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是人類社會日常交流活動中使用范圍最廣、頻率最高的一種交際方式，其中，委婉語的地位異常突出。人們出于禮貌，或是尋求語言上的自我保護、自我滿足，或是追求交際目的的達成，或是出于社會對于個人的潛在要求，往往會使用委婉語的表述方式，使用一些相對溫和的、禮貌的、委婉的措辭手法來間接地表達自己的意愿，以規(guī)避某些必須被涉及的敏感話題。隨著社會文明的不斷進步與發(fā)展，委婉語因為符合人們在大多數(shù)場合下的表達需要，其內(nèi)容也不斷豐富與完善，呈現(xiàn)出復雜的多樣化的特點。對于英語委婉語的特點的劃分與描述，基于的角度不同，便會產(chǎn)生不同的結(jié)論，然而多數(shù)結(jié)論對于識別英語委婉語并無太大幫助，本文以美國電影《阿甘正傳》為例，從使用效果的角度，分析委婉語交際的個體性特點與社會性特點，以求對英語語境下的交際活動中委婉語的分辨與識別產(chǎn)生幫助。

一、委婉語交際的個體特性

在社會交際過程中，人們對于名譽的看重很多時候會影響交際雙方或多方交際目的的達成。人們對于名譽的看重，大多出于兩方面因素：一是社會對于自己的評價；二是個人對于自身的期待與認可。仁、義、禮、智、信五個方面，幾乎可以涵蓋人們對于名譽所看重的各個方面。而這五個方面，從心理動機上又可以被分為兩種：一種是積極名譽（亦稱為外部名譽），是人們對于被他人、被社會接納、認可、喜歡而衍生出的情感和心理產(chǎn)物，一般這種名譽會受到社會對于個人的評價而產(chǎn)生影響；另一種是消極名譽（亦稱為內(nèi)部名譽），是因人們追求自身自由、獨立、不受他人或任何規(guī)則限制的渴望而形成的心理產(chǎn)物，通常這種名譽僅與擁有者自身的心理有關(guān)，不受外部因素（或稱為社會因素）的影響。在現(xiàn)實的交際活動中，人們通常會盡量滿足包括自己、受話人和言談涉及的第三方在內(nèi)的相關(guān)當事人關(guān)于名譽的需求。當人們努力保持或提升自己的名譽時，大多是出于自我保護的心理動機，而當人們照顧他人（排除自己和直接關(guān)系自己評價的人以外）的名譽時，大多是出于禮貌。由此可見，維護名譽、出于禮貌動機和自我保護這三種心理動機的關(guān)系是非常密切的。

（一）能夠傳遞禮貌

人們在交際活動中往往盡量遵守禮貌原則，在滿足交際意圖的同時又注意避免造成不愉快的事件。從一般意義來說，禮貌原則切實有效地保障了交際的順利進行。禮貌在大多數(shù)時候總能規(guī)范人們的言行并且能有效地協(xié)調(diào)人際關(guān)系。在人際交往過程中，人們總是很默契地相互尊重，希望能通過這種禮貌的方式營造和諧的氛圍以達到預期的目的。于是，當人們在對他人發(fā)出請求、命令或是提出建議、疑問時，方法上總是更加偏重委婉語，在契合禮貌的心理動機的同時又能達到希望的效果。以下給出《阿甘正傳》中的片段作為分析案例。

面對小學校長Mr.Hancock，阿甘（Forrest Gump）母親為了讓兒子能和其他智力正常的小孩上同樣的學校，在校長辦公室里，校長隱晦地向阿甘的母親點出阿甘的智力值僅在75時，用到“different（不同）”一詞，而阿甘的母親以“每個人都有不同之處”作為回應，使得校長Hancock先生不得不進一步指出阿甘的智力值達不到學校對于智力的最低要求值——80，而且順帶委婉地建議Mrs.Gump將阿甘送到“special school（特殊學校）”就讀，然而夫人拒絕了，出于保護兒子，加之其母不愿讓阿甘去“special school”學翻修輪胎，而是想讓他就讀正常的學校，隱晦地提出阿甘的智商和學校要求的差距只有一點，并試探性地提出可以想方設法彌補。

在這個場景的整個對話交流中，校長出于對學生父母的禮貌，即使明知不合規(guī)制也沒有直接拒絕，而是婉轉(zhuǎn)地向阿甘的母親表明立場，最后仍然敗倒于Mrs.Gump的語言套路之下，作出讓步。雖然其中有某些不可說的情節(jié)，但是從委婉語的角度出發(fā)，將人物的語言藝術(shù)成功地體現(xiàn)了出來，人與人交流完全是順應著禮貌原則進行下來的。

（二）能夠維護名譽

名譽是一個人的自我形象，每個人都想給別人留下美好的積極的印象，也希望別人認可自己，尊重自己，與此同時，又渴望自己的隱私和個人財產(chǎn)不受他人侵犯，能樹立起自己獨立的形象。在社會交際中，人們盡力維護自身的名譽不至于受到威脅，同時也在努力避免自己的言行玷污到他人的名譽。也就是說，每個交際者都在盡力維護彼此的名譽?；诮浑H者的名譽同樣需要對方的維護，因此，每個言語交際者都在努力排除采用傷害他人榮譽的語言表達方式。然而，在實際交往中，某些語言行為往往和交際者的“名譽需要”背道而馳，這些行為被交際者采用僅僅是出于維護交際者自身的名譽，實際上卻侵犯了他人的名譽。在諸多回避可能侵犯名譽行為而采取的手段中，委婉語毫無疑問是一種極為有效的可以維護甚至提升名譽的一種交際策略，在替換不受歡迎的表達方式的同時，委婉語能夠維護大家的名譽。如在電影《阿甘正傳》中，童年初次登上校車之后的阿甘和剛參軍登上軍隊運輸士兵的巴士的阿甘，都面臨同樣的一個場景——同行的人大多不愿讓看上去傻傻的阿甘坐在自己身邊，以“this seat is taken（這個位置被征用了）”拒絕阿甘同坐，這雖然看上去是一句很簡單的話語，但卻顯示出了拒絕者的素養(yǎng)，也和直接拒接“you can’t sit here（你不可以坐在這里）”有極大的差別，前者是委婉地表示拒絕，而后者給人的感覺就是排斥，在社交場合，明顯地表示出排斥行為會損害被拒絕者的形象，有傷他人的面子。

（三）能夠自我保護

在言語交際中，委婉語能契合人們出于禮貌和維護名譽的動機，有時還能契合自我保護的心理常態(tài)。當溝通開始時，人們總是先考慮自身的社會地位與身份，并不遺余力地保護自身的利益與尊嚴。大多數(shù)情況下，自我保護原則與禮貌原則并不矛盾，許多和諧而又委婉的表達方式既順應了禮貌動機，又順應了自我保護動機。然而，在某些特定情況下，這兩種動機也會產(chǎn)生矛盾，此時，人們往往做出順應自我保護動機的語言選擇。

《阿甘正傳》里有兩個相似的場景，一個是電影的主角阿甘（Forrest Gump）第一次登上校車時，校車上的許多同學都以一句“This seat is taken.”回絕了他；另一個場景是發(fā)生在阿甘從軍，登上軍用運輸巴士的時候，遭遇了相同的一句回絕?！癟his seat is taken”，這句話本來是“這位子上有人了”之類的意思，但在這里卻完全可以理解為“我不喜歡你坐在我旁邊！”結(jié)合當時阿甘上車時的表現(xiàn)，不難看出兩個場景中說出類似語句的主人公的心理，都不希望一個傻瓜坐在自己身邊，原因大多數(shù)是出于保護自我在社會中的評價。

（四）能夠預留余地

“我們的交談通常不是由一串互不相關(guān)的話語組成的，否則就會不合情理。它們常常是合作舉動，至少在某種程度上；參與者都在某種程度上承認其中一個或一組共同目標，至少有一個彼此都接受的方向”，換句話說，我們好像都遵循了這樣的原則：“使你所說的話，在其所發(fā)生的階段，符合你所參與的交談的工人目標或方向?！边@個原則被稱為合作原則（Cooperative Principle），之后又被引入了四條準則——（1）數(shù)量準則：保證話語涉及的事物的數(shù)量和程度符合事實的客觀標準，既不超過也不缺失；（2）質(zhì)量準則：保證言語涉及的事物內(nèi)容真實，言語沒有虛假或缺乏足夠證據(jù)的話；（3）關(guān)系準則：言語要求有關(guān)聯(lián)性，沒有不著邊際的話；（4）方式準則：言語的表達方式要求簡明扼要，直截了當，避免晦澀、啰嗦，避免冗詞贅句，避免正話反說等。然而，在交際過程中，交際者總是出于某種原因刻意違反上述原則或是某些準則而使自己的言語預留有辯證的余地，而且，因為這些言語上保留的部分，通常與交際的雙方甚至多方參與者所注重的焦點并不產(chǎn)生強烈的影響，甚至完全沒有影響，因此通常會被對方理解，這種預留余地的說話形式也屬于委婉語。

回到《阿甘正傳》中的校長室里，當時作為校長和阿甘的母親談話的最后一個問題，校長問候了阿甘父親的去處，而阿甘的母親的回答是“去度假了（on vacation）”，而后來，在阿甘的臥房里，母親對阿甘作出了關(guān)于“度假（vacation）”的解釋：“vacation is when you go somewhere and you don’t even come back”，間接地向阿甘解釋父親去世的意思，但對于校長來說，阿甘的母親說“vacation”的含義可謂深遠——既可以是活著，但是暫時無法出現(xiàn)；也可以是死了，也就永遠不會再出現(xiàn)了。從此處不難看出，阿甘的母親對于說話的程度的把握還是十分留有余地的，因為在關(guān)于父親的問題上，無論對校長還是阿甘，都不是必須被關(guān)注的。

（五）能夠間接表達情感

語言是表達情感的一種重要途徑，然而某些場合直截了當?shù)乇磉_情感可能導致交際雙方或多方關(guān)系的破裂，違背了表達情感一方的表達初衷，因此交際者為了在順應自身情感的同時照顧對方立場和情感，實現(xiàn)交際的目標，使用委婉語間接地進行情感的表達。由此可見，委婉語與情感因素密切相關(guān)，人們使用委婉語有時也是情感因素影響的結(jié)果。電影的1小時09分59秒，阿甘向Jenny說出自己的心聲“I wanted to be your boyfriend”，當時Jenny并沒有就這個話題再作討論，而是沉默了幾秒之后借稱贊阿甘穿軍裝的樣子好看扯開了話題，出于順應自身情感的同時維護雙方的關(guān)系與情感。在這個場景中，Jenny對阿甘并沒有達到使雙方成為伴侶的情感程度或并未產(chǎn)生成為對方伴侶的心理想法，因此避免了直言不諱所造成的關(guān)系破裂或者冷場。

（六）能夠彰顯個性

個性因人而異，人們往往通過觀察一個人的言談舉止就能了解他/她的個性。作為心理世界的重要構(gòu)成因素，交際者的個性特點往往會影響他們的語言選擇。所以在交際過程中，是否使用委婉語，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發(fā)話人的個性。反過來我們也可通過委婉語推斷其個性特點。除了發(fā)話人，受話人的個性也會影響委婉語的使用。在電影《阿甘正傳》的22分47秒時，阿甘進入學校，發(fā)現(xiàn)人群聚集在學校門口，詢問Earl發(fā)生什么事，Earl回答“Coons（熊崽）”想進學校，顯然并沒有真的浣熊要進入校園，而是該年輕人對于黑人青年的代指，然而，于當時的美國社會而言，“Negro”是極度輕蔑無禮的稱呼，意為“黑鬼”，然而，Earl既沒有用顯得尊重的“black men”，也沒有用“Negroes”，而是看似玩世不恭、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別出心裁地用“Coons”，顯得個性十足又不至于在白人阿甘面前顯得拉低自己的素質(zhì)。

二、委婉語交際的社會特性

人類的活動形成了一個錯綜復雜的網(wǎng)狀結(jié)構(gòu)，這個網(wǎng)狀結(jié)構(gòu)被稱之為社會關(guān)系網(wǎng)。身為社會關(guān)系網(wǎng)狀結(jié)構(gòu)中的一員，人們的交際語言選擇往往需要考慮更多的因素，而委婉語因其靈活多變的特點，符合大多數(shù)交際場合的要求而被廣泛使用，下文將對委婉語契合社會規(guī)約的特性和符合社會定位的特性進行闡述。

（一）契合社會廣泛規(guī)約的特性

在社會生活中，對于任何有理性的個體來說，要想使自己的言行符合社會預期，就必須嚴格遵守這些社會規(guī)約。毋庸置疑，在言語交際過程中，社會規(guī)約對語言選擇也施加了一定的影響，它規(guī)范著交際者的言語行為，告訴他們哪些行為可以實施，哪些行為屬于應當避免的社會禁忌?？梢?，社會規(guī)約與社會禁忌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由于每個社會的歷史發(fā)展進程、風俗習慣和道德標準不同，其所忌諱的行為和詞語也必然不同，在西方社會中，有關(guān)死亡、性、排泄、疾病、生理缺陷、年齡、婚育、財產(chǎn)與職業(yè)等等話題均屬于社會禁忌，人們在談到上述話題時往往避俗求雅，使用更加迂回動聽的委婉語。上文也提到，《阿甘正傳》中關(guān)于主角阿甘父親的死亡，阿甘的母親以永遠遠去無法返回的度假的表述來進行委婉地解釋。《阿甘正傳》進行到27分鐘50秒，影片中的女主角Jenny提問：“ Have you ever been with a girl, Forrest?”結(jié)合當時兩人近乎全裸的情景，這句話的意思顯然不是問阿甘是否有與女孩同行的經(jīng)歷，具體意思不言而喻。美國社會對于個人隱私的保護欲望非常強烈，他們會談論包括“今天的午餐吃了什么”在內(nèi)的大多數(shù)涉及個人隱私的相關(guān)問題，阿甘的故事之所以能被講述，不是因為這是“別人”的故事，我們只是一個旁觀者；而是因為作者對于阿甘的設定——智力值僅有75，低于正常水平，因此在講述個人問題時不會有避諱的問題，平鋪直述的手法把一個“特殊人物”的故事講述出來，才不會有任何的違和感。

（二）符合社會定位的特性

人們的講話方式與措辭表達往往能夠反映其社會地位。廣義的社會地位指的是人們在社會生活中所處的位置，從狹義上講，社會地位還包括人們在某一特定群體中所扮演的社會角色符合社會地位，如父母、子女、同學、玩伴等。社會地位可被劃分為兩類：achieved status（自致性地位）和 ascribed status（先賦性地位），前者指人們通過競爭及后天的努力所獲得的成就，常與所受教育、職業(yè)和婚育狀況有關(guān)；而后者則指人們因繼承其前任所得來的地位，這種地位往往是與生俱來的，它常取決于性別、年齡、種族和家庭背景等等。人們的社會地位往往體現(xiàn)于其所處的社會階層，而通常情況下社會階層取決于以下五個方面：（1）財富或收入；（2）性別；（3）政治背景；（4）宗教；（5）種族?？v觀《阿甘正傳》，表面上未出現(xiàn)因社會地位差距而產(chǎn)生的區(qū)別性的委婉語，實則不然，除了上文中說到的對于黑人的稱呼問題之外，還有一個場景英語委婉語會順應社會地位、或者說符合社會身份的特點。在等待自己的9路公共汽車，剛參軍完畢返回首都領(lǐng)受榮耀勛章的阿甘，向身邊的老太太講述自己當時被拉去做演講的情景，出于對女性的尊重或是出于宗教原因（嚴格的基督徒避諱言語中涉及性及相關(guān)器官，認為不潔），以“‘F’word”替代反越戰(zhàn)演講者高頻率的污穢言辭“fucking”，也是英語對話交流出現(xiàn)避諱宗教或者性別問題使用委婉語的常見用法。

結(jié)語

作為語言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委婉語廣泛存在于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是一種為人們所熟悉的社會語言現(xiàn)象。自誕生之日起，委婉語就一直扮演著潤滑劑的角色，幫助人們在交際過程中曲折迂回地談論那些容易引起尷尬、有傷大雅的禁忌話題?！栋⒏收齻鳌防锎罅窟\用英語委婉語，來表達交際者的身份地位和社會因素，從《阿甘正傳》的例子里可以看出在以英語為主要交際語言的交際場合中，如何能及時準確地辨識英語委婉語，使得交際目標圓滿完成，其重點還是在于考量交際者在當時環(huán)境下的心理活動，聯(lián)系交際對象的身份背景等相關(guān)的社會背景因素，及時地對于交際者語言中所表達的意圖進行準確的判斷，方能在以雙方互相尊重、相互理解的前提下，保證交際目標的圓滿完成。委婉語在英語語境中的廣泛應用，并不僅僅局限于一部影片或一種文化活動，在英語環(huán)境的社會生活中，英語委婉語的廣泛使用，也是人們值得了解并及時把握的，這也有助于在社會交流中彰顯自身禮貌素養(yǎng)的同時提升彼此的名譽，促進社會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