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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岳瑞與《清史私議》

2019-01-25 03:49張榮華
書城 2019年1期

張榮華

民國肇立之年,李岳瑞即發(fā)表長文,就開史館為勝朝修史事宜闡述一己之見,堪稱清史編纂論說第一人。

李岳瑞(1862-1927),字孟符,陜西咸陽人。光緒癸未年(1883)進士,選庶吉士,散館授工部主事,兼充總理衙門章京。甲午后在京參與維新變法活動,并與康、梁結(jié)識。一八九八年二月,與閻迺竹、宋伯魯開京師關(guān)西學會。梁啟超《戊戌政變記》謂其百日維新期間上書請變服制,以西服取代長袍馬褂,并任用客卿。政變后入意大利駐京公使館避難,受清廷“革職永不敘用”的處分。一九○五年應(yīng)友人張元濟之邀,任職于上海商務(wù)印書館,與梁啟超合著《中國六大政治家》一書。一九一四年任清史館協(xié)修,承撰《地理志》甘肅一節(jié),《邦交志》英吉利一節(jié)及部分列傳,又為幾家報刊撰寫社論和隨筆。暮年意氣消沉,和嚴復(fù)一樣染上鴉片煙癮。所著《春冰室野乘》《郢云詞集》《國史讀本》等,因署本名而為世所知,而冠以筆名的《說元室筆乘》等數(shù)種著述則迄今不為人知曉。

一九一二年十二月的《獨立周報》第十一期刊載《清史私議》一文,作者署名“荄茲”,文長八千言,分三期連載。此文刊出后受到錢玄同的注意,他在一九一三年一月二日的日記中寫道:“閱《獨立周報》。有‘荄茲者著《清史私議》,謂慈禧宜列本紀,與呂、武同例;其說甚辨。”該報具體事務(wù)由其友人康心孚經(jīng)管,錢氏遂去信打聽,一月七日日記云:“得康心孚信,知作《清史私議》者為李孟符,陜西人。堅士(沈兼士)謂其長于史地之學云。”(《錢玄同日記》第3冊,福建教育出版社2002年影印本)據(jù)此可以確定《清史私議》一篇必出于李岳瑞手筆。

李岳瑞《春冰室野乘》上海世界書局1922年版

鑒于此民國首份“清史凡例商榷”久已湮沒無聞,無論是匯集清史館要員及民初社會名流有關(guān)清史凡例或評論之作的《清史述聞》(朱師轍著,三聯(lián)書店1957年),以及當代有關(guān)新修清史編撰探討的《清史編纂體裁體例討論集》(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體裁體例工作小組編,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或是今人宋晞《清史稿纂修之經(jīng)過》(《中國史學論集》,臺灣開明書店1974年)、王鐘翰《清史稿說略》《張爾田師談清史稿纂修之經(jīng)過》(《清史補考》,遼寧大學出版社2004年)等專文,均無片言只語涉及此文,似有必要作專文疏解此文梗概要旨,以顯示李岳瑞在這一領(lǐng)域中的先導意義和獨到見識,對今人新修清史亦不無借鑒作用。

李氏《清史私議》作于清亡一周年之際,秉持究論實事而不尚空言的風格,開篇即強調(diào)修史之舉的緊迫性,謂政府宜速下開館之令,禮聘碩儒,勒一代信史。若遲誤數(shù)年,簡冊飄零,故老凌替,必然鴻業(yè)難成。接著簡略交待了有關(guān)清史編纂的幾點原則性見解:一是修史體裁以紀傳體為不二之選,所謂“菴蕞一代之典章,網(wǎng)羅皕年之文獻,則龍門史法固千載不廢者矣”。二是總裁史者須博識中外,清代結(jié)二千年來專制君主之終局,前后經(jīng)歷之奇觀實前所未經(jīng)聞見,因而主事者既須有博綜一代之鴻才,尤貴有周知四國之通識。三是清史義例須變通革新,不可沿襲舊史故步。全文主要從本紀、表、志、列傳四方面作具體討論。

本紀的內(nèi)容要突出兩點特征。一是“帝紀宜詳紀事實,不可但求簡括”。前代正史中本紀內(nèi)容頗簡略,乃因兩漢以降君主有專制之虛名而無專制之實事,自一二開創(chuàng)雄略之主外,大多是端拱無為,委政屬下,帝紀自是味同嚼蠟無足觀。清代則迥然不同,二百六十余年中行政樞軸,全由君主操縱,政府不過奉行意旨,操筆擬詔,等于記室?!耙粫r政治之現(xiàn)象,大抵以時主之好惡為轉(zhuǎn)移。”順治推行調(diào)融滿漢之策,康熙猜防漢族之法,雍正之法家色彩,乾隆專制極盛之局,嘉、道的垂拱守府,咸、同的無力挽回衰運,以及光緒短暫的厲行新法等,“諸朝之行事,實大有影響于今日”。如果依照前史之例,僅編次數(shù)卷朝政要目以充本紀,“則主德之優(yōu)拙,遂泯然而不可復(fù)見,而所以造成今日之時局者,亦第見其果而未知其因,其亦違史家彰往察來之大誼矣”。

二是“孝欽事跡宜列本紀”。司馬遷首創(chuàng)史例,列本紀于五體之首,既非作為褒貶榮辱之具,也不以此專屬于帝王;故而“未嘗一日踐帝位”的項羽,赫然在本紀之列。范曄《后漢書》特立“皇后紀”一門,也因為“東漢六后皆常臨朝聽政,不得不變例以紀實”。今修清史,將慈禧事跡納入本紀中敘述,既有前例可循,也屬于清代歷史的實際寫照。慈禧一生三度垂簾掌政,天下大權(quán)歸一人之手,實際操縱內(nèi)政外交權(quán)柄長達半個世紀,尤其光緒一朝三十年間,略等于慈禧一人窮奢極欲的歷史,實為今日國力之孱、民生之蹙、人才之乏絕、風俗之偷靡、內(nèi)訌之孔亟、外侮之交乘的罪魁禍首。“責有攸歸,非專紀以備詳其本末,則罪狀不章,或轉(zhuǎn)以逭千秋之斧鉞。此固不得泥劉子玄一家之私言,而妄效班書之刪呂紀、傳元后者已?!?/p>

紀傳體中表的作用,是要從無緒的現(xiàn)象中理清眉目。清史編纂中表目之存廢,可商榷者有三項。一、“當立宰相年表”。自雍正七年設(shè)軍機房而裁議政,漢臣始得預(yù)聞軍國大計之權(quán),直至清亡,“任大臣者前后蓋不下數(shù)百人,勢不能人人而為之傳”,理當為表以備載其姓名、官職及授除、罷免諸項。尤有要者,自清初設(shè)立議政大臣,再改為軍機,至清末又改軍機為內(nèi)閣總理大臣,雖沿明制而實乃貌同心異。借此表的設(shè)立,“庶幾滿漢消長之機緘,賢奸進退之關(guān)系,讀史者可一覽而得其大要也”。二、“外部大臣及出使各國大臣表宜增立”。鑒于總理各國事務(wù)衙門成立后,國家始有正式的外交,宜以前后總署外部諸大臣任事年月列為一表,而以出使大臣附之。從總署外部大臣一表可知,總署初設(shè)之際,漢大臣僅同備員,隨著以后中外交涉益繁,“滿大臣毫無治事能力,事權(quán)悉歸漢人之手。凡樞廷漢首輔未有不兼直總署者。權(quán)位之重,遂與軍機埒矣……總署體制之宏,儼然與軍機對開兩府,如兩宋中考、樞密之分總大政矣”。故通過此表可考見滿漢權(quán)勢消長過程。附設(shè)的駐外使臣表,則能使人從中了解清廷的昏庸無能,初時尚能選用郭嵩燾等“有資望、通中外時局者”樽俎折沖,力爭主權(quán);到后來則“專取譯鞮象寄之才,不必其有中外古今之通識。于是喪權(quán)辱國之事日有所聞,而國威亦日替矣”。三、“南北洋大臣宜列專表”。清代雖以軍機執(zhí)掌朝政,而南洋、北洋通商大臣自一八六一年設(shè)立伊始,即有遙執(zhí)朝權(quán)的勢力,北洋大臣尤其權(quán)勢熏天。以后兩洋大臣分別由直隸、兩江總督兼任,影響力并未有分毫減弱?!暗赝。毂扔诔芍軙r二伯之分陜矣?!痹O(shè)立此表,意在使讀史者知道,同治以后四十年中,“朝廷有大因革,未有不咨詢于兩督者。茍兩督不表同意,其事直可廢止不行”。而“朝政之所以昏而不亂,亂而不亡”,實有賴于兩洋大臣或兩督的“翼贊之功”。

李岳瑞《國史讀本》廣智書局1908年版

《清史編纂體裁體例討論集》(全二冊)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體裁體例工作小組編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

志之為體,所以紀大政之得失,綜法制之綱要。有清一代,實為“政法新舊過渡之中樞”,因而志的設(shè)置也當區(qū)別于前史。要言之,當別創(chuàng)外交、捐輸二志,革新經(jīng)籍志。

“外交志當別為一門”。清代外交格局為前朝所未有,前史有關(guān)國際交涉事宜,都放在“外國傳”中敘述,“語焉不詳,略志梗概而已”。元修《遼史》增設(shè)“交聘表”,“其用意甚善,然僅詳交聘之蹤跡而未具交涉之始末。未足以言史法也”。清史中設(shè)立外交志,“當以國為經(jīng)而以事為緯”,以內(nèi)容側(cè)重于俄、英、日三國為要,“今修清史而志外交,當注重于斯三國,至其他國則不過附庸焉已耳”。此乃因為“外患最切者惟俄,蓋疆場相接則違言易起,方國初時已以界務(wù)而致兵爭矣”,“發(fā)大難之端,使吾國頓變待遇列國之態(tài)度者,則英人實尸之。若夫大暴清室腐敗之真相,而胎育后來革命之初基,則當屬之日本”。清室覆亡的初因在于外交上的失敗,而外交之所以失敗,則皆滿漢畛域之見誤之,滿人權(quán)貴秉持“寧贈友邦、毋與家奴”之見,且以此為辦理外交之方針。林則徐的挫敗和琦善的得志,原因即在此,不必等到榮祿、剛毅擅權(quán)時始有此等謬論。咸豐以后滿人有所自悟其非,而給予漢人對外交涉權(quán),但已無術(shù)挽回頹勢,即使有李、郭、曾、薛之才也無裨于大局。由外交一端“明其致敗之由,斯能求其補救之術(shù)。良史之有功于群治者,豈遽在良相下耶?”

“捐輸志當別為一門”。通過賣官鬻爵的方式增加收入,是自古以來官府的慣常舉措,清代的特殊性在于國用開支全仰賴于此。這一特征且與有清一代相始終,與前代僅作為臨時權(quán)宜之計的情形全不相類,其條例之繁和牽涉面之廣,遠非食貨一志所能涵括。專設(shè)捐輸志,便于具體梳理從康熙初期以國用不足而有捐銅之設(shè),此后每有河工、軍務(wù)之興或各省旱澇饑饉之災(zāi),莫不以開捐售官為籌款之方,訖于亡國而未停罷的全過程,更能凸顯買賣官爵對社會人心產(chǎn)生的惡劣影響。“惟有此捐輸一法,而后胥天下之人才毆而納諸仕宦之一途。中人之家,稍有資蓄,略讀書識字,輒以納貲得官為一生之靳向。求仕者愈多,而安心于本業(yè)者益無其人。需次之員愈眾,差缺不足以供,則鉆營賄賂之術(shù)愈精,而取償于民之心益急。官方之壞,士習之偷,實業(yè)之衰,民生之蹙,莫不以此為之總因。非為之專志,備詳本末,其曷以覘一代之興亡,而為后來之殷鑒哉!”

《清史述聞》朱師轍撰三聯(lián)書店1957年版

“經(jīng)籍志當兼綜今古”。依照漢、隋、唐、宋、元各史《藝文志》成例,“先著錄三代以來舊籍現(xiàn)存者,而增益以當代儒流之所著述,古書存佚之大略藉此可以考見”。清修《明史》專載明人著述,不紀元以前流傳于世者,遂使舊籍存佚情形無由稽核?!袄K以史法,斯為巨謬。”清史的經(jīng)籍志應(yīng)有不同于以往之處,要立專目清算乾隆禁書的惡果。“乾隆查辦禁書之舉,實為秦火后第一大事,非惟故明遺老之著作毀于一燼,抑且波及兩宋,因種族競爭之故而波及于藝文。此則當別出子目,詳其本末,分別存佚,使忠臣義士之精神有所寄而無致泯沒,斯亦史家之職志也?!?/p>

列傳部分可商榷者有四點。一、“道學、儒林當分傳”。元修《宋史》,創(chuàng)設(shè)“道學傳”類目,后儒議論紛紛,對此分傳之例多不以為然。但分傳之例并非元人自我作古,實濫觴于《周禮》的師儒之分,并且是對宋史的客觀寫照?!八稳耸壮岳碇畬W,本自別于儒林之外。朝廷以是為黜陟,社會以是為向背。因其本異者異之,使后人得以考當時學派之殊,而識其離合蛻變之故,非漫然無所為而為也。”儒林、道學之歧在清代以漢宋之爭的面貌呈現(xiàn),傳寫清代學人應(yīng)沿《宋史》之例以分敘。漢宋之爭及其消長作為清學演變脈絡(luò),如同宋代儒林、道學之爭受制于皇權(quán)的抑揚之力,清代漢宋消長之勢尤其受到專制權(quán)力的規(guī)約和形塑,從清初學林盛行宋學,且陸王之學風頭蓋過程朱理學,黃宗羲、李颙、孫奇逢等南北大儒宗法悉出陽明,而康熙帝“知王學之足以振士氣,而為專制政體之阻力也,于是抑王而尊朱,微示意旨所在。海內(nèi)向風,不數(shù)年而姚江之學幾絕于世界”。至乾隆朝時專制威力尤甚,“雖以朱學之迂闊,猶病其崇尚氣節(jié),俾時主之威令有時不克行于士庶。爰乃獎厲漢學,使一時士大夫皆殫心于破碎無用之考據(jù),更無指天畫地、議時教之得失者”。與帝王揄揚漢學的初衷相反,西漢今文學隨考據(jù)流弊至極而復(fù)活。嘉道之際,微言大義說成為議政的利器,清末倡言變法維新者,“實以嘉道今學諸君為星宿焉”。清代漢學之盛不比宋學遜色,其本身也有“別戶分門”的特征,必須另篇分敘,方可凸顯清學特征及脈絡(luò)。江藩雖然明確否定《宋史》別立道學傳的做法,但他自己傳寫清學史,仍不得不以《漢學師承記》《宋學淵源記》兩篇分傳,難以合并為一。此之謂“史法貴于因時,《宋史》之例為不可廢耳”。

二、“藩服與外國當分傳”。以往史家狃于內(nèi)外之見,自尊為上國,而視他國為藩屬。清修《明史》,仍沿此謬例,以意大利、法朗機(舊指葡萄牙、西班牙)與朝鮮并載。清朝已與列國通使定約,則舊例斷不可沿續(xù)。宜別立《藩服傳》,以記錄朝鮮、琉球、越南、緬甸、暹羅、尼泊爾等興亡離合情狀及與中朝通職貢之事。除此以外者,可歸之于《外國傳》,有約者列于前,無約者附于后,略記其政俗大事而已。至于蒙古、回疆、衛(wèi)藏在清代所受待遇,介于內(nèi)外之間,與朝鮮諸國不相同,清官修國史中,蒙古王公表傳亦不與滿漢內(nèi)臣列傳同列。在五族共和的政體下,“他日修史立傳,不可不少示區(qū)別,其名王、大長茍有大事足紀者,雖未嘗一日足履清室之朝,亦當與滿漢諸臣同傳,以示一體而泯畛域。滿清‘國史舊例,固有不可據(jù)為典要者矣”。

三、“忠義傳當一體表章”。該類傳表彰的清代忠義之臣,既指持民族氣節(jié)而死者,也包括為忠清而死者。在清朝統(tǒng)治被推翻的背景下,“近世新學家言,對于滿清忠義諸臣往往加以貲謷,謂其忘種族之大義,而捐軀以事仇讎。夫當種族主義大明之時,則睹此硁硁小節(jié)而等諸匹夫匹婦之自經(jīng)瀆溝也亦宜,然胡可以是責數(shù)十年前之昔人也?”所謂食其祿者死其事,此理并不以專制、共和而異視。清朝諸臣之忠于所事并無可厚非,況且民國以倡導五族共和為方針,不應(yīng)以種族仇敵之說為口實而產(chǎn)生猜疑心和離心力。只是在具體傳寫中,不妨賦予價值高下等差之義?!皞饔星逯伊x諸臣,宜以對外死綏及言變法而死于黨禍者為第一流,對內(nèi)寇而死者次之,而殿之以末年之松壽、陸鐘琦諸臣,于旌別死事之中仍隱寓高下差等之意。其尚足以協(xié)公論乎?”

四、“鄭氏宜別為世家”。明朝覆亡后,鄭成功仍占據(jù)臺灣,“存續(xù)故國正朔達二十余載”。以往歷朝史書記錄開國事跡,必定以割據(jù)群雄冠于列傳之首,“獨《宋史》于十國各為世家,是本創(chuàng)例”。清朝崛起時,與之相抗爭者始終僅朱氏一姓;南明三王事實應(yīng)補入明末紀傳,不當廁入清史?!拔┼嵤想m奉明正朔,而始終未尊魯王以帝禮,三世相傳,固儼然以君主自居。列之《明史》,微覺不倫,而又為中原正統(tǒng)所系,不可例以群雄。然則取法《宋史》,特為之世家,以正其位號,或不悖于史法也乎?”(按:所述有誤。世家在《史記》五體中與列傳并列,后世唯歐陽修《新五代史》立世家類目以敘十國事跡,《宋史》僅以世家為列傳下的子目,不與列傳并列。此處所言是要將鄭氏置于列傳之外,當易言作“取法《新五代史》”為妥。)

細繹《清史私議》全篇內(nèi)容,可以提舉出三點特征來概括:求創(chuàng)新,通中外,平滿漢。

李岳瑞在文中就紀志表傳各方面所作的探析,皆有不同程度的創(chuàng)新性,也不乏開風氣的意義。其中具體臚列的十二條中肯的意見,多在《清史稿》中得以貫徹實施,尤其是他倡議新設(shè)的幾種表志和類傳,后來即落實成為《清史稿》增設(shè)的軍機大臣年表、交聘年表、疆臣年表以及邦交志、藩部列傳等。李氏議論中處處顯示要以打通中外的眼光審視清代社會、政治、學術(shù)和文化的歷史特性,并據(jù)此對清史編纂提出了很高的標準,也反映出李氏本身所具有的博識中外的史學造詣。他在《清史私議》中或是擬出的新類目,或是對舊有類目的革新,都與揭露清朝滿人歧視和欺壓漢人之野蠻國策的意圖相關(guān)。所謂“平滿漢”,是表明李氏贊同三民主義中的“五族共和”論,并不意味著認可滿清王朝對漢族統(tǒng)治的野蠻性。他倡設(shè)外交志和幾種專表,以及對經(jīng)籍志等所作的革新,皆基于控訴和否定清朝壓制漢人的國策?!肚迨犯濉芬幌虮蛔I刺為遺老修史之作,回護、頌譽、美化前清的敗筆隨處可見,李氏構(gòu)想的清史卻絕無遺老氣味(學界對其了解少而誤解多,如陳旭麓主編的《中國近代史詞典》中也將他定義為“滿清遺老”)。

《中國六大政治家》(全二冊)梁啟超 ?麥孟華李岳瑞 ?余守德編著中華書局2015年版

比照《清史私議》與《清史述聞》所錄有關(guān)史例商榷的各卷內(nèi)容,不難發(fā)現(xiàn),在一九一四年清史設(shè)館后問世的數(shù)種修史條例或商榷之作,時有回應(yīng)李氏此文的具體條辨。例如梁啟超《清史商例》在“紀例”中表示:“有議為孝欽后立紀者,援引漢唐呂、武之例,欲尊之而反以罪之耳?!憋@示他和錢玄同相同,也對《清史私議》主張慈禧事跡入本紀的觀點相當注意,特地拈出予以反駁,盡管他不知道作者即其友人。吳士鑒《纂修體例》持論同梁啟超,并進而舉出反對的具體理由:“或謂孝欽當用漢唐史例,別為本紀;然同治元年至十一年、光緒元年至七年,固與孝貞同垂簾聽政,雖事權(quán)出于孝欽,而懿旨則并署兩宮,似不如仍列后妃傳較為允恰。”張宗祥《清史目擬》則認為慈禧擅政而獨握朝柄的情形與西漢初期不同,不能援引《史記》的先例:“若仿遷史之例,則亦一呂太后而宜入本紀者也?;莸奂韧觯允悄昵锇嗽挛煲辆旁滦脸髷?shù)日之間,共主未定,發(fā)號施令一由呂后;以視孝欽之于德宗,初立之際則兩宮聽政,庚子以后仍以垂簾之名詔天下,雖實權(quán)在握,名則不居,且自穆宗崩后未嘗一日無君,與呂后實不同矣。如謂政所自出,則《宋史》中宜先為慈圣、宣仁等作本紀,而清之前后兩攝政王宜各為本紀矣,有是理哉!”朱鐘琪《擬修清史目錄》一文也批評征引呂后、武則天的先例是“擬非其倫”,舉出的理由和吳士鑒并無二致。

《清史稿》(全四十八冊)中華書局1998版

朱希祖《清史宜先修志表后紀傳議》則持論與李岳瑞相同,明確主張清廷后妃唯慈禧應(yīng)入本紀,“孝欽一后用《史》《漢》之呂后例,抑新舊《唐書》之則天后例,則別由擬紀傳者定之”。朱氏所擬清史略例,多有回應(yīng)李岳瑞文之處,如倡議藩部與外交分志記載,增設(shè)內(nèi)閣大學士表、軍機大臣表、總理各國事務(wù)衙門大臣表、封疆大臣表、出使大臣表等,皆先見于《清史私議》中。與李岳瑞持論貌同而心異者,則見于袁勵準、王桐齡的《纂修清史管見書》。該書出于頌揚清室之旨,主張依照《史記》《漢書》和新舊《唐書》前例將慈禧列入本紀,不可依《后漢書》《宋史》之例列于列傳。吳廷燮《清史商例》不僅贊同以“攝政綿亙兩朝”的慈禧列入本紀,并對李岳瑞闡述的本紀宜詳記、不可求簡之見,開篇即予以申說,認為“本紀有類《春秋》,蓋于大事無所不綜”,而《新唐書》和《明史》本紀失之過簡,令讀者難以探究本末、原始要終。清史本紀理應(yīng)備記列朝大事,“凡關(guān)軍國,事出非常,提要鉤玄,必舉月日,庶俾閱者,列朝治亂,展卷了如”。

《清史私議》中有關(guān)清代學術(shù)特征及趨勢的設(shè)想和勾勒,也是開館修史后諸公注目之處。梁啟超《清史商略》雖主張道學、儒林不必分傳,“為其不辭也”,卻仍贊同“漢宋兩派區(qū)析為卷”,如同他倡設(shè)“死節(jié)傳”,也是隱襲李氏“忠義傳”之目。于式枚、繆荃孫等《謹擬開館辦法九章》主張統(tǒng)歸入“儒林傳”目下,但具體構(gòu)想略同于李氏,謂“上卷宋學,下卷漢學;宋學分派,漢學分經(jīng)”。金兆藩《擬修清史略例》也認為,《宋史》雖因立“道學傳”而為后世詬病,但是“兩家門戶故不相通”,清代治宋學和專事漢學者,雖可同入“儒林傳”,而必須“同其篇目而異其卷第”。吳士鑒《纂修體例》持論同于李氏拈示的江藩之見,既主張清代學術(shù)有漢學宋學分流的特點,均應(yīng)納入儒林傳內(nèi),以消除門戶之見;但又強調(diào)“江鄭堂撰《漢學師承記》《宋學淵源記》,雖加區(qū)別,亦藉以考其授受之源流,今撰史傳,此書宜采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