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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光慈:東亞革命文壇的“一朵孤云”

2019-02-09 01:32趙歌東
東岳論叢 2019年3期
關鍵詞:革命

趙歌東

(曲阜師范大學《齊魯學刊》編輯部,山東 曲阜273165)

20世紀無產階級革命為全世界被壓迫、被奴役的勞苦大眾構想了一個自由光明幸福的新世界,并為此而進行了長期而艱巨的探索和實踐,幾代革命者開拓進取、前仆后繼,付出了流血犧牲的巨大代價,其理論和實踐一直在探索和發(fā)展的進程中,歷史的經驗和教訓都是十分深刻的。作為國際無產階級革命運動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十月革命”以后的左翼文藝運動在世界的東方刮起了一股強勁的“紅色風暴”,而經歷了五四新文化運動洗禮的一代中國革命作家及其所組成的“左聯(lián)”等無產階級革命文藝團體,則成為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中國革命的一支重要的有生力量,他們的創(chuàng)作和犧牲在中國無產階級革命事業(yè)的歷史征途上留下了悲壯的足音。中國無產階級革命的旗幟上,浸染著左翼作家的墨汁和血跡,蔣光慈就是這樣一位在無產階級革命文學史上有著獨特業(yè)績的作家。

一、走向莫斯科:朝圣者的足跡

蔣光慈(1901—1931),祖籍安徽六安縣徐集,其祖父曾做過轎夫,因從事轎夫行業(yè)不足以養(yǎng)家糊口,攜全家流浪至安徽霍邱縣,最后在南鄉(xiāng)白塔畈落戶。父親蔣從甫,十幾歲到臨近的河南省固始縣當學徒,靠自學而能詩文,后回白塔畈靠經營雜貨店為生。蔣光慈兄妹四人,排行老三,有兩個哥哥一個妹妹,十幾歲時在河南固始縣讀書,1916年暑假因不滿學校對貧富子弟待遇不同而聯(lián)合同學打了校長,被開除學籍后回到白塔畈。1917年夏天,到蕪湖第五中學讀書,期間思想上受“十月革命”影響,希望中國也有一個“十月革命”運動,因此曾改名為蔣光赤。1918年參加無政府組織“安社”,開始在當?shù)貓蠹埳习l(fā)表反軍閥、反官僚、反私有制度的文章。1919年“五四”運動高潮中,參加“蕪湖市學生聯(lián)合會”,積極響應全國學生運動,在《皖江日報》副刊《皖江新潮》上發(fā)表新詩作品。1920年9月初到上海,經陳獨秀等人介紹加入社會主義青年團。1921年5月,由黨組織派遣,與劉少奇、任弼時、曹靖華等人一道赴蘇聯(lián),于7月9日到達莫斯科;7月12日參加了正在召開的共產國際第三次代表大會閉幕式;8月3日進入剛剛建立的莫斯科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學習,開始系統(tǒng)閱讀馬克思列寧著作和俄羅斯文學、蘇聯(lián)文學作品。1922年12月,經陳獨秀提議,在莫斯科東方大學加入中國共產黨;是年寫作詩集《新夢》。1924年8月由莫斯科回國,曾在上海大學社會學系任教,并積極參加工人運動。1925年1月,詩集《新夢》在上海出版;4、5月間,先從上海到北京,又從北京到張家口,擔任馮玉祥國民革命軍蘇聯(lián)顧問的翻譯;10月回上海,繼續(xù)在上海大學任教;11月完成書信體中篇小說《少年飄泊者》。1926年1月,《少年飄泊者》出版,在上海文壇引起很大反響。1927年1月,出版詩集《哀中國》;“四·一二”事變后,根據(jù)所掌握的第一手材料創(chuàng)作了反映上海工人武裝起義的小說《短褲黨》。1928年,在上海與錢杏邨等人成立革命文藝團體“太陽社”,主編《太陽月刊》《時代文藝》等刊物,出版小說《野祭》《菊芬》《麗莎的哀怨》等。1929年8月,從上海赴日本東京養(yǎng)病;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沖出云圍的月亮》;12月回上海。1930年3月,在上海參加“左聯(lián)”,主編《拓荒者》;創(chuàng)作完成最后一部長篇小說《咆哮了的土地》(后改名為《田野的風》)。1931年春,肺病加重;6月住院治療;8月31日去世,終年30歲。

作為最早倡導并實踐“普羅文藝”的革命作家,蔣光慈從中學時期到莫斯科留學期間,在接受馬克思列寧主義革命理論教育的同時,對“十月革命”之后的革命歷史運動有了切身的體會,從而確立了堅定的無產階級革命理想,立志從事無產階級革命文藝創(chuàng)作,積極倡導“普羅文學”和革命文藝。1924年,蔣光慈在莫斯科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本詩集《新夢》,自稱要“勉力為東亞革命的歌者”,用自己的“全身,全心,全意識”來高歌革命①蔣光慈:《新夢·自序》,見《蔣光慈文集》(第3卷),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5年版,第256頁。。他在《自題小照》一詩中這樣描述自己:

赤城中——

聽慣了風雨聲;

紅旗下——

常作了自由行;

…………

西望西歐——

大西洋的波濤奔騰;

東觀東亞——

太平洋的紅日東升。

啊!我登著烏拉高峰,

狂歌革命!

…………

前進罷!——紅光遍地,

后顧啊!——絕壁重重。

革命的詩人,

人類的歌童,

我啊!

我啊!

拋去過去的骸骨,

愛戀將來的美容。

——《自題小照》

階級革命的圣地莫斯

蔣光慈身在世界無產科,自然熱烈地謳歌“十月革命”:

十月革命,

如大炮一般,

轟冬一聲,

嚇倒了野狼惡虎,

驚慌了牛鬼蛇神。

十月革命,

又如通天火柱一般,

后面燃燒著過去的殘物,

前面照耀著將來的新途徑。

哎!十月革命,

我將我的心靈貢獻給你罷,

人類因你出世而重生。

——《莫斯科吟》

1924年1月21日,“十月革命”的導師列寧逝世,正在莫斯科東方大學學習的蔣光慈得知消息后“似覺頓時神經失了作用”②馬德俊:《蔣光慈傳》,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66頁。,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第二天,東方大學停課哀悼,蔣光慈和東方大學中國班的同學們布置靈堂,在學校為列寧舉行追悼會。蘇共中央決定從22日下午到26日晚舉行列寧遺體告別儀式。蔣光慈參加了莫斯科悼念列寧的集會,詩人痛感“列寧的早死乃人類歷史的羞辱”,于悲痛中構思了長詩《哭列寧》:

喂!呼喇喇殞落了一顆偉大的紅星!

喂!陰慘慘熄滅了一盞光亮的明燈!

哎喲!我要痛哭了!

我要悲慘地哀歌了!

我的列寧!

俄羅斯勞農的列寧!

全世界無產階級革命的列寧!

全人類解放運動的列寧!

…………

列寧死了,

列寧拋棄了我們而永逝!

但是,朋友們啊!

死的是列寧的肉體,

活的還是列寧的主義;

列寧雖死了,

列寧的心靈永化在無產階級的心靈里。

倘若我們是列寧的學生啊,

且收拾眼淚,

挺起胸膛,

繼續(xù)列寧的未竟之志。

——《哭列寧》

二、蘇聯(lián)歸來:

“咆哮了的土地”的哀歌者

從蘇聯(lián)回國后,蔣光慈立即投入了中國大革命的實際斗爭工作。在莫斯科的學習和工作幫助他掌握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基本原理,使他堅定了對世界革命和中國革命的信仰,他信心百倍地要以文學為武器與黑暗的社會進行不妥協(xié)的抗爭,并且相信自己的努力一定會取得成功。然而,踏上祖國的土地以后,面對山河破碎、軍閥混戰(zhàn)、民不聊生、死氣沉沉的社會現(xiàn)實,詩人難以掩飾內心的失望和悲哀,剛剛在革命圣地莫斯科建立起來的紅色“新夢”在踏上祖國灰色的土地后即刻破滅了,他看到的祖國一切都沒有進展,社會到處是敗象,人民依然麻木愚昧、沒有半點兒覺悟,面對百般凋敝的“無聲的中國”,詩人“欲哭無淚,欲號無聲”。他說:“有朋友問我回國后的感想如何,我告訴你,是大大的失望!大大的失望!一入國門,便是一身冷汗,一陣狂喊,一口心血。我本是一個漂泊的詩人!我永遠不屈服于環(huán)境!我將永遠為一反抗者,為一贊頌革命之詩人!”①馬德俊:《蔣光慈傳》,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243頁。在百感交集的失望和悲憤中,詩人寫下了《哀中國》:

我的悲哀的中國!

我的悲哀的中國!

你懷擁著無限美麗的天然,

你的形象如何浩大而磅礴!

你身上排列著許多蜿蜒的江河,

你身上聳峙著許多郁秀的山岳。

但是現(xiàn)在啊,

江河只流著很嗚咽的悲音,

山岳的顏色更慘淡而寥落!

…………

易水蕭蕭啊,壯士吞仇敵;

燕山巍巍啊,嚇退匈奴夷;

回思往古不少轟烈事,

中華民族原有反抗力。

卻不料而今全國無生息,

大家熙熙然甘愿為奴隸!

哎喲!我是中國人,

我為中國命運放悲歌,

我為中華民族三嘆息。

寒風凜冽啊,吹我衣;

黃花低頭啊,暗無語;

我今枉為一詩人,

不能保國當愧死!

拜輪曾為希臘羞,

我今更為中國泣。

哎喲!我悲哀的中國啊!

我不相信你永沉淪于浩劫,

我不相信你無重興之一日。

——《哀中國》

蔣光慈的小說作品以自己的生活經歷為背景,真實地記錄了“五四”運動以后到大革命前后這一段歷史的社會動蕩和人生沉浮,具有強烈的現(xiàn)實感和時代性。他的第一部小說《少年飄泊者》于1926年1月出版后,立即引起了上海文壇的轟動。作者自稱是“黑暗的反抗者”“上帝的不肖子”——拜倫的崇拜者,小說的寫作以反抗和叛逆的姿態(tài)表達了對當下社會現(xiàn)狀和流行文學的不滿,作者在“自序”中說:這個作品不同于當下流行的“唯美派”小說,因而也不期望會博得人們的喝彩,在“人們方沈醉于什么花呀,月呀,好哥哥,甜妹妹的軟香巢中,我忽然跳出來做粗暴的叫喊,似乎有點太不識趣了”①蔣光慈:《少年飄泊者》,見《蔣光慈文集》(第1卷),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2年版,第3頁,第5頁,第19-20頁。;但雖然那些“文明的先生們”會以為作者是“粗暴”的,現(xiàn)在社會上“粗暴”的人卻是占多數(shù)的,因此這個“粗暴”的作品也會有人同情。

小說采用書信文體,寫信的主人公汪中是一位接受了“五四”新文化教育的16歲的少年,他的信寫給自己所敬仰的維嘉先生,這位維嘉先生明顯是一位代表了“五四”新文化精神的啟蒙者,他“有熱烈的情感,反抗的精神,新穎的思想,不落于俗套”②蔣光慈:《少年飄泊者》,見《蔣光慈文集》(第1卷),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2年版,第3頁,第5頁,第19-20頁。。汪中的家鄉(xiāng)是安徽省T縣P鄉(xiāng),父母是佃農,因為天旱欠收交不起課租被地主打死了,汪中無處申訴、走投無路,在草草地為父母辦了喪事之后遠走他鄉(xiāng),開始了漂泊流浪的生活。經歷了父母雙亡的大變故,汪中曾一度想到自殺,但人世的黑暗、社會的不公喚醒了他的正義感,使他有了活下去、與社會抗爭的勇氣,他在信中對維嘉先生說:“維嘉先生,不幸到現(xiàn)在我還沒有死,我還要在這種萬惡的社會中生存著。萬惡的社會所賜與我的痛苦和悲哀,維嘉先生,就是你那一支有天才的大筆,恐怕也不能描寫出來萬分之一啊!萬惡的社會給與我的痛苦愈多,更把我的反抗性愈養(yǎng)成得堅硬了——我到現(xiàn)在還是一個飄泊的少年,一個至死不屈服于黑暗的少年。我將此生的生活完全貢獻在奮斗的波浪中?!雹凼Y光慈:《少年飄泊者》,見《蔣光慈文集》(第1卷),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2年版,第3頁,第5頁,第19-20頁。

汪中的飄泊生活經歷了各種奇遇:為了替父母報仇,他首先想到的是去桃林村“入伙”當土匪,但桃林村的土匪已經被官兵打跑了,而官兵“擾害”百姓比土匪還厲害,他們是不會替他的父母報仇的;他離開桃林村打算去城里,夜里在一座廟里投宿,卻遇到了一位“狎戲”少年的川館先生,只好連夜逃出了客店;逃離客店后無處可去,沿路乞討被狗咬,肚餓偷瓜又被捉住痛打一頓;終于進了H城,被一家雜貨店老板收留當了學徒,學徒兩年后因為與老板的女兒相戀而被辭退,戀人玉梅因為反抗包辦婚姻而自殺;被雜貨店辭退以后,汪中帶著老板的介紹信到了W埠,進一家洋貨店當了二等伙友,兩年后學生運動抵制洋貨,貨店老板密謀暗殺愛國學生,汪中因為給學生通風報信而被辭退;離開洋貨店后,汪中到了漢城,經一位表叔介紹到一家旅館當茶房,但因不愿為客人“叫條子”(找小姐)而離開了旅館,轉而進了一家英國人辦的T紗廠當了工人;在T紗廠,汪中因參加工人罷工而被關進了監(jiān)獄,出獄后被工廠開除;離開紗廠后,汪中從W埠到了上海,半年后去廣東入黃埔軍校,不久在北伐戰(zhàn)爭中戰(zhàn)死沙場……汪中的飄泊從農村出走,歷史坎坷,一直走到中心城市,當土匪不成做了乞兒,當學徒不成做了茶房,當茶房不成進了紗廠,在紗廠罷工中險些送了性命,后來去黃埔軍校參加了革命軍,最后在攻打惠州城的戰(zhàn)斗中英勇戰(zhàn)死。汪中的飄泊之旅,代表了“五四”之后到大革命時期的一代“新青年”的特殊經歷,他們以叛逆的姿態(tài)告別舊時代,但卻在“夢醒了之后”找不到出路,經過徘徊、動搖、幻滅、追求,最終別無選擇,只有走向革命。

蔣光慈的另一部重要小說作品,是以第二次上海工人武裝起義為背景的《短褲黨》。1926年7月北伐戰(zhàn)爭開始后,上海工人階級為了配合北伐行動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發(fā)動了三次武裝起義:1926年10月第一次起義因準備不足而失敗;1927年2月第二次起義因計劃泄密、行動不統(tǒng)一等因素也宣告失敗;1927年3月第三次起義經過周密布置取得了成功。《短褲黨》主要以第二次武裝起義為背景,書名“短褲黨”是蔣光慈與瞿秋白參照法國大革命中革命黨人的稱號而定的——法國大革命中,貴族階級常常穿著華麗的短褲,被稱為“短褲黨”;窮人只能穿粗布制成的長褲,被稱為“長褲黨”。但在中國正好相反:達官貴族一般穿長褲,而窮人往往因為穿不起長褲而大多穿短褲。小說中的“短褲黨”指的是“一群最窮困的革命黨人”④馬德俊:《蔣光慈傳》,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276頁。。據(jù)蔣光慈的說明,《短褲黨》是在上海工人第二次武裝起義失敗的第二天開始收集材料,在第三次武裝起義進行期間開始寫作,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寫成的。小說中的人物、事件和材料都來自第二次武裝起義的真人實況,因此“既是小說,但也可以看做是文獻式的報告文學”①馬德俊:《蔣光慈傳》,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275頁,第263頁。。《短褲黨》雖然缺乏“小說味”,甚至免不了有“粗糙”之嫌,但這是第一部近距離直接表現(xiàn)中國工人武裝起義的作品,作為“中國革命史上的一個證據(jù)”,這部小說仍然不失為“中國現(xiàn)代革命第一個十年中技巧最為成熟的作品”②馬德 俊:《蔣 光慈 傳》,合 肥:安徽 人民 出版 社,2001年 版,第275頁,第263頁。。小說的成功之處首先表現(xiàn)在對工人暴動場面的真實描述,如第三次武裝起義的勝利場景:

總同盟大罷工!

響應北伐軍!

繳取直魯軍的武裝!

工人武裝自衛(wèi)!……

真的,工人開始與軍閥的殘孽——潰兵,警察——斗爭了。全上海的工人糾察隊如風起云涌一樣,到處徒手繳取警察和潰兵的武裝……啊啊!上?,F(xiàn)在的面目簡直改變了!滿街滿路地行走著扛著槍的,破衣襤褸的工人!有的工人,大約是沒有奪取著槍罷,沒有槍扛在肩上,但也有斧頭和鐵鍬之類拿在手里。到處飄揚著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幟!到處充滿著熱烈的,歡躍的,革命的空氣!白色的恐怖現(xiàn)在變?yōu)榧t色的巧笑了。一剎那間,死灰的上海消逝了影子,而新的,有生意的上海展開了自己的面目。③小說中成功地塑造了李金貴、邢翠英這樣的工人代表形象,這一對革命夫妻在工人罷工和武裝起義中表現(xiàn)出了上海工人階級的階級覺悟和無畏精神——李金貴徒手去警察局奪槍而犧牲,邢翠英拿起菜刀為丈夫報仇,在警察局砍死兩個警察后也壯烈犧牲。小說還描寫了中國共產黨早期工人運動革命領袖的群像,瞿秋白、陳獨秀、彭述之、趙世炎、羅亦農等中國工人運動的領導人都在這個作品中留下了面影。蔣光慈從蘇聯(lián)留學時期就與瞿秋白、陳獨秀等人相識,對他們的性格有不同程度的了解,這些革命領袖人物以文學形象出現(xiàn)在小說中,表現(xiàn)了不同的個性和風貌,這也是中國共產黨早期的革命領導人第一次集中出現(xiàn)在一部文學作品中。

小說的另一個特色是沒有把工人運動簡單化和理想化,而是真實地描寫了工人武裝起義失敗的原因和細節(jié),如寫到像李金貴、邢翠英這樣的工人代表雖然行動果敢、不怕犧牲,但卻讀不懂《共產主義的ABC》這樣的馬克思主義常識著作;寫到工人雖然武裝了但缺乏訓練,李金貴到了現(xiàn)場手里有槍卻不會放;寫到邢翠英目擊槍斃工賊小滑頭,“心中忽然起了一種憐憫的心情”……這樣的描寫雖然只是簡單的細節(jié),但卻是真實的歷史現(xiàn)狀和生動的心理寫照,是作品中難得的傳神之筆。小說最后雖然寫了第三次武裝起義的勝利,但主體上寫的是第二次武裝起義的失敗,因此,作品的整體格調是壓抑的、悲壯的,作品最后描寫了勝利但沒有以大團圓結局。這些情節(jié)和藝術特點可以看出俄羅斯文學對蔣光慈創(chuàng)作的影響。

描述農民運動的長篇小說《咆哮了的土地》是蔣光慈的最后一部小說作品,也是他的代表作。小說初名為《父與子》,寫作過程中改名為《咆哮了的土地》,書稿完成于1930年11月,交由現(xiàn)代書局出版,但書稿制版后只發(fā)了預告,即遭到國民黨文化管制機構查禁,到1931年8月作者去世之前,書一直沒能出版。1932年春天,才由生前好友錢杏邨策劃,改名為《田野的風》,由共產黨人創(chuàng)辦的湖風書店出版。這部小說以1927年大革命時期的鄉(xiāng)村為背景,正面描寫農民運動和土地革命。小說開始寫,當時的鄉(xiāng)村社會表面上看“一切都仍舊,一切都沒有改變”,但在鄉(xiāng)村話語中,已經出現(xiàn)了“革命軍”“減租減息”“土地革命”“打倒土豪劣紳”等字眼,預示著農村革命表面風平浪靜,實際上已經暗潮涌動。

小說的兩個主要人物:一個是礦工出身的張進德,他曾是一個礦工領袖,因在青年礦工中宣傳革命而遭抓捕,不得已逃到鄉(xiāng)間,成為鄉(xiāng)間青年農民的導師,他把革命的新思想、新言語帶進了鄉(xiāng)村,告訴大家現(xiàn)在是革命時代,世道要變了,原來的世道是不合理的,地主的錢財、田地都是農民掙出來的,現(xiàn)在農村革命要把這些還給農民,鄉(xiāng)村的

③蔣光慈:《短褲黨》,見《蔣光慈文集》(第1卷),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2年版,第295頁。生活應該“變成別一種生活”;一個是革命軍出身的李杰,他是當?shù)刈钣型拇蟮刂骼罹待S的兒子,從小在外地上學,受過新式教育,接受了新思想,曾在學生運動中當過學生領袖,大革命中當過兵打過仗,革命失敗后回到鄉(xiāng)村,從事農民運動和鄉(xiāng)村革命。張進德和李杰進村以后,兩人同心同德,發(fā)動農民減租減息,成立農民協(xié)會,組織農民武裝自衛(wèi)隊,與當?shù)赝梁懒蛹澱归_針鋒相對的斗爭,后來火燒李家老樓,進入三仙山與民團和官兵對抗,李杰在戰(zhàn)斗中犧牲,張進德在寡不敵眾的情況下帶領自衛(wèi)隊突出包圍沖下山,去向金剛山與革命隊伍“入伙”。小說中的“金剛山”暗指革命圣地井岡山,張進德說“在那里有很多很多的朋友”是指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隊伍。

《咆哮了的土地》的歷史主題、故事結構和人物形象都具有教科書式的革命意義。小說中,礦工出身的張進德是革命的領導階級,是農村革命運動的導師和發(fā)起者;軍人出身的革命知識分子李杰是革命的可靠同盟軍,是鄉(xiāng)村舊家庭的反叛者和農村新思想的傳播者;李木匠、吳長興、王貴才是新一代農民的代表,他們不堪土豪劣紳的壓迫,有強烈的革命訴求,是農民運動的骨干力量;小抖亂、癩痢頭是農村無產者,雖然覺悟程度不高,但經過改造可以成為農民運動的有生力量……這樣的人物設計是中國農村革命階級隊伍的主體結構,也是中國共產黨領導鄉(xiāng)村革命所依靠的主要力量。

從歷史上看,大革命失敗后,中國共產黨開始獨立領導中國革命,主動放棄中心城市,到邊遠地區(qū)建立革命根據(jù)地,將革命火種撒向廣大鄉(xiāng)村,走武裝革命的道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最后農村包圍城市奪取政權。這個革命的過程在《咆哮了的土地》中得到了形象化的闡釋。作為中國無產階級革命的狂熱的追隨者和謳歌者,蔣光慈的《新夢》《少年漂泊者》《短褲黨》《咆哮了的土地》構成了一個帶有“成長小說”色彩的作品序列,這個作品序列不僅記錄了蔣光慈個人走向革命的歷史足跡,也在一定意義上構成了五四以后中國革命初級階段的“編年史”。這是蔣光慈對中國無產階級革命文學的獨特貢獻,也是蔣光慈對早期中國革命歷史發(fā)生的獨特貢獻。

三、無力文章難化劍:革命文壇的“一朵孤云”

從蘇聯(lián)歸來后,蔣光慈因為對現(xiàn)實極度失望而陷入了“哀中國”的悲觀境地,但革命文學的興起曾使他看到了未來新生的希望。他在《太陽月刊》創(chuàng)刊號的卷首語中曾大聲疾呼“弟兄們!向太陽,向著光明走”。然而,現(xiàn)實畢竟是嚴酷的,革命所要的是劍與火,而不是筆與歌。作為一個從農村社會底層走進中國革命運動中心的知識分子,蔣光慈雖然是中國無產階級革命的先行者和中國無產階級革命文藝運動的先驅者,但他短暫的一生是孤獨的、矛盾的。在革命進程中,他常常處于痛苦的掙扎狀態(tài):《野祭》中一方面控訴反動軍閥對革命者的屠殺,一方面也對中國的現(xiàn)實感到絕望:“中國人真是愛和平的嗎?喂!殺人如割草一般,還說什么仁慈,博愛,王道,和平!如果我不是中國人,如果我不同情于被壓迫的中國群眾,那我將……唉!我將永遠不踏中國的土地”①蔣光慈:《野祭》,見《蔣光慈文集》(第1卷),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2年版,第364-365頁。;在《沖出云圍的月亮》中,曼英因為對革命感到失望而轉向對社會實施報復:“當她覺悟到其它的革命的方法失去改造社會的希望的時候,她便利用著自己的女人的肉體來作弄這社會”②蔣光慈:《沖出云圍的月亮》,見《蔣光慈文集》(第2卷),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3年版,第14頁。;在《麗莎的哀怨》中,他甚至對革命產生了懷疑:“革命也許是很可怕的東西……革命破滅了我的一切的美夢,革命葬送了我的金色的幸福。”③蔣光慈:《麗莎的哀怨》,見《蔣光慈文集》(第3卷),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5年版,第11頁。這些作品顯示了蔣光慈對革命前途的憂慮和迷茫,也從某種意義上表現(xiàn)了一個革命先驅者內心的矛盾和沖突。

青年蔣光慈自擬是中國革命文學中的拜倫和高爾基,他在革命文學初期的創(chuàng)作贏得了廣大革命青年的熱烈響應,但他的創(chuàng)作在左翼文藝內部并沒有得到應有的認同和尊重。這種窘境甚至在他走向革命的開始就已經埋下了伏筆。從歷史上看,五四以后最早出國留學的一批青年知識分子大都以成為職業(yè)革命家為已任,很少有人把從事文學寫作作為自己的革命目標。據(jù)鄭超麟回憶:“旅莫支部中當時造成一種氣氛,仿佛說:我們來莫斯科是要學習革命,不是要學習學問的。我們要做革命家,不要做學院派。支部領導并不明白地反對文學,卻鄙視文學青年,以為這些人不能成為好同志?!雹汆嵆?《談蔣光赤》,見《鄭超麟回憶錄》(下),北京:東方出版社,2004年版,第339頁,第339頁,第345頁。因此,在當時留學莫斯科的一批共產黨人中,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反文學的氣氛”,即使像鄭超麟這樣的在留學法國期間喜歡法文小說并翻譯了《文學入門》的文學青年,到了莫斯科以后也“絕口不談文學”,因為來莫斯科學習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多領會一些十月革命的經驗”②鄭超麟:《談蔣光赤》,見《鄭超麟回憶錄》(下),北京:東方出版社,2004年版,第339頁,第339頁,第345頁。。而在莫斯科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學習期間,蔣光慈幾乎是唯一一個立志從事革命文學創(chuàng)作的學員,他在這群以革命為職業(yè)的同學中間自然受到了孤立。從莫斯科回國以后,早期留學歸來的一批中國共產黨人又把那種“反文學的氣氛”帶到了國內,陳獨秀等黨的領導人對蔣光慈的創(chuàng)作評價不高,唯一一個可以和蔣光慈“高談文學”的黨的領導人瞿秋白也認為“這個人沒有天才”③鄭超麟:《。

在革命領導層的“反文學的氣氛”中,蔣光慈的創(chuàng)作顯然是有些“不合時宜”的,但他堅持把文學創(chuàng)作和革命工作相提并論,甚至將寫作凌駕于革命工作之上,因此而導致的文學與革命的沖突在所難免。1930年3月,“左聯(lián)”在上海成立,中國左翼文藝運動進入了高潮期,但曾經在上海文壇掀起“蔣光慈熱”的蔣光慈卻陷入了人生的底谷。在“左聯(lián)”作家中,論創(chuàng)作成就,蔣光慈僅在魯迅之下,但他是1922年入黨且留學蘇聯(lián)的老黨員,這是魯迅和“左聯(lián)”中人所無法比擬的。然而,在“左聯(lián)”中,蔣光慈只是一個候補委員,位置不僅排在受他影響的錢杏邨、夏衍、田漢之后,甚至排在“創(chuàng)造社”小伙計周全平之后④馬德俊:《蔣光慈傳》,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412頁。。作為“太陽社”的首席作家,蔣光慈在“左聯(lián)”成立后實際上退出了左翼文學的領導層。在這樣的背景下,他在“左聯(lián)”的組織活動中陷入了被動,組織上通知他要到他的住處開會,他卻認為自己的屋子是用來寫作的,一開會就“開倒了”;組織上告訴他寫作不是革命工作,到南京路上參加“暴動”才是革命工作,他卻認為暴動是“盲動蠻干”,只會“白白送命”⑤吳騰凰:《蔣光慈傳》,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47頁。。1930年10月,蔣光慈因為抵制“立三路線”領導下的“左”傾冒險主義和盲動主義行動而退黨,他的文學信念與革命活動之間的矛盾沖突趨于公開化,他因此被排除在了黨組織和左翼文藝群體之外,這使他在精神上受到了致命的打擊:“則光慈之死,所受的精神上的打擊,要比身體上的打擊,更足以致他的命。光慈晚年每引以為最大恨事的,就是一般從事于文藝工作的同時代者,都不能對他有相當?shù)淖鹁?,并且時常還有鄙薄的情勢……此外則黨和他的分裂,也是一件使他遺恨無窮的大事,到了病篤的時候,偶一談及,他還在短嘆長吁,訴說大家不了解他?!雹抻暨_夫:《光慈的晚年》,見吳騰凰:《蔣光慈傳》,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49頁。從文學史的角度看來,蔣光慈是最早倡導“普羅文學”并全心投入左翼文藝運動的無產階級革命作家之一,他的創(chuàng)作不可避免地存在著革命文學初級階段的時代局限和藝術缺陷。1932年5月,華漢(陽翰笙)的長篇小說《地泉》三部曲出版,瞿秋白、鄭伯奇、茅盾、錢杏邨分別寫了“序言”,對這部作品提出了嚴肅的批評,這種批評其實是對早期左翼文學創(chuàng)作的整體性的認識和評價,其中的結論也適應于蔣光慈的創(chuàng)作。茅盾的“序言”主要是以蔣光慈的創(chuàng)作為文本,對包括《地泉》在內的“普洛革命文學第一期”作品的“失敗”作了這樣的分析:

概要地說,其所以失敗的根因,不外乎(一)缺乏社會現(xiàn)象全部的非片面的認識,(二)缺乏感情的地去影響讀者的藝術手腕。關于前者,蔣光慈君的作品是一個現(xiàn)成的例子。蔣君的作品,我會稱它為“臉譜主義”。這,無非說蔣君所寫的革命者和反革命者總是一套;他的作品中的許多革命者只有一張面孔,——這是革命者的“臉譜”,許多反革命者也只有一張面孔,——這是反革命者的“臉譜”……在蔣君的作品中,所有的反革命者都戴上蔣君主觀的幻想的“臉譜”,成為一個人了。這是很嚴重的扭曲現(xiàn)實……其次蔣君對于作品中的革命者,也并沒按照他們之為小資產階級分子或工人或農民出身之不同而作了區(qū)別的(特別在意識形態(tài)方面,在認識革命方面)描寫;蔣君并沒寫革命者對于同一件事常常有認識深淺的不同,常常有錯誤深淺的不同;蔣君把他們寫成“一個印板”里印出來的人,給讀者以最不好的印象就是這些人物不是“活”的革命者而是奉行命令的機械人。這又是很嚴重的扭曲現(xiàn)實,很嚴重地使得讀者不能得到正確的對于革命者的認識和理解。蔣君又常常把革命者和反革命者中間的界限劃分得非常機械,兩面的陣營中都不見有動搖不定的份子。這又是多么嚴重的扭曲現(xiàn)實!①茅盾:《地泉讀后感》,見華漢:《地泉·深入》,上海:湖風書局,1932年版,第14-16頁。茅盾認為:蔣光慈作品所犯的錯誤是“一種集團的傾向”,包括當時那些指導文壇的批評家也犯了同樣的錯誤,他們不但不能幫助作家糾正這種錯誤的傾向,反而在實際上推波助瀾助長了這種錯誤的傾向。因此,蔣光慈創(chuàng)作的“失敗”不僅對作者個人是一個寶貴的教訓,對于當時文壇的“全體的進向”也是一個寶貴的教訓。

作為無產階級革命文學的先驅者,蔣光慈的一生為革命文學而生,為革命文學而死。他的一生是矛盾的,也是孤獨的。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蔣光慈陷入了同志反目、親友遠離、貧病交加的絕境。他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感到“人間所有的痛苦”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但他的內心還在發(fā)出最后的吶喊:“我要太陽!我要光明!”②馬德俊:《蔣光慈傳》,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534頁。他是一個清醒的革命的吶喊者,他目睹了“中原到處血殷紅”的革命現(xiàn)實,也意識到在這革命的大時代,文學只能是“無力文章難化劍”③蔣光慈:《七絕四首》,見方銘,馬德俊主編:《蔣光慈全集》(第6卷),合肥:合肥工業(yè)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136頁。,他自己只是徘徊在革命星空中的“一朵孤云”,他以自己一生的革命創(chuàng)作實踐了自己的諾言:

我不需要光榮的名譽,

我也不需要友人的敬禮;

只要我能盡一點能力,

那已經足以使我滿意……

什么個人的毀譽?!讓它去!

重要的不是在這里!

但愿在祖國的自由史上,

我也曾濺了心血的痕跡。

——《我應當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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