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娜 張潔
摘 要: 身份情結與讀書的期望值關系密切,中國人對身份的重視自古以來如此。本文從縱向的角度概述二者之間的必然聯(lián)系,目的在于探究父母對子女讀書期望值過高的內在因素,引起大家的思考和重視。
關鍵詞: 身份情結 期望值 歷史淵源
當今社會為什么父母對子女讀書的期望值那么高?答案很多,但我認為背后的“推手”主要是——“身份情結”,人們對自己和子女理想身份的渴望。
身份指個人在社會中的位置,源自statum(拉丁語stare的過去分詞形式,意思是站立),即地位。狹義上指個人在團體中的法定或職業(yè)的地位。
《現(xiàn)代漢語詞典》注釋:一是指自身所處的地位,二是指受人尊重的地位。本文采用的意義——指個人自身所處的地位,受人尊重的地位。
中國人從古至今都很重視個人的身份,但要想得到自己理想的身份,讀書是最重要的一條路。雖然讀書不是取得理想身份的唯一條件,二者之間不能畫等號,但社會承認、大家公認:通過讀書這條路可以取得理想的身份。
中國人的身份情結與讀書期望值歷史悠久、源遠流長。下面我從縱向角度論述二者的關系:
一、科舉制度和儒家傳統(tǒng)文化影響
科舉制度是中國古代通過考試選拔官吏的制度??婆e考試內容圍繞“四書五經”的范圍。儒家的傳統(tǒng)文化:“書中自有黃金屋”,“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些觀念主宰著一代又一代人。可以說,科舉考試承載著儒家思想,儒家文化規(guī)定科舉考試內容,從而定格了讀書的道路;確定了讀什么書,讀書的目的(追求理想身份)。從此,讀書的期望值和追求理想身份的關系,“形式”與“內容”得到天衣無縫的融合,對中國古代學子的影響極深。
在古代,由于生產力低下,小農經濟落后,能讀得起書的人家并不多。讀書人家多是“生活富庶”、“書香門第”之家。古代學子寒窗苦讀,大多是要承傳祖上炫耀身份,或想改變自己低下的身份,取得一個理想的地位。因而“科考”考場上有很多“屢不中屢考”的考生,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是清代吳敬梓筆下的范進。范進考了20多回,一直到54歲時才考中舉人,得知喜訊后高興得瘋了。封建社會,像范進這樣一生癡迷讀書改變自己身份的人比比皆是。明末人談遷在《棗林雜俎·圣集·科牘》中記述了不少明朝學子參加科舉考試的故事。其中提到的劉珠、董又莘兩位進士均為高齡考生。劉珠是荊州公安縣人,與內閣首輔張居正是“湖北老鄉(xiāng)”,關系很好。但劉珠一直考了36年,至66歲時才在張居正做主考官那年上榜??贾羞M士創(chuàng)下中國古今考試史上“考生”年齡最高紀錄的,是清代年過百歲的廣東順德老秀才黃章。據(jù)清代陳康祺在《郎潛紀聞二筆》中記載,黃章參加康熙三十八年(公元1699年)鄉(xiāng)試時已102歲,已有重孫了。黃章在提入考場的燈籠上寫了“百歲觀場”四個大字,由曾孫為之引導入場,并放言如果這次考不中,105歲時也考不中,到108歲時才有好運。令人慨嘆的是,像黃章這樣的超高齡考生在清代并不少見。乾隆六十年(公元1795年)會試中,地方各省上報70歲以上參加會試的考生多達122人,其中80歲、90歲以上,并考完了三場的考生有92人。
可見,古代通過讀書改變自己身份的讀書人是何等執(zhí)著!科舉制度和儒家文化是何等深入人心!但在封建社會通過科舉“中舉”的人畢竟很少,像范進這樣一些苦讀一生,到老中舉的人更不多,很多人坐穿板凳,默默無聞,一生窮困潦倒,到頭來沒有實現(xiàn)改變自己身份的理想,只能把通過讀書取得理想身份和地位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對下一代讀書的期望值更高,唯恐重蹈自己悲慘的老路。
讀書(期望值)——科舉考試(儒家文化)——改變地位(理想身份)。這條明晰的科舉制度持續(xù)了一千三百多年。這段歷史不但對中國人影響極深,還明確了讀書期望值與理想身份取得之間相互依存的關系。
二、特殊時代的影響
有一段時期,出現(xiàn)了“讀書無用論”,讀書人的身份有所下降,讀書的期望值有所下降。
1977年,停止了十年的高考恢復,引發(fā)了全社會的讀書熱,很多青年人的求知欲、讀書欲被喚醒、被激活。最初估計有1億4千萬人符合高考報名條件。其中包括:1966年至1977年的全部高中生、以同等學力報考的歷屆初中畢業(yè)生,以及被允許提前報考的1978屆優(yōu)秀高中生,形成了“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局面。1977年冬天,中國570萬考生走進了曾被關閉了十余年的高考考場。當年全國大專院校錄取新生27.3萬人,錄取率4.8%。1978年全國參加高考人數(shù)610萬人,錄取人數(shù)40.2萬人,錄取率7%。1977年冬和1978年夏的中國,迎來了世界歷史上規(guī)模最大的考試,報考總人數(shù)達到1160萬人。
1978年,召開十一屆三中全會,撥亂反正,開始改革開放。這一年,全國科學大會召開,宣布“科學的春天”到來。尊重知識,尊重人才。讀書人的地位得到了提高,讀書的期望值飆升。
1977年、1978年一共有67.5萬人走進大專院校。考上大學的人嘗到知識改變身份的甜頭:他們高考前,有的是伐木工人,有的是種地的農民,有的是復員軍人等。大學畢業(yè)后,成了各行各業(yè)骨干、領軍人物,身份變了,地位提高了。這些人對自己的孩子期望值特別高,希望下一代比自己更強,更能展示自己的風采。但還有很多人因為各種原因不能跨進學校大門,只有把讀書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來圓自己讀書的夢。“子女考上大學,蓬蓽生輝,一家人光榮”,上大學不但孩子本人改變了身份,還給整個家族帶來了榮耀。盡管自己沒有上大學,但大學身份情結卻深深烙在父母心頭上。
有大學身份情結本也無可厚非,但是很容易在自己有了孩子之后,放棄自己的努力和積極進取精神,把這種情結轉移到孩子的身上,把父母夢想的接力棒遞到孩子手中。很多父母意識不到自己的這些言行正是補償心理在家庭教育中的運用。圓夢補償心理就是由于某種原因,導致自己沒有得到或失去的東西,期望在他人身上獲得,以滿足自身的心理需要,獲得心理平衡。反映在教育孩子身上,就是把自己沒有實現(xiàn)的人生夢想轉嫁到孩子身上,由孩子達成個人愿望的實現(xiàn)。他們沒有意識到這種圓夢補償心理對孩子身心健康發(fā)展危害極大。
中國人的身份經過這一特殊年代演變:工農兵(身份提高)——知識分子(身份下降)——讀書期望值(降低)——恢復高考(出現(xiàn)讀書熱)——知識得到(尊重)——讀書期望值(提高)。身份和讀書期望值共同推進。
三、時代變革的影響
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國經濟比較落后,工業(yè)不發(fā)達,物質生活困乏,精神生活貧乏,人們需求較低,大家對“富?!钡母拍畋容^模糊,認為只要有飯吃、有衣穿,就是“富?!?。在這種經濟不發(fā)達時期,大家對自己的身份考慮得比較少,而且對身份的理解比較表面化:識幾個字,上衣口袋里插上支自來水筆(上海牌),標志是有文化身份的人。插上兩支,就更不得了;如果手腕上能戴塊上海牌的手表,認為這人學問很大而且有地位;如果能騎上輛永久牌或飛鴿牌的自行車,背上個會唱歌的小盒子(收音機),肯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具有這樣條件的人,標志著有文化地位、有經濟地位的身份,這種人無論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受人愛戴,和這樣的人站在一起,自己感到榮耀,臉上有光彩。
那時自來水筆、自行車、手表、收音機成了有文化、有經濟地位的標志,成了人們照相時炫耀身份的“道具”:手扶自行車,手腕上戴塊手表,把袖口高高卷起來,讓手表百分之百露出來,瞧,這照片上的人多有“身份”。人們看到這照片,就會稱道:“這個人的身份真不一般。”如果拿這樣的照片找對象,命中率是非常高的。
在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困乏的年代,人們對“身份”的理解就這么簡單。因為大家的生活水平都差不多,思維相對處在一個平面,思想比較單一。對自己身份不夠重視,對孩子讀書的期望值不高。
改革開放以后,市場經濟誕生,知識經濟到來,經濟持續(xù)發(fā)展,物質生活不斷豐富,人們的生活一天天富裕起來,對身份的重視程度一天天提高。因為每個人獲取成功的可能性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大,要想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失敗者”,必須期望更多的東西。這時,人們對身份的追求更強烈,對身份的理解越來越明確:從“有頭有臉的人”——有“身價”的能人——工程承包人————大老板——開發(fā)商———公司經理——公司董事長——大伽等;身份品位越來越高:又專又紅——高學歷、留學生——高素質、德才兼?zhèn)?。只有具備這樣高品位、高文化的人,才能立足于社會,在競爭中占有一席之地。這時,父母對自己的身份和孩子的身份重視程度提高,并隨著經濟發(fā)展一步一步升級。
四、升學壓力和就業(yè)壓力的影響
中國未來的發(fā)展必須靠知識與創(chuàng)新,靠知識經濟,而掌握知識與創(chuàng)新技能的必須是努力學習科學文化知識、具有創(chuàng)新能力的人,人才的培養(yǎng)成了當務之急,孩子的升學成了每個家庭的“重頭戲”。進好的幼兒園,升好的小學,考重點中學,上重點大學,給家長和孩子形成了升學的壓力。
因此,很多家長為了使孩子上理想的學校,為了孩子學校畢業(yè)以后有一個理想的身份,把期望值定得很高,并按自己的期望給孩子的學習下“功夫”。不少家長從孩子零歲開始就進行大量智力投資,唯恐輸在人生起跑線上。再加上應試教育的弊端,社會盲目攀比的風氣,學校的考試排名,老師對優(yōu)等生的偏愛等,使家長不敢放松對孩子的期望和要求。怕成績不好,被周圍人歧視;擔心落后于同事的孩子,競爭不過別人,邁不進大學門檻。所以,家長對孩子讀書的期望值就攀高。他們以追求高學歷、高水平為家庭教育導向,對孩子從高標準、嚴要求出發(fā),嚴厲管教,唯恐達不到自己的預期目的。
在充滿活力和競爭的時代,就業(yè)壓力加大,就業(yè)崗位有限,效益好的公司不多,這就形成就業(yè)競爭。畢業(yè)以后找一份合適的工作是難的,何況是經濟效益好的單位;要進一個經濟效益好的單位,競爭是非常激烈的,比考大學難多了。在效益好的單位或公司工作,其身份不一般,自己走起路來頭能抬得高高的,神氣得多;如果在效益不好的單位或公司,總覺得身份低人一等,難以在熟人面前抬頭。所以,父母都渴望孩子們學校畢業(yè)以后能有一個理想的身份。
上大學難,上一所理想大學更難;找工作難,找一份經濟效益好的工作更難。在這兩重壓力中,父母對子女身份追求和讀書期望值越來越高,對理想身份的渴望而產生的焦慮感越來越強。
毋庸置疑,對身份的渴望而產生的焦慮感是有一定積極作用的:激發(fā)潛能、力臻完美、增強社會共同價值產生凝聚力。如同那些事業(yè)成功失眠患癥者歷來強調的那樣,唯焦慮者方能成功,這或許具有一定的道理,但指出焦慮產生的“正能量”,并不妨礙我們對此質疑。我們渴望得到地位和財富,若僅此,則如愿以償后,其生活并非想象的那樣美好,反而使人陷入更糟的狀態(tài),因為很多不切實的欲望總是與自己真正的需求毫無關系。所以,過多關注自己和孩子的身份,對孩子讀書的期望值不符合自己和孩子的實際而盲目拔高,這是不現(xiàn)實的,會對孩子身心健康發(fā)展有危害,這是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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