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志斌

蓋爾、瑪莉雅夫婦是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ê喎QBC省）維蒙鎮(zhèn)一戶人家的主人，瑞貝卡是他們的女兒。二○一八年五月，我和妻子在蓋爾夫婦家小住了一陣，看見的情景、聽聞的故事、享受的情誼，難忘。

蓋爾的喜樂哀傷

多年前，奧地利青年蓋爾在美國做滑雪教練。那時他的英語講得不怎么樣，但學(xué)生卻喜歡他的簡單英語教學(xué)，也許喜歡的正是他在教學(xué)中盡力展示的滑雪動作和形體變化。后來，蓋爾回到奧地利，在瑪莉雅的家鄉(xiāng)擔任滑雪教練。一次，在瑪莉雅家，蓋爾與瑪莉雅一見鐘情，后來兩人一起去美國旅游，并在美國結(jié)了婚。后來他們又落戶加拿大。

男主人蓋爾

蓋爾現(xiàn)在是加拿大認可的滑雪教練，在BC省滑雪地和維蒙鎮(zhèn)赫赫有名。每當滑雪旺季，蓋爾教學(xué)繁忙。蓋爾還與兒子們謀取了山林救火員的職位。近來山林沒有火情，也就沒了“生意”。蓋爾說：“我當然不能祈求這樣的生意好起來啊。”

蓋爾還是一個木匠，他的木工手藝在當?shù)財?shù)一數(shù)二。我初見蓋爾時，他正在工作間做木工活。這人不僅會木工活，電工和鐵匠的活計也都很在行。蓋爾家遷徙到現(xiàn)在這個住地后，陸續(xù)建了幾座木屋，各木屋相距十來步到幾十步。全家飲食聚會、主要活動的木屋是在舊木屋基礎(chǔ)上增建的，增建部分共三層：一層與原來的房間連通成為開放式廚房和餐廳，二層是夫婦倆的房間，三樓是藏書室。蓋爾把增建部分設(shè)計和建造得很有特色和人文情懷，我看了贊不絕口。

蓋爾家大孩子們住的木屋，其地下層是燒木柴的鍋爐房，地面兩層四房。第一晚瑪莉雅為我們添加了被褥，還把鍋爐點燃。我到樓下把鍋爐房仔仔細細地考察了一遍，親手往鍋爐里加了一塊重約五六斤的木柴。那夜真是溫暖。我們夫婦倆住的是他們已故的長子吉米的房間，屋里保留了吉米的物品，墻貼、壁掛以及桌椅櫥柜等都按原貌陳設(shè)。我細看兩座木屋的建筑格局和意趣，感到蓋爾的設(shè)計和建造具有因地制宜、依勢取形的特質(zhì)。木屋之高高其所高，木屋之低低在其處;屋里的柜子、書箱、花臺，墻上的凸凹，盤旋的階梯，裁切的天窗等，無不恰到好處，妙逾天成。蓋爾做的木玩意兒小巧精致，活潑機趣撲面而來。蓋爾把一個男人魂牽夢繞的生活情趣完全傾注于家庭建設(shè)上，還體現(xiàn)出工匠精神，我很敬慕。

蓋爾近來正在加緊完成跟吉米有關(guān)的一項木工大活。吉米因患急性淋巴白血病，于二○一七年十月病逝了。親朋好友以各種方式寄托哀思，安慰生者，祝福未來。我見到一個大籃子里放滿了明信片，認得一些明信片的畫面是某些國家的著名建筑和名勝古跡?，斃蜓耪f明信片來自加拿大和外國，是哀悼吉米的。在吉米逝世一周年時，三百多人要來蓋爾家舉辦追思吉米的活動。蓋爾近來忙碌的大活計就是建造一個帶棚子的活動場所，包括有木屋樣的亭子，聚會、就餐通用的桌椅，既能供來賓吃飯、講話和休息，也能展示與吉米有關(guān)的物件。二子大衛(wèi)、三子魯卡斯也來幫父親趕工。蓋爾對長子深情而隆重的追思，為接待來賓的所作所為，深深地感動了我。

全家飲食聚會的木屋

蓋爾家大孩子們住的木屋

我在與蓋爾的聊天中，不知怎么就從中國人的姓氏談到了宗族觀念。我說中國人的孩子一般隨父親姓，所謂傳宗接代的意思。蓋爾立即問我的家族能夠往上數(shù)多少代，我把知道的情況告訴了他。蓋爾聽后，臉上有了一絲憂傷之色，對我說奧地利一樣重視家族的脈傳，人們完成結(jié)婚儀式后，出生的孩子都是要跟父親姓的?？墒窃谕鈬k理結(jié)婚儀式的夫婦就不一樣了，他們的孩子出生后，孩子要跟母親姓。蓋爾夫婦是在美國結(jié)婚的，遵循故鄉(xiāng)的俗約，有三個孩子跟瑪莉雅姓。蓋爾說他夫婦倆仍保留著奧地利國籍，以后是要回國去陪伴和侍奉父母終老的。我看蓋爾這樣做既是葉落歸根、安享晚年的需要，更是以此平撫對家族愧疚之心的需要。蓋爾的憂傷和自責(zé)非常坦誠，我對他的敬重又多了幾分。

蓋爾問我：“你夫婦倆為什么沒戴戒指？不怕影響婚姻嗎？”我說了一番話，也不知蓋爾聽明白了沒有。我也問他：“你夫婦倆為什么也沒戴婚戒啊？”蓋爾也跟我說了一番話。原來蓋爾在向瑪莉雅求婚前就準備了兩枚銅戒指，求婚那天才披露這對銅戒是自己親手做的，立即感動了瑪莉雅，兩人戴著銅戒結(jié)婚了。蓋爾說因為婚后生活不很寬裕，沒有再買鉆戒替換;等孩子們都工作了，他就和瑪莉雅去淘金，淘到金子后親自打一對金戒指，多余的金子做些“金牙”?！拔覀兪稚洗髦鸾渲?，嘴里鑲著金牙回奧地利?！鄙w爾說完大笑不止。蓋爾在直率中不失幽默，還洋溢出果決精神，呈現(xiàn)出優(yōu)秀男兒的好品質(zhì)，我欣賞不已。

在蓋爾家住宿的捷克朋友帶來用梅子自釀的五十三度白酒，一早碰面后就給蓋爾倒了一杯，問我喝不喝，我說喝。我拿到酒杯抿了一點，嘗出了怪怪的香味，說了聲“挺好”。只見蓋爾把一個蒸餾器拿出來給我看，又從書架上取了一本自制酒水的書翻開來給我看。我知道蓋爾是想表達自己也會釀造白酒的意思，于是舉杯向他致敬。誰知蓋爾立即舉手與我碰杯，我笑說老家習(xí)慣，“碰杯就得干杯啊”。蓋爾聽了翻譯后立即舉杯嘴邊，我見狀趕忙一仰而盡。蓋爾依樣喝干，像我一樣把杯口朝下。我倆相對而視，立刻大笑起來。蓋爾喝酒具見真性情，有男人的豪爽氣概，令我十分歡喜和快樂。

瑪莉雅的書和夢想

我在蓋爾家廚房看瑪莉雅做飯，就見到寬大的桌臺上放著一摞書。我坐在餐廳聊天，又看見墻邊墻角的柜臺上放著書。我在客廳里走動，一排書架里放著更多的書，留住了我眼睛。我轉(zhuǎn)入工具和儲物房看看，那墻壁上方懸掛了木架，層板上也放滿了書。啊，到處都是書！

我原來以為坐落在四面雪山環(huán)繞的一塊平地上、周圍牧草豐茂的木屋，應(yīng)該是一座農(nóng)牧業(yè)家庭展覽館。怎知道在木屋里竟然藏有許多圖書。若不是親眼看到這些圖書，還能把它們拿在手上翻閱，我怎么也不信這樣的遇見。我瀏覽、拍照，誠心向圖書致敬，也向圖書的主人致敬?？烧l是圖書的主人呢？

我翻閱圖書，雖然看不懂大多數(shù)的內(nèi)容，卻能看懂圖書上一個重要元素，那就是版權(quán)頁。我仔細看看這些圖書的版權(quán)頁，忽然有一本精裝書的版權(quán)頁抓住了我的眼睛。這本書的版權(quán)頁記錄的出版時間是一八七七年。它是個老版本！它的印刷質(zhì)量、裝訂質(zhì)量相當好，看得出非常典雅，印刷字非常清晰。在進入正文前還配了一幅插圖，精致、細膩、清晰。盡管它的外封被翻破了、磨損了，可是跨入了第三個世紀，它的品相仍然完好，透出了濃濃的書香。我看了欣喜若狂。接下來我就很注意書架上還有沒有其他的老版本，尤其是那些看起來已有了“包漿”的圖書。果然有發(fā)現(xiàn)。從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的版本，在書架上均有發(fā)現(xiàn)。更多的是二十世紀四十年代至二十一世紀的圖書。有不少是多達幾十冊的精裝系列圖書，還有美國《讀者文摘》合訂本。

我有點激動，說要跟圖書的主人交流一下。我想說的是，一定要把古籍保管好，尤其是像一八七七年版的圖書，不要放在光線比較強烈的地方;同時要防止被愛書的人看著看著，一不留神就順走了。找誰說呢？瑞貝卡告訴我：媽媽瑪莉雅。

酷愛讀書和藏書的女主人瑪莉雅

瑪莉雅聽了我夸贊她家的藏書以及要保護好古籍的一番話后，非常高興，說：“家里有兩千多冊圖書呢，我?guī)銈兊轿也貢姆块g看一看?！痹瓉憩斃蜓胚€有一批圖書放在樓上的臥室和書房?，斃蜓艓е覀兊巧闲D(zhuǎn)樓梯，進入二樓。二樓是蓋爾夫婦的臥室，一百多平方米的房間呈半環(huán)狀，視野極為開闊;書架、桌頭柜以及書桌和幾臺上都有書。我們又上到了三樓的書房。書房的視野也非常好，書桌前的窗戶對著雪山，房間里面放了大量的書，三臺老式打印機，還有一些繪畫等。這里也是瑪莉雅讀書和思考的地方?，斃蜓艑Ρ谏弦唤M印第安人的皮畫介紹得很詳細，說皮畫是附近的原住民藝術(shù)家制作的，藝術(shù)家去世之后，自己將全部皮畫收購了來;還有幾幅畫沒有上色，那是未完成的作品?！澳銈兛催@些人物像幾乎都沒有笑臉，什么原因呢？因為他們被外來的殖民者壓迫?！甭犃爽斃蜓乓环捄螅铱滟澾@組畫傳神逼真，很有社會價值和傳承意義。瑪莉雅很得意。

瑪莉雅打開一個假門，我一下就看到在門內(nèi)的墻壁上搭成了書架。瑪莉雅指著其中一摞陳舊的書冊，用較快語速說了一段故事：好多年前，外國朋友某君來到蓋爾夫婦家做客。某君看到他們家?guī)讉€孩子都會彈鋼琴，尤其是瑞貝卡彈琴很有靈感，有前途，就把隨身帶的鋼琴譜拿出來對瑪莉雅說，這些鋼琴譜給你吧。某君還說了鋼琴譜的故事。這些鋼琴譜原在某君家鄉(xiāng)一座教堂存放，二戰(zhàn)結(jié)束前，教堂不幸被炮火擊中，燃燒起來。某君的父親沖入火場把鋼琴譜搶救了出來……

老版本就藏在這個書架里

看了許多藏書，聽了收藏鋼琴譜的故事，我更加敬佩這家人。若沒有瑪莉雅的眼光和蓋爾的支持，仍在原處的一些古老的版本可能早已散佚了，或者已經(jīng)風(fēng)化了?，斃蜓攀詹亓怂鼈?，瑪莉雅有理由自豪啊！只是收藏鋼琴譜的地方光線略微強了一些，我建議對光源作一些遮擋，還建議瑪莉雅訪一訪古籍保護專家，了解一下版本的情況和價值，并按照科學(xué)的方法收藏古籍。這方面，瑪莉雅的相關(guān)知識還有待提升。

瑪莉雅酷愛讀書和藏書，孩子們受到了影響，每一個孩子的房間都放了自己喜歡的書。好在他們的爸爸蓋爾有一手好的木工活，設(shè)計制作的書架和書桌都很實用，就連洗手間也有放書的木臺?，斃蜓胚€把藏書作了分類，柜架上貼了分類標簽。

瑪莉雅還向我們說了她的夢想。她很早就想在寫作上發(fā)展，當一名作家。小兒子西蒙上了初中后，瑪莉雅在鎮(zhèn)上謀了一份餐館服務(wù)員的工作。近來她還想開個書店?，斃蜓耪f現(xiàn)在的工作確實太忙了，沒有時間來寫作。我告訴她可以把想寫的內(nèi)容說出來，同步錄音，再利用語音轉(zhuǎn)換軟件將語音轉(zhuǎn)換成文字，然后對文字進行編輯，這樣可以干活和錄音兩不誤了?，斃蜓潘坪跏墙邮芰宋疫@個建議，并說現(xiàn)在最想把寫給孩子的書信編輯出版。因為在加拿大，父母對子女實施小學(xué)階段的教育能夠得到認可，瑪莉雅就充當了孩子們的小學(xué)教師，還堅持在每年年終分別給孩子們寫信，信中說一說家里今年的大事，收信的孩子在本年中的故事，還有全家人對新年的愿望，等等。

我知道瑪莉雅關(guān)于信的故事后，真心對她說：“希望你這本書盡快完成，讓我兒子亦佛來做這本書的中文翻譯;我替你安排中譯本出版，如何？”瑪莉雅聽了，開心地笑了。

瑞貝卡的天地，瑞貝卡的愛

在蓋爾夫婦的六個孩子中，瑞貝卡是唯一的女孩，排行老三。瑞貝卡是北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xué)（UNBC）的畢業(yè)生，我兒亦佛的校友。我們能入住蓋爾家里，是瑞貝卡介紹的。

瑪莉雅收藏的印第安人皮畫

三樓的書房放了大量的書

到達蓋爾家時，一只狗兒沖著我叫喚，瑞貝卡聞訊而來，對狗兒說了幾句話，狗兒很快安靜下來。瑞貝卡說這狗兒叫“幸運”，是另外三只狗的爸爸。我們很快就見到了瑞貝卡的爸爸蓋爾和媽媽瑪莉雅。在簡單交流了幾句后，蓋爾照舊做他的木工活，瑪莉雅則去打理菜地和準備晚餐，各忙各的去了。瑞貝卡也要干活，問我們愿不愿意跟她去牧場、養(yǎng)殖場看看。我一到蓋爾家的領(lǐng)地，就被四周的雪山迷倒了，又看到鋪陳在大地上的青青草地和自然質(zhì)樸的木屋，以及四只狗兒在身前身后撒歡，心里早已唱起歌來。我是千萬個愿意跟隨瑞貝卡去看一看的。我們跟著瑞貝卡走動?！靶疫\”在我身邊撒歡，一停下腳步它就把身體或者尾巴挨到我的腿腳上;我也不時地摸一摸“幸運”的頭頂，撓一撓它的脖頸?！靶疫\”一下子成了我有生以來親密互動最多的動物。我看到瑞貝卡在牧場上飛奔，蹲下身子與馬兒說話，扔出枯木要狗兒們?nèi)プ窋f，撮起嘴唇對著動物們吹口哨的樣子，恍如一幅風(fēng)情畫，又如曠野里的一曲民歌。

天色漸黑，下午快樂的心情一直持續(xù)到晚飯的時候，主人的木屋里聚集了十來個人和四只狗。在美食上桌之前，我品味著瑞貝卡赤腳飛跑、撒食、取水放水、拉動木門、跨越柵欄的身影，想找到這個身影與女大學(xué)生的一點關(guān)聯(lián)，卻沒有找到;若是說瑞貝卡是個沒太見過世面的農(nóng)家妹、牧羊女倒還差不多。一陣琴聲響起，循聲望去，是瑞貝卡在彈奏鋼琴練習(xí)曲。我立即被吸引住了。但是瑞貝卡沒彈幾下就去幫忙安排晚飯上桌了。晚餐是瑪莉雅操辦的。而把每個人的餐具擺上桌子的是瑞貝卡，為每個人的盤子盛裝晚餐的又是瑞貝卡。餐畢，收拾盤盤罐罐的仍然是瑞貝卡。兩位女客人見狀趕忙去幫忙洗刷餐具。瑞貝卡真像是餐廳的服務(wù)員啊。

在和蓋爾聊天結(jié)束后，我們在客廳待了一會兒。瑞貝卡、西蒙姐弟倆先后坐到鋼琴前，不經(jīng)意間就為我們彈奏出美好的音樂之聲。西蒙還彈奏了一會兒吉他。名曲《致愛麗絲》響起，純熟而曼妙的音樂，秀麗而堅實的剪影，令我眼里的農(nóng)家妹、牧羊女、服務(wù)員瞬間變成文靜典雅的才女。鋼琴名曲的韻味仿佛還在繞梁，而瑞貝卡與瑪莉雅已經(jīng)去為我們整理房間和被褥了。

這一天關(guān)于瑞貝卡的印象，并沒有到此為止。我夫婦在瑞貝卡帶領(lǐng)下，到她的房間去看看。瑞貝卡的房間張貼和懸掛了女孩家喜歡的畫片和物件，這些都不算稀罕，可是當我看見幾十個獎?wù)虏⑴艗煸趬ι蠒r，很驚奇。原來這些獎?wù)碌闹魅硕际侨鹭惪ǎ河幸恍┆務(wù)率潜碚盟龑W(xué)業(yè)優(yōu)秀，還有一些是她在籃球、柔道、游泳、音樂比賽中獲得的。我的贊賞不絕于口，瑞貝卡真是百變魔女啊！

洗手間也有放書的木臺

第二天，瑞貝卡背著二哥大衛(wèi)的一歲多女兒，和五弟馬魯、六弟西蒙帶領(lǐng)我們?nèi)チ_布森山省立公園。羅布森山是一座雪山，由積雪化成冰水從山上流淌下來，匯聚成伯格湖和基尼湖?；岷^續(xù)往山下流淌，自然形成山中澗水。這條澗水寬達十余米，有的地方達到二十米，很是洶涌激蕩，看起來猶如一條碧玉帶和無數(shù)濺珠。沿著山澗的登山道便是享譽加拿大的伯格湖游步道。這條路雖然不甚陡峭，卻也是個上山道，不時要爬坡。

到達基尼湖后，大家在湖邊觀景和小憩。瑞貝卡緊緊抓著侄女并反復(fù)做出往湖里甩扔和收回的動作，我看得心驚肉跳，而她倆卻是忘情地嬉笑，開心極了。長長的上山步道沒有把瑞貝卡累倒，姐弟仨、侄女在湖邊好一陣玩耍，清澈的湖水蕩起了陣陣漣漪。倒映的藍天白云以及雪山似乎很熟悉這群孩子，悄悄地讓出了一塊天地，把銀鈴樣笑聲和陽光般臉龐定格了。不一會兒，那哥倆各自騎車比賽似的飛馳而下，瑞貝卡背著侄女往山下走。我心想，瑞貝卡自己還是個大孩子，怎么會如此負重、沉穩(wěn)和淡定？瑞貝卡，姑姑不要當?shù)锰圻稀Ｎ倚奶燮鹑鹭惪▉怼?/p>

回到蓋爾家，瑞貝卡又去給動物喂食，讓我感到她沒有閑時。

蓋爾家有很大的草地，四只狗，一頭豬，兩匹馬，三只貓，五頭牛，十幾頭羊駝，一群雞，一只信天翁。蓋爾全家感恩大自然的賜予，善待動物，有不少感人的故事。在蓋爾家的屋檐下掛著一個小小的盛水器，是專供蜂鳥飲用的。有一次蓋爾行車時發(fā)現(xiàn)一只信天翁被前車撞折了翅膀飛不走了，就下車將它帶回家養(yǎng)了起來，每天喂食三次。蓋爾家養(yǎng)的一頭豬被診斷為腦梗了，全家人就決定不殺也不賣這頭豬，把它當作寵物養(yǎng)了起來。我親眼看到瑞貝卡對豬的愛憐，與豬的互動，一聲微語和簡單手勢，它就乖乖地走出窩棚。瑞貝卡喊了聲馬兒的名字，馬兒就走到她身邊，對著半蹲式的瑞貝卡低語交談起來。就連嘈嘈雜雜、唧唧喳喳的雞群看到瑞貝卡來了，立即安靜了許多。在我眼里，滿場飛跑的瑞貝卡更像是個歡樂的精靈，帶領(lǐng)著狗兒馬兒牛兒們盡情地玩耍，美妙而動聽的口哨聲在大地上飄揚。藍天上的白云看到了這個場景，嫉妒得膨脹了起來;不遠處的雪山像是張開了雙臂，等待著擁抱這個精靈和她的朋友們……

瑞貝卡蹲下身子與馬兒說話

背著侄女上山的瑞貝卡

瑞貝卡在去年畢業(yè)前夕，已經(jīng)獲得了繼續(xù)在本校攻讀碩士研究生的獎學(xué)金三萬五千加元。正在此時，大哥吉米的急性淋巴白血病病情加重。瑞貝卡以親情為重，決定暫緩讀研，放棄了這筆獎學(xué)金，毅然留在家中照顧病重的吉米。吉米在親人們的呵護和陪伴下，堅持到了十月。瑞貝卡在吉米去世后留在家中，與瑪莉雅一道料理家務(wù)，同時在外打一份工。

幾天下來，瑞貝卡愛親人、愛勞作、愛動物、愛音樂、愛朋友、愛山水的諸般美好品質(zhì)紛呈迭出，如同月照雪山、白云接雪的純美圖景，剎那皆可永恒。在告別蓋爾家的那天早上，瑞貝卡要趕去上班，她走到我面前主動伸出雙臂，我們擁抱作別。彼時我對她有心語：孩子，別把自己搞得太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