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青元

讀罷《逍遙游》會讓人生出一種：“扶搖而上九萬里”的豪邁氣勢，從此便想擁有那樣一番灑脫自在的逍遙人生！殊不知，這樣的想法一但產(chǎn)生就已和“逍遙”二字沾不上邊了。

莊子口中的“逍遙”，并不是一種刻意的追求。所謂“逍遙”的思想不像一種新的時尚潮流，人們見了它的好，就個個趨之若鶩。不是的。一個人若是“追求”逍遙自在，那他只會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最終迷失。難道說只要在心門上上一個“逍遙”的門牌，便能俯瞰紅塵世俗、走得自在灑脫么？不是的。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p>

“逍遙”是追求不來的，“追求”本身就已違背了它的原則?！板羞b”是一種自然的狀態(tài)，是本質(zhì)層面上的固有屬性。逍遙者，自逍遙。若真正明白了其真諦，那么不需刻意追求什么，便可自得逍遙了。

所謂“逍遙”，不過一個“無”字。心中無己、無功、無名、無一切，真正達到了“無”的境界。我們起于虛無，歸于虛無，這才是生命最自然的狀態(tài)。讓靈魂脫離血肉的束縛，擺脫對物質(zhì)的依賴，無依無靠，無顧無求，方可自在飛翔，達到莊周口中的“逍遙”的境地。那是一種理想的狀態(tài)，我們會深深為這種想法而著迷。試想，無需憑借海浪的推扶，也不談什么旋風(fēng)的托載，沒有體積，沒有質(zhì)量，什么也無法證明“我”的存在，可“我”就在那里，“我”知道天真正的顔色，“我”對每一個維度的規(guī)律了如指掌，“我”見過最遠的地方，“我”即是萬物，也是虛無。

可我們的世界是一個物質(zhì)世界，是“有”。《逍遙游》中的“逍遙”是一個美麗的幻想，它是不可實現(xiàn)的，它本身就是虛無，它不在現(xiàn)實中存在。說白了，它只是一種理想的狀態(tài)罷了，要想真正達到，恐怕就不是我們?nèi)祟愇镔|(zhì)世界的范疇了?；钤诋?dāng)下，既知無法達到那樣的境地，難道，不活了。其實，莊子在《逍遙游》中進行描述的終極目的不是僅僅停留在要強調(diào)大鵬鳥所象征的圣人與學(xué)鳩所象征的普通而汲汲于名利的人，他們志向眼界的區(qū)別，而是在于從不同境界的人的心態(tài)，來告誡人們永遠不要自滿得意，而且存在著物我和一，人與宇宙的統(tǒng)一，萬物自然的相對統(tǒng)一這樣一種至高的境界，是“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所以人們要努力達到統(tǒng)一的境界，方法就是順應(yīng)萬物的自然屬性，不必為了強求而用盡心機不擇手段。

在人的痛苦問題上，莊子所采取的態(tài)度與釋家有類似的地方，但其實質(zhì)是不同的。人生最大的痛苦，在于生死。佛家對于生死的態(tài)度，認(rèn)為本來人的身體就只是一個軀殼，“色即是空”，而且死亡是生命不可避免的事實，以此喚醒人們了悟無常。為什么一切皆無常？因為萬事萬物的生存和發(fā)展都離不開外部條件，緣聚而生，緣散而滅，一切都是因緣的集合，一切都相互依賴，沒有常駐的事物。所以，變易、無常是天地間永不動搖的真理。這就是佛所說的“空”。一定程度上來講，是一種聯(lián)系發(fā)展辯證法的角度。而莊子也出現(xiàn)了類似的描述，莊子的妻子死后，他鼓盆而歌：“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行也?！比欢谌绾蜗馊说耐纯嗌?，差異就比較明顯。佛家認(rèn)為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包括痛苦，以此來尋找精神慰藉，減輕痛苦。而莊子則認(rèn)為，理解才可以減輕痛苦，削弱感情。馮友蘭在《中國哲學(xué)簡史》中關(guān)于莊子的論述中提出：“圣人由于對萬物自然的本性有理解，他的心也就不再受世界變化的影響。用這種方法，他就不依賴外界事物，因而他的幸福也不受外界事物的限制?！彼官e諾莎在《倫理學(xué)》中用了“靈魂的和平”的概念來描述“有知的人在他有知的范圍內(nèi)，簡直可以不動心，而且由于理解他自己、上帝、萬物都有一定的永恒的必然性?！泵鎸ΜF(xiàn)實的挫折與苦難，選擇相信命運，是有著一些悲觀色彩的。但是人面對社會和世界的力量是渺小的，選擇沖突與對立也是螳臂當(dāng)車、蚍蜉撼樹，不如選擇從容順應(yīng)，還能得到精神的自由與超脫。

在這點上，我倒認(rèn)為“蜩與學(xué)鳩”的心態(tài)有值得一借之處。

我是一個人，沒有鯤鵬的外殼，借也沒處借，叫我怎么“水擊三千里”。我不過是能夠以雙手捧起一汪海水，不及半刻，就又從指縫流去了?？杉词沁@樣，我也會因手中短暫的清涼而感到欣喜。在這里提到“蜩與學(xué)鳩”的心態(tài)，不是嘲笑偉大的事物，而不是一味的追求偉大，心懷憧憬、真正活在當(dāng)下，感謝我所得，滿足我所有，樂活于世。偉大而玄妙的“逍遙”是一種樂，卑微何嘗不是？萬物各有其規(guī)律，對于小蟲，枝杈間的飛躍就足以體會飛翔的快感與幸福，只不過是幸福的大小不同罷了。在我看來，心懷大的幸福的同時，不要摒棄了力所能及的小的幸福才是。心向“無”，生在“有”，何不是一種逍遙？

最后用一句話權(quán)作結(jié)尾：潛意識的自我早已把生活中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聯(lián)系起來，演化成了不可避免也無法阻擋的未來。這股力量是潛意識的自我所帶來的，而不同的哲學(xué)家對此認(rèn)識不同，而老子、莊子與其相繼的道家認(rèn)為這是存在于統(tǒng)一自然中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