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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臺詩案發(fā)微(二):告發(fā)與處置

2018-12-18 02:12趙健
尋根 2018年4期
關(guān)鍵詞:神宗烏臺詩蘇軾

趙健

蘇軾《湖州謝表》引起了軒然大波,監(jiān)察御史里行何正臣、舒亶,御史中丞李定等分別上書神宗,要求嚴(yán)懲。概括起來,他們給蘇軾羅織了四點罪名:

1.頭等大罪:對神宗“大不恭”

舒宜要求對蘇軾“論如大不恭”,李定說蘇軾“訕上”,主要是指蘇軾在詩中的兩個用典,即“梁竇專朝”與“燕蝠爭晨昏”。舒亶在札子中說:

其尤甚者,至遠引衰漢梁竇專朝之士,雜取小說燕蝠爭晨昏之語,旁屬大臣而緣以指斥乘典,蓋可謂大不恭矣。

李定也隨聲附和,說蘇軾或有燕蝠之譏,或有梁竇之比,其言雖屬所憾,其意不無所寓。仙上罵下,法所不宥。

所謂“梁竇之比”,指的是蘇軾作于熙寧六年正月的《次韻答章傅道見贈》中詩句的用典:

馬融既依梁,班固亦事竇。

效顰豈不欲?頑質(zhì)謝鐫鏤。蘇軾自己對此的解釋是:

所引梁冀、竇憲,并是后漢時人,因時君不明,遂躋顯位,驕暴竊威福用事,而馬融、班固二人,皆儒者,并依托之。軾低毀當(dāng)時執(zhí)政大臣,我不能效班固、馬融,茍容依附也。

蘇軾原意是說,馬融與班固這樣的文人,在權(quán)臣當(dāng)?shù)赖臅r候,都委曲依附之,而自己卻因為“頑劣的本質(zhì)”,不能像馬融、班固那樣做。詩句諷刺了王安石等人是“遂躋顯位,驕暴竊威福用事”和一些無原則官僚的委曲依附。但是御史們更進一步,蘇軾既然說現(xiàn)在有梁、竇一樣的權(quán)臣當(dāng)朝,那么豈不就是在誹謗“時君不明”,污蔑神宗皇帝?

在御史臺審訊過程中,蘇軾對此詩做了如下說明:

熙寧六年,因往諸縣提點,到臨安縣。有知縣大理寺丞蘇舜舉,來本縣界外太平寺相接。軾與本人為同年,自來相知。本人見軾,復(fù)言:“舜舉數(shù)日前入州,卻被訓(xùn)狐押出?!陛Y問其故,舜舉言:“我擘畫得戶供通家業(yè)役鈔規(guī)例一本,甚簡。前日將去呈本州諸官,皆不以為然。呈轉(zhuǎn)運副使王庭老等,不喜,差急足才甲出城來?!陛Y取其規(guī)例詳看,委是簡便。因問訓(xùn)孤事,舜舉言:“自來聞人說一小說云,燕以日出為旦,日入為夕;蝙蝠以日入為旦,日出為夕。爭之不決,訴之鳳凰。鳳凰是百鳥之王。至路次逢一禽,謂燕曰:不須往訴,鳳凰在假,或云風(fēng)凰渴睡,今不記其詳。都是訓(xùn)狐權(quán)攝。舜舉意以此戲笑王庭老等不知是非。隔得一兩日,周邠、李行中二人亦來臨安,與軾同游徑山。蘇舜舉亦來山中相見。周邠作詩一首與軾,即無譏諷。次韻和答兼贈舜舉云:“馎糟醉方熟,灑面喚不醒。奈何效燕蝠,屢欲爭晨瞑?”其意以譏諷王庭老等,如訓(xùn)狐不分別是非也。

毫無疑問,“譏諷王庭老等,如訓(xùn)狐不分別是非”是在“謗訕中外臣僚”。但是,御史們并不滿足于此,他們又開始施展穿鑿附會的本領(lǐng)了:既然大臣是燕蝠,那么作為“百鳥之王”的鳳凰,是不是在隱喻皇上呢?如果是,“鳳凰在假,或云鳳凰渴睡”,不就是赤裸裸地說神宗皇帝不理朝政,該管而不管嗎?“都是訓(xùn)狐權(quán)攝”,不就是說宰相王安石是訓(xùn)狐,是個“不分別是非”的貓頭鷹嗎?如果不是有這層深意,為什么能如此巧合地對號入座呢?

經(jīng)過這樣的解釋,就愈發(fā)令人懷疑蘇軾以上詩句的意思了。所以舒亶聲稱,蘇軾是“旁屬大臣而緣以指斥乘輿”。

上述罪名最要命,但是由于詩歌表意的模糊性,也最難坐實。蘇軾在供詞中從未承認(rèn)御史們“指斥乘輿”的指控,最終在《御史臺根勘結(jié)按狀》里也沒有提及這個罪名。這兩個用典,只是被作為“謗仙中外臣僚”的罪證。

相較于之后的“車蓋亭詩案”,不得不承認(rèn),這次御史們的指控并非是毫無根據(jù)的捕風(fēng)捉影。蘇軾之所以得以從輕發(fā)落,恐怕是神宗的意見起了決定性的作用。蘇軾被囚期間或稍晚,著名的“三旨宰相”王珪,在舒亶的慫恿下,繼續(xù)落井下石,在神宗面前檢舉揭發(fā)“蘇軾于陛下有不臣意”,企圖坐實蘇軾“大不敬”的罪名:

元豐間,蘇子瞻系大理獄。神宗本無意深罪子瞻,時相進呈,忽言蘇軾于陛下有不臣意。神宗改容曰:“軾固有罪,然于脫不應(yīng)至是,卿何以知之?”時相因舉軾《檜》詩“根到九泉無曲處,世間惟有蟄龍知”之句,對曰:“陛下飛龍在天,軾以為不知己,而求之地下之蟄龍,非不臣而何?”神宗曰:“詩人之詞,安可如此論,彼自詠檜,何預(yù)朕事!”時相語塞。章子厚亦從旁解之,遂薄其罪。子厚嘗以語余,且以丑言詆時相,曰:“人之害物,無所忌憚,有如是也!”

所幸神宗沒有被這一穿鑿附會的解釋所迷惑,反而為蘇軾開脫。

元豐七年(1084年),在黃州生活五年之后,神宗下令將蘇軾量移汝州。此時仍有大臣嫌蘇軾遭遇的困厄不夠,伺機中傷:

公自黃移汝州,謝表既上,裕陵覽之,顧謂侍臣曰:“蘇軾真奇才?!睍r有憾公者,復(fù)前奏曰:“觀軾表中猶有怨望之語?!痹A赉等辉唬骸昂沃^也?”對曰:“其言‘兄弟并列于賢科與‘驚魂未定,夢游螺紲之中之語,蓋言軾、轍皆前應(yīng)直言極諫之詔,今乃以詩詞被譴,誠非其罪也?!痹A晷熘^之曰:“朕已灼知蘇軾衷心,實無他腸也。”于是語塞云。

2.反對新法

反對新法就是反對皇帝,舒亶在札子中說蘇軾“包藏禍心,怨望其上,仙讟謾罵,而無復(fù)人臣之節(jié)”,證據(jù)是蓋陛下發(fā)錢以本業(yè)貧民,則曰“贏得兒童語音好,一年強半在城中”;陛下明法以課試群吏,則日“讀書萬卷不讀律,致君堯舜知無術(shù)”;陛下興水利,則日“東海若知明主意,應(yīng)教斥鹵變桑田”;陛下謹(jǐn)鹽禁,則日“豈是聞韶解忘味,邇來三月食無鹽”。其他觸物即事,應(yīng)口所言,無一不以譏謗為主。小則鏤板,大則刻石,傳播中外,自以為能。

對這幾句詩的含義,蘇軾都逐一進行了交代。除了對“東海若知明主意,應(yīng)教斥鹵變桑田”的解釋是否是蘇軾違心供認(rèn)的,學(xué)者尚有不同意見,其余各條解釋,基本都是實事求是的。

“杖藜裹飯去匆匆,過眼青錢轉(zhuǎn)手空。贏得兒童語音好,一年強半在城中?!币庋园傩针m得青苗錢,立便于城中浮費使卻。又言鄉(xiāng)村之人,一年兩度夏秋稅,及數(shù)度請納和預(yù)買錢,今此更添青苗助役錢,因此莊家子弟,多在城市,不著次第,但學(xué)得城中語音而已。譏諷朝廷新法青苗助役不便。

“讀書萬卷不讀律,致君堯舜知無術(shù)?!笔菚r朝廷新興律學(xué),軾意非之,以謂法律不足以致君于堯舜。今時人專用法律而忘詩書,故言我讀書萬卷,不讀法律,蓋知法律之中,無致君堯舜之術(shù)也。

“吳兒生長狎濤淵,冒利忘生不自憐。東海若知明主意,應(yīng)教斥鹵變桑田?!鄙w言弄潮之人,貪官中利物,致其間有溺而死者,故朝旨禁斷。軾謂主上好興水利,不知利少而害多。言“東海若知明主意,應(yīng)教斥鹵變桑田”,言此事之必不可成,譏諷朝廷水利之難成也。

“老翁七十自腰鐮,慚愧春山筍蕨甜。豈是聞韶解忘味,邇來三月食無鹽?!币庋陨街兄?,饑貧無食,雖老猶自采筍蕨充饑。時鹽法峻急,僻遠之人,無鹽食動經(jīng)數(shù)月。若古之圣人,則能聞韶忘味,山中小民豈能食淡而樂乎?譏諷鹽法太急也。

舒亶列舉了蘇軾對變法中最重要的幾條措施,即青苗法、科舉改革、謹(jǐn)鹽禁、農(nóng)田水利法的冷嘲熱諷。按其內(nèi)在邏輯,但凡神宗施行的政策措施,蘇軾無不唱反調(diào),而且還將這些對抗性言論廣泛傳播。仿佛蘇軾不是針對變法的弊端,論事不論人,而是針對神宗皇帝本人了。

烏臺詩案的導(dǎo)火索與最重要的罪證顯然是《湖州謝表》,但要證明蘇軾反對神宗的既定方針是長期的、處心積慮的,就不能不從蘇軾創(chuàng)作的大量反映現(xiàn)實的詩篇中裙摭證據(jù)。

3.混淆視聽,幸災(zāi)樂禍

御史中丞李定在向神宗陳述蘇軾長期以來以詩文反對新法的嚴(yán)重后果時說:

臣伏帷陛下動靜語默,帷道之從。興除制作,肇新百度。謂宜可以于變天下,而至今未至純者,殆以軾輩虛名浮論足以惑動眾人故也。

李定的意思是,正是因為蘇軾這些反對派,有著正直才士的虛名,長期以來鼓動如簧之舌,以錯誤的輿論引導(dǎo)眾人,使民眾不知所從,才導(dǎo)致了“變天下”的努力,“至今未至純者”,這嚴(yán)重危害了神宗“興除制作,肇新百度”的偉大事業(yè)。

何正臣雖然沒有直接將變法成效不顯著的原因歸咎到蘇軾身上,但是他覺得有必要嚴(yán)懲蘇軾,給反對者一個活生生的教訓(xùn)。

上已指出,熙寧年間的輿論不一,與神宗的默許或者縱容有著直接的關(guān)系。而元豐間一旦形勢發(fā)生變化,國是一定,則之前的“異論”便成了“雜音”。雖然我們還不能說,蘇軾的反對言論是導(dǎo)致變法遲遲難以成功的主要原因,但是,這種反對的聲音,肯定會對新法的實施造成負(fù)面的影響。這條“混淆視聽”的指控,多少還是合理的。

何正臣在札子中說:“道路之人,則又以為一有水旱之災(zāi),盜賊之變,軾必倡言,歸咎新法,喜動顏色,惟恐不甚?!敝肛?zé)蘇軾為了證明自己主張的正確,幸災(zāi)樂禍,期待災(zāi)禍的發(fā)生。

蘇軾期盼由王安石開啟的變法能早日終止。他在寫給司馬光的《寄題司馬君實獨樂園》中,就表達了希望司馬光早日結(jié)束在洛陽的“獨樂”生活,而在廟堂之上扭轉(zhuǎn)乾坤的希望。

蘇軾對新法的反對,是在目睹了新法給人民帶來的種種苦難之后才萌生的。在《吳中田婦嘆》中,蘇軾描寫了在天災(zāi)人禍的打擊下,貧弱婦女的悲慘與絕望:

今年粳稻粳苦遲,

庶見霜風(fēng)來幾時。

霜風(fēng)來時雨如瀉,

把頭出菌鐮生衣。

眼枯淚盡雨不盡,

忍見黃穗臥青泥!

茅苫一月垅上宿,

天晴獲稻隨車歸。

汗流肩赪載入市,

價賤乞與如糠粞。

賣牛納稅拆屋炊,

慮淺不及明年饑。

官今要錢不要米,

西北萬里招羌兒。

龔黃滿朝人更苦,

不如卻作河伯婦。在密州任上,蘇軾在《除夜大雪留濰州元日早晴遂行中途雪復(fù)作》中描寫旱災(zāi)之下,人民逃亡,耕作老農(nóng)饑腸轆轆的慘狀:“三年東方旱,逃戶連攲棟。老農(nóng)釋未嘆,淚人饑腸痛?!痹凇洞雾崉⒇暩?、李公擇見寄二首》之二中描寫蝗災(zāi)來臨時觸目驚心的慘狀:“綠蟻沽唇無百解,蝗蟲撲面已三回。磨刀入谷追窮寇,灑涕循城拾棄孩?!边@些詩句,無不滲透著詩人對人民血淚之痛的深切關(guān)注,哪里有絲毫“一有水旱之災(zāi),盜賊之變,軾必倡言,歸咎新法,喜動顏色,惟恐不甚”的影子呢?

4.謗汕中外臣僚

除了告發(fā)者在審訊前就為蘇軾準(zhǔn)備好的上述罪行,還有一條幾乎是不言自明的“謗仙中外臣僚”,相對于對皇帝的不恭——“訕上”,李定在札子中將蘇軾嘲諷同僚的行文稱為“罵下”。蘇軾早在熙寧四年二月《上神宗皇帝書》中就直言不諱地說:

今者無故又創(chuàng)一司,號曰制置三司條例。使六七少年日夜講求于內(nèi),使者四十余輩,分行營干于外,造端宏大,民實驚疑,創(chuàng)法新奇,吏皆惶惑。表達了對新進少年的不滿。此后在出任地方的九年中,蘇軾詩文中對當(dāng)朝變法派的諷刺,在在皆有。如在《戲子由》一詩中,在描寫了生活中物質(zhì)條件的困苦與蘇軾的怡然自得,不以介意之后,蘇軾寫道:“任從飽死笑方朔,肯為雨立求秦優(yōu)?”借用《漢書》與《史記》中的典故,將“當(dāng)今進用之人,比侏儒優(yōu)旃也"。又如元豐元年(1078年),蘇軾作《題張方平詩卷末》云:“少年有奇志,欲和南風(fēng)琴?;牧烛栩貋y,廢沼蛙蟈淫。遂欲掩兩耳,臨文但噫瘖?!币庋暂Y少年本有志,欲和天子熏風(fēng)之詩。因見學(xué)者皆空言無實,雜引佛老異端之書,文字雜亂,故以荒林廢沼,比朝廷新法屢有變改,事多荒廢,致風(fēng)俗虛浮,學(xué)者誕妄,如蜩蜇之紛亂,故遂掩耳不欲論文也。

直至烏臺詩案前夕蘇軾仍在《湖州謝表》中表達對“新進”“生事”的不滿,可見對其“謗訕中外臣僚”的指控,絕無冤枉之處。

綜觀御史們給蘇軾指定的罪名,既有無限的上綱上線,也有無中生有的污蔑,對客觀效果也有所夸大,如“流俗翕然,爭相傳誦,忠義之士,無不憤惋”。但是最終給蘇軾確定的罪名“譏諷朝政及謗仙中外臣僚”,從客觀上看,基本上是恰如其分、無可辯駁的。那么,為什么御史們欲置蘇軾于死地的努力全都付諸東流了呢?

1.北宋對士大夫的寬容與神宗對蘇軾的偏愛

徐規(guī)先生在《宋太祖誓約辨析》一文中指出,太祖誓約的真?zhèn)坞m有待考證,但在北宋確有一條不輕殺臣下的不成文的“祖宗家法”存在。這條祖宗家法既被宋朝歷代皇帝所承認(rèn),也為主流士大夫官僚們所推崇。

除了不成文的制度性保障,神宗對蘇軾才華的垂青,也是“賈怨于眾”的蘇軾能夠擺脫迫害,得以從輕發(fā)落的重要原因。

因烏臺詩案,蘇軾滴居黃州,神宗于此際仍對其才華贊嘆不已。據(jù)趙葵《行營集錄》載:

上一日與近臣論人才,因曰:“軾方古人孰比?”近臣曰:“頗似李白?!鄙显唬骸安蝗?,白有軾之才,無軾之學(xué)?!崩塾幸鈴?fù)用,而言者力沮之。

神宗對蘇軾的偏愛,遠在黃州的蘇軾也有所耳聞,蘇軾后來曾回憶說:

及竄責(zé)黃州,每有表疏,先帝復(fù)對左右稱道,哀憐獎激,意欲復(fù)用,而左右固爭,以為不可。臣雖在遠,亦具聞之。

元豐六年(1083年),蘇軾在黃州大病一場,外間盛傳蘇軾已經(jīng)病歿,消息傳到神宗那里,令他“嘆息”:

公在黃州,都下忽盛傳公病歿。裕陵以問蒲宗孟,宗孟奏曰:“日來外間似有此語,然亦未知的實?!痹A陮⑦M食,因嘆息再三,曰:“才難?!彼燧z飯而起,意甚不懌。

除了對蘇軾才華的贊賞,對蘇軾的率真性格與愛君之心,神宗也是心知肚明的。據(jù)《古今事文類聚》載:

熙寧丙辰中秋,東坡居士歡飲達旦,大醉,作《水調(diào)歌頭,兼懷子由》。元豐間,都下傳唱此詞。神宗問內(nèi)侍,因得上塵乙覽。讀至“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之句,上曰:“蘇軾終是愛君。”乃命量移汝州。

神宗“朕已灼知蘇軾衷心,實無他腸也”。正是因為在內(nèi)心對蘇軾分外愛惜,所以在蘇軾初下獄之際,神宗就“遣使就獄,有所約敕,故獄吏不敢別加非橫”。在即將結(jié)案之際,神宗密遣小宦官到獄中對蘇軾察言觀色,據(jù)蘇軾回憶:

某初逮系御史獄,獄具奏上。是夕昏鼓既畢,某方就寢,忽見一人排闥而入,投篋于地,即枕臥之。至四鼓,某睡中覺有撼體而連語云“學(xué)士賀喜”者。某徐轉(zhuǎn)仄問之,即曰:“安心熟寢。”乃挈篋而出。蓋初奏上,舒宜之徒力低上前,必欲置之死地。而裕陵初無深罪之意,密遣小黃門至獄中視某起居狀。適某晝寢,鼻息如雷,即馳以聞。裕陵顧謂左右曰:“聯(lián)知蘇軾胸中無事者?!庇谑羌从悬S州之命。則裕陵之恕念臣子之心,何以補報萬一。

蘇軾被囚系獄中四月余,“魂驚湯火命如雞”,受到了巨大的精神摧殘。通過烏臺詩案,基本上達到了震懾對變法持異論者的目的。神宗敲打的目的既已實現(xiàn),就沒有必要深究。蘇軾在《到黃州謝表》中就說此蓋伏遇皇帝陛下,德刑并用,善惡兼容。欲使法行而知恩,是用小懲而大戒……惟當(dāng)蔬食沒齒,杜門思咎。深悟積年之非,永為多士之戒。

神宗對蘇軾的垂青與眷顧,確實非同一般。元祐三年(1088年),重登廟堂的蘇軾權(quán)知貢舉,英宗高皇后,也即神宗的母親、哲宗的祖母、元祐間朝廷的實際掌權(quán)人宣仁太后,與蘇軾曾有過一次感人肺腑的對話:

子瞻為學(xué)士,一日鎖院,召至內(nèi)東門小殿。……承旨畢,宣仁忽謂:“官家在此。”子瞻曰:“適已起居矣?!毙试唬骸坝幸皇乱獑杻?nèi)翰,前年任何官職?”子瞻曰:“汝州團練副使。”曰:“今為何官?”子瞻曰:“備員翰林,充學(xué)士。”曰:“何以至此?”子瞻曰:“遭遇陛下。”曰:“不關(guān)老身事。”子瞻曰:“必是出自官家。”曰:“亦不關(guān)官家事?!弊诱霸唬骸柏M大臣薦論耶?”曰:“亦不關(guān)大臣事。”子瞻驚曰:“臣雖無狀,必不別有干請?!痹唬骸熬么獙W(xué)士知,此是神宗皇帝之意。當(dāng)其飲食而停著看文字,則內(nèi)人必曰:‘此蘇軾文字也。神宗忽時而稱之曰:‘奇才!奇才!但未及用學(xué)士而上仙耳。”子瞻哭失聲,宣仁與上左右皆泣。已而賜坐吃茶,曰:“內(nèi)翰,內(nèi)翰,直須盡心事官家,以報先帝知遇?!弊诱鞍荻?,撤金蓮燭送歸院。子瞻親語余知此。

宣仁太后的追述,將神宗對蘇軾才情的賞識之意,描述得淋漓盡致。神宗如此愛惜的人物,怎么可能將其置于死地呢?

2.太后與眾臣的勸說

鑒于當(dāng)時的政治氛圍,“東坡下御史獄,天下之士痛之,環(huán)視而不敢救”。但仍有很多正直的人挺身而出,為蘇軾說情。致仕在家的張方平聽說蘇軾下獄的消息后,當(dāng)即上書營救,但當(dāng)?shù)氐墓倮舨桓肄D(zhuǎn)呈,他便派兒子張恕進京投書。仁宗的皇后曹氏,是神宗的祖母,在病篤中仍關(guān)注著獄中的蘇軾:

蘇軾以詩得罪,下御史獄,人以為必死。后違像中聞之,謂帝曰:“嘗憶仁宗以制科得軾兄弟,喜曰:‘吾為子孫得兩宰相。今聞軾以作詩系獄,得非仇人中傷之乎?裙至于詩,其過微矣。吾疾勢已篤,不可以冤濫致傷中和,宜熟察之?!钡厶槠Y由此得免。

病危中的曹太皇太后替蘇軾求情,這對神宗皇帝如何處置蘇軾的影響是巨大的,正史中甚至認(rèn)為“軾由此得免”。這樣行文,雖然可能是為了突出神宗孝子賢孫的形象,但是,曹太后的話一定是起了相當(dāng)作用的。事實上,烏臺詩案中,有很多對神宗有重大影響力的人都曾為蘇軾求情。這些舉動左右了神宗最終對蘇軾的處置。

推行新法的干將章惇,站在維護神宗形象的立場,諫言說:

軾十九擢進士第,二十三應(yīng)直言極諫科,擢為第一。仁宗皇帝得軾,以為一代之寶,今反置在囹圄。臣恐后世以謂陛下聽諛言而惡計直也。

王安石的親家、時任宰相的吳充,王安石的弟弟王安禮,甚至在金陵養(yǎng)老的王安石本人,都抓住神宗皇帝特別注重自身形象即“好名而畏義”的秉性,為蘇軾求情:

宰臣吳充見上曰:“魏武帝何如人?”上曰:“何足道?!背湓唬骸氨菹乱詧蛩礊榉ǎ∥何涔桃?,然魏武猜忌如此,而能容稱衡,陛下法堯舜而不能容蘇軾,何也?”上曰:“朕無他意,只令核是詩爾,行且釋之。”

繼吳充之后,同修起居注的王安禮不顧李定之流的警告與恐嚇,毅然在神宗面前為蘇軾求免。

此際已經(jīng)退隱金陵的王安石也為烏臺詩案而上書神宗,說:“豈有圣世而殺才士者乎?”據(jù)說,這場公案就“以公一言而決”。

蘇軾所犯在當(dāng)時的社會主流看來,并不是什么大的罪過。張方平就聲稱:“今軾但以文辭為罪,非大過惡。”太皇太后曹氏也說:“裙至于詩,其過微矣。”當(dāng)時社會對詩的諷諫功能的共識還廣泛存在。由此看,蘇軾是萬分幸運的,因為自烏臺詩案過后,以裙摭詩文、曲意注解為手段達到政治迫害目的的文字獄就有了先例。元祐年間發(fā)生的蔡確“車蓋亭詩案”,就對文本的解釋而言,更加牽強附會。

此外不得不提的是,蘇轍在蘇軾入獄后,曾有一篇感人肺腑的《為兄軾下獄上書》,而蘇軾也曾施展了一點小手段,“祈哀于上”:

蘇子瞻元豐間赴ig獄,與其長子邁俱行。與之期,送食惟菜與肉,有不測,則撤二物而送以魚。使伺外間以為候。邁謹(jǐn)守。逾月,忽糧盡,出謀于陳留,委其一親戚代送,而忘語其約。親戚偶得魚鲊送之,不兼他物。子瞻大駭,知不免,將以祈哀于上,而無以自達,乃作二詩寄子由,祝獄吏致之。蓋意獄吏不敢隱,則必以聞。已而果然。神宗初固無殺意,見詩益心動。自是遂益欲從寬釋,凡為深文者皆拒之。

由此,則是蘇軾的絕命詩感動了神宗,而據(jù)說這首詩中感動了神宗皇帝的,是蘇軾鮮、蘇轍兄弟的手足之情:

內(nèi)翰獄中作詩寄黃門公子由云:“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jié)來生未斷因?!被蛞陨下劊嫌[之凄然,卒赦之,止以團練副使安置黃州。

當(dāng)然,這首詩,也未嘗不可以視作蘇軾主動認(rèn)錯的政治表態(tài),其中首句即是“圣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這樣的詩句,已全無《湖州謝表》中“陛下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yǎng)小民”的豪氣。

明清是文字獄的高峰,明末清初的王夫之,曾評價烏臺詩案說:

宋人騎兩頭馬,欲博忠直之名,又畏禍及,多作影子語巧相彈射,然以此受禍者不少,既示人以可疑之端,則雖無所誹誚,亦可加以羅織。觀蘇子瞻烏臺詩案,其遠謫窮荒,誠自取之矣。

王夫之自覺或不自覺根據(jù)當(dāng)時的社會輿論環(huán)境來判斷,蘇軾寫詩作文發(fā)泄不滿,最終被逮下獄,是咎由自取。這反映出文字獄在當(dāng)時社會上造成的影響,即人們不認(rèn)同蘇軾這種“多作影子語巧相彈射”的做法,認(rèn)為是授人以柄。

20世紀(jì)80年代以后,我國學(xué)者在對烏臺詩案的考量中,重視神宗所扮演的“予舍予求”的角色,強調(diào)神宗才是烏臺之勘的幕后黑手。

隨著社會發(fā)展,因言獲罪愈來愈不為一般民眾所理解。反映到對烏臺詩案的認(rèn)識上,一些學(xué)者的觀點較20世紀(jì)80年代初的前輩有所倒退,與明末清初王夫之的議論相比也相形見細。一方面,對事件本身的考察與對文本的分析越來越綿密;另一方面,對事件的認(rèn)識卻并沒有在前人的基礎(chǔ)上更進一步,反而是秉持著元祐黨人的觀點不放,一味地為蘇軾鳴冤叫屈。對烏臺詩案的理解,只能是將其放在北宋中期特定的歷史脈絡(luò)之中,以今度古,雖不可免,但今人的偏見,是值得讀史者、治史者分外留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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