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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

2018-11-17 09:06趙宏興
天涯 2018年6期
關(guān)鍵詞:舅舅家小表妹磚雕

1

一早,手機的鬧鈴就響了,把我從沉睡的夢境中吵醒,我和大磚懶懶地起床洗漱完畢,拖著踢踢踏踏的腳步,去長途車站。

大巴車終于在清晨的濃霧中轟鳴著,駛出了長途車站的院子,馬路寬闊,行人稀少,大巴車開得十分暢快,一會就駛到了城外,把一片灰蒙蒙的樓群丟在了身后。

我望著窗外想著這趟旅程,現(xiàn)在有些后悔了。大磚是回家退親的,這不是旅行,是充滿著火藥味的事,我陪他回去是自討沒趣。

大磚就坐在我的身旁,他開始打起瞌睡來,頭倚著車窗玻璃,隨著車子的顛簸而東搖西晃,我知道他昨夜翻來覆去沒有睡好,我沒有打擾他,讓他沖一會兒吧。

我和大磚是同事,兩年前應(yīng)聘在一家小廣告公司里工作,公司先是提供一間大通鋪宿舍給我們住。今年以來,廣告公司效益不好,老板就把那間宿舍退了,讓我們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我和大磚在公司玩得好,就搭伴在城中村租了一間房子,安了兩張床住。

這些天,我們一到晚上就興奮,躺在床上什么都聊,直聊到窗外發(fā)白,天亮了才開始呼呼大睡,我知道我們這是睡顛倒了。

聊多了,就聊到了私密的事。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大磚在家里有一個娃娃親,父親給他從小定了的對象。我覺得娃娃親是上世紀的事,現(xiàn)在還有,感到挺稀奇的,但大磚說,這在他們那兒的山區(qū)一點也不稀奇,多著哩。

大磚說,他們家有弟兄三個,父親因為喜歡磚雕,就把他們按排行起名大磚二磚三磚,一目了然,又省事。童年時,母親就把大磚與哥哥家的小表妹定了娃娃親,這在山區(qū)叫親上加親。大磚這個舅舅也是大磚外公在世時抱養(yǎng)過來的,雖然和大磚母親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他們一起長大,親如手足。

大磚很小就和舅家的小表妹一起玩,兒時,他們不分性別,大磚有幾次去舅舅家,舅舅家床不夠睡,他就和表妹擠在一張床上,兩人各睡一頭,在被窩里用腳蹬著玩,直到被舅媽發(fā)現(xiàn),大聲呵斥會把被子蹬爛的,兩個人才停下來。大磚喜歡看小表妹踢毽子,紅雞毛扎的毽子在她的腳上上下翻飛,像有生命一樣。

大磚最喜歡看表妹的眼睛,表妹眼睛彎彎的,睫毛長長的,眸子像兩只黑紐扣,望著你時,眼睛里沒有一絲雜質(zhì),明亮單純。大磚把表妹和身邊的朋友比較過:大雙的眼睛像只豬眼睛,一睜好大,睫毛永遠臟兮兮的;大菊的眼睛,一睜就好險,讓人想到她一肚子詭計;而小萍的眼睛是一雙小眼睛,往里扣,不認真看會忽視了。有一次,表妹被灰塵迷了眼睛,睜不開,讓大磚幫瞧瞧。大磚用手輕輕扒開表妹的眼睛,就看見那只黑黝黝的眸子了,大磚對視著,一股朦朧的感覺就涌上心頭。表妹眨了一下,問:“看見什么了嗎?”“什么也沒有?!彼劬锎盗艘豢跉庹f,“好了好了。”表妹揉揉眼睛,真的沒事了,臉卻突然紅了,一扭身跑遠了。

長大了,大磚才知道自己與小表妹是娃娃親,以后表妹會成為自己的老婆,在一起過日子。兩個人再見面反而不好意思,話說得也少了,漸漸疏遠起來。

現(xiàn)在,大磚對這門親事后悔起來。

大磚經(jīng)常在黑夜里說起這樁娃娃親。

“愛情應(yīng)當(dāng)是來自心靈,而不是來自別人的安排。愛情應(yīng)當(dāng)是自由的,而不是束縛的。因為兩家大人都是我的親人,我沒有勇氣反抗,只能忍受,一步一步往前挪動,但逃脫也不是辦法?!?/p>

大磚說完,就在黑暗中長長地嘆息一聲,然后就是身體在床鋪上翻動時的咯吱聲。我看不到他的面孔,但可以感知他的痛苦和不滿。

“你們還是有感情的么,莫不是你有心上人了?要變心?!蔽已劬ν诎抵械拇蟠u問道。

“唉,哪有哩?!贝蟠u說,雖然看不見,但我知道他是面對著墻。

我也在暗中回想,確實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大磚和哪個女孩子粘乎上了,但有一位叫小張的女孩子,圓圓的臉,白白的皮膚,一說話就笑,看起來挺甜的。她來看過大磚幾次,每次來,都買點鹵菜帶著,給大磚改善伙食。有幾次我也沾了光,吃了不少。小張的家就在郊區(qū),據(jù)說家里條件很好。她還邀我們?nèi)ニ彝孢^,大磚去了,我有事沒去。大磚回來說,她的父母待人很熱情。

我說:“小張對你有意思吧。”

大磚說:“那只是友誼,到愛情還遠著哩。”

我說:“男女之間的友誼都是幌子,實質(zhì)都是奔愛情而去的。”

大磚說:“人家會看上我?看不上的,我只是幫過她幾次忙,人家感謝我,千萬不能自作多情?!?/p>

我說:“你不要欲蓋彌彰了,我知道你們兩個人心里都有那層意思了。”

大磚就沒了聲音。

后來,大磚的嘴里就多了退親的話題。他說這話時,往往身子倚在潔白的墻上,眼睛望著窗外,有月的夜晚,淡淡的月色照在他的面孔上,棱角分明,像一幅木版畫,但從語氣里,同樣可以聽出他內(nèi)心里的不自信。我坐在對面的床上,側(cè)著身子望著他,問:“你的父母同意嗎?”

他說:“不同意。”接著我倆是長久的沉默。

退親在鄉(xiāng)下是一件大事,特別是女孩子,如果被男方退了親,是很沒面子的。大磚回去和父母說過,在父母的責(zé)罵聲中狼狽而逃。

今年春節(jié)回去,父親讓大磚去給舅舅拜年,大磚沒去,結(jié)果春節(jié)沒過完,就跑回城里來了。

我說:“你表妹知道你的意思嗎?”

大磚說:“肯定聽到風(fēng)聲了。”

我說:“解鈴還須系鈴人。如果你真的不愛你表妹,要退親,你就主動去找你表妹說,指望你父母去說,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只要你們兩個人同意退親了,誰也阻攔不了?!闭f過這些話,我有些后悔起來,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我這是在出壞主意嗎?

大磚喃喃自語地說:“自己的事,自己解決。”

這次大磚是思考了好久,決定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回去把親退了,拖不得了。

我們圍繞如何回去退親,設(shè)計了許多預(yù)案,昨天又談到深夜。大磚邀請我陪他一起回去,我先是拒絕的,說:“我陪你回去能干啥呢?說不定給你家人誤解,是我在給你出壞主意哩?!?/p>

大磚說:“你啥也不要說,也不要做,你就陪著我跑路,減輕我壓力。一切責(zé)任我擔(dān)著,跟你沒一絲一毫的關(guān)系。”

大磚說了許多真誠的話,我也理解他的心情,就同意了。

今天早晨我陪大磚踏上回家退親的路。

我望著窗外疾速閃過的村莊田野,甚至在田野上看到了大磚表妹怒懟我的眼睛。

車子顛簸了一下,大磚醒來,他揉了揉眼睛望著窗外,我們都沉默著,只有大巴轟隆隆奔馳的聲音。

2

我們是下午到達大磚家的,大磚家是一個典型的小山村,村子里都是高高的馬頭墻,村外四周就是青郁連綿的群山。一進入村子,不斷有熟人與大磚打著招呼,大磚笑著和他們寒暄。

大磚的父母看到大磚回來了很高興,他們好久沒見面了,不停地用方言說著問候的話。

大磚安排我和他住在閣樓的房間里,房子是大磚在家時住的,大磚去城里后,由于長時間不透風(fēng),有一股濃濃的霉味。推開木格子窗戶,前面就是一條小河,河里的水清亮亮地翻滾著,嘩嘩地流向遠方。河對岸就是幾座青山,清晨的山像幾座大鍋爐在冒著蒸汽,云霧纏繞,飄向天空。

我們原準備第二天就去大磚表妹家談退親這件事的,大磚看我喜歡這兒,就讓我先玩玩,休息兩天再去。

大磚的父親,是一個磚雕藝人,他在樓下有一個專門的房間做磚雕。房間不大,地上放著兩組“八仙過?!钡拇u雕,倚墻還碼放著幾組“百子拜壽”,老人說這些磚雕都有訂單了,浙江那邊人要的,做古建筑用。

我對老人所做的工作很感興趣,我喜歡站在一邊看他在磚上一刀一畫地雕刻。

老人系著皮兜子,戴著老花鏡,在一塊長方形的大灰磚上認真地雕刻。老人手握磚刀,在磚上慢慢地運行,邊雕邊用嘴輕輕地吹走灰塵,桌子前已積了厚厚的一層細灰。磚頭上的圖案已大致清晰可見了,是一對古裝的男女站在老柳樹下。

大磚的父親邊雕就邊給我講解,這是一對古代的男女,衣服上的皺紋要柔軟細密,他們的衣服都是大褂子。有人物的磚雕要看人物雕得怎樣,沒人物的磚雕要看花草雕得怎樣。老人邊說,邊在兩個人的臉龐上刻了幾下,人物就有了嘴唇,臉上就有笑容。我一看還真的不一樣了,心里對老人的技藝十分敬佩起來。老人說,我沒獲過獎,但我雕的東西可以和我們當(dāng)?shù)厮写髱煴纫槐龋覀冞@兒有的人被評為大師,但他們卻不會雕。我說話直,不會搞關(guān)系。我們縣里和鎮(zhèn)上的干部,經(jīng)常來我這兒想不要錢拿東西,我就不愿意。我們做手藝的,就靠賣點東西吃飯,你也來拿,他也來拿,一分錢不給,我們還怎么做下去呢?

大磚父親的身體瘦弱,短短的頭發(fā),面孔黝黑,胡子拉碴,他坐在桌子前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師,但回到田地里,就是一介不起眼的農(nóng)夫。

我說:“大磚要把你這手藝學(xué)會也不錯啊。”

老人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喜歡往城里跑,哪有坐下來學(xué)手藝的,唉,大磚在城里辛苦,也沒掙到錢,把心也跑野了?!?/p>

老人停了一下手中的刀,似乎對大磚的親事意見很大。我知道,他是一個很有個性的人,又想到大磚的退親,可能遇到的阻力真的很大。

我問他這磚上雕的是什么圖,他說是梁山伯與祝英臺。

老人說:“這是個古代愛情故事,兩個人后來變成了蝴蝶。我喜歡雕古代戲劇里的人物,這樣容易出彩。”

我真想接他的話,說說大磚退親的事,但因為我們來之前商定好的,不讓家人知道,省得鬧開了不好,所以話到嘴邊,又停下了。

晚上,一個年輕人來請大磚的父親去吃飯。吃過晚飯,我到房間看隨身帶來的書。雖然是夏季了,但山里還是有點涼的,我早早地就睡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大磚就喊我起來了。我們洗漱完,大磚的母親已把兩碗蛋炒飯放在桌子上了。吃完飯,大磚就帶我出門了,我有點緊張地跟在身后,跨過河上的石拱橋,就在田野彎曲的田埂上行走了。

我問大磚:“現(xiàn)在是去表妹家?”

大磚說:“不是?!?/p>

“去哪?”

大磚說:“我媽讓我先去廟里抽個簽,這是一件大事,要先問問菩薩。”

我聽了,撲哧一笑,大磚還信這個。

“那如果菩薩不愿意,這次就不退親了?”

大磚沒有作聲,腳步遲疑了一下。

我又說:“你給家里人說了?”

大磚說這事他不敢對父親說,只是對母親說了。

昨晚,大磚父親出去吃飯了,母親把大磚叫到里屋,問大磚這次回來有啥事。大磚就把退親的想法囁嚅著說了。

母親一聽就生氣,責(zé)怪大磚說:“這門親事雖然是我們定的,但小表妹哪里配不上你,你表妹吃苦能干,人也長得不丑,你這一松手,小表妹就是別人的了。”母親停了一會又說,“她雖然是表妹,但你舅舅是你外公領(lǐng)養(yǎng)的,你們又不是近親。唉,這幾年,你小表妹哪年不來我們家?guī)兔υ匝?,今年夏天把一雙手的手指蓋都磨禿了。如果她來我們家過日子,我們多么放心,你現(xiàn)在不愿了,讓我們的臉往哪擱,讓你表妹的臉往哪擱,我知道你的心野了!”母親說著說著,就撩起衣角擦拭眼睛。

大磚覺得母親說得對,但一時又無語。沉默了半晌,說:“我們和表妹做親戚不是很好嗎,非要弄成一家人有何意思……這次我是死了心了,你也不要勸我,我今后過得好不好,是我自己的事,不怪你們,你們給我當(dāng)?shù)募?,要是過得不好,才要負責(zé)任哩?!?/p>

母親知道大磚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了,覺得如果他真的不愿意,就依了他吧,強扭的瓜不甜。但母親還是相信天命,讓大磚去求一下菩薩。

我問:“你母親知道,你父親很快也就知道了?!?/p>

大磚說:“我和母親說過了,等木已成舟再告訴父親,母親同意了?!?/p>

我覺得這事懸著。

寺廟與大磚家很遠,我們走了半天山路穿過幾個村莊才到達。廟在一座山坡上,是一個山洞,也沒人管理。山洞前有一棵老樹,上面掛著紅色的系帶。洞口散落著一些紅色的鞭炮紙屑。洞壁黑黝黝的,朦朧的光線里,看到里面有一座坐著的石雕菩薩像。大磚說,這個廟很靈,他們這兒方圓幾十里的人家,有事都到這里來燒香。

香是放在旁邊的一個小洞里的,大磚取了香,插到菩薩的面前點燃,空氣中就飄滿了香味。大磚跪下去磕頭,大磚磕頭很認真,先是雙手張開面對著菩薩,然后雙手放下,頭埋在雙手里。過了一會兒,再磕,一連磕了三個頭。然后,站起身來,從旁邊掛著的幾條厚厚的紙條里抽了一張。

我們趕忙拿到外面瞅著上面的幾行字,簽上的意思是明天宜出門,諸事皆宜,可以心想事成,是上上簽。大磚歡喜起來。

往回走的路上,我們的腳步輕快了許多。大磚還采了兩朵野花拿在手里,野花鮮艷如火,似遠在城里女孩小張的笑臉。

3

第二天,我和大磚踏上了去他表妹家的路。

一條小路沿著河邊向前延伸著,河水滾滾地向前流著,經(jīng)過河中的一塊巨石時,便濺出一片白色的浪花,又向下流去。河岸的石縫間,長著一些野花,白色的花在太陽下,像盛開的禮花。大磚說,這條路是去舅舅家必走的,年幼的時候他經(jīng)常走。去舅舅家,又和小表妹玩得最多。有一次,他在河邊放牛,遠遠看到小路上走來一位俊俏的女孩子,他便把牛往路邊牽牽,想近一點看看,待女孩子走近一看,原來是小表妹,小表妹那次是送棉種子來給母親的,大磚的臉當(dāng)時就漲紅了。

后來,大磚去舅舅家就少了,這條路也好長時間沒有走過了。

我開玩笑地說:“今天豁出去了?”

大磚堅定地說:“豁出去了!”

我問:“有沒有把握?”

大磚說:“有把握!菩薩都說今天的日子好哩。”

我問:“要是你舅舅打你哩?!?/p>

大磚說:“我能挺住?!?/p>

我問:“要是你表妹哭著不愿意?”

大磚說:“我能挺住?!?/p>

我問:“要你舅媽罵你個狗頭噴血?”

大磚說:“我也能挺住?!?/p>

大磚看來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了,是鐵了心沒有挽回的余地了。

我們又沉默下來,只剩下走路時踢踢踏踏的聲音,路過一棵老柳樹,大磚順手折了一根柳枝,邊走邊搖晃著,遇到高的植物便抽打一下。在他的有力的抽打下,脆弱的草莖齊刷刷地倒下。

大磚說:“我對不起表妹,如果今后我有本事了,我會補償給她?!?/p>

大磚的話,有了懺悔的意味,我問:“你能補償啥呢?”

大磚說:“今后如果我表妹生活有困難,不管什么時候找到我,我摜鍋賣鐵都要幫助她。”

拐過一個彎,小路就離開河邊了,朝兩山之間的凹處延伸去。

中午我們到了大磚的舅舅家,大磚的舅舅家住在山坡上,村頭有一棵古老的大樹,樹干合抱粗,樹冠抬頭望去,高入云端,十分有古意。村子里也是高高的馬頭墻,曲折的巷子。

大磚到了舅舅家,舅舅和舅媽見到我和大磚的到來,先是客氣了一番,大磚的舅媽倒了茶水端過來,遞給我,卻沒有端給大磚。大磚的舅舅是一位精干的山里人,粗大的手捊了一把卷曲的頭發(fā),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這聲息有著金屬的質(zhì)地,仿佛可以從地上拾起。

我們坐在門口的板凳上,因為過去大磚的舅舅舅媽已知道大磚變心了,在熱情的背后,明顯感到還有一層冷漠。

接下來,就要看大磚怎么開口了,我望了一眼大磚,替他擔(dān)心不已。

大磚雙手緊插在雙腿間,不停地搓動著,眼睛東張西望著,大家都不愿先開口說這難堪的事。

“這個是你朋友?”大磚舅舅望了我一眼,問大磚。

“是我朋友,來我家玩的?!贝蟠u說。

“大磚,在城里做工做得如何???能不能掙到錢?”還是大磚的舅舅先開口說了話,打破了尷尬。

“也不好做,就是糊口飯吃。”大磚答道。

又開始了沉默,過了一會兒,大磚嘴唇翕動著,臉上有汗水滲出。

大磚吞吞吐吐地說:“舅舅,我這次來……我媽知道的?!贝蟠u慌忙中搬出了母親作為擋箭牌,隨后又覺得不妥,趕緊改口說:“我媽不讓我來,但我還是避著她來了?!?/p>

“你來有么事?”大磚舅舅問。

“我表妹呢?”大磚沒勇氣把退親這事直接對舅舅說,他想和表妹說。

“她挑水去了?!贝蟠u舅媽拉著臉說。

這時,門外一個女子挑著兩桶水朝這邊走過來,女子穿著粉紅的上衣,一邊倒的黑發(fā)掩著她白凈的臉龐,她苗條的身子因為負重走起路來而顯得婀娜,她也看到我和大磚坐在門口的身影了。她遲疑了一下,肩上的兩只水桶搖晃起來,膝蓋一軟,只聽怦的一聲,兩只水桶倒向兩邊,她人也向前跌倒在地,水桶里的水澆了她一身。

大磚箭一樣飛出屋,雙手扶起她,她就是表妹。

表妹可能也知道大磚這次來的意圖了,眼里含著淚水。大磚和表妹的眼睛瞬間對視了一下,這雙美麗的眼睛里充滿著無助和哀怨。表妹不讓大磚扶,她有力地扭動了一下身子,豐滿的胸部碰到了大磚的胳膊,大磚愣了一下。大磚的舅媽趕過來扶起表妹,表妹回到房間,怦地關(guān)起了門。

大磚的舅舅站在門口愕然地看著這一切,大磚扶起水桶,挑起來就走。過了一會,大磚挑起一擔(dān)水走了回來,他穩(wěn)穩(wěn)地把兩桶水放到地上,然后,提起水桶,把水倒進缸里。倒水的聲音在這個快要爆炸的空氣中,顯得十分響亮。

大磚站在屋中間望著舅舅,舅舅正背著手沖房里還在哭泣的表妹說:“沒出息,哭么東西。離了他地球還不轉(zhuǎn)了嗎?”

大磚轉(zhuǎn)過臉對我說:“我們回去吧。”

我納悶退親的事還沒說啊。

大磚抬腿就往外,我跟在身后。到了村頭,大磚的舅媽追過來,要留我們吃飯。大磚不愿留下來,舅媽也就回去了。

我們在山間走著,初夏的季節(jié),田地里的莊稼,山坡上的樹木,還有不停鳴叫的鳥兒,都在這個季節(jié)里充滿了生機,走到一處大巖石旁,我們坐了下來。河水在我們的面前潺潺地流淌,河中間有一蓬野柳,上面停著幾只白色的小鳥,顯得十分有詩意,大磚望著遠處的河水,雙手折著一根草莖。

我忍不住地問:“不退親了?你改變主意了?”

“我看到我表妹倒地那一刻,我的心就軟了,”過了一會,他又說,“你知道嗎,表妹一定是看到我而倒下去的?!?/p>

我說:“是的,是看到你倒下去的,我看得很清楚?!?/p>

“看到表妹的眼睛,我的心就軟了,”停了一會兒,大磚站起身,說,“我的胳膊碰到了她的胸部,那種柔軟讓我的城堡一下子倒塌了。”

大磚的眼睛有點紅了,只見他從口袋里摸出昨天抽簽的紙條,又看了一眼,用手一下一下地撕得粉碎,拋向了天空,碎紙片飄落到河水里,隨著水流漂遠了。他搬起路邊的一塊大石頭,奮力地砸向河中,河水發(fā)出砰的一聲,濺起高高的浪花。

回到大磚家,他的父母正坐在屋子里,也可能知道我們這次去干啥了,臉孔木然著,沒有一點笑容。

我和大磚咚咚地上樓去,剛上到一半,他的父親就對大磚大聲地喊道:“大磚你給我下來!”

大磚折回身下到樓下,我就聽到他們用方言激烈地爭吵起來,說了一會,又沒有了聲音。

過了一會,大磚上到樓來,雙手抱著腦袋往床上一躺,眼睛望著屋頂,一動不動,我問他們在吵什么?他說我們走了后,他父親就知道了。這種大事,竟敢瞞著他,父親很是生氣,已和母親吵了一架,要追過去阻攔?,F(xiàn)在看到大磚回來了,就火冒三丈,后來聽大磚說沒有把親退了,父親才松了一口氣。

后面幾天,大磚家里的氣氛也愉快起來。

我們要回到城里了,那天一早,大磚的父親提了一個用紙盒包著的東西要送給我,我用手一提,沉甸甸的,問這是什么東西。

老人說:“是磚雕,就是那天你來時看我雕的那塊?!?/p>

我說:“這不是被人家定了嗎?這怎么能行?!?/p>

老人說:“我再加班雕一塊吧,這塊送你們年輕人多好,有情人終成眷屬?!崩先孙@然很愉快,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讓我想到他在磚雕上勾出的那一筆。

回到城里,我們又開始忙碌起來。

一天,我從外面回到出租屋,正好看到大磚送小張從屋里出來。小張看到我,低了一下頭,眼睛哭得紅紅的,大磚跟在后面要送她,她憤憤地甩開了大磚,大磚就站在那里發(fā)愣,好久才回來。從此小張便再沒來了。

到了年底,大磚便與表妹結(jié)了婚。

趙宏興,作家,現(xiàn)居合肥。主要著作有長篇小說《父親和他的兄弟》、小說集《被捆綁的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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