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純
《逍遙游》是《莊子》的第一篇,是莊子的代表作之一,也是語文教材中的經典篇目。文中出現(xiàn)的幾位人物有湯、棘、列子和宋榮子,這四位人物中,前三位都是道家著作中的古人物,湯和棘出自《列子湯問》,列子出自《列子黃帝》。只有宋榮子是莊子同時代的現(xiàn)實人物,一般教材對之解釋較少,常常被教師和讀者忽視。
一、宋榮子是何許人
蘇教版語文(必修五)課下注釋為:宋國賢人。據(jù)學界的考證,宋榮即宋钘或宋牼,戰(zhàn)國時思想家,主張均平、寡欲。這個解釋容易引起一些誤解,比如,此人是宋國的一位姓榮的賢人,而不能誤解為姓宋。且看《成疏》的解釋:“子者,有德之稱,姓榮氏,宋人也?!薄督褡⒆g》解釋為:“宋榮子:為稷下早期人物,生當齊威、宣時代,大約是紀元前400至320年間人。”《天下篇》《荀子·非十二子》篇,作宋钘(pīng平。案:《釋文》:“钘音形”,在現(xiàn)今吳方言中,形讀若yīng,榮讀若yōng,音近),《孟子·告子》篇作宋牼 (jīng經),《韓非子·顯學》篇作宋榮。
二、“無功”“無名”的宋榮子
《莊子》中理想人格的名號非常多,有“真人”“至人”“神人”“圣人”“德人”等?!跺羞b游》中說: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對宋榮子的評價是:“且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數(shù)數(shù)然也。雖然,猶有未樹也?!鼻f子認為,宋榮子的思想仍然處于“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的階段,并沒有完全超越世俗定“內外”和辯“榮辱”的紛爭,只是在這種紛爭中不動心,因而不是真正的“無待”。
宋榮子“定乎內外之分,辨乎榮辱之境”,明了自我的內在需求和價值,不被外在的榮辱左右自己的行為,這是一種強烈的自我主體意識。也正是這種強烈的主體意識,使得能做到“無功”“無名”的宋榮子達不到“至人”的境界。莊子指出:“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辨,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至人游處于天地間,其精神與宇宙一體化,自我無窮地開放,向內打通自己,向外與他人他物相感通、相融合,達到這種境界,物我的界限便可消除,時空的限制無復感覺。如此,則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自由自在。其實,莊子并不否定自我意識的存在,相反,他多次提出要尊重內在的重要,他認為人如果忽視了內在的自我,就會顛倒迷亂。在自我覺醒這一點上,宋榮子無疑是應該肯定的人物。但在莊子看來,宋榮子堅守自我境界,在自我與外在世界之間造成了一種緊張感,他在高度肯定自我信念的同時,與外在世界形成了一定程度的對立,這不是最佳的“逍遙”狀態(tài)。莊子肯定人的內在追求,但他認為既要有自我意識的覺醒,又不能囿于自我的天地,誰能從“有我”到“忘我”,誰才能達到自由的極致境界,獲得真正的“逍遙”,也就是《莊子·山木》中所言之“虛己以游世”。
三、莊子如何看待宋榮子
莊子對宋钘、尹文子的評價還是相當高的,《莊子·天下》篇將宋榮子、尹文二人并提,稱贊他們“不累于俗,不飾于物,不茍于人,不忮于眾”。馮友蘭《中國哲學史新編》將二者歸入戰(zhàn)國后期墨家的支流,對他們的政治、社會思想有專題論述。他們的基本主張有六點,其一是“接萬物以別宥為始”,“別宥”就是《呂氏春秋》所說的“去宥”,“宥”同“囿”,就是有成見、偏見。看起來在“無己”這一追求上,莊子、宋榮子倒是有些“英雄所見略同”;不同的是,對這一概念內涵的解釋,他們卻各有側重甚至各執(zhí)一詞,留給后人的是不盡的咀嚼與回味。
四、從宋榮子看《逍遙游》的寓言性
莊子善于使用各式各樣的寓言故事來作為運筆行文之法,其寓言成為承載其內在思想的一個載體。莊子很少直接揭示這些寓言故事所包含的意蘊,而是將其真實意圖交給別人去意會,這就必然會因其豐富的暗示性與指意的多向性而讓人們在把握中產生不同維度的理解。另外,莊子設置寓言故事的手法也總是很奇特,不僅像鯤、鵬、蜩、鳩、斥安鳥及一些虛構的人物可以成為一個個寓言故事的主角,就連一些歷史上本有其名的人物也會成為傳其道的媒介。像后文涉及的宋榮子、列子等人,雖然都是史有記載的真實人物,但在莊子筆下,其實也只是寓言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