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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余”說在明代的流行與新變

2018-05-17 07:11陳水云
關鍵詞:樂府填詞草堂

陳水云

受晚唐五代“娛賓遣興”“聊佐清歡”傳統(tǒng)的影響,宋人比較重視詞的音樂性,稱其為“樂府”“琴趣”“歌曲”“樂章”“長短句”,以詞為詩余的觀念也漸以形成,至明代更成為一種關于詞體的基本認知,當時最流行的詞籍是《草堂詩余》。據(jù)施蟄存先生考證,以“詩余”作為詞的專有名稱是從明代才開始的,明人刊刻詞集多以“詩余”命名*施蟄存:《詞學名詞釋義》,林玫儀輯《北山樓詞話》,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15頁。。但是,自萬歷末年起,以詞直名詞集者逐漸多了起來,像《詞的》《唐詞紀》《唐宋元明酒詞》等選本,不再使用“詩余”的稱謂,明末清初編選的《詞菁》《古今詞統(tǒng)》《古今詞匯》《詞綜》《詞潔》《詞覯》《古今詞選》《詞鵠初編》等徑直以“詞”稱之*參見祁志祥《從“小道”“詩余”到“尊體”——中國古代詞體價值觀的歷史演變》,《文藝理論研究》2010年第2期。。這一觀念的變化反映了人們對于詞之獨立性及其價值認識的變化,從明末開始不再視詞為“小道”“末技”。

一、“詩余”在明代由名而實

關于“詩余”,在詞最為盛行的兩宋時代,未有其“名”卻有其“實”*清人吳衡照《蓮子居詞話》卷一提到“詩余”之名始見王灼《碧雞漫志》,但今存本并無此語。。歸結(jié)起來,當時對于“詞”的理解約有二義:一種看法認為詞乃詩人以余力為之,此論發(fā)端于北宋蘇軾和李之儀。蘇軾《題張子野詩集后》稱張先:“詩筆老妙,歌詞乃其余技耳?!崩钪畠x《跋吳思道小詞》云:“長短句于遣詞中最為難工……晏元獻、歐陽文忠、宋景文則以其余力游戲,而風流閑雅,超出意表?!彼麄兙鶑膭?chuàng)作主體角度立論,認為詞是詩人余力而為之事,這也說明詞在他們心目中只是一種游戲筆墨,并不具有詩文等傳統(tǒng)文類言志載道之功能。另一種看法認為詞是詩之緒余,是一種代詩而起的新文體,此論在南宋時期盛為流行。胡寅《酒邊詞序》云:“詞曲者,古樂府之末造也;古樂府者,詩之旁行也。……其發(fā)乎情則同,而止乎禮義則異,名之曰曲,以其曲盡人情耳?!蓖跹住峨p溪詩余自序》云:“古詩自風雅以降,漢魏間乃有樂府,而曲居其一。今之長短句,蓋樂府曲之苗裔也。古律詩至晚唐衰矣,而長短句尤為清脆,如么弦孤韻,使人屬耳不厭也?!边@類說法注意到詞是一種繼詩而起的新文體,并強調(diào)詞不同于詩的特性——從作者看能“曲盡人情”,從讀者言則“屬耳不厭”。

在上述觀念影響下,宋人編刻文集時往往把詞附刻在詩集之后(即“詩之余”),如《于湖居士文集》卷三十一至三十三為“樂府”,《重校鶴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九十四至九十六為“長短句”,《可齋雜稿》卷三十至三十四為“詞”,《后村居士集》卷十九卷二十名“詩余”;或是另編詞集稱“詩余”,在南宋以“詩余”名詞集者,主要有《樵隱詩余》《求定齋詩余》《清真詩余》《梅屋詩余》《省齋詩余》《定齋詩余》《泠然齋詩余》等*劉少雄:《宋人詩余觀念的形成》,《東坡以詩為詞論題新詮》,臺北:里仁書局,2006年,第215~216頁。。而真正把“詩余”一詞作為詞的專有稱謂,不再附著于文集或書齋或詞人之字號,始自《草堂詩余》《群公詩余前后編》這兩部宋人詞作的匯編。王楙《野客叢書》卷二四有《草堂詩余》的記載,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二一“歌詞”也有上述兩書的著錄,前者成于南宋寧宗慶元年間(1195—1200),后書刊刻在南宋理宗淳祐末年(1252后)*據(jù)李飛躍《唐宋詞體名詞考詮》(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15年,第220頁),成書于淳祐四年(1244)的魏慶之《詩人玉屑》卷二十一列“詩余”一門,錄有詞話十四則,“首次將詞話從詩話中分出”。,這表明“詩余”一詞至遲在1252年以前就已成為“詞”之專有稱謂?!恫萏迷娪唷番F(xiàn)存有元至正三年(1343)廬陵泰宇書堂刊本、至正十一年(1351)雙璧陳氏刻本,然后就是明初洪武二十五年(1392)的遵正書堂刻本,之后版刻不斷,一刻再刻,重編重印的同類版本達數(shù)十種之多*據(jù)當代學者劉少雄、孫克強、劉軍政、鄧子勉的統(tǒng)計,流傳至今的《草堂詩余》明刻本仍有30余種之多。。

在明代“詩余”的概念主要是借助《草堂詩余》一書推衍開來的,當時各種形式的《草堂詩余》衍生本可以“層出不窮”一詞形容之。不但有人對《草堂詩余》作注、點評、校輯等,還有人為《草堂詩余》作續(xù)編、擴編、新編的工作*孫克強:《〈草堂詩余〉對明代詞學思想的影響》,載《清代詞學》,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年,第94頁。又可參見鄧子勉《兩宋詞集的傳播與接受史研究》,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2015年,第132~140頁。,這使得《草堂詩余》成為有明一代最有影響的宋詞選本,以致明人填詞群奉之為圭臬?!八卧g詞林選本,幾屈百指,惟《草堂》一編飛馳。幾百年來,凡歌欄酒榭、絲而竹之者,無不拊髀雀躍;幾至寒窗腐儒,挑燈閑看,亦未嘗久伸魚睨。”*毛晉:《草堂詩余跋》,《汲古閣書跋》,上海:上海古典文學出版社,1958年,第113頁。像正德、嘉靖時期詞人陳大聲,對《草堂詩余》更是頂禮摹拜,曾效仿南宋方千里追和美成,作有《草堂余意》?!罢撜咧^其以一人之力,而欲追襲群賢之華妙,徒負不自量之譏。蓋前輩和唐音者胥以此,故為大力所不許。”*陳霆:《渚山堂詞話》卷二,《詞話叢編》第一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365頁。進入清初,《草堂詩余》的影響依然強盛不衰,填詞者以《草堂》為旨歸,論詞者亦以《草堂》為正宗。陳皋說:“江左言詞者,無不以迦陵為宗,家嫻戶習,一時稱盛,然猶有《草堂》之余習。”*馮金伯:《詞苑粹編》卷八引陳皋語,唐圭璋編《詞話叢編》,第二冊,第1951頁。張其錦云:“我朝斯道(指填詞)復興,若嚴蓀友、李秋錦、彭羨門、曹升六、李耕客、陳其年、宋牧仲、丁飛濤、沈南渟、徐電發(fā)諸公,率皆雅正,上宗南宋,然風氣初開,音律不無小乖,詞意微帶豪艷,不脫《草堂》、前明習染?!?張其錦:《梅邊吹笛譜序》,凌廷堪《校禮堂集》,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16頁?!恫萏迷娪唷返牧餍?,使“詩余”一詞成為詞的專有稱謂已無疑義,“詩余”說亦深入人心?;蛑^:“唐人長短句,宋人謂之填詞,實詩之余也?!?周復俊:《全蜀藝文志》卷二十五“詩余”條提要,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381冊,第248頁?;蛟唬骸?李太白)《憶秦娥》《菩薩蠻》二闕,為詩之余,而百代辭曲之祖也?!?楊慎:《草堂詩余序》,施蟄存編《詞籍序跋萃編》,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4年,第665頁。

如果說《草堂詩余》將“詩余”確定為詞的專有稱謂,那么《詩余圖譜》一書則將“詩余”由名稱概念落實為具體的文學體式,使“詩余”一詞不但有其名而且更有其實?!对娪鄨D譜》是繼《草堂詩余》之后,在明代詞壇最有影響的第二部詞書,它是一部供人們填詞時使用的詞譜之作,在社會上曾廣為流行。《詩余圖譜》對于“詩余”一體而言有兩大意義:一是確定了它的形式,調(diào)有定格,句有定數(shù),字有定聲,此乃詞與詩在形體上的最大不同處;二是確定了它的風格,婉約為正,豪放為變,以秦觀為詞之作手,沿襲了少游作詞乃其余緒的宋代觀念?!吧w其逸情豪興,圍紅袖而寫烏絲,驅(qū)風雨于揮毫,落珠璣于滿紙,婉約綺麗之句,綽乎如步春時女,華乎如貴游子弟,此特公之緒余者耳。”*張綖:《秦少游先生淮海集序》,徐培均《淮海集箋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第1774頁。值得注意的是,嘉靖年間云間顧從敬運用《詩余圖譜》“詞調(diào)三分”的理論重編《草堂詩余》,把“詩余”作為一種文體形式定型下來,使得分調(diào)本《草堂詩余》在萬歷以后風行一時,“此本既出,而舊本漸廢”*施蟄存:《歷代詞選集敘錄》,林儀玫輯《北山樓詞話》,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139頁。,《詩余圖譜》與《草堂詩余》的疊合也讓“詩余”的觀念深入人心。隨著“詩余”觀念的流行,對“詩余”之義的理解也逐漸豐富起來,大家各呈己見,新解一時迭出。

二、“詩余”之義在明代的新詮

說起明代對“詩余”之義的新詮,這是一個與波瀾起伏的社會思潮相關聯(lián)的話題,一種新義的提出往往是一種新的思潮在“詩余”上的投射。眾所周知,明代文壇從弘治、正德年間開始脫離臺閣文風,走上健康發(fā)展的正軌,先后有前七子、唐宋派、吳中四才子、后七子和公安派等文學流派,從文學復古到崇尚性靈,從重視法度到強調(diào)才情,提出“真詩在民間”“文必秦漢、詩必盛唐”“獨抒性靈、不拘格套”等創(chuàng)作主張,這些新觀念對于明代詞學思想特別是“詩余”說是有影響的,“詩余”也在不同詮釋者手中被賦予了新的意義。

首先,明人接受了宋代詩人以余力為詞的觀念。但宋人以詞為詩余第一義是指詞乃“德之余”,是以道德、事功作為理解“詩余”之義的基本標準,而在明代它對詩余之“余”的理解已由德業(yè)轉(zhuǎn)到才力上面來,認為“詩余”是詩人才力過人而以其余力為之的結(jié)果,所謂才之余是也。

其次,明人也接受了宋人認為詞起源于詩、詞乃詩之余的觀點,但宋人所理解的“詩”主要指的是漢魏樂府,而明代更側(cè)重于指六朝樂府,認識較宋人更為切合詞史實際。

在這一問題上,宋人以詞為漢魏樂府之流變,一是因為入樂可歌,“古歌變?yōu)楣艠犯?,古樂府變?yōu)榻袂?,其本一也?王灼:《碧雞漫志》卷一,岳珍《碧雞漫志校正》,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年,第3頁。。二是因為能曲盡人情,“長短句命名曰曲,取其曲盡人情,惟婉轉(zhuǎn)嫵媚為善”*王炎:《雙溪詩余自序》,王鵬運《四印齋所印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793頁。。明人則更重視其婉艷柔靡的文體品性,認為這才是詞之稱為“詩余”的本色,所謂“樂府以皦逕揚歷為工,詩余以婉麗流暢為美”是也*何良?。骸恫萏迷娪嘈颉?,卓人月等《古今詞統(tǒng)》,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11頁。,王驥德《曲律》卷四云:“詞曲不尚雄勁險峻,只一味嫵媚閑艷,便稱合作。”這一觀念決定明人多把詞的源頭推向六朝樂府而不是漢魏樂府,一般說來,漢魏樂府以渾厚醇樸為美,六朝則以綺艷秾麗為工,明人推源六朝樂府亦有別意。陳霆說:“南詞始于南北朝,轉(zhuǎn)入隋而著,至唐宋昉制耳?!?陳霆:《渚山堂詞話自序》,唐圭璋《詞話叢編》,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347頁。楊慎《詞品序》云:“詩詞同工而異曲,共源而分派。在六朝,若陶弘景之《寒夜怨》、梁武帝之《江南弄》,陸瓊之《飲酒樂》,隋煬帝之《望江南》,填詞之體已具矣。……孟蜀之《花間》、南唐之《蘭畹》,則其體大備矣?!蓖跏镭憽端囋坟囱浴吩疲骸霸~者,樂府之變也。昔人謂李太白《菩薩蠻》《憶秦娥》,楊用修又傳其《清平樂》二首,以為詞祖。不知隋煬帝已有《望江南》詞。蓋六朝諸君臣,頌酒賡色,務裁艷語,默啟詞端,實為濫觴之始?!币驗殛愽摪l(fā)表于嘉靖九年,所以,楊慎、王世貞的觀點無疑受到陳氏之說的影響*參見張仲謀《明代詞學通論》,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148頁。,盡管楊慎與王世貞在文學宗尚上并不相同,一為六朝派,一為漢魏派,但他們在詞的起源問題上看法高度一致,則反映了嘉靖時期作為承平盛世的詞學觀念?!皬凸艠分^響,其在文明之世乎!”*李開先:《西野春游詞序》,《閑居集》卷六,《李開先全集》,第597頁。

但是,也有人認為詞非承自樂府而是直接近體之律絕,顧梧芳說:“古樂府觸類于古詩,而填詞抽緒于近體?!?顧梧芳:《尊前集引》,《尊前集》,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64頁。徐師曾說:“蓋自樂府散亡,聲律乖闕,唐李白氏始作《清平調(diào)》、《憶秦娥》、《菩薩蠻》諸詞,時因效之。厥后行衛(wèi)尉少卿趙崇祚輯為《花間集》,凡五百闋,此近代倚聲填詞之祖也?!?徐師曾:《文體明辨序說》,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年,第164頁。陸深認為小詞由律詩而來,小詞之變即為詩余,大約小詞與律體在形式上最相近,詩余則是句式長短不齊的歌曲了;*陸深:《跋龍江泛舟曲》,《儼山集》卷九十,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268冊,第584頁。徐渭認為唐之律絕是可以歌詠的,如“渭城朝雨”可以演為三迭,至唐末鑒于虛聲難尋,遂被人們實之以字,因此就有了“長短句”這樣的新形式,至五代繁轉(zhuǎn),逮宋引而伸之,至一腔而數(shù)十百字,北宋末年周、柳諸子衍之為“側(cè)犯”“二犯”“三犯”“四犯”,已非唐人之舊貌也*徐渭:《南詞敘錄》,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9年,第15頁。。胡震亨也認為樂府詩多四言、五言,“有一定之句,難以入歌”,只有在中間添加和聲才能可歌;初唐歌曲多是在五七言絕句的基礎上減字添聲,方成腔調(diào),后漸行法則,不復利用和聲,“此填詞所由興也”*胡震亨:《唐音癸簽》卷十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170頁。。這一觀點明顯來自宋人沈括“和聲”說、朱熹“泛聲”說,應該說這一觀點是比較接近詞之起源實際的說法,以李白《憶秦娥》《菩薩蠻》為后世詞曲之祖的說法也得到了歷史的支撐。

第三,有的人著眼“詩余”的文體品格,強調(diào)詩詞之間的體性承傳,認為今之詞即古之詩,詩詞之分際不在雅俗之別,而在于詞在宋詩主理的時代接續(xù)了唐詩言情的功能。

我們知道,明代是程朱理學與陽明心學先后流行的時代,程朱理學主格物致知,強調(diào)外在“理”對于人的制約,而陽明心學主致良知之說,極力張揚主體的個性精神,這兩種思想在“詩余”之義的解釋上也有體現(xiàn),或認為詞由詩來,當承擔教化的責任;或認為詞代詩而起就是主情,主情思潮在晚明的泛濫帶來了“詩余”之義的新變。從前者而言,可稱之為“復古”論,如任良幹認為古之《雅》《頌》為“有義理之詞”,今之詩余為“無義理之詞”,正如楊雄所說“詩人之賦麗以則,詞人之賦麗以淫”,在詩有《溱洧》《桑中》“鶉奔”“雞鳴”等,在詞也有張孝祥之《六州歌頭》、辛棄疾《永遇樂》、岳飛《小重山》等,“填詞之不可廢者以此”*任良干:《詞林萬選序》,《詞林萬選》,保定:河北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6頁。。陳繼儒也認為詩自《三百篇》而來,詞作為詩之余也當遵守《三百篇》的詩教傳統(tǒng),他特別稱揚萬惟檀拈詩為詞,“既不必望晏叔原之小謹,又非筆墨勸淫,犯繡鐵面佛法所訶戒,發(fā)乎情,止乎禮義,其得詞之中聲、正聲者乎!”*陳繼儒:《詩余圖譜序》,《明詞匯刊》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886頁。所以,在當時有人干脆提出“發(fā)乎情,止乎禮義”的創(chuàng)作主張——“詩余即香奩、玉臺之遺體,言閨閣之情……作者雖多,要之貴乎發(fā)乎性情,止乎禮義!”*梁橋:《冰川詩式》,吳文治主編《明詩話全編》,南京:鳳凰出版社,1997年,第5242頁。但在心學盛行的晚明時期,在主情思潮泛濫的江南地區(qū),人們大都認同詩之余乃在“情”之一字。如陳珽玉認為“詩之有余,猶詩之有《風》也”,從詩而講是《雅》,是“清廟明堂”,從詞而講是《風》,是“村疃閭巷”,“《三百篇》要以道性情而止,然無情則性亦不見……故詩者情之余,而詞則詩之余也”*陳珽玉:《詩余醉序》,《精選古今詩余醉》,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3頁。周永年的論述更具辨證色彩,認為詩與詞是一種離合關系,在唐詩主情興,其時詞與詩合;在宋詩主事理,其時詞與詩離;故論詞之士不但要觀其音律之用,更要觀其比興之體,這樣才能會通詩詞通變之理*周永年:《艷雪集原序》,《明詞匯刊》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779頁。。在范文英看來,詩余就是用以渲泄人之情性的,詩在唐尚能“情無不剖,體無不備”,“至宋則理多情寡”,“詩之一道無復存者,而人心中精華要眇之所存,遂旁溢于詞”,從這個角度看詩余就是用來“盡天地之氣”的*范文英:《詩余醉序》,《精選古今詩余醉》,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2頁。。陳子龍也是從這一角度肯定詩余價值的,他說:“宋人不知詩而強作詩,其為詩也,言理而不言情,故終宋之世無詩焉。然宋人亦不免于有情也,故凡其歡愉愁怨之致,動于中而不能抑者,類發(fā)于詩余,故其所造獨工?!?陳子龍:《王介人詩余序》,《陳子龍全集》,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年,第1081頁。沈際飛的觀點可以作為這一類說法的代表,他認為詩余之所傳,“非傳詩也,傳情也”,亦即詩所傳的是詩所不能傳的“情”。他不由感嘆道:“于戲!文章殆莫備于是矣。非體備也,情至也。情生文,文生情,何文非情?而以參差不齊之句,寫郁勃難狀之情,則尤至也?!?沈際飛:《詩余四集序》,金啟華等《詞集序跋匯編》,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0年,第339頁。這里完全拋棄了復古論者的教化觀念,全力高揚詞之言情體性,傳統(tǒng)詩余論被他徹底地解構(gòu)了。

由上所論可知,“詩余”之名在明代不但得到了落實,而且“詩余”之義也得到了進一步的充實。更重要的是,“詩余”之義在明代有了新變,除了著眼于創(chuàng)作主體的才力,還體現(xiàn)在文體流變及功能互補的認知上,宋代著力凸現(xiàn)它“別是一家”的體性,明代則試圖拉近它與詩的距離,強調(diào)詩詞之別有類《三百篇》的“風雅”之分,當然也特別地突出了詩詞在表現(xiàn)人之性情方面的一致性,指出了宋詩之言理而宋詞之言情的體性之異。

三、“詩余”說的理論困境及其在清初的變化

任何一種文學觀念的提出,都是時代呼喚與文體發(fā)展雙向互動的結(jié)果,“詩余”說在明代的流行也可以從這兩方面找到它的生成動因。但是,在心學思潮泛濫的晚明時代,以詞為“詩余”的說法也遭到了質(zhì)疑和解構(gòu),“詩余”說從本質(zhì)上講是一種根深蒂固的詩本位論,以詩的標準權(quán)衡詞的得失。但在宋詩主理的新形勢下,詩實際上已放棄了它言情的責任,詞代之而起也是必然,以宋詩之言理作為評判詞的標準無疑站不腳,詩余說已無法解釋這一詩史現(xiàn)象,明代復古詩學的崛起正是針對臺閣體和性氣詩而來,它特別呼喚詩歌要重視對于真情的表達,在這樣的邏輯推衍下才會有“詩亡而詞起,詞亡而曲興”的論調(diào)。從文體發(fā)展的流變看,由《詩》而《騷》,由樂府而近體,由近體而詞曲,并不是一種先后替代的關系,后起之文體亦非前者之余緒,此乃歷史發(fā)展之必然,所謂“一代有一代之文學”,亦即明人所說“風會使然”?!按蟮质轮颊撸蟊仉y過,豈氣運然耶?故左氏、莊、列之后而文章莫及,屈原、宋玉之后而騷賦莫及……宋人之小詞,元人已不及;元人之曲調(diào),百余年來,亦未有能及之者?!?陸深:《中和堂隨筆》,《儼山外集》卷二十二,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885冊,第126頁?!案`意漢人之文,晉人之字,唐人之詩,宋人之詞,金元人之曲,各擅其能,各造其極,不相為用……何哉?時有所限,勢有所至,天地元聲不發(fā)于此,則發(fā)于彼,政使曹、劉降格,必不能為。時乎?勢乎?不可勉強者也。”*錢允治:《類編箋釋國朝詩余序》,趙尊岳輯《明詞匯刊》,第1484頁。這表明明人清醒地認識到:詞作為一種文體,既不是對詩的替代,也不是詩的余緒,它有其自身的品格——“以婉麗流暢為美”。無論是就言情本質(zhì)而言,還是從文體流變而言,詩余說都無法給予比較圓滿的解答。

在晚明,首先嘗試對這一問題作出解釋的是俞彥,他說:“詞何以名‘詩余’?詩亡然后詞作,故曰‘余’也。非詩亡,所以歌詠詩者亡也;詞亡然后南北曲作,非詞亡,所以歌詠詞者亡也。謂詩余興而樂府亡,南北曲興而詩余亡者,否也。”他從能否入樂可歌的角度談到詩詞代興,是因為古今音樂的變化造成歌詠技能的失傳,這一說法既考慮到詞作為音樂存在的可歌性,也暗示詞作為文學存在的合理性,有一定的說服力。在我們看來,俞爰之論的精辟之處是從音樂文學的角度看待詞,把是否可歌作為評判詞的最高標準?!八螘r一調(diào),作者多至數(shù)十人,如出一吻;今人既不解歌,而詞家染指,不過小令、中調(diào),尚多以律詩為之,不知孰為音,孰為調(diào),何怪乎詞之亡已!”*俞彥:《爰園詞話》,唐圭璋《詞話叢編》第一冊,第400頁。這也啟示著后來者從樂的立場而不僅僅從詩的立場看待詞,還原其作為音樂文學的真實面貎。我們知道,詞作為音樂文學最大的特征就是“倚聲”,先有曲,后有詞,在隋唐燕樂消亡后,填詞者只能按譜填詞,從這個角度講詞顯然不能稱作“詩余”。毛先舒說:“填詞者,填其詞也,不得名詩余。填詞不得名詩余,猶曲自名曲,不得名詞余。又詩有近體,不得名古詩余,楚騷不得名經(jīng)余也。蓋古歌皆作者隨意造之,歌者尋變?nèi)牍?jié),傳之以聲而歌,故樂有譜歌無譜也。后世歌法漸密,故作定例而使作者按例以就之,平平仄仄,照調(diào)制曲,預設聲節(jié),填入辭華,蓋其法自填詞始。故填詞本按實得名,名實恰合,何必名詩余哉?”*毛先舒:《填詞名說》,《潠書》卷四,清代詩文休匯編本,第72冊,第491頁。不過,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問題的另一方面則是,在唐代以詩入樂是很普遍的現(xiàn)象,它與倚聲填詞之間有沒有什么關系呢?在浙派詞人汪森看來,在唐代詩之可唱與詞之可歌是并行發(fā)展的關系,并不存在一種詩在先而詞在后的聯(lián)系?!爱旈_元盛日,王之渙、高適、王昌齡詩句流播旗亭,而李白《菩薩蠻》等詞亦被之歌曲”,逮及《花間》《蘭畹》《香奩》《金荃》,作者日盛,“古詩之于樂府,近體之于詞,分鑣并騁,非有先后。謂詩降為詞,以詞為詩之余者,殆非通論矣?!?汪森:《詞綜序》,見朱彝尊《詞綜》,長沙:岳麓書社,1995年,第4頁。和汪森生活同時的顧貞觀也認為,詞既不附屬于近體詩,也不從屬于古樂府。“詩之體至唐而始備,然不得以五七言律絕為古詩之余也。樂府之變,得宋詞而始盡,然不得以長短句之小令、中調(diào)、長調(diào)為古樂府之余也。詞且不附庸于樂府,而謂肯寄閏于詩耶?”*魯超:《今詞初集題辭》引顧貞觀語,《今詞初集》,續(xù)修四庫全書本,第1729冊,第453頁。他們這一解釋得到了田同之、李調(diào)元的積極回應,到乾嘉年間還為中期浙派詞人王昶所發(fā)揚,并提出“詞乃詩之苗裔,且以補詩之窮”的新論。王昶認為《詩經(jīng)》之風、雅、頌有一二字為句及八九字為句者,所以和以人聲而不協(xié)也?!啊度倨泛螅冻o》亦以長短為聲。至漢《郊祀歌》《鐃吹曲》《房中曲》,莫不皆然。”詞之句式長短實繼古詩而來,它適應了詩歌應歌的要求,李白、張志和始為詞正是以繼樂府之后,“不知者謂詩之變,而其實詩之正也。由唐而宋,多取詞入于樂府,不知者謂樂之變,而其實詞正所以合樂也”。他從詞的入樂可歌角度立論,指出詞之可歌源自《詩》、《騷》、漢樂府,與后起之律絕無關,相反律絕之入樂反倒是要取資于詞,所以說,“詞可入樂即與詩之樂無異也,是詞乃詩之苗裔,且以補詩之窮”*王昶:《國朝詞綜自序》,《春融堂集》卷四十一,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13年,第743頁。。

很顯然,從形式上看,清初與明末的認識并無大差別,但是在內(nèi)容上卻有較大變化,即詩教之論在清初得到崇揚,而主情之說走向消解,認為詞是一種與詩并無區(qū)別的新文體,詞在他們心目中地位大大地提高了,再也不是什么“詩之余”了。這一觀念的轉(zhuǎn)變使得“詩余”之“名”不能副其“實”了,在康熙中葉以前尚有部分詞集以“詩余”來命名,到康熙中葉以后這樣的做法逐漸從詞壇退出,因為詞與詩在內(nèi)容上并無實質(zhì)性區(qū)別,只是形式上還保留著長短句的體貎,以“詩余”來特地標明詞與詩之間的那種形式上的聯(lián)系已無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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