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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與《清華簡》“申公子儀”“鄖公鐘儀”事跡辨疑

2019-02-09 01:32張淑一
東岳論叢 2019年3期
關鍵詞:秦穆公古書左傳

張淑一

(華南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廣東 廣州510631)

《左傳》記載在春秋時代的楚國,有兩位大夫分別被其他國家囚禁又分別被釋放的事跡,這兩位大夫一稱申公子儀,一稱鄖公鐘儀。對讀《左傳》與新出之《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以下簡稱“清華簡”)《系年》與《子儀》兩篇的材料可以發(fā)現(xiàn),申公子儀與鄖公鐘儀二者間的關系不同尋常。

一、多有雷同的二者事跡

申公子儀又稱斗克,其事跡見于《左傳》僖公二十五年(公元前635年):

秋,秦、晉伐鄀,楚斗克、屈御寇以申息之師戍商密。秦人過析,……偽與子儀、子邊盟者。商密人懼曰:“秦取析矣!戍人反矣!”乃降秦師。秦師囚申公子儀、息公子邊以歸。①楊伯峻:《春秋左傳注》,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版,第434-435頁,第605頁,第833頁。以及《左傳》文公十四年:

初,斗克囚于秦,秦有殽之敗,而使歸求成。成而不得志,公子燮求令尹而不得,故二子作亂。②楊伯峻:《春秋左傳注》,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版,第434-435頁,第605頁,第833頁。鄖公鐘儀事跡見于《左傳》成公七年(公元前584年):

秋,楚子重伐鄭,師于氾。諸侯救鄭,鄭共仲、侯羽軍楚師,囚鄖公鐘儀,獻諸晉。……晉人以鐘儀歸,囚諸軍府。③楊伯峻:《春秋左傳注》,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版,第434-435頁,第605頁,第833頁。以及兩年后的《左傳》成公九年(公元前582年):

晉侯觀于軍府,見鐘儀。問之曰:“南冠而縶者,誰也?”。有司對曰:“鄭人所獻楚囚也。”使稅之,召而吊之,再拜稽首。問其族,對曰:“泠人也。”公曰:“能樂乎?”對曰:“先人之職官也,敢有二事?”使與之琴,操南音。公曰:“君王何如?”對曰:“非小人之所得知也。”固問之。對曰:“其為大子也,師保奉之,以朝于嬰齊而夕于側也,不知其他?!惫Z范文子。文子曰:“楚囚,君子也。言稱先職,不背本也;樂操土風,不忘舊也;稱大子,抑無私也;名其二卿,尊君也。不背本,仁也;不忘舊,信也;無私,忠也;尊君,敏也。仁以接事,信以守之,忠以成之,敏以行之,事雖大,必濟。君盍歸之,使合晉、楚之成?!惫珡闹貫橹Y,使歸求成。……十二月,楚子使公子辰如晉,報鐘儀之使,請脩好、結成。①④楊伯峻:《春秋左傳注》,第844-847頁,第682-683頁。

粗看之下,兩位楚國大夫在年代上相差五十余年,一為“申公”,一為“鄖公”;一被囚禁于秦,一被囚禁于晉;一叛亂謀反,一無私忠君,兩者之間似乎并沒有什么可值得懷疑的地方。但是結合清華簡《系年》和《子儀》兩篇再進行查考,卻可以發(fā)現(xiàn),二者之間有著相當多的雷同之處。

首先,二者同名,均名“儀”,這一點在上引《左傳》中已可以清晰看出。需要說明的是,此處所謂之“名”,兼指名和字而言,因為先秦男子的名號既包含名,也包含字,但名、字往往并行,并不截然分開,一起構成廣義的“名”。申公子儀本名“克”,“儀”是其字,雖然在《左傳》中其又稱“子儀”,在《國語·楚語上》又稱“申公子儀父”和“儀父”,在清華簡《子儀》里也稱“子儀”和“儀父”,但“子”和“父”均為當時男子的美稱,作為字的構成元素實際上是可以省略的,“儀”才是其本字,所以清華簡《系年》第8章也稱其為“申公儀”。鄖公鐘儀之“儀”究竟為字還是名無文獻依據(jù)可循,唯《系年》第16章也稱其為“鄖公儀”。

其次,二者同族,均屬于楚國斗氏。二者雖然一稱“申公”,一稱“鄖公”,但申、鄖均為楚國的縣名,楚國稱地方長官為“公”,“申公”“鄖公”指二人分別為申、鄖兩地的縣公,而并非其族氏名?!蹲髠鳌芬扬@示申公子儀又名斗克,據(jù)《世本》“斗氏”條,斗克為楚若敖之后:“若敖生射師(斗)廉,廉生(斗)班,班生子儀(斗)克”②宋衷注,秦嘉謨等輯:《世本八種》“秦嘉謨輯補本”卷六“斗氏”,北京:商務印書館,1957年版,第171頁。。而鄖公鐘儀雖然又稱“鐘儀”,但據(jù)《國語·楚語上》所載令尹子常之語:“故莊王之世,滅若敖氏,唯子文之后在,至于今處鄖,為楚良臣。”③上海師范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點校:《國語》卷十八《楚語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 9 8 8年版,第5 7 3頁,第5 7 7頁。所謂子文,就是楚成王時代的令尹子文,亦即斗克之祖若敖之孫斗谷於菟,《左傳》宣公四年有:“初,若敖娶于,生斗伯比。若敖卒,從其母畜于,淫于子之女,生子文焉”④,“”即“鄖”,二者音近通假,鄖為斗谷於菟(子文)之外家,在鄖為楚所滅之后,便由斗氏出任此地的縣公。《楚語上》又記載,楚昭王時“吳人入楚,昭王奔鄖,鄖公之弟懷將弒王,鄖公辛止之”⑤上海師范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點校:《國語》卷十八《楚語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573頁,第577頁。。鄖公辛,韋昭注云:“令尹子文玄孫之孫蔓成然之子斗辛也”。也就是說,從楚成王(公元前671-626年在位)直到楚昭王(公元前516-489年在位)時期,楚國都是由斗氏擔任鄖公,而鄖公鐘儀處于楚共王(公元前590-560年在位)之世,正在成王與昭王之間,自然也是斗氏族人。至于其又以“鐘”為氏,依據(jù)成公九年《左傳》“問其族,對曰:‘泠人也?!?‘能樂乎?’對曰:‘先人之職官也,敢有二事?’”,則其又從屬于斗氏族中執(zhí)掌鐘鼓之樂、以官為氏的分支家族⑥按《左傳》隱公八年記先秦命氏方式有云:“官有世功,則為官族”。。不過在當時,分支家族即使另立新氏,也并不割裂與大宗本家的聯(lián)系,如上文提到的令尹子文玄孫之孫成然,因其食封于蔓,所以《左傳》昭公十三年又稱其為“蔓成然”,但次年《左傳》依然稱其為“斗成然”。同理,鄖公鐘儀雖然又稱“鐘儀”,但其依然屬于斗氏族人。

再次,二者都有與琴歌相關的經(jīng)歷,并且琴歌都喻意楚囚的鄉(xiāng)情。鄖公鐘儀的這一點,反映在《左傳》成公九年的記載中,晉景公于軍府見到鐘儀:“問之曰:‘南冠而縶者,誰也?’有司對曰:‘鄭人所獻楚囚也?!苟愔?,召而吊之,再拜稽首。問其族,對曰:‘泠人也?!?‘能樂乎?’對曰:‘先人之職官也,敢有二事?’使與之琴,操南音?!鄙旯觾x的這一點,反映在清華簡《子儀》中,《子儀》敘述了秦晉殽之戰(zhàn)后秦穆公為申公子儀舉行釋歸典禮的種種情節(jié),其中的一個情節(jié)就是:“乃命升琴,歌于子儀,楚樂和之,曰:“鳥飛兮憯永,余何矰以就之。遠人兮何麗,宿君又尋焉,余誰使于告之?……?!雹咔迦A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陸)《子儀》,上海:中西書局,2017年版,第128頁。雖然《子儀》的文句多涉隱語和譬喻,在缺乏具體背景資料的情況下,一些句讀、文意在學者中還存在不同意見,此處“和之”的主語究竟是秦穆公之樂工還是申公子儀尚難確解,但“乃命升琴”“楚樂和之”的意旨還是很清晰的,與鄖公鐘儀的“使與之琴”“操南音”可謂異曲同工。

第四,二者均被以很隆重的禮儀釋放。在這一點上,《子儀》將秦穆公送歸申公子儀的過程記述得很詳贍:“乃張大侯于東奇之外,禮子儀舞,禮隨會以竷”①“舞”原作“亡”,清華簡整理者以“亡”字屬下句,讀為“禮子儀,無禮隨會,以竷”,但楊蒙生先生提出“亡,疑讀為舞,與下文之‘竷’構成異文”,所說當是,此從楊氏意見。參見楊蒙生:《清華六〈子儀〉篇簡文校讀記》,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網(wǎng)2016年4月16日。,“公命窮韋升琴奏鏞,歌曰……”,“乃命升琴,歌于子儀”,“翌明,公送子儀”。加上秦穆公與子儀都以華美的外交辭令,對秦楚將戮力同心合作的意愿的表達:“公曰:‘儀父,以不谷之修遠于君,何爭而不好?譬之如兩犬沿河啜而狺,豈畏不足?心則不裕。我無反覆,尚端項瞻游目,以我秦邦。不谷敢愛糧?’公曰:‘儀父,歸,汝其何言?’子儀曰:‘臣觀于湋澨,見獨踦濟,不終,需,臣其歸而言之;臣見二人仇競,一人至,辭于儷,獄乃成,臣其歸而言之;臣見遺者弗復,翌明而返之,臣其歸而言之。’……?!雹谇迦A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陸)《子儀》,第128-129頁。凡此諸種,其場面之熱烈,禮節(jié)之鄭重,都是以隆重的禮儀釋放申公子儀的明證。而《左傳》成公九年對于晉景公釋放鄖公鐘儀的過程記述得雖然簡略,但要點卻很突出,直言“重為之禮,使歸求成?!?/p>

第五,二者被釋放時,分別有晉國范氏父子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蹲觾x》記載申公子儀被釋放時,秦穆公“禮子儀舞,禮隨會以竷”,竷,整理者注:“繇也,舞也”,即在典禮上一同被秦穆公禮以樂舞的還有隨會。隨會亦稱士會,為晉國有名的卿大夫,雖然《子儀》對于其為何會來到秦國③《左傳》《史記》等傳世文獻記載了隨會的兩次入秦,一次為迎立公子雍,一次為出亡奔秦,但兩次均發(fā)生在崤之戰(zhàn)六七年以后,應該不是這一次。以及為何會出現(xiàn)在秦穆公釋歸申公子儀的典禮上沒有明確解說④楊蒙生謂:“從篇中對話推測,秦穆公禮隨貨(會)之原因很可能是要標明秦國在殽之戰(zhàn)中并無過錯。秦之即楚,責任完全在晉而不在秦”,或可備為一說。見楊蒙生:《清華六〈子儀〉篇簡文校讀記》,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網(wǎng)2016年4月16日。,但其人卻值得注意,因為隨會也稱“范武子”,《國語·晉語五》“范武子退自朝”,韋昭注“武子,晉正卿士會”⑤上海師范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點校:《國語》卷十一《晉語五》,第400-401頁。。而鄖公鐘儀被釋放時有一位人物是范文子,前引《左傳》成公九年記載晉景公于軍府見到鐘儀之后,“公語范文子”,范文子高度贊揚了鐘儀不背本、不忘舊、無私、尊君等美德,建議“君盍歸之,使合晉、楚之成?”最后“公從之”,鄖公鐘儀才得以釋放。范文子在此被描繪為促成鄖公鐘儀釋歸的關鍵人物,然而更值得關注的是范文子剛好為范武子之子,《左傳》宣公十七年載“范武子將老,召文子曰:‘燮乎,吾聞之,……”⑥楊伯峻:《春秋左傳注》,第774頁。,就是其父子關系的明證。在前面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多處雷同之后,申公子儀和鄖公鐘儀在被釋放時又恰恰分別有晉國的范武子、范文子父子出現(xiàn),如此令人難以置信的相似,恐怕絕不是“巧合”所能解釋。

二、事跡的混淆與演繹

上文列舉了申公子儀與鄖公鐘儀若干條非比尋常的雷同,最大的可能性,是二者的事跡發(fā)生了混淆,其中一個人的某些事跡被植入到了另一個人身上,如同史籍中楚孫叔敖與令尹子文都有“三相三去”的記載⑦見《莊子·田子方》《荀子·堯問》《呂氏春秋·知分篇》《論語·公冶長》《國語·楚語》等。,楚莊王、齊威王都有即位三年不理政事的傳說⑧見《韓非子·喻老》《呂氏春秋·重言》《史記·楚世家》《史記·田敬仲完世家》等。,蘇秦、蘇代兄弟的事跡被混為一談,以及范雎改名為張祿入秦為相的故事被誤傳為張儀①唐蘭:《司馬遷未見過的史料——讀戰(zhàn)國縱橫家書》,《戰(zhàn)國縱橫家書》,北京:文物出版社,1976年版,第137-167頁。,等等,這種情況于先秦史料中并不少見。而通過文獻對比推證,此處應該是申公子儀的事跡被植入到了鄖公鐘儀身上。

申公子儀和鄖公鐘儀的事跡也見于清華簡《系年》,《系年》第6和第8章記述了申公子儀的事跡:

晉人殺懷公而立文公,秦晉焉始合好,戮力同心。二邦伐鄀,徙之中城,圍商密,止申公子儀以歸?!薄皶x文公卒,未葬,襄公親率師御秦師于崤,大敗之。秦穆公欲與楚人為好,焉脫申公儀,使歸求成。秦焉始與晉執(zhí)亂,與楚為好。②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貳)《系年》,上海:中西書局,2 0 1 1年版,第1 5 0-1 5 5頁,第1 7 4頁。第16章記述了鄖公鐘儀的事跡:

楚共王立七年,令尹子重伐鄭,為氾之師。晉景公會諸侯以救鄭,鄭人止鄖公儀,獻諸景公,景公以歸。一年,景公欲與楚人為好,乃脫鄖公,使歸求成。共王使鄖公聘于晉,且許成。③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貳)《系年》,上海:中西書局,2011年版,第150-155頁,第174頁。

對比《系年》與《左傳》可見,《系年》對于申公子儀被囚與被釋放的記述,與《左傳》基本一致;對于鄖公鐘儀被囚與被釋放的記述,雖然在其釋歸的年份及釋歸后楚共王派往晉國許成的使者上與《左傳》小有不同,但在基礎史實上并無差異④楚共王于鄖公鐘儀釋歸后派往晉國許成的使者,《左傳》謂為公子辰(次年《傳》又稱“太宰子商”),《系年》謂為鄖公,其實兩者也并不沖突。當是使者中以公子辰為主,鄖公儀為輔,《左傳》強調的是使者中的主腦,《系年》強調故人復來而已。。最大的區(qū)別在于:《左傳》成公九年對于鄖公鐘儀被釋放時有關南冠而縶、南音之操及范文子之說教的描寫,而這些明顯屬于帶有小說家言色彩的文學化的內容為《系年》所不見。也就是說,《系年》的記載才是鄖公鐘儀事跡未經(jīng)修飾渲染的本來面目,《左傳》有關鄖公鐘儀的文學化描寫,應當是當時亦在流傳的清華簡《子儀》之類(也可能不是《子儀》本身)有關秦穆公釋放申公子儀事跡的類化或移花接木。

在相距五十余年的時間里,楚國有申公子儀、鄖公鐘儀兩位同名且同是出自斗氏家族的大夫先后被秦國和晉國囚禁又釋放,這兩點倒是真實存在并且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在春秋時期的楚國,斗氏是個很大的家族,《世本》對于“斗氏”的記載除了本文前引斗克的世系外,還有“若敖生伯比,伯比生文子谷于菟,谷于菟生子揚般,般生克黃,克黃生棄疾,棄疾生韋龜,韋龜生子旗成然,成然生辛、懷、曹”,以及“伯比生子良,子良生子越椒,椒生賁皇”⑤宋衷注,秦嘉謨等輯:《世本八種》“秦嘉謨輯補本”卷六“斗氏”第171頁。云云,足見其綿延多代,為世家巨族;而“儀”是當時人的常用名或字:楚王有熊儀,小邾國君有邾儀父,周有王子儀,鄭有公子儀⑥分別見《史記·楚世家》、《春秋經(jīng)》隱公元年、《左傳》桓公十八年。,不一而足。而在春秋各大國間錯綜頻繁、時戰(zhàn)時和的軍事外交活動中,俘囚與釋囚也是經(jīng)常性行為。秦穆公在崤之戰(zhàn)被晉國打得“匹馬只輪無反者”⑦何休注,徐彥疏:《春秋公羊傳注疏》僖公三十三年,十三經(jīng)注疏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501頁。的慘敗背景下,謀求與南方的楚國結盟以聯(lián)合對抗晉國,于是以隆重的禮儀、懇切的言辭釋放長期囚禁在秦國的楚國重臣申公子儀⑧子儀為申縣縣公,而楚國經(jīng)營中國,常用申、息之師。僖二十八年城濮之敗,楚王謂子玉“若申、息之老何”;僖二十六年申公叔侯戍齊,宣十二年申公巫臣與伐蕭,成六年用申、息之師救蔡,成七年《傳》所謂“申、呂所以邑也,是以為賦,以御北方”,均證明申公在楚國軍事政治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參見楊伯峻:《春秋左傳注》,第434頁。,以此向楚成王示好,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只是當《左傳》在收錄申公子儀與鄖公鐘儀兩人事跡的時候(也可能是在之后的流傳過程中),或有意或無意,使這兩位同名、又出自同一家族的大夫的事跡發(fā)生了淆亂,由此鄖公鐘儀的事跡里竄入了本來屬于申公子儀的樂操楚風、范氏見證、重禮釋歸等內容。

然而古書編寫和流傳過程中的訛舛問題卻又不止是純粹的竄入這樣簡單,李零先生在論述古書的體例時曾提出“篇數(shù)較多的古書多帶有叢編性質”,即古書的編撰基礎往往是一些雜亂無章、記事記言的片段史料,古書的編寫便是將這些零散的篇章加以匯總,“《左傳》應當也是利用這類(零散的篇章)材料,按魯《春秋》編年整理而成的古書”①李零:《出土發(fā)現(xiàn)與古書年代的再認識》二“出土簡帛書籍與古書體例的研究”,《李零自選集》,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28頁。。在史料雜亂、出此入彼的背景下,古書的成書及之后的流傳常有非常復雜的問題,古書與作為其史料的零散篇章,可能呈現(xiàn)兩種關系,“一種是基本因循,一種是有所演繹”②謝科峰:《古書流傳過程中的文本問題芻議——以上博簡《平王與王子木》與《說苑》相關內容的比較研究為中心》,《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15年第3期。,前者古書與零散篇章的內容基本一致,所出現(xiàn)的差別,亦多為個別字詞表述的差異,如假借字、異體字、誤字、誤句等;后者古書與零散篇章之間有一定的相似之處,但彼此間也存在明顯差別,相似反映出它們在文本上有一定的關聯(lián),差別則說明在編時或編后,又發(fā)生了割裂、渲染或增飾等,以呼應其自身所需要的合理性。而《左傳》有關申公子儀的內容與《系年》的關系即屬于前一種;有關鄖公鐘儀的內容與《子儀》(或《子儀》的同類文獻)的關系則屬于后一種。前一種在文獻對比中已呈現(xiàn)得很明晰,后一種的情形蓋為如下:

《左傳》植入了《子儀》體現(xiàn)申公子儀鄉(xiāng)情的“楚樂”的內容,改寫為“南音”,但為了渲染鄖公鐘儀的“不忘舊”,又增飾了“南冠而縶”;植入了《子儀》申公子儀獲釋時晉國范氏為見證的內容,但申公子儀的見證人是范武子隨會,而五十余年之后的鄖公鐘儀顯然已不適合與范武子同時代,于是與時俱化為武子之子范文子;《子儀》于申公子儀被釋之時并無他人勸諫的成分,但可能由于申公子儀在被釋歸后又因叛亂而被殺③《左傳》文公十四年:“楚莊王立,子孔、潘崇將襲群舒,使公子燮與子儀守,而伐舒蓼。二子作亂,城郢,而使賊殺子孔,不克而還。八月,二子以楚子出,將如商密,廬戢棃及叔麇誘之,遂殺斗克及公子燮?!?,《左傳》于是又增益了范文子一大段贊譽鄖公鐘儀忠君無私,但明顯帶有儒家裨補風化得失、勸喻世道人心意味的說教的內容。錢鐘書“左傳正義”謂“上古既無錄音之具,又乏速記之方,駟不及舌,而何其口角親切,如聆謦欬歟?……蓋非記言也,乃代言也,如后世小說、劇本中之對話獨白也。左氏設身處地,依傍性格身份,假之喉舌,想當然耳”,可謂對這類記言極具價值的質疑和批判④錢鐘書:《管錐篇》(第一冊)“左傳正義”,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7年版,第271頁。。

綜上,《左傳》申公子儀與鄖公鐘儀二者事跡多有雷同,是《左傳》將申公子儀事跡混淆到了鄖公鐘儀身上。而由于古書在成書及流傳過程中與作為其史料的零散篇章之間關系的復雜性,《左傳》在混淆了申公子儀與鄖公鐘儀事跡的同時或之后,又發(fā)生了某些演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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