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闕維杭（發(fā)自本刊駐美國聯(lián)絡處）

據《華盛頓郵報》消息，在對美國66所大學43000名學生調查之后，美國坦普大學（Temple University）和威斯康辛希望實驗室（Wisconsin HOPE Lab）2018年4月3日公布合作研究報告披露，當今大約36%的大學生吃不飽，有相似比例學生甚至居無定所。研究報告指出，美國大學因為學費膨脹，學生援助方案不足，低收入學生數量增加，學生饑餓問題已經愈來愈嚴重。

這真是匪夷所思，美國大學生挨餓的比例居然超過全美國吃不飽的人數的一倍。據筆者之前追蹤過的一個美國社會現象，美國人口普查局2014年發(fā)布的2013年國民經濟運行監(jiān)測數據披露，以官方標準衡量的貧困率等指標，相當于每六個美國人中有一個是掙扎在忍饑挨餓貧困線上的窮人。

報告舉例道，美國喬治華盛頓大學學生托雷斯入學第一年體重就掉了3公斤多。在高昂學費的巨大壓力下，他常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為了維持生活，他要么一天只吃一個意大利面罐頭，要么就參加提供免費午餐的校園活動蹭飯。

該研究報告首次涵蓋兩年制、四年制、公私立大學學生。數據指出，每10個社區(qū)大學的學生中，就有1個在過去一個月曾整天沒吃東西；而6個四年制大學生之中，就有1人經歷同樣慘況。

即使在精英大學里也有學生挨餓。哥倫比亞大學印度移民后代學生克里斯蒂·加納馬拉(Christine Janumala)每天早晨都會檢查自己書包里的必需品：教科書、筆記本、筆，以及至少一個飯盒。書本文具是上課需要的，飯盒則是她應付一天的伙食。

支付完學費和生活費，21歲的克里斯蒂不再有購買食物的預算。課間休息時，她會溜進學生俱樂部，把別人剩下的比薩餅和三明治帶走?？死锼沟僭诟绱笾餍迍?chuàng)意寫作，她是家中第一個進入美國大學的孩子。獎學金和其他援助只夠克里斯蒂支付不到一半的學費，這意味著她在物價昂貴的紐約生存學習，“需要好好籌劃才能保證一日三餐都有飯吃?！?/p>

克里斯蒂毫不諱言說，她身邊與她相似境遇的同學不在少數。為了糊口，他們會翻垃圾箱找食物，或者去當地超市，索討過了保質期而將被扔掉的食物。

參與調查并且撰寫報告的天普大學教育政策教授莎拉·戈德里克 -拉 布（Sara Goldrick-Rab）稱：“大學費用隨著時間不斷增高。但學費上漲只是其中一塊原因，這是一個系統(tǒng)性問題?！彼f，有數以千計被歸類為“低糧食保障”學生，除了不上館子、不買酒水，現在還要靠不吃飯或吃更少，才能有錢支付學費。

事實上在2015年11月，亞利桑那州立大學和明尼蘇達大學就聯(lián)合在美國公共衛(wèi)生協(xié)會年會上公布了關于三分之一的大學新生無法持續(xù)獲得足夠食物的研究報告。

而薩拉·戈德里克-拉布也于2015年對美國10所社區(qū)大學4000名學生中進行調研，發(fā)現半數以上的受訪者存在飲食問題。薩拉用美國農業(yè)部發(fā)布的6條標準衡量學生的營養(yǎng)狀況和饑餓體驗。約52%的受訪者飲食飽足度低。具體說來，1/5的受訪者飲食習慣混亂，有一頓沒一頓，食物攝入量不足；22%的受訪者表示每頓飯吃不飽，甚至不吃飯，因為沒有足夠的錢。

薩拉之前曾跟蹤記錄50個低收入大學生長達6年，發(fā)現兩種學生被饑餓困擾。第一種是進入大學之前經濟狀況就不好的人，對他們來說，饑餓和貧窮常伴左右；第二種是進入大學之前為低層中產階級，為了應付高額的教育經費而變得落魄，因此是初次體會填不飽肚子的感覺。薩拉說：“大學讓學生變得困窘，他們把原本用來吃飯的錢交了學費?！?/p>

當然，美國大學生的貧富差距也愈來愈大，食物過剩和浪費的現象在大學餐廳也司空見慣。富家權貴子弟包括一部分留學生中的富二代官二代，他們絕不會為吃飯問題發(fā)愁，到校園外的豪華餐廳享用美食也不在話下；但為每天是否吃飽而絞盡腦汁的貧困大學生愈來愈多，幾乎是研究者和學校管理者都開始清醒意識到嚴峻現實。對很多美國大學生來說，校園生活最大的挑戰(zhàn)是考試能不能拿到好成績；而對另一部分大學生來說，每天的一日三餐才是他們最憂心的問題。

洛爾-巴斯法律和社會政策中心負責人伊麗莎白·洛爾-巴斯(Elizabeth Lower-Basch)指出，很多人認為大學生的年齡在18～25歲之間，沒有孩子，容易在4年內完成學業(yè)；但這并不是典型的社區(qū)大學學生的狀況。事實上，多數社區(qū)大學學生年齡更大，收入更低，還要養(yǎng)家糊口。她表示：“這種非傳統(tǒng)的學生才是新常態(tài)。”“他們遭遇食品短缺并不意外?！?/p>

這些挨餓的大學生，多數來自低收入家庭，其實多數在中學階段就以免費午餐度日。美國有將近半數的高中生滿足獲得免費午餐或減免午餐費用的條件。這些青少年進入大學后，依賴免費午餐的狀況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變好。

饑餓對學習效果和完成大學學業(yè)的影響顯而易見，當饑腸轆轆之際，學生還能在課堂上聚精會神嗎？因為吃不飽而中斷學習的也大有人在。他們需要更多的時間打工，或者干脆休學，專門賺錢糊口，這讓他們很難在正常的學年期限內畢業(yè)。

全美學生管理協(xié)會研究與政策副主席艾蜜莉亞·帕奈爾（Amelia Parnell）說：饑餓現象“是目前許多學校頭等大事。當我們思考學生的退學原因，財務問題——例如負擔食宿的能力，就是其中之一?！?/p>

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社區(qū)項目辦公室負責人安東尼奧·桑多瓦爾(Antonio Sandoval)接受美國國家公共電臺(NPR)訪問時說，他不清楚該校吃不飽飯學生的準確數字，因為他們通常對此諱莫如深?！斑@里的多數學生很富裕，來自維斯特伍德、貝萊爾，或者比弗利山?！倍M入加大洛杉磯分校的學生希望自己看起來和別人一樣，“因此他不會告訴你自己沒地方住或餓著肚子。”

部分社區(qū)大學已開始采取措施幫助經常挨餓的學生，密西根州立大學是首間成立校園食物貯藏室的大學，希望借此改善學生因饑餓產生健康問題；紐約圣約翰大學也成立應急基金會，擬補助費用給須急用學生。加州大學2015年曾撥款75萬美元調查有多少本校學生吃不飽飯。

據統(tǒng)計，目前美國大學校園中已建立了200個食品室，其中至少有50個是2015年才出現的。在哥倫比亞大學，那些不喜歡去食堂吃飯的學生可以將用餐的額度送給需要的同學。幾位本科生開發(fā)了一個APP，隨時更新校園中哪里有免費食物。加大洛杉磯分校22歲的工程學專業(yè)學生阿卜杜拉·賈達拉(Abdallah Jadallah)發(fā)現一些同學默默忍受著饑餓，就利用捐贈食品建立了一個食品儲藏室，冰箱儲藏著水果、酸奶、果汁和牛奶，冰箱旁放著通心粉等食材。有時候，取走食物的人會留下字條：“非常感謝你的食物，以及洗發(fā)水、香皂這樣的小東西。它們對我的生活大有幫助。上帝保佑你。”

研究者稱，這些善意的舉動，卻不能解決學生挨餓的本質問題。薩拉稱自己的研究是目前為止對大學生飲食問題的唯一量化研究，在美國政府面向學生的經濟援助表格上，甚至沒有針對飲食問題的相關選項。

相關數據顯示，過去10年中，接受資助赤貧者的聯(lián)邦佩爾助學金的大學生人數，已從530萬增長到820萬。生活成本迅速增加，讓助學金日益顯得杯水車薪，食品之類生活必需品幾乎成了奢侈品。

美國大學食物銀行聯(lián)盟的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克萊爾·卡迪(Clare Cady)直言，愈來愈多窮人家的孩子向往大學教育，“但美國的大學系統(tǒng)沒有與時俱進。高校與愈來愈龐大的困難學生的需求脫節(jié)”。

專家們都相信，大學生饑餓問題很復雜。美國大學為了招收不同種類學生，會基于個人需求提供各式獎學金、補助金，但低收入學生入學后，卻沒有相對應政策繼續(xù)補助他們各式開銷。

美國教育統(tǒng)計中心的數據顯示，大學本科生在2013～2014學年，平均要支付9929美元在學費及食宿上，較20年前上漲了50%。私立大學學生負擔可能更重，這還不包含洗衣、印刷等雜費。

大學生賺錢的渠道數量也持續(xù)降低，他們以往常打零工的低階層工作，因為競爭激烈而機會愈來愈少。食物優(yōu)惠補助資格審查愈趨嚴格，低收入學生現在無法再依靠聯(lián)邦政府援助過活。

三分之一的大學生在饑餓線上掙扎的現實，美國華裔大學生及其家長有認同也有質疑。就如現在的中國留學生絕不會像二三十年前的留學生那么省吃儉用，不會常常自己煮飯泡方便面那樣。從小在美國長大的青少年，哪怕家境貧寒，要這些青少年在大學期間完全自己煮飯吃也不現實，要他們合理分配自己的生活預算也不容易。他們如果手邊有錢，多半還是會先到學校食堂消費掉，待到身無分文時便饑不擇食了。

有網友在上述各種新聞報道的跟帖中說，美國大學的學費也實在太離譜了?！拔覂鹤诱f他們還是公校，外州來的同屋同學每年學費已經要65000美元了。他也是因為學費，不上私立也不去外州，他說超過3萬一年學費就太不值了。如果不是因為本州學費低，再加上自己還拿到些獎學金，再每年貸8000美元款（他哥哥當年就是貸3萬多學生貸款，所以他也一樣），他就會像我侄子那樣，先上兩年社區(qū)大學再轉UC（加大）了。該網友還說，自己兒子住校內，6個人一套單元，基本都是自己做飯（學校有清潔工負責打掃衛(wèi)生）。如果三餐全都在學校餐廳買了吃，男生又要踢球鍛煉，光依靠食品補助計劃的人確實吃不飽。所以兒子四年總計35000美元的學生貸款，有相當一部分花在吃上?！?/p>

還有網友歸納說，美國大學生進學校cafeteria（餐廳）連吃帶喝最簡單要10美元吧，一天最低30美元，照此算，學生平均每個月30天就要花900美元。不過有網友質疑這點說：“據我所知，（900美元）這是絕大多數美國大學一個學期的全包伙食費用?！?/p>

有網友說，學校的cafeteria的確比外面還貴，當然現在外面餐廳也貴了。例如，以前Burger King吃一個套餐只要5美元就夠了，現在竟然要7美元多。Panda連鎖店以前普通的二菜一飯也是6美元多點，現在竟然要9美元多了?！盎蛟S真有美國大學生餓肚子?！?/p>

還有家長說：也許挨餓大學生沒有36%這么多，但是有相當比例的孩子確實吃不起。不是像大家想象的低收入就一定全部減免，還有其他條件，包括孩子的成績，甚至還有孩子出于自尊心而不愿意申請。我就知道有吃不飽的孩子，或者付不起公寓租金的孩子，或者付不起書費的孩子，雖然不多，但是有。

有人以自己當年留學的親身經歷說：大學學費，住宿，哪個節(jié)省一點出來不夠吃飯？我剛留學時，餓了烤一個冷凍批薩，一鎊錢，吃撐死。一個大學生，有手有腳，連飯都吃不上？對此說法，馬上有人反駁道：“哪個美國大學生去買菜做菜? 去買生土豆、生雞腿? ”

也有人說，一個美國家庭的平均收入也就4～5萬美元，中產家庭10萬左右。一個普通州立大 學一年的學費就要3萬多，私立的更不得了。美國私立大學學費十幾年前大概是4萬美元一年，現在已到了7萬美元一年。如果政府不作為，很快就會到10萬一年。家里如果有人讀大學的話，等于一家的收入大部分交了學費了。這些孩子餓著肚子為家里省錢也真不容易。

還有家長爆料稱：“我前不久遇到一個女兒中學的一個中國高中留學生，他說他國內的銀行卡已經有300多萬人民幣了，我問誰給他的，他說以前他父母每個月給他1萬多人民幣，逢年過節(jié)都給他10萬左右?，F在每個月給他5000美元，學費除外?！边@是土豪留學生啊。

又有留學生感嘆道，還是北歐國家福利好，不但讀大學免費，學生還有補助，具體金額不是很清楚，不過500歐元肯定是有的，因為除了房租補助，至少還有200多。不過即便這樣，如果有比較大的開銷還是有點吃力，比如配眼鏡。像美國這樣不但學費高而且又沒有學生津貼，如果家庭條件不太好的話，學生的生活可能比較差一些。

一位歐洲國家留學生說：“我的外國同學經常是買100歐元的東西還要分期付款，第一次知道時我都快驚呆了，現在知道是常態(tài)?！?/p>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基本可以體會到的是，美國學費相對而言是全世界最高的，比歐洲高，比中國更高，這就導致相當一部人沒有能力接受高等教育。挨餓大學生比例如此之高，或許按照20年前中國留學生自己買菜煮飯吃省錢的現象，似乎不該如此；但美國國情下的美國中低階層大學生，按照從小養(yǎng)成的生活習慣，或者按照中學里吃免費午餐的標準，如果申請不到充足的能夠涵蓋吃住的獎助學金，那么，他或她就真的必須考慮如何應對每日的溫飽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