錦心繡口、玉珮瓊琚稱者,文云麗矣,猶或陋之;千里之駒御以王良,萬斛之泉隨地而出,文不為不偉且壯矣,而或者以褊訾之。斯三者均之有戾于行而多詭于道焉?!?17)沈懋學(xué):《皇明翰閣文宗序》,黃洪憲編:《皇明翰閣文宗》卷首,萬歷金陵書林周竹潭嘉賓堂刊本。館閣課藝的宗旨是文以載道。盡管張廷玉在序文中也引用了班固的“抒下情而通諷諭”,但對于視文章為“宣上德而盡忠孝”的工具的時代政教環(huán)境來說,諷諭已不是館閣律賦的任務(wù)。潤色太平、黼黻鴻業(yè)才是館閣律賦的首要任務(wù),清真雅正則是館閣律賦的氣度與境界。如《本朝同館賦選》中高士奇的《駕幸闕里賦》,為鳳閣鸞臺之制,明堂清廟之音,自是雅正之音。而頌皇恩,歌盛世,是館課的常見題目,如《日月合璧五星聯(lián)珠》《甘霖賦》《四時勤政賦》等?!皾櫳剑腠犋櫂I(yè)”是清代館閣律賦的首要內(nèi)容。

與館閣氣相適應(yīng)的則是“清”。清者,意清,辭清,氣清。鐘選中齊召南的《支機石賦》(二編)“潤則比玉,圓則成珠,至其體態(tài)翩躚,如藐姑射之仙,不食人間煙火”。(18)沈豐岐評齊召南《支機石賦》,見沈豐岐:《國朝律賦偶箋》,乾隆二十四年養(yǎng)素齋刻本。錢本誠《薰風賦》為頌圣之作,“乍溶溶而溥暢,旋冉冉以交融,招清吟于灌木,振高韻于孤桐。偃新荷之弱蓋,泛幽蘭之芳叢”,以“薰風”喻皇恩,卻寫得一片清麗。所謂“神姿朗徹,如瑣窗清月,聽小娟奏云和湘瑟,悠揚于風簾花霧之間”。(19)沈豐岐評錢本誠《薰風賦》,見沈豐岐:《國朝律賦偶箋》,乾隆二十四年養(yǎng)素齋刻本。宋邦綏之《喜雨賦》,則是“清輝朗潤,與冰雪方潔;雅藻紛披,似風水成文”。(20)沈豐岐評宋邦綏之《喜雨賦》,見沈豐岐:《國朝律賦偶箋》,乾隆二十四年養(yǎng)素齋刻本。

從鐘衡所編的四種館閣律賦來看,清初的賦體猶承明末遺風,風格也多樣化。徐珂《清稗類鈔》指出:“由于入關(guān)以后,一時文學(xué)大家,不特改仕新朝者多明之遺老,即世祖、圣祖兩朝正科所取士,及康熙丙午年博學(xué)鴻詞科諸人,其人以理學(xué)、經(jīng)學(xué)、史學(xué)、詩詞、駢散文名家者,亦率為明代所遺,而孫奇逢、顧炎武諸儒隱匿山林,又復(fù)勤于撰著,模范后學(xué)?!?21)徐珂:《清稗類鈔》,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第3860頁。其所作賦體正以其學(xué)問為底蘊而各領(lǐng)風騷?!叭粲奚街劢?、迦陵之綺繡、竹垞之潔、彭羨門、毛西河之典雅秀拔,麟麟炳炳,各能于楊、左諸家外別營杼軸,為一朝巨制。嗣后廷試館程日研月漬,法愈密,材愈富。其旁搜冥抉、蒙茸煇?之長又直駕三唐而上之。”(22)胡浚:《賦楷序》,轉(zhuǎn)引自潘務(wù)正:《〈國朝賦楷〉編者及選目考》,《文獻》2013年第6期。四庫館臣在評述清初文風時說:“我國家定鼎之初,人心返樸,已盡變前朝纖仄之體。故順治以來,渾渾噩噩,皆開國元音。康熙六十一年中,太和翔洽,經(jīng)術(shù)昌明,士大夫文采風流,交相輝映。作者大都沉博絕麗,馳驟古今。雍正十三年中,累洽重熙,和聲鳴盛,作者率舂容大雅,沨沨乎治世之音。”(23)永瑢等撰:《四庫全書總目》,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1728頁。清初之賦尚是風格多樣,如施閏章之雄健、陳維崧之綺繡,朱彝尊之潔,彭孫遹、毛奇齡之典雅秀拔。至康熙十八年博學(xué)鴻詞科以律賦考天下士,賦體被納入了規(guī)范之中。律賦是自唐以來科舉考試中的一個科目,在唐宋時期形成第一個高峰,元、明不試律賦。 清康熙十八年博學(xué)鴻詞科,召試體仁閣,凡一百四十三人,賜燕。試賦一、詩一。(24)趙爾巽:《清史稿·選舉志》,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3176頁。之后,翰林院庶吉士之朝考、散館考試、大考,童生、生員之歲試、科試、書院課試等皆試賦,形成了律賦史上的第二個高峰。從此之后,賦體被納入更為嚴格的律法之中。胡浚說:“六義有賦,才比興之一耳;而三頌專以賦行,是知盛治敷揚固與凡言之體物異也。自楚騷續(xù)詩命祖,后此馬、楊、張、左之流各抽秘思以馳騁于四旁上下,其旨要歸于諷。至有唐始詩以取士,厥典鄭重,始變其體而為律。題必成言,韻必限字。有美而無刺,有禱而無朂,正與《閟宮》之盛夸多祉而并及三壽等。雖邊幅稍拘,抑亦志純而詞正矣。”(25)胡浚:《國朝賦選同聲集》序,《國朝賦選同聲集》卷首,乾隆二十三年刊本。用此來描述清代律賦,也是貼切的。胡浚稱他之編選《同聲集》,“其間宏麗恣縱亦有與西京伯仲者,顧彼事諷而此則一宗于律。律者如師之有紀,官之有令,步伐章程一定而無可易者也。臣子對飏君父,修詞即以立誠,要貴有典有則。呼嵩尚有定數(shù),矧其為拜手所陳。且諷論原為譎諫,然《大人賦》乃以助天子之逸氣,而趙鬼之誦《西都》,適啟后人奢恣,其效蓋可睹矣?!睆埻⒂袼岢龅乃摹案ド幸病薄⑷安蛔阏Z”,也可視為律賦的七大律法。

以學(xué)為賦本是賦體的一個重要本色,如毛奇齡的《西苑試武進士馬步射賦》,即是一篇令“才人學(xué)人一齊首”(26)鐘衡評毛奇齡《西苑試武進士馬步射賦》,見《本朝同館賦選》,乾隆十四年損齋藏板。之作。但清代前期之賦體尚未發(fā)展到“以考據(jù)入賦”的地步。乾隆十六年,高宗南巡,錢大昕所獻之《圣駕南巡賦》(27)見胡浚:《同聲集》,乾隆二十三年刻本。馬積高《歷代詞賦總匯》、陳文和《嘉定錢大昕全集》均未收入此賦。并未見以學(xué)術(shù)為賦之風。只是到了始于乾隆中期的乾嘉之學(xué)盛行之后,“以考據(jù)入賦”才成為一股洪流。

康熙十八年三月,召試體仁閣,令作《璇璣玉衡賦》一篇,《省耕詩》一首,五言排律二十韻一首。此后,《璇璣玉衡賦》成為館閣律賦的常考題目。清代前期與乾嘉時期的律賦之差異,我們可以通過這個相同考題進行考察。比如順治十六年進士彭孫遹之作與乾隆五十五年進士凌廷堪之作,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彭孫遹,順治十六年進士,授中書。康熙十九年中博學(xué)鴻儒科一等一名,授編修。其《璇璣玉衡賦》以“善言天者必有驗于人,善言人者必有合于天”統(tǒng)攝全文,既重天文,更重人事。雖有對觀天儀器之描述:“體本彈丸,形惟轉(zhuǎn)轂。飾以文珠,筦之橫玉。珠四綴而長明,玉在簫而旁燭。內(nèi)藏之以奧扄,外運之以員軸。任激水之推移,抱運環(huán)之回復(fù)。”但他更多地引向人事:“雖貽則于來今,實希風于曩古。曠百世而同符,端有候于圣主?;实畚砧瘶O之天珍,凝泰符之典瑞。萃箕畢而類情,薦圭璋而通氣。好以月從,敬因日致。仁育義裁,禮和智睿。法令信于陰陽,圖書炳于經(jīng)緯?!?28)鐘衡:《本朝同館賦選》,乾隆十四年損齋藏版。正如鐘衡所評:“不必摭拾《天官書》而指陳象緯如掌上紋,歷歷可數(shù)。梁文瓚畫五星二十八宿圖,不審比此何似?”凌廷堪,乾隆五十五年進士,乾嘉學(xué)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其《擬璇璣玉衡賦》表現(xiàn)出典型的乾嘉學(xué)風。賦前的小序便是一篇關(guān)于璇璣玉衡之小考:“所謂北極璇璣者,今之黃極者也。衡,橫也?!辟x文曰:“或曰璇璣者,渾儀也,其制三重;玉衡者,橫簫也,其長八尺?!^者,黃道之紐,七曜恒星由之而東走。是故兩極之相距,亦如赤道之距黃。二十四度而弱兮,二十三度半而強。……蓋三百五十四日者,歲策也;三百六十五日者,歲實也。以歲策與歲實相較,而多十有一日也?!?29)馬積高主編:《歷代辭賦總匯·清代卷》,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2014年,第11851頁。把一篇《璇璣玉衡賦》寫成一篇重考據(jù)的學(xué)術(shù)論文。

(四)

鐘衡的四編館閣賦選之編選,前后經(jīng)歷了十七年,而清初賦體之搜集比起乾隆之后要困難得多。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清初朝廷頒行了有關(guān)選刻程墨的禁令。順治十七年議準,“凡坊間有時務(wù)表策名色,概行嚴禁?!?30)托津等纂:《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嘉慶朝),卷266,第1646、1646頁??滴蹙拍曜h準:“嗣后每年鄉(xiāng)會試卷禮部選其文字中程者刊刻成帙,頒天下。一應(yīng)坊間私刻,嚴行禁止?!?31)托津等纂:《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嘉慶朝),卷266,第1646、1646頁。直到乾隆元年始弛坊刻程墨之禁。因而乾隆之前便罕見對本朝賦體創(chuàng)作之編選,賦體文散見于文人的集子中。鐘衡在自序中介紹了此選的編選經(jīng)過,指出清初同館律賦由于年代久遠,搜集為難。“世遠年湮,老成凋謝,間有存者,又往往散處四方,有之而不能得,得矣而不能聚,每至零落于蟫編蠹簡之中?!?32)鐘衡:《本朝同館賦選序》卷首,乾隆十四年損齋藏版。

鐘衡《同館課藝》為我們了解順、康、雍以及乾隆初年之賦體流變提供了第一手文獻。它與后來的《玉堂名翰集》(張賓、程邦勛,乾隆十六年)、《國朝賦選同聲集》(胡浚,乾隆二十三年)、《國朝律賦偶箋》(沈豐岐,乾隆二十四年)、《本朝館閣賦》(葉抱崧、程洵,乾隆二十九年)、《同館賦鈔》(法式善,乾、嘉之際)等,一起構(gòu)成了清代前期賦體流變的相對完整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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