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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同行

2018-07-31 17:04弗·司各特·菲茨杰拉德
譯林 2018年4期
關(guān)鍵詞:流浪漢克里斯姑娘

〔美國〕弗·司各特·菲茨杰拉德

菲茨杰拉德是一個時代的象征。他讓筆下的人物重演他的人生故事,也借筆下的人物體驗自己沒能過上的人生。

這篇《一路同行》就是后者。故事剛開始,一個靈感枯竭的劇作家坐上南下的火車,和流浪漢們?yōu)槲?,以此來體驗生活,乍一看似乎不是菲氏的風格。再往下讀到“年方二九的美妞兒”,讀到英雄救美,你就知道,他還是那個菲茨杰拉德。出門遠行所帶來的無限可能總讓他魂牽夢繞,因為四處游逛會同時帶來快樂和危險,想想《了不起的蓋茨比》里汽車的作用你就明白了。這個故事里有一些經(jīng)典的菲氏元素:比方說改頭換面卻終究逃脫不了自己過往的拜金女,比方說大鉆石(不過這一顆可沒有利茲飯店那么大)。但是依然有前所未見的新鮮感:厭倦了好萊塢陳詞濫調(diào)的劇作家、足智多謀不讓須眉的姑娘。

菲茨杰拉德于1935年1月把這個故事交給經(jīng)紀人,有一些人表達了購買的意愿,作者也野心勃勃想重振聲威。這時距離他1940年去世已經(jīng)時日無多。此時的他窮困潦倒,妻子已經(jīng)去世,他靠給好萊塢寫劇本勉強謀生。他很喜歡這個故事,一心想把它拍成電影。直到1937年他還在給友人的信中提到要著手改編,然而最終并無消息。

這個故事里有他敢想?yún)s不敢過的生活。特立獨行的作家克里斯顯然就是作者的理想化身,菲茨杰拉德借他之口發(fā)泄了不少義憤。作者也多么想有一段這樣的愛情。然而對照之下何其悲哀。

他的語言是精練的。有時顯得單薄,但是經(jīng)得起反復(fù)推敲;有時畫面感很強,已經(jīng)近乎電影劇本,作者也有意準確描述空間,比如小說中的各種距離都給出了明確的數(shù)字,似乎下筆之初就有拍成電影的打算。三個部分像戲劇的三幕,很清晰。

作者一生的沉浮恰恰與時代相呼應(yīng):美國夢酣時,他大紅大紫,揮金如土;美國夢斷時,他窮愁潦倒,寂寞而終。這個故事代表了他晚年(雖然才四十來歲)對一些人生問題的重新思考,讓人感喟不已。

鐵路貨車剛停下,星星就出來了,猛地一下讓克里斯有點眼花?;疖囋谏掀?。他看見前方大約三英里處有一團燈光,比星光還要昏黃,他估計那就是達拉斯(得克薩斯州主要城市,重要的工業(yè)基地和交通樞紐,被譽為美國南方第一大都會?!g注)了。

這四天來他對貨運了解了不少,很清楚等這些車廂匯集到達拉斯要花很大的工夫才能完成分軌。他要是下車步行的話,早晨之前就能再趕上火車。除了有時候要整晚扒著車廂之間的牽引桿(指連接火車相鄰車廂的牽引桿,美國俗語“騎牽引桿的”指的就是沒錢買車票而騎在牽引桿上搭火車的人?!g注)之外,他都沒怎么活動,能走上一兩里地可真是享受。享受得簡直像天方夜譚。

他伸了伸腿腳,又深呼吸。他感覺挺好,好幾年沒感覺這么好了。只要有吃的就不算活得苦。借著星光,他看見其他幾個人影小心翼翼地從別的車廂里冒出來,和他一樣在得州干巴巴的夜色里呼吸著。

這么一來他突然想起了那個妞兒。

守車(指載貨火車最后一節(jié)供列車員使用的車廂?!g注)里有個妞兒。今天早上在斯普林菲爾德(美國常見地名,多個州均有同名城市,根據(jù)距離判斷這里指的可能是伊利諾伊州首府或密蘇里州小城?!g注),他看見一扇窗戶后面有張臉猛地縮了回去,就開始有所懷疑了。中途車停了一小時,他分明看見了她,相隔不到二十英尺。

當然她興許是制動員的老婆,興許還是個婊子。但是那個制動員是個干巴老兵,領(lǐng)得到退休金卻養(yǎng)不起一個年方二九的美妞兒,況且還是個婊子—不過,她要真是那種人,倒是和他目前遇到過的都不一樣。

起身進城之前他先熱了一罐湯。他在離鐵軌五十碼(英制長度單位,1碼等于3英尺,合0.914 4米?!g注)遠的地方,攏了一堆火,然后把牛肉湯倒進了折疊鍋里。

帶了這個炊具套裝他是又喜又憂:喜的是確實幫上了大忙,憂的是這么一來他和一些別的非法乘客之間似乎有了隔閡。剛剛加入旅程的那四個人就沒有這樣的套裝。他們總共就一個破平底鍋,幾個空罐子,還有些雜七雜八的食材和鹽,只夠做些粗茶淡飯來勉強糊口。但是他們深諳此道—老一點兒的如此,年輕的還在慢慢適應(yīng)。

克里斯喝完了湯,被這越來越廣闊的夜色迷得挺開心。

“說不定還要到星星中間游玩一番呢。”他大聲說道。

火車嘎吱一聲,不知哪里又發(fā)出一陣引人誤會的慘兮兮的噪聲,車鉤一緊,咔嗒咔嗒地往前拉出了幾百碼地。

他沒打算起身。線路前方的那些流浪漢也沒打算再上車。他們顯然和他的想法一樣,準備到達拉斯再趕上。燈光昏暗的守車從他身邊開過去五十碼,火車晃晃蕩蕩又停下了……

……一個妞兒的身影遮住了守車門里射出的微弱光線,慢慢悠悠,猶猶豫豫。那個影子—應(yīng)該說是她,走了出來,走到了鐵道邊煤渣和草地交界的地方。

她看起來分明想一個人待著—但是由不得她。在前頭扎營的那四個人,其中兩個一看見她就起身朝她過來。克里斯收好了東西,也不動聲色地朝這邊走來。他覺得那些人說不定是那個妞兒的同伴呢—不過他又覺得他們不像善茬;他權(quán)當他們不是壞人,免得白惹麻煩。

事情發(fā)生得比他預(yù)料的快。兩個男人和那個妞兒說了幾句,后者顯然不太歡迎他們;一個男人說著就抓住了她的胳膊,硬要把她往帳篷那里拽??死锼棺呓诵?。

“怎么著?”他喊道。

兩個男人沒搭理。

那個妞兒掙扎著,有點喘,克里斯逼近了些。

“喂,想怎么著???”他喊的聲音更大了。

“讓他們放開我!讓他們—”

“喂,閉嘴!”

但是克里斯一近前,剛剛說話的男人就放開了姑娘的胳膊,離開幾碼遠擺出挑釁的防御姿勢??死锼股硇谓〈T,剛過三十依然保持得很好—第一個流浪漢年輕強壯;他的同伴因缺乏鍛煉長著一圈圈肥肉,無法判斷真打起來他能發(fā)揮什么作用。

姑娘轉(zhuǎn)向克里斯。她閃亮的眼睛像鉆石割破玻璃一樣割破了天空,流瀉出一道他從未見過的白光;這道光照著她那因驚嚇而張大的迷人的嘴。

“讓他們走開!他們之前就想這么干來著!”

克里斯盯著這兩個人。他們互遞了一個眼色,現(xiàn)在正在移動,為的是一邊一個。他向后退靠在姑娘身上,低低地說道:“你看著那邊!”她會意地貼著他站著,以防被包抄??死锼蛊骋娏硗鈨蓚€流浪漢已經(jīng)離開火堆正跑過來。他行動迅速,那個矮胖且年紀較大的流浪漢離他不足一碼時,克里斯近前一步,左手一拳打碎了他的右下巴。那人蹣跚了兩步又上前,一邊罵罵咧咧地還擊,一邊從身上某個地方撕了一長條破布擦著下巴。但是他一直保持著距離。

就在這時,姑娘突然狂叫一聲:“他搶了我的包!”

—克里斯轉(zhuǎn)過身來,看到年輕的那個跑出去二十英尺,譏笑著。

“把我的包拿回來!”姑娘喊道,“他們昨晚就要搶。我可一定要拿回來!里面沒錢?!?/p>

克里斯很好奇她包里到底有什么讓她這么舍不得,但是他當機立斷,護在姑娘身前,把手伸進晃晃蕩蕩的包里,在星光下變出了一把點38口徑的左輪手槍。

“把包拿出來?!?/p>

年輕人猶豫了一下—他好像要轉(zhuǎn)身,也有點兒要跑的意思,但是他一看到槍就給嚇呆了。他在要轉(zhuǎn)身的一瞬停住了—不由自主地把手從兩邊舉了起來。

“把包拿出來!”

克里斯可不怕那年輕人口袋里會有什么,他很清楚,他們就算有武器也早就被警察或者當鋪搜刮殆盡了。

“他在口袋里開我的包呢!”姑娘叫著,“我看見了!”

“扔出來!”

包半開著掉到了地上??死锼惯€沒來得及阻止,她就跑去把包撿了起來—并且急切地檢查著里面的東西。

另外兩個流浪漢里有一人開口了。

“兄弟,我們可沒惡意。我們說了不要招惹那姑娘。喬,我是不是這么說的?”他扭過頭去求證,“我說了別招惹人家,她是守車里的?!?/p>

克里斯遲疑了。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成而且—他還有四罐吃的……

……他還在遲疑。他們四對一,而年輕男子一副野人相(原文為“sub-Cromagnon”?!癈r?-Magnon”是法國西南部地名,也指在那里發(fā)現(xiàn)的一系列生活在舊石器晚期的智人化石。這里是幽默的用法,就是“不如克羅馬農(nóng)人”之意,也就是說他面相兇狠像野蠻人?!g注),他偷了包,看樣子又羞又惱,還想再干一仗。

作為補償,克里斯從癟下去的袋子里取出一罐腌牛肉和一罐焗豆子扔了過去。

“趕緊滾蛋!聽見了嗎?趕緊滾!你們一點機會都沒有!”

“你是什么人?條子嗎?”

“少廢話—滾!你們要是想吃這些—就走出半里地去!”

“你不是還有一罐燃料嗎?”

“難道給你喝嗎?不,我看你們還是自己生火去吧,你們本來不就這樣嗎?”

一個人拖長了調(diào)子說道:“走吧,小狗子?!闭f著,四個人就沿著軌道,朝燈光昏黃的達拉斯走去。

在星光和燈光的交接處,姑娘兀然站著。

她的臉從正側(cè)高低不同角度看去自成對比—不管是正臉還是側(cè)影,以及遠遠看去絕美的輪廓—潔白、優(yōu)雅、不施粉黛—她的臉上寫著命運,有年輕時的意氣之爭留下的些微疤痕,也因為古老的白人信仰而憂慮……

……她睜著兩只碧綠的眼睛,仿佛磷光閃閃的大理石,如此碧綠,相形之下,那像尚未干透的黏土一樣的面龐竟如死灰一般。

“我在圣路易斯(密蘇里州東部港口城市,在密蘇里河沿岸?!g注)下車的時候,另外幾個流浪漢幾乎搶光了我其他的東西,”她說。

“搶了什么?”

“搶了我的錢。”她的眼睛在星光中又為他閃爍,“你是什么人?”

“我就是個普通人,和你一樣流浪。你要去哪兒?”

“一路走下去,去海岸邊—去好萊塢。你去哪兒?”

“和你一樣。你想在電影這行里找個工作嗎?”

她那大理石一般的面龐活潑了起來,反射著她眼中的興趣?!安皇?,我去—是為了這張紙—這張支票。”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包里,“你是沖著電影去的嗎?”

“我就是這行人?!?/p>

“你是說你在這行工作?”

“我在這行很久了?!?/p>

“那你為什么在這條路上?”

“小姐!我可沒打算告訴別人,不過我是寫電影的—信不信由你。我寫了不少了?!?/p>

她不在乎他有沒有寫過,但是這太不可思議了,搞得她有點不知所措。

“你也在路上啊—跟我一樣?!?/p>

“你為什么在路上?”

“因為一件事。”

他從行囊里掏出一根火柴—與此同時,僅剩的那罐湯撞了他一下。

“一起吃點東西嗎?”

“不用了,謝謝。我吃過了。”

但是她面色蒼白。

“你吃過了?”他重復(fù)道。

“當然啦……所以說你是好萊塢的作家咯?!?/p>

他四處轉(zhuǎn)悠,為最后這罐湯撿樹枝生火。他看到了兩塊廢棄的鐵軌枕木。它們挺大,而他一開始沒找著引火的材料—但是火車還在那兒。他跑到守車那里找到了制動員。

“啊,什么引火的?”老頭嘟囔道,“你是想把我房頂給拆了吧。我想知道那姑娘怎么樣了?她是個好人家的姑娘—她要不是,就沒人是了?!?/p>

“你是在哪兒找到的她?”

“在圣路易斯。她身無分文地跑到調(diào)車場來,說有人偷了她的車票。我就收留了她—我說不定會丟了飯碗的。你見著她了嗎?”

“我說,我要點兒引火的東西。”

“你抓一把吧,”制動員猶豫地說,然后又重復(fù)道,“那姑娘呢—和那些蹭車的一起走了嗎?”

“她沒事兒?!笨死锼箯难プ永镯槼鲆粡埫?。

“你要是有機會到好萊塢,就來找我?!?/p>

制動員笑了,又停下說:

“唉,反正你像是個好人?!?/p>

趁著他脾氣好,克里斯用一只胳膊抱滿了引火的東西。

“別擔心那姑娘,”他說,“我不會讓她受傷的?!?/p>

“可不能啊,”制動員在門口說道,“不能啊,她就跟我的閨女一樣。我收留了她,可我不喜歡那幫人的樣子。明白嗎?他們面相不善。明白嗎?現(xiàn)在的人面相一般沒那么壞?!?/p>

“再見了。”

—車鉤叮叮當當響起來??死锼挂幻娉了?,一面走回剛剛丟下她的地方。

“快看!”她驚叫道。

一輛公共汽車的十九只瘋狂的綠眼睛正穿過夜色朝他們過來。

“那該多好啊—要是可以的話?!?/p>

“可以啊,”他向她打包票,“我可以一路把你帶到洛杉磯—”

她不信。

“有時候我覺得你是個有身份的人。”

在車上她問他:

“你哪來的坐車錢?”

乘客們睡眼惺忪地給他們挪位置。

“呃,我正在寫一部戲啊。”他說。

她還是不確定該不該相信他,但是他年紀輕輕就面帶倦容,一定工作過一段時間。

“你眼下在寫什么呢?”她問道。

“這個,這部戲就在我腦海中。是關(guān)于流浪漢的—”

“那你是準備把這個點子賣到好萊塢吧。”

“賣掉!已經(jīng)賣掉了。我正在找具體素材。我叫克里斯·庫珀?!读者_·芒代》就是我寫的。”

她似乎累了,沒精打采的。

“我不怎么看電影的,”她說,“你對我太好了?!彼o了他一個側(cè)面的微笑,只半邊臉,像一個小小的白色懸崖。

“操,你可真漂亮!”他情不自禁,又接著說道,“你是什么人?你不是一般人—”他不得不再次壓低嗓音,前面一對乘客被吵醒了。

“我是神秘女郎?!彼f。

“我也開始這么覺得了。你真讓我費解?!?/p>

公共汽車減速開進達拉斯站了。午夜在頭頂搖蕩。過半的乘客下了車,有的就此離去,有的稍事休息,克里斯也下了車;女孩留在座位上休息,淡淡的粉暈又偷偷爬上她的臉頰。

在電報局,克里斯給一位女明星發(fā)了電報,她此時正坐在一列漂亮的新型列車里向西行駛。

他回到車上,把女孩從半夢半醒中喚起,淡淡地問道:

“你聽說過薇拉·托利芙嗎?”

“當然。誰沒聽過?她不是今年爆紅了嗎?”

“她正在去西海岸的路上。我給她發(fā)了電報,讓她在厄爾巴索(得克薩斯州西部城市?!g注)下車和我會合。”

但是他已經(jīng)厭倦了在一個顯然不相信自己的女孩面前賣弄;也許是他臉上受挫的自尊讓她有力氣說道:

“我不怎么在乎你是什么人。你對我好,你保全了我的支票。”睡意蒙眬中,她緊緊抓著她的破包,里面是那張遍布折痕的支票,“這才是我不想讓流浪漢搶走的東西?!?/p>

“這么說來,你覺得它很值錢咯?”

“呃,你聽說過保羅·唐斯嗎?”

“似乎有所耳聞。”

“他是我父親。那上面有他的簽名?!逼>朐俅握鞣怂?,沒再多解釋。他們此時正加速駛過漫長的得州夜色。

除了兩個燈泡之外,其他都調(diào)到了暗光;調(diào)整位置準備睡覺的乘客們幾乎都是一臉蠟黃的倦容。

“晚安。”她喃喃道。

第二天在米德蘭(得克薩斯州西部城市?!g注)歇腳吃午飯的時候,他才接茬兒說道:“你說你爸爸叫保羅·唐斯?是不是人稱‘寶貝兒唐斯?他是不是有一列橫貫全美線的火車?”

“正是家尊?!?/p>

“我記起他的名字了,因為我們拍《砂金》的時候借用過他一艘1850年的老帆船。我見到他那會兒,他正在開一個熱鬧的小派對—”

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后,他閉上了嘴。

“我們聽說了?!?/p>

“我們?”

“母親和我。我們那會兒有錢—父親死的時候,確切地說,是我們自以為有錢。”她嘆了口氣,“我們回車上吧……”

……他們駛?cè)攵驙柊退鞯臅r候又是一個美麗的夜晚。

“你有錢嗎?”他問道。

“哎喲,多著呢。”

“扯謊。這兒有兩塊錢,以后還我吧。去買點你需要的東西—你明白的—長筒襪呀,手絹兒呀—買什么都行。”

“你確定你的夠花?”

“你還是不相信我—就因為我手里沒多少現(xiàn)金?!?/p>

他們站在一扇貼滿行車線路圖的櫥窗前?!澳蔷桶莅萘?,”她猶猶豫豫地說,“謝謝你?!笨死锼褂X得心頭一緊,“等下還要再見的。一小時后我在火車站等你。”

“好的?!?/p>

他還沒緩過勁兒來,她就走掉了。只看得見她后腦勺的頭發(fā)繞著帽子打著卷兒。

走在路上他在想,這個姑娘會做些什么—他的思緒跟著她。他擔心她到底還會不會回到車站。

他確定她會。走啊,走啊,一邊走一邊往櫥窗里看,猜測她會逛哪些大街。他熟悉厄爾巴索。火車到站半小時之前,他又找到她的時候真是喜不自勝。

“所以你也要一起走。來售票窗口吧?!?/p>

“我改主意了。該給我花的錢你都花過了。”他不禁說出了心聲:

“我想在你身上花的旅費可比這多得多呢?!?/p>

“別扯了。還你的兩塊錢,我可一分沒花。哦不,我花了。我花了兩毛五,不—我花了三毛五。這是剩下的。給!”

“別跟我瞎胡鬧!我剛覺得你還有點理智你就這樣。薇拉的火車馬上就要進站了,她要下車。她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我們選了她來演這部流浪漢電影里的流浪女。”

“有時候我簡直都要相信你真的是你口中所說的這個人了?!?/p>

他們站在一個報攤旁邊的時候,他再一次看向她—他看到,他注視她的時候,雪在融化。她粉紅的雙唇已經(jīng)轉(zhuǎn)為鮮紅……

……火車進站了。和電影里一模一樣的薇拉·托利芙似乎頗為不悅。

“嗯,到了,”她說,“咱們?nèi)ゲ蛷d湊合吃點兒,然后我們可以給貝尼·吉斯奇發(fā)電報,讓他開車去尤馬(亞利桑那州西南部城市?!g注)接我們。我實在坐火車坐膩了。發(fā)完電報我想上車睡覺,就連門房看我的眼神都好像在說我臉上有皺紋兒似的?!?/p>

十分鐘后,他們走進她的休息室時,她好奇地打量起了這個女孩。

“我的女仆病了,只好把她留在芝加哥—搞得我現(xiàn)在沒著沒落的。你叫什么來著?我剛沒留神?!?/p>

“朱蒂·唐斯?!?/p>

薇拉向他們賣弄起一顆巨大的藍寶石,比眼球還大,隨后收進了一個藍袋子里,這個當口朱蒂在尋思對方會不會請自己來充任女仆。

克里斯和朱蒂去了觀景車廂,不一會兒薇拉也來和他們一起。顯然她偷偷喝了幾杯,精神了不少,想來是以此填補女仆缺席的不便吧。

“你真是沒救了,克里斯,”她宣稱,“你把我丟在紐約去搞什么鬼旅行,我怎么樣呢—我收到一封電報說你讓我下車,結(jié)果你帶著個妞兒一起!”

她揩去幾滴惱怒的眼淚,控制住了自己。

“好吧。那我就接受她—誰讓你不愛我呢?!彼帽却饲案犹籼薜难酃鈱徱暺鹆酥斓伲澳阏媸恰K死了。你要借幾件衣服嗎?我休息室里有一箱呢。來吧。”

……十分鐘之后,朱蒂·唐斯說:

“不用了—這條裙子和這件毛衣就行了?!?/p>

“但是那件毛衣都舊了。我?guī)缀醺铱隙?,很久之前已?jīng)把它給了我的女仆,結(jié)果又混在這里了。你不要?好吧。和克里斯去吧,好好玩兒。我想躺一會兒?!?/p>

但是朱蒂選這件毛衣不是因為它舊,而是因為毛衣領(lǐng)子后面的一個標簽上寫著“梅布爾·戴琴妮”的名字。

而那張她如此小心翼翼裝在包里的支票上寫著:

支付給梅布爾·戴琴妮—$10.00

回到觀景車廂后,朱蒂感覺舒暢多了,她說:

“她真是好心,還借我衣服穿。她是什么人啊?”

“哦,她是鄉(xiāng)下淘金者出身(原文“gold digger”,一語雙關(guān),兼指以色謀財?shù)呐?。下一句中的“礦井”也是作者的調(diào)侃之語?!g注);我從低級小劇場把她弄出來的時候她剛從礦井出來不久。我連名字都幫她改了?!?/p>

他們在觀景臺上坐到深夜,星空下新墨西哥州向后逝去;早上他們一起吃了個簡短的早餐。到了尤馬,薇拉才露面。他們都去小酒店洗漱,在那兒等著貝尼·吉斯奇,他發(fā)了電報說會開車來這兒接他們,把他們一路送到好萊塢。

“這趟旅行還挺豐富多彩的,”克里斯對朱蒂說,“每個階段都很輕松,每個階段都不一樣—很愉快—和你一起?!?/p>

“和你一起也很愉快。”

然而立馬就不愉快了,因為這時候薇拉從女更衣室哭叫著出來:

“我的小藍袋子不見了,我總是掛在手腕上的—我說的是里面的東西。我的大寶石—我就這么一件好東西!我的藍鉆石!”

“你仔細找了嗎?翻了你的包了嗎?”

“我的東西在火車上。但是我很清楚,它就在我的小包里,小包就在我胳膊上?!?/p>

“別是滑落了吧—”

“不會的,”她堅稱,“袋口是帶鎖的—不會自己打開又關(guān)上的?!?/p>

“肯定在你行李里?!?/p>

“啊,沒有!”她突然懷疑地看向朱蒂,“寶石在哪兒?馬上還給我!”

“當然不是我拿的?!?/p>

“那在哪兒?我要搜你的身—”

“理智一點,薇拉?!笨死锼拐f道。

“可是她是什么人???這個女孩是誰,我們誰也不知道?!?/p>

“無論如何先到側(cè)廳這邊來?!彼麘┣蟮馈?/p>

她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

“我要搜她的身。”

“我無所謂,”朱蒂大方地說,“我身上只有你借給我的外套和毛衣。我那條舊裙子扔在火車上了,留著不值得。我怎么也不可能把它吞了吧?!?/p>

“你看看,她門兒清,克里斯。她對小偷把偷來的珠寶吞掉這一套門兒清?!?/p>

“別說傻話!”他說。

看電話的姑娘正在薇拉的嚴密監(jiān)視下執(zhí)行搜身,這會兒碧悠電影公司的總管之一貝尼·吉斯奇在門口停住了車。他在大堂遇到了克里斯。

“啊,好,”他說道,舉止很是驕橫,克里斯覺得這和他的職業(yè)有關(guān),真正寫戲?qū)虻娜私^不是這樣的,“見到你真好,克里斯。我想跟你說幾句話,所以我開過來了。我實在是忙。薇拉呢—我更想見到她。我們能馬上啟程嗎—好萊塢還有事等著我呢?!?/p>

“這兒有點兒小麻煩,”克里斯答道,“貝尼,我給你找著一個姑娘,她跟我們在一起?!?/p>

“好。到了車上我再見她—我們真得馬上啟程了?!?/p>

“我的故事也有了。”

“這樣啊。”他遲疑了,“克里斯,我老實跟你說,我們開工之后情況稍有變化。這故事太悲了?!?/p>

“恰恰相反。我發(fā)現(xiàn)這故事非常鼓舞人心?!薄拔覀兊杰嚿显僬f吧。不過薇拉得先拍另一部片子,馬上開機,幾乎今天就得開始—”

正說著,薇拉從衣帽間出來了,心煩意亂,滿面淚痕,茫然不知所措,后面跟著朱蒂。

“貝尼,”她哭喊著,“我的大鉆石丟了,你見過的?!?/p>

“真的?那太糟了。投保了嗎?”

“保金怎么也抵不過它的真正價值啊。那可是個稀世珍寶?!?/p>

“我們得出發(fā)了。車上說?!?/p>

她同意啟程。他們朝海岸進發(fā),先翻過一座山丘,又駛?cè)胍蛔焦?,山谷里的一排排鱷梨樹和晚季萵苣沐浴著綠色的晨光。

克里斯讓貝尼向薇拉坦言新片子的緊迫—她心煩意亂得基本沒聽明白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說:

“我還是覺得我的故事比那個好,貝尼。我已經(jīng)改了。從行程開始到現(xiàn)在我學(xué)到了很多東西。這個故事叫‘一路同行?,F(xiàn)在這個故事不只是講流浪漢了。這是個愛情故事。”

“我跟你說,這個主題太陰沉了。大家現(xiàn)在想找的是樂子。比方說,現(xiàn)在這部片里我們給薇拉的—”

但是克里斯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這么說,我這個月都白費了—你變卦了?!?/p>

“斯考夫聯(lián)系不上你呀,不是嗎?我們又不知道你在哪兒。再說了,你是帶薪休假呀,不是嗎?”

“我工作可不只是為了錢?!?/p>

貝尼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膝蓋。

“別再說了。我準備安排你寫一部片子—”

“但是我想寫這部片子,我這會兒滿腦子都是它。我坐著運貨車一路從紐約到達拉斯—”

“可是誰在乎這個呢?要讓你選,你不是更樂意在通衢大道上坐豪華轎車嗎?”

“我曾經(jīng)這么覺得?!?/p>

貝尼轉(zhuǎn)向薇拉,看樣子他雖然對克里斯失望,但心情依然良好。

“薇拉,他居然覺得他想坐運貨車—”

“來吧,朱蒂,”克里斯突然說,“咱們下車。我們走路也能到?!比缓髮ω惸嵴f,“反正我的合約上周就到期了?!?/p>

“可是我們不是要續(xù)約—”

“我想我能把這個點子賣給別人。反正這個流浪漢的點子是我想出來的—所以我猜應(yīng)該是返還給我咯?!?/p>

“那是,那是。我們不想要??墒强死锼梗腋阏f—”

他現(xiàn)在似乎意識到正要失去一位最得力的干將,而這位干將不會愁沒活兒干,他在行業(yè)內(nèi)大有可為。

但是克里斯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

“來吧,朱蒂。司機,就停這兒。”

薇拉完全沉浸在她的損失中,而對別的一切毫不理會,她對他喊道:“克里斯!你要是聽說了什么跟我的鉆石有關(guān)的—要是這個女孩兒—”

“她沒拿,你明知道。也許是我拿的?!?/p>

“你才沒有?!?/p>

“是,我是沒有。再見薇拉。再見貝尼。等這出戲大賣的時候我再來看你們。到時候再給你們講這個戲?!?/p>

幾分鐘之后,這輛車成了遠處高速路上的一個黑點。

克里斯和朱蒂坐在路邊。

“嗯哼?!?/p>

“嗯哼?!?/p>

“我猜又得徒步或者搭順風車了。”

“我猜也是。”

他看著她兩頰嬌嫩的白玫瑰,她碧綠的雙眸比他們周圍的綠葉子都要綠。

“你拿了那個鉆石嗎?”他突然發(fā)問。

“沒有。”

“你在說謊。”

“好吧,也有也沒有?!彼f。

“你把它怎么著了?”

“啊,這兒可真舒服,咱們先別說這個了?!?/p>

“別說這個了!”他重復(fù)道,她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讓他震驚—好像無所謂一樣!“我要把那塊石頭還給薇拉,我有責任。說到底是我把你介紹給她的—”

“我?guī)筒涣四?,”她十分冷靜地說,“沒在我這兒?!?/p>

“你拿它怎么著了?交給同伙了嗎?”

“你是把我當罪犯了嗎?要真是這樣,那我實在是神機妙算了。先得遇到你,再有后來種種?!?/p>

“如果是你,那你做罪犯也就做到今天為止了。薇拉會拿回她的鉆石的。”

“那鉆石剛好是我的?!?/p>

“這么說,誰搶到手就是誰的咯(原文“possession is nine points of the law”是蘇格蘭的一句俗話,極言財產(chǎn)糾紛處理之困難,字面意思是在財產(chǎn)糾紛中實際占有財產(chǎn)的一方的所有權(quán)是任何他方的九倍,即在沒有切實證據(jù)的情況下,實際控制財產(chǎn)的一方往往占有利地位?!g注)—好吧—”

“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她打斷了他的話,氣得直哭,“它屬于我媽媽和我。唉,我這就告訴你前因后果,我本來沒打算說的。我父親當時擁有尼亞斯克鐵路線,他八十六歲左右身體垮了,我們從不讓他在沒有醫(yī)生護士陪同的情況下,坐船到他的西海岸辦公室去—有一天晚上他逃走了,把一枚價值八千塊(據(jù)估計,1935年前后一美元的價值大致相當于今天的十八美元,因此八千美元大致相當于今天的十四萬余美元,是筆可觀的巨款?!g注)的鉆石給了一個夜店女郎。他把這事兒告訴了護士,因為他覺得這事干得有趣而聰明。我們知道它值多少錢,因為我們從一個紐約的商人手里拿到了賬單—已經(jīng)付清了。

“父親沒到紐約就死了—除了債務(wù)什么都沒留下。他老糊涂了—瘋了,你明白的。他應(yīng)該待在家的?!?/p>

克里斯插嘴道:

“但是你怎么知道就是薇拉的那顆鉆石呢?”

“我本來不知道。我本來是要去西部找一個叫梅布爾·戴琴妮的姑娘的—因為我們在他的銀行結(jié)單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寫給她的十塊錢支票。而他的秘書說,除了從船上逃走的那晚之外,他沒簽過任何支票?!?/p>

“那你依然不知道—”他考慮道,“就算在你見到那顆鉆石之后。我估計這樣的東西很少見吧。”

“少見!那個大小的?珠寶商的賬單上把它描繪得像純種馬匹一樣品種純正。我們覺得肯定能在他的保險箱里找到。”

他猜測道:“那我想你本來是要懇求那個姑娘,實在不行就對簿公堂的吧。”

“我本來是—可是當我遇到薇拉這么個狠角色,應(yīng)該叫她梅布爾才對,我就知道她一定會頑抗到底。而我們沒錢打官司。所以,昨天晚上,機會來了—我想如果我拿到了它—”

她住了口,而他替她說完:

“—那么等她冷靜下來,她可能還能訴諸理智?!?/p>

克里斯坐在那兒,把這件事的是是非非掂量了很久。從一個角度說,這是站不住腳的—但是他讀到過離婚夫婦爭奪孩子撫養(yǎng)權(quán)以至于訴諸綁架的案例。這里有什么正義呢—愛嗎?但是在這件事上,站在朱蒂的角度看,影響她行動的只不過是她對自己生活來源的正當權(quán)利,而這是合乎人性的。

應(yīng)該能勸服薇拉。

“你把它怎么著了?”他突然問道。

“寄出去了。今天早上在鳳凰城(亞利桑那州州府,也有音譯作“菲尼克斯”的?!g注)停車的時候,門房幫我寄出去了—包在我的舊襯衫里。”

“老天爺!你又冒這么大的險!”

“這次旅行本來就是一場大冒險。”

現(xiàn)在,他們突然站起來朝西邊走去,溫和的太陽在他們身后緩緩升起。

“一路同行,”克里斯出神地自言自語,“對,這就是我這個腳本的題目?!苯又謱λf,“我看上你了?!?/p>

“我知道?!?/p>

“‘一路同行,”他重復(fù)著,“我想,若要了解另一個人,這是最好的辦法了?!?/p>

“我們將來會常常旅行吧?”

“對,而且永遠同行。”

“不。有時候你還是要單獨出行—但是我會永遠在那兒等你回來?!?/p>

“你敢不等。”

(王珂:清華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郵編:100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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