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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云南儒學的興盛與儒家文化圈的拓展

2019-03-20 06:48:34廖國強
思想戰(zhàn)線 2019年2期
關(guān)鍵詞:學宮義學儒學

廖國強

木芹、木霽弘曾論述道:“如果說元代的云南儒學是生長、明代是扎根的話,那么清代的云南儒學則向縱深發(fā)展,是時云南人才輩出,儒學之盛成為洋洋大觀。內(nèi)地儒學和儒學思想已經(jīng)僵化,已是窮途末路,而在云南則方興未艾?!雹倌?芹,木霽弘:《儒學與云南政治經(jīng)濟的發(fā)展及文化轉(zhuǎn)型》,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232頁。正是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清代云南的儒學得到長足發(fā)展,儒學人才隊伍得以壯大,儒家文化圈得到很大拓展。

一、“儒家教化”與“興文教”

對于在接納儒家文化和承襲明朝基本制度基礎(chǔ)上建立起來的清朝統(tǒng)治者來說,如何在和平年代,以異族(滿族)的身份統(tǒng)治具有悠久儒家文化傳統(tǒng)的廣大漢民,實現(xiàn)國家的長治久安,是必須面對的重大而迫切的問題。為此,清初統(tǒng)治者確立了“教化為先”的施政方略??滴蹙拍辏?670年),康熙皇帝在給禮部的圣諭中就說:

朕惟至治之日,不以法令為亟,而以教化為先。其時人心醇良,風俗樸厚,刑措不用,比戶可封,長治久安,茂登上理。蓋法令禁于一時,而教化維于可久,若徒恃法令,而教化不先,是舍本而務(wù)末也。②章 梫:《康熙政要》,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4年,第24頁。

這里所說的“教化”實質(zhì)上就是“儒家教化”,即“通過宣講、表彰、學校教育以及各種祭祀儀式等方式,將王權(quán)主義的價值體系灌入人們的意識之中”。③劉澤華:《中國的王權(quán)主義》,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59頁。具體言之,就是要構(gòu)建一整套以儒家文化為核心的教化體系,通過建立儒式學校、宣揚儒家學說等方式,將廣大民眾培養(yǎng)成既具有“忠君愛國”等王權(quán)主義價值觀,又符合“孝悌仁義”等儒家道德規(guī)范的“臣民”,使他們對國家統(tǒng)治的合法性由被動認同轉(zhuǎn)化為主動認同,進而達到國家認同、政治認同、文化認同、民族認同四者有機統(tǒng)一的目的,實現(xiàn)國家的長治久安。

清朝在云南的統(tǒng)治者深諳此道,并努力踐行。如吳三桂叛亂被平息之后的第二年,即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就任云貴總督的蔡毓榮上《籌滇十疏》,其中《籌滇第九疏》“敦實政”即力陳“興教化”乃刻不容緩之急務(wù):

一在興教化。滇人陷溺數(shù)年,所習見者皆滅理亂常之事,幾不知孝悌忠信為何物矣!今既如長夜之復旦,反經(jīng)定志,全在此時。臣已飭行有司各設(shè)義學,教其子弟,各以朔望講約,闡揚圣諭,以感動其天良。各選年高有德之人,給以月廩,風示鄉(xiāng)里。但人情率始勤而終怠,其或作輟不常,安能久道化成而保民無邪慝耶?則所以革民心,興民行者之力行宜亟也。①康熙《云南通志》卷二十九,載方國瑜主編《云南史料叢刊》第8卷,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437頁。

對于云南這樣一個處于帝國邊陲的邊疆多民族省份,“儒家教化”就不僅僅是一個“文明化”的進程,更是“延伸清帝國統(tǒng)治的手段”。②[美]JohnE.Herman:《帝國勢力深入西南:清初對土司制度的改革》,于曉燕譯,載陸 韌主編《現(xiàn)代西方學術(shù)視野中的中國西南邊疆史》,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81頁。具體來說,“儒家教化”是清朝在云南實施一體化戰(zhàn)略的重要舉措,肩負著消除一體化的文化障礙,為實現(xiàn)“以漢化夷”奠定堅實文化基石的重任。因而蔡毓榮提出的“興教化”的治滇方略為歷任云貴總督所恪守。

“儒家教化”是一項復雜而宏大的系統(tǒng)文化工程,其中最為重要的舉措便是“興文教”,即振興儒學教育事業(yè)。在任云貴總督期間(1682~1686年),蔡毓榮反復強調(diào)興文教的重要性和緊迫性。他身體力行,倡議捐資新建昆明書院。在《新建昆明書院碑記》中,他指出:“從來地方之治在風俗,風俗之厚在教化,教化之興在詩書?!雹塾赫对颇贤ㄖ尽肪矶胖d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編《文津閣四庫全書清史資料匯刊》“史部”第59冊,北京:商務(wù)印書館,第510頁。為鼓勵各地方重振儒學,他親自撰寫《重修楊林文宮桂香閣碑記》,強調(diào)興文教乃“教化”之首務(wù):“蓋聞治天下以人才為本,而儲人才之道,必以教化為先?!慕虨槭讋?wù),更飭郡邑長吏建立學校,延訪師儒?!雹芄饩w《嵩明州志》卷三,臺北:成文出版社,1967年,第199頁。他還將儒學教育視為治理云南少數(shù)民族的有效手段。在《籌滇十疏》之《籌滇第二疏》“制土人”中,他論述道:

滇省漢土交錯,最稱難治。治滇省者,先治土人,土人安而滇人不足治矣;然非結(jié)之以恩而能安,亦非聚加之以威之所得治也?!颊堃詺J頒六諭,發(fā)諸土司,今郡邑教官,月朔率生儒耆老齊赴土官衙門,傳集土人講解開導,務(wù)令豁然以悟,翻然以改,將見移風易俗,即為久安長治之機。⑤康熙《云南通志》卷二十九,載方國瑜主編《云南史料叢刊》第8卷,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425~426頁。

他還建議:“嗣后土官應襲者,年十三以上,令赴儒學禮,即由儒學起送承襲,其族屬子弟有志上進者,準就郡邑一體應試?!雹蘅滴酢对颇贤ㄖ尽肪矶牛d方國瑜主編《云南史料叢刊》第8卷,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427頁。就是說,只有通過儒學教育,使接受儒家道德規(guī)范和價值體系成為土司及土人的文化自覺,滇省才能做到“久安長治”。與蔡毓榮同一時期的云南巡撫王繼文亦持同樣觀點,他在《亟議振興文教疏》中說:

滇南荒僻遐陬,離神京獨遠,四境邊隔,彝多漢少,率皆慓悍狠戾,易斗難馴,其來久矣。更遭吳逆亂之后,習見其毀廢綱常,滅倫犯順,而“蠻?!毙в?,民風囂薄。……陷逆多年,一朝歸正,今欲亟與易慮洗心,非亟崇絃誦之規(guī)模,申嚴鞀鐸之訓儆,其道無由也。⑦康熙《云南府志》卷十八,載林超民等主編《西南稀見方志文獻》第23卷,蘭州:蘭州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425頁。

他對云南土著竭盡“污化”之能事,以此凸顯“興文教”之迫切。

可見,對于清初的治滇統(tǒng)治者而言,“興文教”既是一種文化策略,又是一種政治策略,“成為實現(xiàn)帝國文化和政治一體化這一總體構(gòu)想的一部分”,⑧[美]William T. Rowe:《中華帝國在西南的教育:陳宏謀在云南(1733~1738)》,陸 韌譯,載陸 韌主編《現(xiàn)代西方學術(shù)視野中的中國西南邊疆史》,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08頁。按筆者的理解,所謂政治一體化,就是通過一系列制度和政策(最重要的是改土歸流),確立云南各族人民對清王朝的國家認同和政治認同;所謂文化一體化,就是通過儒學教育、移風易俗等方式,實現(xiàn)“以漢化夷”,確立云南各族人民對內(nèi)地漢文化的文化認同。在邊疆治理體系中居于先導性地位。在此背景下,儒學教育在云南得以較快恢復并逐步走向興盛。

二、儒學教育體系的完善與發(fā)展

學校教育是向公眾灌輸“公民”意識,強迫人們接受整套國家認同符號的最有效方式。①參見[英]安東尼·史密斯《民族主義·理論·意識形態(tài)·歷史》,葉 江譯,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6年,第48頁。法國社會學家布爾迪厄(Bourdieu)認為,教育體系具有3個核心功能。第一種功能“是‘保存、灌輸、神化’一種文化遺產(chǎn)的作用,這是它的‘最基本’的、‘內(nèi)在’的功能”。學校是“一個專門發(fā)明出來的維護、傳播、灌輸一個社會的文化規(guī)范的機構(gòu)”。第二種功能即“再生產(chǎn)不平等的社會—階級關(guān)系的所謂‘外在’功能”。第三種功能“是所謂‘合法化’,通過把它傳播的文化遺產(chǎn)神圣化,教育體系使人們的注意力偏離其社會再生產(chǎn)功能并有助于對其社會再生產(chǎn)功能的認識”。②[美]戴維·斯沃茨:《文化與權(quán)利——布爾迪厄的社會學》,陶東風譯,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12年,第219~220頁。斯普朗格認為,“教育是文化過程”,“教育即文化的別名”。③轉(zhuǎn)引自鄒 進《現(xiàn)代德國文化教育學》,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1992年,第13頁。因而“教育是人的文化存在方式之一”。④董云川,周 宏:《“人的文化性存在”作為德育邏輯起點的探析》,《思想戰(zhàn)線》2013年第2期。

清朝治滇統(tǒng)治者對此有清醒認識。他們認為:“學校者,人才所自出,風俗所由成也?!雹莸拦狻囤w州志》卷二,臺北:成文出版社,1975年,第219頁。因而將設(shè)立學校視為地方官的重要職責。如雍正年間任宣威州刺史的張漢便在《詳請設(shè)立學校文》中說:“為政莫先于養(yǎng)士,而養(yǎng)士之道首重學校?!雹薜拦狻缎葜尽肪砥?,臺北:成文出版社,1967年,第148頁。

與內(nèi)地一樣,清代云南學校教育以儒學教育為主線,從學校制度、教育目標到教學內(nèi)容、教育思想、教學方式,處處體現(xiàn)了儒學精神。傳統(tǒng)教育制度與儒家文化互為表里,榮辱與共。

(一)學宮:正統(tǒng)儒學的最高殿堂

學宮亦稱廟學、儒學、文廟、黌宮等。《新纂云南通志》說:“古者,國家造士之所皆曰學,又曰學宮。后世以其廟祀孔子,故曰廟學,亦曰儒學?!雹咧茜娫赖茸?,李春龍,王 玨點校:《新纂云南通志》卷一百三十一,第6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467頁。清代云南各級政府設(shè)立的學宮亦簡稱府學、州學、縣學、直隸廳學、直隸州學等,均無例外地設(shè)于當?shù)氐奈膹R⑧文廟是祭祀孔子的廟宇(“左廟”)與府州縣學宮(“右學”)的結(jié)合體,是一種公共性的儒家文化象征符號。詳見廖國強《文廟與云南文化》,《云南社會科學》2006年第2期。內(nèi)。因而這些學宮多被稱為廟學,又因其是儒學教育中心,故又稱為儒學。

學宮是清代云南地方政府設(shè)立的唯一正宗官學,在儒學教育體系中居于重要地位。

蔡毓榮在《籌滇第十疏》“舉廢墜”中就論述了修復學宮、培育人才乃實現(xiàn)國家太平的重要舉措:

如郡邑之有學宮,所以興賢育才至重也。滇自吳逆毀棄先圣,瀆亂宮墻,飲馬泮池,屯軍文廟八年之久,僅存斷瓦頹垣已耳;重以潰賊四奔,所至焚毀,其在圍城之內(nèi),則又半為析薪,今自省會以迄府州縣衛(wèi)學宮,在在皆廢。當此大告武成之后,正皇上誕敷文德之時,若復聽其蓁蕪,不為整頓,非所以昭示遐荒,振揚聲教也。

臣雖勉力捐資,倡率大小各官以及地方紳士共圖修葺,然而物力凋敝,甚費經(jīng)營,竊恐未易觀成,遽難經(jīng)始,自必特行鼓勸之典,使各出其好義終事之誠,夫乃群力畢趨而成功自速。合無請敕部議,如地方官有能獨任興修,勿煩旁助,勿動民力,捐助銀一千兩以上,果于一年之內(nèi)煥然重新者,及大小各官,捐助銀一百兩以上,紳士捐助錢谷工料值銀二十五十兩以上者作何分別敘錄,頒示遵行,仍俟通省告成,將各捐修數(shù)目、職名、動用工料價值核實題報,斯文治重光而太平有象矣。

倡議云南各級地方官員捐資修葺破毀的文廟。他率先垂范。如平彝(今富源縣)衛(wèi)學在清初兵燹中“廟宇傾攲,人才失其教”??滴醵辏?683年),蔡毓榮以總督身份視察平彝,“見廟埋哀草,座籠飛塵”,乃“捐金五十,重修舊址”。其他官吏亦紛紛捐資,最終使文廟得以修復,“俾后之君子得以講學于斯,習禮于斯。黎老快其觀瞻,小子得以有造”。①康熙《平彝縣志》卷十,載林超民等主編《西南稀見方志文獻》第24卷,蘭州:蘭州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179頁。蔡毓榮的繼任者、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任云貴總督的范承勛亦在《修建學宮疏》中指出:“學宮為育材之地,聲教所自出,觀感所由興。”②康熙《云南府志》卷十八,載林超民等主編《西南稀見方志文獻》第23卷,蘭州:蘭州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446頁。

在蔡毓榮、范承勛、王繼文等封疆大吏的積極推動下,一批在清初連年禍亂中遭受破壞的學宮(文廟)得以恢復或重建。許多地方官都將修建學宮當做“官責”。如乾隆朝任劍川州知州的張泓到任后,看到文廟殘破,“亟集學官紳士,詢學宮荒廢之故”,決定“遷學佳壤”,另建學宮?!俺踅ù蟪傻睿仆習r,土中出白氣如曳練,直沖霄漢,逾時始散。眾咸額手稱異。計一載工竣,復于奉主入廟時,有彩云如鸞鳳,五色繽紛,正覆新殿,自巳至午,萬姓歡騰,諸生皆作詩以志祥?!雹蹚?泓:《滇南新語》,載方國瑜主編《云南史料叢刊》第11卷,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398~399頁。學宮亦是祭祀孔子的場所,而孔子為“至圣先師”“萬世師表”,享有“素王”之尊,故而供奉孔子的大成殿顯祥瑞之兆。或許上述記載有附會的色彩,但足見學宮在地方官和民眾心中無以倫比的尊崇地位。

與此同時,一批學宮得以新建。興建學宮是改土歸流后當?shù)卣刈龅囊豁椫卮笪幕こ?。?jù)《新纂云南通志》卷一百三十二“學制考二”記載,清代共新建學宮18所,④洪 江、郭亞非將維西廳學宮統(tǒng)計在內(nèi),共計新設(shè)1 9所(《清代云南廟學建設(shè)及儒學發(fā)展對釋奠禮樂的影響》,《民族藝術(shù)研究》2015年第3期)。事實上,維西廳學宮屬“奏準設(shè)學”卻未建者,不應加以統(tǒng)計。(詳見表1)學宮總數(shù)從明代的73所增至91所,另外還有9所為光緒八年(1882年)巡撫杜瑞聯(lián)“奏準設(shè)學”卻未建者,它們是:寶寧縣、順寧縣、維西廳、寧洱縣、文山縣、安平廳、會澤縣、恩安縣、魯?shù)閺d。⑤周鐘岳等纂,李春龍,王 玨點校:《新纂云南通志》卷一百三十二,第6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495~504頁。

表1:清代云南新建學宮統(tǒng)計表

從表1可以看到,許多學宮均為改土歸流后新建。這是因為,隨著改土歸流的深入,不少原屬于土司管轄的地區(qū)被正式納入中央政府的政治版圖中。隨著政治一體化的完成,文化一體化便成為重大課題。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一批學宮便在這些地區(qū)建立起來。這類學宮除傳播儒學外,還擔負著“以漢化夷”、移風易俗的重任。如清雍正七年(1729年),普洱改土歸流,設(shè)普洱府,雍正十年(1732年)設(shè)普洱府學宮,雍正十三年(1735年)建成。學正孫人龍?zhí)刈珜憽督Z宮記》:

普洱為古西南夷極邊地,歷數(shù)千年并未內(nèi)附。迨我朝平定全滇,土酋歸命,旋以畔伏誅,由是始隸元江,繼設(shè)普洱府。雖其地故患瘴癘,而山川形勢實稱扼塞。前此棄置徼外,使千里幅隕坐成榛莽。今則建治備兵,遂為極邊重鎮(zhèn),且設(shè)學課士,不鄙夷其民。嗚乎盛矣!國家聲教綦隆,戒休董威,靡遠弗屆。

先是,雍正壬子(1732年,筆者注)春,天子下明詔建學。庀材鳩工,經(jīng)營伊始,旋以夷變未告成功,迄乙卯(1735年,筆者注),乃告竣焉。夫維皇降衷,厥有恒性,固未有不樂于從善者。況天地清淑之氣,蜿蟺礴郁,積而鐘毓。無論遐陬僻壤,亦必有野處而不匿其秀者出其中。第所聞普洱之民,終歲衣食,仰給茶山,既家鮮蓋藏,又性多頑蠢,往往崇信巫鬼,未革夷風。然則上之人所挾以興道致治者,顧可無其具與?抑默為轉(zhuǎn)移以化民成俗,端有賴于文教矣。……①周鐘岳等纂,李春龍,王 玨點校:《新纂云南通志》卷一百三十二,第6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499頁。

在孫人龍看來,朝廷在普洱設(shè)學宮,一是為了表明國家聲教“靡遠弗屆”,不分漢夷,“不鄙夷其民”;另一方面,則要革“性多頑蠢,往往崇信巫鬼”之“夷風”,“化民成俗”,用儒家文化教化“夷民”。這是一種帶有強烈漢文化中心論的文化觀。孫人龍以翰林院編修身份出任“學正”一職,該職為中央任命,他實質(zhì)上代表的是國家意志和國家話語。類似這樣在改土歸流后興建的學宮還有開化府學宮、東川府學宮、昭通府學宮、鎮(zhèn)沅直隸廳學宮等。如昭通府學宮之設(shè)立是基于以下考量:“夫雖艮永保厥生,蹈德歸(規(guī))﹝矩﹞,又非教無由。況在昭通初辟,夷疆風俗甫整而向化者哉!則治狀熟(孰)有急于設(shè)學乎?”②乾隆《恩安縣志稿》卷六,載張寬壽主編《昭通舊志匯編》第1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80頁。麗江府學宮則是孔子后代、麗江流官通判孔興詢在改土歸流前20多年設(shè)立,③雍正元年(1723年),云貴總督高其倬正式對麗江進行改土歸流,降木氏土官知府為通判,聽流官知府節(jié)制。從而為改土歸流奠定了堅實的文化基礎(chǔ)。麗江的和平改流,與學宮、書院等儒學教育機構(gòu)的設(shè)立、④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流官通判余文耀創(chuàng)辦“玉河書院”。儒學得到較大程度的發(fā)展不無關(guān)系。

清代云南學宮(廟學)發(fā)展有一個顯著特點,那就是新建的學宮(廟學)幾乎都位于少數(shù)民族聚居區(qū)和邊遠民族地區(qū)。關(guān)于這一點,洪江、郭亞非曾論述道:

值得關(guān)注的是,清代19所(應為18所,筆者注)增設(shè)的云南廟學中,其地理范圍主要集中在少數(shù)民族群聚的滇緬地區(qū)及與西北藏區(qū)接壤的麗江、維西、中甸等地區(qū)。其中康熙六年(1667年),清廷在教化、王弄、安南三長官司所在地設(shè)開化府(今文山)并增設(shè)的廟學,開啟了清政府在云南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設(shè)立廟學之先河。隨著雍正時期大規(guī)?!案耐翚w流”的實施,云南滇緬邊區(qū)的廟學亦得到設(shè)立。其中清代普洱府所屬普洱府學宮、他郎廳學宮、威遠廳學宮的相繼設(shè)立,亦使滇緬地區(qū)的儒學文化得到傳播。麗江府學宮設(shè)立于納西族聚居的地區(qū),維西廳學宮設(shè)立于納西族、藏族、普米族等先民聚居的地區(qū),以上清代廟學在少數(shù)民族邊遠地區(qū)的大量設(shè)立說明,清代云南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廟學教育得到了進一步重視。①洪 江,郭亞非:《清代云南廟學建設(shè)及儒學發(fā)展對釋奠禮樂的影響》,《民族藝術(shù)研究》2015年第3期。

學宮堪稱正統(tǒng)儒學的最高殿堂。這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學宮的設(shè)立要上報中央(朝廷),經(jīng)禮部審批后由皇帝下詔,才能設(shè)立,地方政府沒有審批權(quán)。上述孫人龍在《建黌宮記》中所說“天子下明詔建學”就清楚地說明這一點??h、廳學宮亦要“奏準設(shè)學”。學宮所享有的無以倫比的崇高地位可見一斑。

二是學宮官員由中央任命,代表著國家意志和官方話語。為了加強對府、州、縣學的領(lǐng)導,各省設(shè)學政,均從侍郎、翰林等官員中進士出身者選派,三年一任,在任期間與各省最高行政長官督撫平行。各地府、州、縣學的教官亦由中央任命。《清會典·禮部》載:“凡學皆設(shè)學官以課士。府曰教授,州曰學正,縣曰教諭?!雹凇肚鍟洹ざY部》,載李春龍主編《云南史料選編》,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7年,第973頁。各學均設(shè)訓導協(xié)助管理教務(wù)?!妒プ鎸嶄洝繁阌腥缦掠涗洠?/p>

康熙三十二年八月丁未。設(shè)云南省曲靖、澄江、廣西、元江、開化、順寧、武定、景東八府學,尋甸、建水、新興、趙州、劍川、昆明、宜良、楚雄、定遠、保山、和曲、祿勸、云州、姚州、河陽、南寧、新平十七州、縣學訓導各一名。③云南省歷史研究所編:《〈清實錄〉有關(guān)云南史料匯編》卷4,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645頁。

因而云南巡撫王繼文才要上《請設(shè)師宗等五學教職(附增呈貢等學進取童生額數(shù))疏》,指出:“滇省各府州縣,或一學止設(shè)一官,或一官兼攝數(shù)學,每至士無專師,學無官守。”他上奏朝廷,請求師宗、云州、新平、定邊、元謀5州縣各設(shè)立或恢復教職一員。④康熙《云南府志》卷十八,載林超民等主編《西南稀見方志文獻》第23卷,蘭州:蘭州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452~453頁。他的建議最終得到中央批準。

三是學額要由中央核定,走的是一條“精英教育”之路。順治四年(1647年)規(guī)定:“直隸各省分大、中、小學,大學取生員四十名,中學三十名,小學十二名。又定直省各學廩生,府學四十名,州學二十名,衛(wèi)學十名,增廣生額數(shù)同?!迥辏ㄉ~數(shù)取進,大府二十名,大州縣十五名,小學四五名?!雹葜茜娫赖茸?,李春龍,王 玨點校:《新纂云南通志》卷一百三十三,第6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510~511頁??滴蹙拍辏?670年),“定各州縣童生,中學十二名,小學七八名”。⑥周鐘岳等纂,李春龍,王 玨點校:《新纂云南通志》卷一百三十三,第6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511頁。要增減學額,須上報中央批準。如王繼文便上疏請求將馬龍、寧州、呈貢3縣學宮按中學例,取文武童生12名。⑦康熙《云南府志》卷十八,載林超民等主編《西南稀見方志文獻》第23卷,蘭州:蘭州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453頁。獲準。云南由于各地經(jīng)濟文化的差異性,很難嚴格按此標準執(zhí)行,一些文化程度較高的州、縣,如安寧州、晉寧州、昆明縣、宜良縣,其學額按照府學額取進;而一些漢化程度較低的地區(qū),學額數(shù)就會縮減。如麗江府學應設(shè)學額為20名,但最先設(shè)學額為15名,后因新設(shè)麗江縣學又被裁減為8名,而開化府學學額僅為14名。但不管怎樣,學額都是嚴格控制的。如此少的入學名額,決定了學宮只是為少數(shù)所謂俊秀之士而設(shè)的教育機構(gòu)。正因如此,其入學選拔程序十分嚴格。童生入府、州、縣學的入學考試稱為童試,又名童生試、童子試。童試由縣試、府試、院試組成,每3年舉行一次??h試由縣官主考,府試由知府主考。取錄者即可應院試。院試由朝廷委派的學政主持。院試錄取后,可進入府、州、縣學,取得生員資格,俗稱秀才。只有取得生員資格,才有可能參加鄉(xiāng)試、會試,因而進入學宮是通過科舉考試進入仕途的關(guān)鍵性的第一步。此外,只有學宮才享有選送貢生的資格。貢生有歲貢、恩貢、拔貢、優(yōu)貢、副貢、例貢5種。比如歲貢,是府、州、縣學中資歷較深的廩生排隊,挨次升為貢生,貢往太學(國子監(jiān))。府學每年貢1人,州學3年貢2人,縣學2年貢1人。貢生可參加朝考,即國子監(jiān)的入學考試。⑧劉鐮力:《清代學校及其考試制度》,《中國文化研究》1999年秋之卷(總第25期)。如永昌府學,“定額廩膳生四十名,每年挨貢一名,歲試取文童入學二十名,取武童入學二十名,科試取文童入學二十名”。①光緒《永昌府志》卷二十三,載林超民等主編《西南稀見方志文獻》第30卷,蘭州:蘭州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113頁。

四是學宮的教學管理十分嚴格,教學內(nèi)容以儒學為主。府、州、縣學之所以又稱儒學,就是因為設(shè)立學校的重要目的是“倡儒興學”,推廣儒家教育,而學生在這里也可接受正統(tǒng)而全面系統(tǒng)的儒學教育。為了達到教育目的,學宮制定有嚴格的學規(guī)。以云南府學宮為例:“清順治十八年(1661年),云南初定不久。云南府學官即重新刻立臥碑于明倫堂之左,作為要求生員永遠遵守的禁條。上鐫順治九年(1652年)頒布的新《臥碑文》,……以后于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頒行的《圣諭十六條》、雍正時(1723~1735年)頒行的《圣諭廣訓》,也作為儒學生員必須遵守的教條,有違反者,責令學官和地方官追究治罪?!雹诶ッ魇械胤街揪幾胛瘑T會:《昆明市志》第9分冊,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8~9頁。教學內(nèi)容以儒家經(jīng)典為主。以道光時昆明縣學宮(與云南府學宮合)為例,該學宮所藏書目:

《圣諭十六條注釋》一部,《欽頒四書解義》一部,《易經(jīng)解義》一部,《書經(jīng)解義》一部,《孝經(jīng)衍義》一部,《四書大全》一部,《易書詩禮春秋大全》各一部,《十三經(jīng)注疏》(《爾雅》、《春秋》缺),《二十一史》五十函,《資治通鑒》十六函,《朱子綱目》二十函,《名臣奏議》十二函,《大學衍義》一部,《性理大全》一部,《文獻通考》三十六函,《古文》一部,《開疆疏》一部,《云南通志》一部,《云南府志》一部,《御纂周易折中》,《書經(jīng)傳說匯纂》,《詩經(jīng)傳說匯纂》,《春秋傳說匯纂》,《孝經(jīng)衍義》,《朱子全書》,《性理精義》。③戴炯孫:《昆明縣志》“學校志第七”,載昆明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昆明歷史資料》第13卷,內(nèi)部印行,第63~64頁。

(二)書院:儒學教育的又一重要陣地

“書院者,所以集大儒,講正學,樹道德之防,而破邪僻之徑也?!雹芸滴酢洞罄砀尽肪矶?,載楊世鈺,趙寅松主編《大理叢書·方志篇》卷4,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年,第250~251頁。云南書院“始于明代,盛于清代,終于清代”。⑤云南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云南省志》卷60《教育志》,云南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29頁。清代,云南書院有很大增長,有記載的書院達247所。⑥《新纂云南通志》所載清代云南各府(直隸廳、直隸州、直隸提舉司)書院243所(周鐘岳等纂,李春龍,王玨點校:《新纂云南通志》卷一百三十四~一百三十六,第6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528~597頁),增補《廣南府志》卷二(光緒補刻本)所載青蓮書院、《開化府志》卷六(道光本)所載江那書院,加上五華書院、經(jīng)正書院兩所省會書院,共計247所。以前未設(shè)過書院的一些偏遠地區(qū)也出現(xiàn)了不少書院,如廣南府的青蓮書院、蓮峰書院、培風書院,麗江府麗江縣的玉河書院、雪山書院,普洱府的鳳鳴書院、思誠書院、道南書院、聯(lián)珠書院、鐘山書院,開化府的開文書院(開陽書院)、文山書院、萃文書院、鳳鳴書院、江那書院,東川府的西林書院、月潭書院,昭通府的鳳池書院、鳳山書院、奎垣書院、五蓮書院、景文書院、關(guān)陽書院、文屏書院;等等。⑦周鐘岳等纂,李春龍,王 玨點校:《新纂云南通志》卷一百三十五~一百三十六,第6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564~586頁。

清代書院絕大多數(shù)屬普通教育層次,僅省會的五華、經(jīng)正兩書院的內(nèi)容與高等教育層次較接近。⑧云南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云南省志》卷60《教育志》,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29頁?!缎伦朐颇贤ㄖ尽W制考》稱這兩所書院為“省會書院”。

五華書院系省轄書院。明嘉靖三年(1524年)云南巡撫王啟創(chuàng)設(shè)。清雍正九年(1714年)云貴總督鄂爾泰重建后,購置經(jīng)史子集萬余卷,其學員一部分由學政從各府州縣生員(秀才)的歲考、⑨鄉(xiāng)試后一年舉行的小考稱歲考。科考⑩鄉(xiāng)試前一年舉行的考試稱科考。中錄選,一部分從參加全省鄉(xiāng)試的薦卷落卷中選拔。有愿自理膳食學費在院肄業(yè)者,也可入院。當時“凡滇人士之略具雋才者,無不招而納之院中”。①周鐘岳等纂,李春龍,王 玨點校:《新纂云南通志》卷一百三十四,第6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527頁。在院學生常有百人左右,最多至190人。在每三年一次的全省鄉(xiāng)試中,“中式率三十人,少亦二十人”,②周鐘岳等纂,李春龍,王 玨點校:《新纂云南通志》卷一百三十四,第6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527頁。在全省書院中首屈一指。歷代學員中多有雋秀,如為官清廉、正直敢言、以書畫聞名天下的昆明人錢灃,以《詩經(jīng)原始》傳世的廣南人方玉潤,以及人稱“五華五子”的戴炯孫、楊國翰、池生春、李于陽、戴淳等。③劉寶鏡:《昆明的書院》,《史與志》1995年第4期。

光緒十七年(1891年)云貴總督王文韶等所建的省城經(jīng)正書院,“制同五華而條規(guī)更加嚴密,主講者多為當時飽學名儒如許印芳、陳榮昌等,所收生員除一般士子外,還專設(shè)高才生24名為內(nèi)課定額,待遇優(yōu)厚,要求嚴格,所造就人才稱盛一時,近代云南著名文士袁嘉谷、李坤、秦光玉、錢用中、李燮羲等即為其中佼佼者”。④古永繼:《清代云南官學教育的發(fā)展及其特點》,《云南社會科學》2003年第2期。

為何要建書院?楊玉科在《西云書院序》中論述道:“欲振民風,先端士習。士習既端,囂凌自化?!瓍^(qū)區(qū)之心,敢謂振興文教?但念杜陵廣廈,聊以抒其素志。今愿肄業(yè)生童,窮理盡性,致知力行,深得夫修身立政之大本,咸油然有篤行君子之風。數(shù)年后恍然見西周菁莪棫樸之盛,而多士青云直上焉?!雹輻钣窨疲骸段髟茣盒颉?,載楊世鈺,趙寅松主編《大理叢書·金石篇》卷3,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10年,第1467~1468頁。西云書院是由云南提督楊玉科于1877年捐建,現(xiàn)為大理一中?!段髟茣盒虮吩褮ВF(xiàn)重立于大理一中。在他看來,修建書院有3個層面的意義:從國家層面講,是為國家培養(yǎng)眾多賢能之才;從社會層面講,是要在社會上樹立士大夫的氣節(jié),振興民風,“囂凌自化”;從個人層面講,是要“窮理盡性,致知力行,深得夫修身立政之大本,咸油然有篤行君子之風”。

書院是培養(yǎng)儒學人才的另一重要陣地,是儒家文化的重要載體,對儒學的發(fā)展、儒家文化的傳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案魇褐O(shè),輔學校所不及……延聘經(jīng)明行修之士為之長,秀異多出其中?!雹蕖肚迨犯濉肪硪话倭懔?2冊,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3119頁。書院學員所習仍為儒家經(jīng)史之術(shù)。清代云南的不少書院還注重經(jīng)世致用之學。如騰越(今騰沖縣)人趙端禮,執(zhí)教永昌(今保山)來鳳書院15年,“其詔弟子挈治身之要六:曰立志,曰謹行,曰習苦,曰尚名節(jié),曰不欺,曰博學。舉讀書之科六:曰經(jīng),曰史,曰性理,曰輿地,曰掌故,曰詞章?!硕Y之學,以義理為根本,以艱苦為砥礪,以博文約禮為準程,以經(jīng)世致用為歸趣。其言曰:‘讀書之要,在求益于身心也。……士幸得讀書有知識,宜思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惟無間于窮通而一以正人心,維世道、端風化為己任,庶無愧于儒者矣’?!雹咧茜娫赖茸耄?燕等點校:《新纂云南通志》卷二百零七,第8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421頁。通過書院的教育,學員可獲得較為精深而系統(tǒng)的儒學知識。對此,雍正朝云貴總督鄂爾泰在《征滇士入書院教》中說:“書院者,儲才之區(qū)也。”培養(yǎng)飽讀詩書的“奇才異能之士”,“非獨為書院計,為滇計也,為國家得人才計也。得人才于天下不難,而得之滇且得奇才異能者于滇,滇之榮、國之光也”。⑧雍正《云南通志》卷二十九之七,載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編《文津閣四庫全書清史資料匯刊》“史部”第59冊,北京:商務(wù)印書館,第539頁、第541頁。

與學宮一樣,云南的書院還承擔著“以漢化夷”的重任。雍正十一年(1733年)任云貴總督的尹繼善在《新建五華書院碑記》中就認為:“自蒞任以來,仰賴廟謨,蠻氛滌靜,武備既裕,文治宜興,矧欽奉恩綸,敢不和衷籌畫,為經(jīng)久之規(guī)條。嗣自今聲教暨訖,風氣日開,將見椎髻侏之俗,家弦誦而戶詩書,不難抗衡中土?!雹嶂茜娫赖茸?,李春龍,王 玨點校:《新纂云南通志》卷一百三十四,第6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524頁。在他看來,之所以要借助政府力量建立書院,大力推廣儒學,一個重要目的就是要蕩滌“蠻氛”,改變少數(shù)民族的風俗乃至文化。關(guān)于這一點,昭通改土歸流后任昭通鎮(zhèn)總兵官的徐成貞,在于雍正九年(1731年)寫的《昭通書院碑記》中亦說:“貞等仰承我公(指云貴總督鄂爾泰,筆者注)化民成俗之心,興賢育才之意,爰建書院。擇子弟之野處而不匿其秀者,敦致宿儒以訓誨之,……?!雹儆赫对颇贤ㄖ尽肪矶胖?,載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編《文津閣四庫全書清史資料匯刊》“史部”第59冊,北京:商務(wù)印書館,第518頁。他論述了建書院的目的是“化民成俗”“興賢育才”,方法是從民間選拔俊秀者,以宿儒教之,從而為在改土歸流地區(qū)實施文化一體化策略服務(wù)。

正是基于書院在云南的特殊作用和意義,許多地方行政長官都將興修書院當做“官責”,因而云南的許多書院都是地方長官直接推動建立的,成為變相的官辦學校,這與內(nèi)地私立書院較多并形成獨特的學風的情形大異其趣。

(三)義學:普泛化的儒學啟蒙教育

清代云南義學“其旨趣略如今之民眾教育,而在邊省則尤重在開化夷民”。②周鐘岳等纂,李春龍,王 玨點校:《新纂云南通志》卷一百三十四,第6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521頁。實質(zhì)上就是要在普通民眾中“廣行教讀”,推行普泛化的儒學啟蒙教育,為教化夷民、“以漢化夷”奠定堅實的文化基礎(chǔ),從而實實在在地推動文化一體化進程。

飽受儒學熏染的治滇者們,總是竭力為在云南各民族中推行“有教無類”教育思想尋找文化依據(jù)。典型代表如陳宏謀。③陳宏謀于1733年至1738年間任云南布政使,在任期間籌建各府廳州縣義學600余所,為云南教育事業(yè)尤其是義學的發(fā)展作出突出貢獻。他在《查設(shè)義學第二檄》中說:“為查設(shè)義學,以興文教,以變夷風事。人性皆善,無不可化誨之人;漢夷一體,無不可轉(zhuǎn)移之俗。”④雍正《云南通志》卷二十九之七,載國家清史編委會編《文津閣四庫全書清史資料匯刊》“史部”第59冊,北京:商務(wù)印書館,第545頁。該志寫為“陳弘謀”,現(xiàn)統(tǒng)一改為“陳宏謀”,下同。就是說,既然“漢夷一體”,那么所有民族均應被納入教育范圍。另一位重要官員云貴總督尹繼善在《義學匯記序》中更進一步明確指出:“夷人慕學,則夷可進而為漢;漢人失學,則漢亦將變而為夷?!雹萃?昶輯:《湖海文傳》卷二十九,清道光丁酉(1837年)經(jīng)訓堂刻本。他們帶有高度的文化自信以及“教化夷民”的崇高的使命感和責任感,力圖通過在云南廣設(shè)義學的方式完成全民性的儒學啟蒙教育。

陳宏謀在向云南全省頒布的《查設(shè)義學檄》中指出:

為查設(shè)義學,以興文教,以變夷風事。滇南越在遐荒,夷多漢少,土田澆瘠,居民窮苦,多有俊秀子弟,苦于無力延師。又夷俗不事詩書,罔知禮法,急當誘掖獎勸,俾其向?qū)W親師,薰陶漸染,以化其鄙野強悍之習。是義學之設(shè),文教風俗所系,在滇省尤為緊要也?!楦鲗購那傲x學,或止為成材而設(shè),而蒙童小子未能廣行教讀,或止設(shè)在城中,便于附近漢人子弟,而鄉(xiāng)村夷猓(倮)未能多設(shè)義師。夫蒙養(yǎng)為圣功之始,則教小子尤急于教成人;興學為變俗之方,則教夷人尤切于教漢戶。今欲使成人、小子、漢人、夷人不以家貧而廢學,不以地僻而無師,非多設(shè)義學不可。……⑥雍正《云南通志》卷二十九之七,載國家清史編委會編《文津閣四庫全書清史資料匯刊》“史部”第59冊,北京:商務(wù)印書館,第544頁。

這篇檄文既是云南大力興辦義學的總動員令,又是興辦義學的實施方略。這一實施方略具體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擴大教育對象。從民族身份看,從漢族擴展到少數(shù)民族,即從“漢戶”擴展至“夷人”。陳宏謀認為,興辦義學是地方官的重要職責:“夷方化導,非旦夕之可期;邊俗振興,舍司牧其何賴。”⑦雍正《云南通志》卷二十九之七,載國家清史編委會編《文津閣四庫全書清史資料匯刊》“史部”第59冊,北京:商務(wù)印書館,第545頁?;凇芭d學為變俗之方,則教夷人尤切于教漢戶”的教育理念,他在《義學規(guī)條議》中提出“不得以夷倮而忽之,更不得以夷倮而拒之。如有土目頭人阻撓不許向?qū)W者,立即究處”⑧雍正《云南通志》卷二十九之十,載國家清史編委會編《文津閣四庫全書清史資料匯刊》“史部”第59冊,北京:商務(wù)印書館,第582頁。這樣的保障措施。從社會階層看,從少數(shù)民族上層子弟擴展到普通子弟,力圖打破先前對云南各民族教育主要針對土司“子孫弟姓之俊秀者”的格局。從年齡結(jié)構(gòu)上看,奉行“蒙養(yǎng)為圣功之始,則教小子尤急于教成人”的教育理念,義學的教育對象不是像官學那樣局限于培養(yǎng)科舉考試的生員,而是要對普通男童實施啟蒙教育。雍正帝曾規(guī)定12~20歲(按西方的計算是11~19歲)的男孩是地方官學(學宮)的適齡入學對象,但陳宏謀認為,義學不同于學宮,他“更喜歡招收8歲或甚至年齡更小的孩童到義學學習。這曾是朱熹、呂坤和程畏齊等提倡的蒙童入學年齡?!惡曛\主張降低入學年齡的部分原因是,學生年幼更容易接受儒家禮儀教化;另一原因是,陳宏謀深信通過學校普及儒家道德規(guī)范和禮儀教化,具有深遠的社會功效”。①William T. Rowe:《中華帝國在西南的教育:陳宏謀在云南(1733-1738)》,陸 韌譯,載陸 韌主編:《現(xiàn)代西方學術(shù)視野中的中國西南邊疆史》,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21~122頁。從而體現(xiàn)出“儒學教育要從娃娃抓起”的教育理念。

其二,拓展辦學空間。這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從腹地漢文化發(fā)達地區(qū)向偏遠民族地區(qū)拓展,二是從城市向鄉(xiāng)村拓展。陳宏謀在《查設(shè)義學第二檄》中指出:“滇省夷多漢少,鮮事師書,義學之設(shè),視他省為尤急;在鄉(xiāng),義學又視在城為尤急?!雹谟赫对颇贤ㄖ尽肪矶胖?,載國家清史編委會編《文津閣四庫全書清史資料匯刊》“史部”第59冊,北京:商務(wù)印書館,第545頁。許多偏遠民族地區(qū)興辦了不少義學,如廣南府9所,麗江縣27所,開化府11所。③周鐘岳等纂,李春龍,王 玨點校:《新纂云南通志》卷一百三十五~一百三十六,第6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564頁、第572~573頁、第581~582頁。而與學宮、書院不同,義學多辦于鄉(xiāng)村,不少義學位于距府、廳、州、縣城很遠的偏遠鄉(xiāng)村。如景東直隸廳有義學16所,這些義學距府城距離短則幾十里,長則二三百里,最遠的一所“在城西三百五十里戛里圈那亢村”。④周鐘岳等纂,李春龍,王 玨點校:《新纂云南通志》卷一百三十六,第6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587~588頁。

其三,革新教育目的、教學內(nèi)容和教育方法。義學的教育目的不是培養(yǎng)參加科舉考試的生員,而是通過識字明理來開啟民智,即“讀書、識字、習禮、明義”。正如陳宏謀所說:“鄉(xiāng)間義學以廣教化,子弟讀書務(wù)在明理,非必令農(nóng)民子弟人人考取科第也?!雹蓐惡曛\:《社學要略》,載《養(yǎng)正遺規(guī)》,上海:中華書局,1936年。因系針對孩童尤其是邊疆民族孩童的啟蒙教育,故教學內(nèi)容相對通俗易懂。“云南義學必備三類書籍:第一類是蒙童識字課本,如《蒙童須知》等;第二類是專門進行封建教化的教材,如《朱子治家格言》《小學纂注》《孝經(jīng)注解》等;第三類是為貫徹中央政令和日后治國理政的必讀書籍,如《圣諭廣訓》《大學衍義補輯要》等。義學的課程還避開了難度較大的儒家經(jīng)典?!雹抻跁匝啵骸肚宕颇瞎俎k民助初等教育“義學”探析》,《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3期。雍正三年、五年(1725年、1727年),分別議準云南威遠、東川“土人等處,并建立義學,選延塾師”,采用少數(shù)民族弟子與漢族學童同校共讀的方式:“先令熟番子弟來學,日與漢童相處,宣講《圣諭廣訓》,俟熟習后,再令誦習詩書。以六年為期。如果教導有成,塾師準作貢生三年;無成,該生發(fā)回,別擇文行兼優(yōu)之士。應需經(jīng)書、日用,令該督撫照例辦給。俟熟番學業(yè)有成,令往教誨生番子弟,再俟熟習通曉之后,準其報名應試?!雹咧茜娫赖茸耄畲糊?,王 玨點校:《新纂云南通志》卷一百三十四,第6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521~522頁。體現(xiàn)出“漢夷一體”的教育特征。針對“村寨蒙館,夷猓(倮)子弟鮮通官語,不識漢字,其始必以讀書為苦”的困難,要求義學館師“用心開導,俾先通漢音,漸識漢字,并即訓以習禮明義”,⑧雍正《云南通志》卷二十九之十,載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編《文津閣四庫全書清史資料匯刊》“史部”第59冊,北京:商務(wù)印書館,第582頁。采用先教漢話,再教漢字的循序漸進的方法進行教學。

其四,創(chuàng)新辦學模式。陳宏謀在任云南布政使期間,創(chuàng)制了一套“官辦民助”的義學辦學模式。官府提供義學運行的基本經(jīng)濟保障。“地方官府常將查沒的田產(chǎn)撥給義學作為學田,有時也將地方公項撥給義學作為經(jīng)費?!蓖瑫r發(fā)展起民間資助辦學體系,民間資助廣泛持久,方式多樣,管理規(guī)范?!斑@種官辦民助的辦學模式有力地保障了云南義學正常運轉(zhuǎn)、不斷發(fā)展,是清代邊疆民族地區(qū)教育體制的創(chuàng)造?!雹儆跁匝啵骸肚宕颇瞎俎k民助初等教育“義學”探析》,《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3期。

從康熙至光緒年間,云南府廳州縣先后興建的義學達866所,從城鎮(zhèn)到鄉(xiāng)村,從內(nèi)地到邊疆都有設(shè)置。②古永繼:《清代云南官學教育的發(fā)展及其特點》,《云南社會科學》2003年第2期。尤其在陳宏謀任云南布政使期間,“籌設(shè)各府、廳、州、縣義﹝學私﹞塾七百余所?!挂拿窬雽W,粗通文墨。其后,夷(彝)苗多能讀書取功名者,皆其教也”。③民國《昭通志稿》卷四,載張寬壽主編《昭通舊志匯編》第1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73頁?!捌鋾r學館林立,稱極盛焉?!雹苤茜娫赖茸?,李春龍,王 玨點校:《新纂云南通志》卷一百三十四,第6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522頁。咸豐同治年間,許多義學館在連年戰(zhàn)禍中毀廢,毀廢達350館。光緒時,又有部分修復或新建。據(jù)統(tǒng)計,清末共存義學536館。⑤于曉燕:《清代云南官辦民助初等教育“義學”探析》,《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3期。

清代前中期云南義學教育具有重要意義?!巴ㄟ^推廣教育,在統(tǒng)治民族與從屬民族之間以及精英與平民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梁,從而弱化了特權(quán)民族與從屬民族、精英文化與平民文化之間的界限?!雹轜illiam T. Rowe:《中華帝國在西南的教育:陳宏謀在云南(1733-1738)》,陸 韌譯,載陸 韌主編《現(xiàn)代西方學術(shù)視野中的中國西南邊疆史》,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36頁。不僅如此,義學作為中央王朝在邊疆民族地區(qū)推廣教化的重要陣地,在教化夷民、整合漢文化與少數(shù)民族文化、推動云南政治文化一體化進程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如據(jù)嘉慶《臨安府志》載,在今元陽縣境內(nèi)的阿邦鄉(xiāng),“民居依山附箐,雜植檳榔,計種人一,僰夷(擺夷,今傣族。筆者注)村落四。……地狹民貧,鮮有蓋藏?!辽崽瘴慕茉O(shè)義學以教民,風氣漸開,人知向義”。⑦嘉慶《臨安府志》卷十八,載《中國地方志集成》第47冊,鳳凰出版社、上海出版社、巴蜀出版社,第240頁。

通過清前中期歷屆治滇官員的努力,尤其是陳宏謀的卓越貢獻,云南已建立起由學宮、書院、義學3個層級構(gòu)成的較為完整的儒學教育體系。

三、補償性正義:對云南科舉考試的傾斜和優(yōu)惠

清代中央王朝對云南科舉考試采取了傾斜和優(yōu)惠政策。其中適當調(diào)整科舉錄取名額是一項重要措施?!翱婆e錄取名額制度,即按區(qū)域分配名額的方式,是傳統(tǒng)國家分配社會資源的一種途徑,一個錄取名額就意味著一份資源,科舉名額分配制度即承擔著合理分配社會資源的職能?!雹嘀x海濤:《中央與地方的交換:晚清咸同年間科舉錄取名額的增加》,《清史研究》2009年第4期。

鄉(xiāng)試是一省最高級別的考試,只有考中者(即舉人)方有資格參加會試,因而鄉(xiāng)試取士額數(shù)的分配能很好地反映中央王朝在分配社會資源時秉持何種施政理念。

明末云南鄉(xiāng)試取士額數(shù)為54名,清順治二年(1645年),定各省鄉(xiāng)試解額,云南仍為54名。大西軍、南明王朝都曾舉行過鄉(xiāng)試,均按54人錄取。但到康熙二年,“詔定云南鄉(xiāng)試,照舊例減半,中二十七名,外額加五名”。⑨倪 蛻輯:《滇云歷年傳》卷十,李 埏校點,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1992年,第524頁。當年因有加額,共中式32人。但加額并非常例,之后多按27名錄取。

康熙帝制定的“照舊例減半”的政策,依據(jù)的是各省儒學水平即“文風高下”:儒學水平高的,名額就多;儒學水平低的,名額就少。這實質(zhì)上體現(xiàn)出程序性正義,即“主張將一個中立的程序施用于任何社會群體,而無論結(jié)果如何,大家都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⑩劉 瑜:《誰有特權(quán)上大學》,《讀者》2012年第13期。

但這一政策存在的問題,是無視歷史、經(jīng)濟和文化的差異性,因而遭到許多治滇高層官員的質(zhì)疑和反對。如清初曾任戶部尚書的云南保山人王弘祚在《滇南十義疏》中指出:

人才之宜鼓舞也,滇省自羅兵燹,士子不親詩書久矣。今幸逢聲教之通,疇不愿奮功名之會?若將鄉(xiāng)試入學即照新歲名數(shù)為額,恐遐荒士子,方慶荊棘之途開,旋嘆薪槱之路狹,將何以廣文教而振士風也?仍宜照察舊額以示鼓舞槱俟三科之后酌量裁減,庶士心踴躍歌詠詩書,十余年戎馬之場,復變?yōu)槲拿髦匾印"偻鹾腱瘢骸兜崮鲜x疏》,載方國瑜主編《云南史料叢刊》第8卷,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386頁。

他將鄉(xiāng)試按舊額(54名)而非新額(27名)錄取作為治滇十項建議之一。康熙前期云南巡撫石文晟在《請廣中式解額疏》中也論道:“邇來入闈應試者,數(shù)至二千余人,及查中式不過二十七名而止,此系國家定制,臣何敢冒昧瀆請。但查禮閨會試,卷分南、北,而南、北卷中,又將云南、四川分為中左,四川取中四十二名,云南取中二十七名。同一中左,取額懸殊,故致生員王思訓等之援情環(huán)吁也?!堈账拇ㄖ~,每科遴取四十二名,以勵邊地人材?!雹谥茜娫赖茸?,李春龍,江 燕點校:《新纂云南通志》卷十六,第2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323頁。此建議得到采納,于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增鄉(xiāng)試名額15名,增至42名。之后為照顧邊疆,鄉(xiāng)試中式名額逐年增加。如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在42名外加5名,至雍正十年(1732年),云南鄉(xiāng)試名額增至65名:“是年……秋八月,舉行鄉(xiāng)試,中式龔亮等六十五名?!雹勰?蛻輯:《滇云歷年傳》卷十二,李 埏校點,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1992年,第620頁。其中4人考中進士。這一變化體現(xiàn)出清統(tǒng)治者在治滇理念上開始注重補償性正義原則。所謂補償性正義,即“主張根據(jù)歷史、文化、經(jīng)濟條件有偏向地制定法律和政策,以保證一個相對公平的結(jié)果”。④劉 瑜:《誰有特權(quán)上大學》,《讀者》2012年第13期。

實質(zhì)上,這種補償性正義體現(xiàn)在許多方面。如順治時,會試考卷便依照各地儒學水平的差異分為南、北、中卷。浙江、江西等省為南卷,山東、山西等省為北卷,而四川、廣西、云南、貴州4省為中卷。⑤《圣祖實錄》卷1,載云南省歷史研究所編《〈清實錄〉有關(guān)云南史料匯編》卷4,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640頁。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孫嘉樂上奏稱“兩迤”考生中“劣等較前多至數(shù)十人”。對此,乾隆帝專門給軍機大臣下一道圣諭,指出:

滇、黔、粵西地處邊陲,其人文原不及內(nèi)地?!湮娘L高下,只宜因地取材,量為培養(yǎng)。若必求全責備,去取從嚴,且欲經(jīng)解,詩賦,事事淹通,此于江、浙等大省則然;邊方士子,見聞淺陋,未必盡能領(lǐng)會,繩之太過,大率欲從末由,轉(zhuǎn)不能使其心皆誠服。孫嘉樂銳意求精,未免過當,所謂知其一不知其二也。⑥《高宗實錄》卷1009,載云南省歷史研究所編《〈清實錄〉有關(guān)云南史料匯編》卷4,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680~681頁。

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錢灃曾“奏請鄉(xiāng)、會試不必分南、北、中皿及省分中式”。對此,乾隆帝再下圣諭,強調(diào):

但國家取士,博采旁求,于甄錄文藝之中,原寓廣收人材之意。且各省文風高下,互有不齊,若如錢灃所奏,勢必至江、浙大省,取中人數(shù)居其大半,而邊遠小省,或竟至一名不中,殊非就地取材之意。錢灃系云南人,所奏尚無別故,若伊籍隸江、浙等省,則跡涉阿私,必至有干吏議矣。⑦《高宗實錄》卷1301,載云南省歷史研究所編《〈清實錄〉有關(guān)云南史料匯編》卷4,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687頁。

乾隆帝尊重歷史文化差異,制定并堅定地執(zhí)行對云南等省的文教傾斜和照顧政策,力求得到一個相對公平而非平等的結(jié)果。

為推動儒學在少數(shù)民族中的傳播,順治十八年(1661年),云南巡撫袁懋功疏言:“滇省土酋既準襲封,士官子弟,應令各學立課教誨,俾知禮義。地方官擇文理稍通者開送入泮應試?!鲍@準。⑧《圣祖實錄》卷2,載云南省歷史研究所編《〈清實錄〉有關(guān)云南史料匯編》卷4,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640頁。讓這些“文理稍通”的少數(shù)民族子弟與漢族子弟平等競爭顯然處于劣勢。為此,清王朝還專門為土司子弟增加入學額數(shù)。如“康熙二十二年題準:云南土官族屬子弟并土人應試,附于云南等府,三年一次,共考取二十五名,另行開造,附于各府學冊后,照例解送禮部禮科查核。”①周鐘岳等纂,李春龍,王 玨點校:《新纂云南通志》卷一百三十三,第6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511頁。朝廷多次下令防止?jié)h人冒充土著民戶籍參加科舉考試。如雍正六年(1728年),雍正帝諭禮部:

考試冒籍之弊,向來習以為常,理當清查禁約。況今滇、黔、楚、粵等省,苗民向化,新增土司入學額數(shù),為學臣者尤宜加意禁飭,毋使不肖士子冒其籍貫,阻土民讀書上進之路。②《世宗實錄》卷66,載云南省歷史研究所編《〈清實錄〉有關(guān)云南史料匯編》卷4,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653~654頁。

對一些儒學基礎(chǔ)較差的民族地區(qū)學校,則盡可能在科考中予以照顧。如雍正五年(1727年),批準在東川府設(shè)立義學,其“土童”考試時,比照湖廣考苗、瑤等童辦法,“另編字號”,專門劃撥名額“酌量進取,以示鼓舞”。③轉(zhuǎn)引自古永繼《清代云南官學教育的發(fā)展及其特點》,《云南社會科學》2003年第2期。

這種在科舉考試中對少數(shù)民族的優(yōu)惠政策和措施,是基于少數(shù)民族與漢族的文化差異做出的理性選擇。由于歷史的原因,清前中期,大多數(shù)少數(shù)民族子弟的儒學水平遠遠低于漢族子弟,僅憑借自身擁有的競爭能力,去和漢族子弟在科場上平等競爭,顯然處于劣勢。這對少數(shù)民族子弟是極其不公平的。因而應區(qū)別對待。柏拉圖說:“對一切人的不加區(qū)別的平等就等于不平等?!雹躘古希臘]柏拉圖:《法律篇》,張智仁,何勤華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168頁。只要這種區(qū)別對待具有合理性,便進而獲得了法律上的正當性。上述對少數(shù)民族的優(yōu)惠政策作為一項補償性制度安排,具有合理性和正當性,體現(xiàn)了補償性正義原則。

此外,清廷還對赴京參加會試的云南等省考生給予路費上的資助。如雍正二年(1724年),“命賞給會試舉人盤費,云南、廣東、廣西、貴州、四川五省每人銀十兩”。⑤《世宗實錄》卷24,載云南省歷史研究所編《〈清實錄〉有關(guān)云南史料匯編》卷4,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652頁。

清王朝采取的扶持政策收到實效。元代云南考中文進士僅6人,明代文進士共261人,清代文進士增至683人(詳見表2)。

表2:清代云南各府州進士人數(shù)統(tǒng)計

從歷時性的角度看,清代云南進士數(shù)量大幅增長,反映出云南儒學教育水平的提高和儒家文化的發(fā)展。然而,從共時性的角度看,云南進士數(shù)在全國進士總數(shù)中所占比例是很低的:

從省份來說,江蘇、浙江兩省進士人數(shù)最多,分別占全國的10.9%、10.5%,合計占全國總數(shù)的21.3%,比1/5還要多,即每100名進士中,出自江南地區(qū)的就有21個人。最少的省份是云南、貴州,分別僅占全國進士總數(shù)的2.6%、2.2%,即每100名進士中,出自云南、貴州兩省的,還不到5人,云、貴兩省與江南地區(qū)相比,比率為1:4.4。①李潤強:《清代進士的時空分布研究》,《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1期。

具體言之,清代全國進士27 038名,其中云南683名,僅占2.6%(準確地說是2.53%)。云南儒學水平與內(nèi)地相比仍有明顯差距。

四、儒家文化圈的拓展

儒家文化圈是一個歷史范疇,是一種變動的存在,有一個由中原地區(qū)向周邊地區(qū)、從中國向周邊國家拓展的過程。因而考察儒家文化圈便有了兩個視角,一個是國際視角,考察儒家文化圈從中國向周邊國家拓展的情況;一個是國內(nèi)視角,考察儒家文化圈由中原地區(qū)向周邊地區(qū)拓展的情況。清代云南無疑為我們從國內(nèi)視角考察儒家文化圈向少數(shù)民族聚集區(qū)和邊疆民族地區(qū)拓展提供了最佳場域。

衡量一地儒學化程度的高低,有3個可以量化的標志性指標。

其一,文廟設(shè)置越早的地區(qū),則儒學化程度越高。文廟(學宮設(shè)于其中)既是官府在當?shù)卦O(shè)置的最高教育機構(gòu),又是供奉孔子、定期舉行祭祀大典的圣地,是儒家文化重要的象征符號。它的設(shè)置,是一地進入儒家文化圈的重要標志。文廟設(shè)置時間的早晚與儒學化程度的高低呈正相關(guān)關(guān)系。因而我們可以沿著文廟創(chuàng)設(shè)的時間表去研判一個地方的儒學化程度。

其二,書院越多的地區(qū),則儒學化程度越高。與作為官學的文廟不同,②按照清廷規(guī)定,凡府、州、縣、廳,均要設(shè)1所文廟(學宮),亦稱府學、州學、縣學、廳學。因而清代云南有14個府,就有14所文廟(府學)。每個府、州、縣、廳設(shè)立1所文廟(官學)是“規(guī)定動作”。帶有民辦公助性質(zhì)的書院數(shù)目的多少,會隨各地文教水平和儒學化程度的高低而呈現(xiàn)很大的差異性。書院數(shù)量的多少與儒學化程度的高低呈正相關(guān)關(guān)系。書院的數(shù)量成為我們探尋一地儒學化程度的一條重要線索。

其三,進士人數(shù)越多的地方,則儒學化程度越高。進士是儒學教育的最高成就,是漢文化的集中代表。因而進士數(shù)量的多寡能很大程度上反映儒家文化的水平。換言之,進士的多寡與儒學化程度的高低呈正相關(guān)關(guān)系。進士人數(shù)成為我們探尋一地儒學化程度的又一條重要線索。

以上3個重要指標有較高程度的關(guān)聯(lián)性,可以相互印證、相互支撐。具體言之,凡是儒學化程度較高的地區(qū),一般都是文廟設(shè)置較早、書院數(shù)量和進士人數(shù)較多的地區(qū);凡是儒學化程度較低的地區(qū),一般都是文廟設(shè)置較晚、書院數(shù)量和進士人數(shù)較少的地區(qū)。

由此,我們即可按照這3個重要指標,將清代云南儒家文化圈分為3個層級。

第一層級:儒家文化核心③“核心”主要是就事物之間的關(guān)系而言所指的主導或主要部分,英文詞為“core”?!爸行摹币辉~,《辭海》的解釋有3種,一是“猶言心中”;二是“與四周距離相等的位置”;三是“居于中心地位的、起主干作用的。亦指實物的主要部分”。(辭海編輯委員會:《辭?!?,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9年縮印本,第1697頁。)“核心”一詞《辭海》未做解釋,英文詞為“center(centre)”。兩者是近義詞,但仍有區(qū)別。我們說“核心競爭力”,不宜說“中心競爭力”。圈層。居于這一圈層的是云南府、大理府、臨安府。這3個府的文廟均于元代設(shè)置,是云南設(shè)置文廟最早的地區(qū)(云南府文廟建于元至元十三年即1276年,大理府、臨安府文廟均建于元至元二十二年即1285年)。清代書院數(shù)量位居全省前三甲(大理府46所,臨安府29所,云南府轄區(qū)28所①云南府書院26所,加上五華書院、經(jīng)正書院2所省會書院,云南府轄區(qū)內(nèi)共有書院28所。),共103所,占全省247所的41.7%。清代進士人數(shù),云南府228人,占總數(shù)的33.4%,高居全省榜首;其次是臨安府,為144人,占總數(shù)的21%;再次是大理府,為105人,占總數(shù)的15.4%。3府共出進士477人,占清代云南進士總數(shù)683人的69.8%。居于這一圈層的其實就是儒學化水平最高的地區(qū)。

第二層級:儒家文化次核心圈層。澄江府、永昌府、楚雄府、麗江府、②麗江府的情況較為復雜。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降鶴慶府為鶴慶州,與所屬劍川州一并劃歸麗江府。這樣,麗江府就下轄麗江縣、鶴慶州、劍川州、中甸廳、維西廳。鶴慶州文廟始建于元代,是云南最早的縣級文廟之一。劍川州文廟始建于明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同樣歷史悠久。這兩地的儒學積淀深厚,儒學化程度較高。麗江府文廟創(chuàng)辦于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創(chuàng)辦較晚,但由于由明而清歷代土司對儒學的吸納,麗江的儒學積淀也很深厚。隨著改土歸流的完成及文廟、書院的創(chuàng)辦,麗江儒學得到長足發(fā)展。清代,包括了鶴慶、劍川的麗江府共產(chǎn)生24名進士,位居云南府、臨安府、大理府、澄江府、楚雄府之后,名列全省第六。這一成績的取得絕不是偶然的。曲靖府、蒙化直隸廳、元江直隸州、永北直隸廳、景東直隸廳、廣西直隸州,可以被納入這一圈層。其中,澄江府、永昌府文廟于元代設(shè)置,楚雄府、曲靖府、蒙化直隸廳、元江直隸州、永北直隸廳文廟于明洪武年間設(shè)置,亦是全省較早設(shè)置文廟的地區(qū)。景東直隸廳文廟建于明正統(tǒng)七年(1442年),廣西直隸州文廟建于明成化年間。清代書院數(shù)量,曲靖府21所,楚雄府17所,澄江府12所,永昌府11所,廣西直隸州11所,居全省第4至第7名(澄江府與順寧府并列第6名)。蒙化直隸廳7所,元江直隸州4所,永北直隸廳2所,景東直隸廳3所。進士人數(shù)亦較多,澄江府40人,楚雄府34人,曲靖府23人,永昌府15人,蒙化直隸廳16人,廣西直隸州11人,永北直隸廳5人,元江直隸州3人,景東直隸廳3人。居于這一圈層的其實就是儒學化水平較高的地區(qū)。

第三層次:儒學文化邊緣圈層。居于這一圈層的主要是清代改土歸流地區(qū)和少數(shù)民族聚居的邊遠地區(qū),主要包括順寧府、開化府、東川府、廣南府、昭通府、普洱府、武定直隸州、鎮(zhèn)沅直隸廳。這些地區(qū)的文廟除少部分是明后期設(shè)置外,大部分都是清代隨著改土歸流的完成而設(shè)置的(參見表1。武定直隸州文廟建于明隆慶三年即1569年,順寧府文廟建于明萬歷三十四年即1606年)。書院數(shù)量較少,除順寧府為12所(順寧府盡管書院數(shù)量不少,但清代僅產(chǎn)生1名進士,故將其歸入邊緣圈層)外,多則7所,少則2所。③以上文廟、書院情況,詳見周鐘岳等纂,李春龍,王 玨點校:《新纂云南通志》卷一百三十二,卷一百三十四~一百三十六,第6冊,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478~508頁、第528~596頁。云南府文廟,該志載“元至元間張立道建”。據(jù)考證,于元至正十三年(1276年)建,為云南第一所文廟。而進士數(shù)均在1~8人的區(qū)間。④直隸廳(州)雖然級別同府,但面積要小很多。故書院、進士人數(shù)不能與府作簡單比較。即便如此,居于次核心圈層的不少直隸廳(州)的書院、進士數(shù)超過一些居于邊緣圈層的府。居于這一圈層的其實就是儒學化水平較低的地區(qū)。

清代的云南,尚有未進入儒家文化圈的地區(qū),那就是土司統(tǒng)治地區(qū)。由于土司統(tǒng)治區(qū)是一個變動的地理文化范疇,因而未進入儒家文化圈的地區(qū)也是一直處于變動之中的??傮w而言,隨著改土歸流的推進,被納入儒家文化圈的地區(qū)越來越多,儒家文化圈處于持續(xù)拓展的進程中;相反,未被納入儒家文化圈的地區(qū)越來越少,非儒家文化圈處于持續(xù)收縮的進程中。至民國初,主要還有滇西瀾滄江以西的江外土司區(qū)和滇南的紅河外所屬納樓、瓦渣、恩陀等土司區(qū)⑤參見林 荃《云南土司制度的歷史特點和分布》,《云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3年第1期。未被納入儒家文化圈。

本文表述的“核心圈層”意指就各地儒學化程度而言居于主導地位的地區(qū),而不是從地理角度表明其居于中心位置,也不是指帶有文化中心論色彩的那種“中心”。也就是說,清代云南儒家文化并沒有一個地理學意義上還是文化意義上的先在性的“中心”,其傳播也并非像水波紋⑥費孝通先生以“水波紋”比喻鄉(xiāng)土中國社會結(jié)構(gòu)中的“差序格局”:“我們的格局不是一捆一捆扎清楚的柴,而是好像把一塊石頭丟在水面上所發(fā)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紋。每個人都是他社會影響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費孝通:《鄉(xiāng)土中國 生育制度》,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26頁。)費老“水波紋”的比喻是恰當而生動的,但不適于清代云南儒家文化圈的拓展情況。一樣一層層向外推。一地儒學化程度的高低,是歷史、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多種因素交互作用的結(jié)果。就改土歸流地區(qū)而言,政治因素是一地進入儒家文化圈的決定性因素。具體言之,是中央王朝以改土歸流的方式,將一地納入一體化進程,憑借公權(quán)力推行一系列儒學化的措施,才使該地區(qū)進入儒家文化圈。當然,儒學化程度的高低,與一地經(jīng)濟文化發(fā)展水平有著密切聯(lián)系。如果說設(shè)置文廟是“規(guī)定動作”,那么,創(chuàng)建書院則是“自選動作”。清代云南有的一個府只有2所書院(如東川府),有的一個縣就有11所書院(如太和縣),便是經(jīng)濟文化的巨大差異造成的。

正因如此,清代云南儒家文化圈各圈層的分布不是平面式的、單區(qū)域的,而是交錯式的、多區(qū)域的,即無論是核心圈層、次核心圈層,還是邊緣圈層,都是由多個地區(qū)構(gòu)成的,而非依次對應單一的區(qū)域。如構(gòu)成核心圈層的昆明、大理、臨安3個府,分別位于滇中、滇西、滇南3個地區(qū)。這樣的分布格局,較為生動地折射出云南文化多元化、差異化和互嵌性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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