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生平 李建芳

20世紀以來，“空間時代”的境域判斷、城市化和全球化不斷發(fā)展，促使空間理論成為學術研究的熱點。作為空間理論領域“三劍客”之一的哈維是“當代《資本論》研究者中的佼佼者，也是新馬克思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研究中里程碑式的人物”①。哈維基于馬克思主義空間理論的挖掘與創(chuàng)新，實現(xiàn)了歷史唯物主義升級為歷史—地理唯物主義的發(fā)展，成為了新馬克思主義的代表。本文圍繞哈維新馬克思主義空間理論（以下簡稱哈唯空間理論）的產(chǎn)生、邏輯與核心范疇—空間以及空間相關問題的研究進行梳理與評析，為進一步深入研究哈維空間理論和創(chuàng)新馬克思主義奠定基礎。

一、“空間轉向”與哈維新馬克思主義空間理論

哈維空間理論是在“空間轉向”理論趨勢凸顯的論域下形成的。學界對“空間轉向”如何發(fā)生與具體內(nèi)涵進行了歷史性與學理性的探究，認為“空間轉向”與法國啟蒙哲學傳統(tǒng)、結構主義以及實踐中的空間問題相關。強乃社認為，“空間轉向”主要是指人們生活和生產(chǎn)中的空間具有社會性。他指出，首次明確提出“空間轉向”并進行系統(tǒng)論證的是美國學者索亞，此后西方馬克思主義中形成了所謂的“空間轉向”概念。從背景上分析空間轉向有兩個值得重視的地方：第一，“空間轉向”源于法國左派，有法國哲學背景，這是理論背景需要注意的地方。第二，“空間轉向”與現(xiàn)代社會和當代社會中的城市空間問題聯(lián)系越來越緊密。②胡大平認為，“空間轉向真正占據(jù)開創(chuàng)者位置的應該是列維—斯特勞斯，他不僅對結構主義的形成具有開創(chuàng)之功，并且在其《野性的思維》 （1962年）中便宣告了以空間為對象的人類學對以時間為對象的歷史的勝利”③。鄒詩鵬指出，“空間轉向”作為“激進社會理論的當代復興”，發(fā)源于20世紀60年代的法國，是一場“向由結構功能主義、實證主義以及現(xiàn)代自由主義主導的社會科學傳統(tǒng)發(fā)起的挑戰(zhàn)。這場挑戰(zhàn)同時使得激進左翼思想尋求到了新的坐標，這就是空間。列斐伏爾以及隨后?？?、詹姆遜、吉登斯、哈維等一批理論家的杰出工作，導致了當代哲學及社會理論的‘空間轉向’”。④

那么傳統(tǒng)馬克思主義為什么忽視了空間問題？為什么在此時，空間問題突出，或人們似乎不約而同地在理論上發(fā)現(xiàn)了空間問題？胡大平從馬克思主義發(fā)展理論視角與實踐回答了這個問題。他認為，在堅持時間優(yōu)先于空間偏好時，許多馬克思主義者因為自己的教條主義遭遇了辯證法的報復。從更深層次而言，空間問題重要性的凸顯，不只是一個學術發(fā)現(xiàn)，還是一種歷史過程（現(xiàn)代資本積累及其引發(fā)的階級斗爭）的產(chǎn)物。⑤王雨辰、張佳指出，歷史唯物主義自身內(nèi)含的空間視域不僅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而且被長久地忽視和壓抑，是“在于對馬克思主義的教條化解讀湮沒了歷史唯物主義的空間維度”。⑥

哈維空間理論與一般意義上的“空間轉向”有質(zhì)的區(qū)別，哈維本人一定程度上不認同“空間轉向”。哈維認為，所謂的“空間轉向”其實在很大程度上與后現(xiàn)代主義試圖摧毀各種宏觀理論的嘗試是密切相關的。?？碌壤碚摷艺J為，宏觀理論是錯誤的、誤人子弟的，因此人們應該更加關注微觀程序，應該返回身體層面，細究規(guī)訓措施，關注生命政治等等?？臻g概念一旦被引入社會學理論，通常就會擾亂各種“元敘事”，而這些敘事通常是某種歷史化或者時間化的結果，或者暗合某種目的論?？臻g概念會破壞理論的統(tǒng)一性，將混亂因素引入普遍性理論框架。哈維對福柯空間概念非常不滿，他認為，?？玛P于“異托邦”的文章就是個丑聞，暴露了他對空間概念的嚴重誤解。?？屡c列斐伏爾關于“異托邦”的理解存在著巨大差異。后者的觀念相當實用，而?？碌目捶▌t瘋狂得令人吃驚。哈維進一步指出，空間和時間在任何我們借以理解世界的理論建構中都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由此我們不能將空間和時間概念當作破壞宏觀理論建構的武器。⑦

空間問題作為當代馬克思主義研究的熱點，如何理解馬克思主義空間理論和新馬克思主義空間理論的關系，是進一步研究西方新馬克思主義空間理論的必要前提。有學者認為，雖然西方新馬克思主義空間理論的思想來源于馬克思主義空間理論，但這兩種理論之間存在差別，不能將西方新馬克思主義空間理論等同于馬克思主義空間理論，亦不能認為西方新馬克思主義空間理論是馬克思主義空間理論在當代的發(fā)展，即不能把西方新馬克思主義等同于馬克思主義空間理論的“升級版”或“第二代”。學者進一步解釋到，“時間消滅空間”并不是哈維的原創(chuàng)，“空間修復”無疑就是馬克思筆下資本的海外擴張，是資本在海外剝削勞動力的方式。當然，哈維也認識到地域性擴張并沒有從根本上解決資本主義的基本矛盾，只是使矛盾在更大空間上被反映出來，這一點與馬克思是一致的。⑧

對哈維新馬克思主義空間理論（或稱歷史—地理唯物主義）的評價，國內(nèi)外大部分學者都從積極的方面去論述。李秀玲認為，歷史—地理唯物主義是對歷史唯物主義在新時代的豐富與發(fā)展，而不是前者對后者的替代。⑨胡大平闡明，歷史地理唯物主義不僅與法蘭克福學派推動所建立的啟蒙批判有相同的旨趣，而且還試圖在對歐洲中心主義話語的歷史批判中打開新的實踐空間。歷史地理唯物主義，就其理論性質(zhì)來說，是在當代發(fā)達資本主義情境中由馬克思主義生發(fā)出來的社會批判理論，其著力點并不在中國，但這不意味著它們與當代中國是無關的。實際上，在流行的全球化語境中，較之過去，中國今天更需要列斐伏爾所稱的“空間生產(chǎn)的知識”，或者哈維等人所稱的“地理學想象力”。中國可借助于這種知識建構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復興和繁榮并對世界文明做出更大的貢獻。⑩Alex Callinicos從四個方面概括了哈維新馬克思主義的特征：堅持了傳統(tǒng)馬克思對資本的研究、空間維度結合促使歷史唯物主義升級為歷史—地理唯物主義、馬克思主義立場分析后現(xiàn)代的特征、關注政治激進主義。Marcus Doel認為，哈維理論是內(nèi)部—外部辯證（inside-outside dialectic）的馬克思主義，而“資本剩余問題”是哈維內(nèi)部辯證法的核心。?肖特指出，哈維更富創(chuàng)造性地使用歷史唯物主義，意欲“更新”馬克思主義，特別是探察那些在正統(tǒng)馬克思主義中不曾論述過的空間與社會之間的聯(lián)系。他認為，哈維復興了馬克思主義的三個范疇，即級差地租、壟斷地租和絕對地租。?個別學者從理論局限的角度闡釋“歷史—地理唯物主義的失真”，指出了哈維在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背景中闡釋空間理論，“其理論深處顯露出實證主義地理學遺風”?。

二、哈維空間理論的內(nèi)在邏輯

哈維空間理論內(nèi)在邏輯的研究，可以歸納為三個維度：

1.空間與歷史唯物主義的關系

第一，哈維強調(diào)了空間作為構建理論的重要媒介發(fā)揮作用。胡大平認為，哈維是通過空間理論化途徑來實現(xiàn)二者的融合，哈維研究經(jīng)歷的起點恰恰不在于把空間維度或視角引入馬克思主義之中，而是在理解空間時引入馬克思主義之歷史敘事這個參照點。哈維的奇特之處在于他從馬克思主義（社會批判理論）的外部提出問題，與西方馬克思主義者以及相關激進理論家相比較，后者是從馬克思主義內(nèi)部提出問題的。然而問題本身仍然在深處，即馬克思主義外部的地理學和馬克思主義內(nèi)部的歷史學這兩種表面相對的潮流為什么能夠合流，并最終促成社會批判理論的轉向，在這種合流有一核心之處——空間。?他繼續(xù)指出，哈維的獨特性在于，把馬克思主義作為自己研究的基本方法論，但同時他認為，地理學知識在全部形式的政治行動和斗爭中應占據(jù)中心位置。?

第二，空間與歷史唯物主義的具體聯(lián)結方式。關于此，學界存在“內(nèi)在”與“植入”兩種態(tài)度。部分學者認為，空間是歷史唯物主義內(nèi)部的要素，李春敏在《大衛(wèi)·哈維的“歷史—地理唯物主義”及其理論建構》一文中指明，歷史—地理唯物主義建立在對傳統(tǒng)的知識論反思和對傳統(tǒng)歷史敘述的話語批判的基礎上?？臻g是“歷史唯物主義體系所內(nèi)含的一種地理維度”，而非一種“植入的外部變量”。?胡大平認為，“在馬克思主義內(nèi)部發(fā)掘‘空間之空白’從而主張歷史唯物主義‘升級’為‘歷史的地理的唯物主義’的哈維，既不是簡單地以一個地理學家的身份向馬克思主義提出空間分析視角要求，更沒有否定馬克思主義，而是以馬克思主義來改造地理學，使之成為人民的地理學”?。有學者認為，空間是作為外在要素融入到歷史唯物主義理論中而形成的歷史—地理唯物主義。如趙海月、赫曦瀅認為，哈維選擇了馬克思主義作為其理論的基點，將空間作為一個必要因素融入到歷史唯物主義的分析方法中，最終完成了他“歷史—地理唯物主義 ”思想的構建。?還有學者認為，哈維將空間意識和“空間轉向”植入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是把馬克思主義空間化，重構《共產(chǎn)黨宣言》甚至當代馬克思主義。?

第三，有學者從資本邏輯視角闡明二者的關聯(lián)，如車玉玲認為，“歷史地理唯物主義的產(chǎn)生不是書齋中思考的結果，而是源于對‘空間’在晚期資本主義經(jīng)濟與政治中重要地位的考察，它在遵循和借鑒了馬克思主義中生產(chǎn)邏輯和資本邏輯等基本原則的基礎上，重新建構了當代歷史唯物主義學說”?。

2.哈維空間理論建構過程中的辯證法

王雨辰、張佳認為，哈維通過重新理解和闡釋馬克思主義辯證法的實質(zhì)，重新恢復和發(fā)展了歷史唯物主義的空間維度。進一步而言，哈維強調(diào)在生成事物的具體過程中來理解事物之間的辯證聯(lián)系，力圖從“過程”角度強化馬克思主義辯證法總體性思想的優(yōu)越性。哈維歷史—地理唯物主義理論堅持“社會過程決定空間形式”的原則，不是單純地分析空間形式本身，而更多地去分析塑造空間形式的社會過程。具體到分析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空間構型，哈維堅持歷史唯物主義生產(chǎn)方式理論，將要研究的社會再生產(chǎn)物質(zhì)過程定位在資本積累過程上，從資本積累過程出發(fā)來分析當代資本主義空間形式產(chǎn)生的動力機制。?

3.哈維空間理論的形成階段

葉超和蔡云龍認為，哈維關于空間的認識論立場主要經(jīng)歷了以實證主義相對空間觀為主的“多維”空間觀 、“社會過程—空間形式”統(tǒng)一體、歷史—地理唯物主義空間體系三個階段。這三個階段基本對應他作為實證主義、激進主義、馬克思主義地理學代表人物的歷史。?

4.如何定性歷史—地理唯物主義

學界基本認同哈維歷史—地理唯物主義是一種方法或元理論的定位。強乃社分析，“這種主義不是一種標簽，而是方法；不是一種現(xiàn)成的結論、密封的體系。但這也是一種元理論，并且這種‘元理論并不是對總體真理的一種陳述，而是與歷史和地理達成協(xié)議的一種努力，那些真理在總體上和在現(xiàn)階段賦予資本主義某種特征’”?。

通過對哈維空間理論邏輯的梳理，可以得出，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則是哈維空間理論所遵循的基本方法，空間作為一種重要維度彰顯了哈維理論的特質(zhì)，是對歷史唯物主義在面對現(xiàn)時代的空間問題時的新補充與新闡釋。

三、哈維空間理論的具體問題

1.空間及空間特性

哈維視域下的空間范式研究，即空間究竟是什么？第一，空間在哈維理論中占據(jù)關鍵位置，這一點國內(nèi)外學者基本保持一致。Eric Sheppard指出，時空問題是哈維理論一以貫之的理論，空間問題是哈維理論的起點。Derek Gregory闡明，空間是哈維思想核心觀念，科學與系統(tǒng)、空間與轉換是其理論連貫性的紐帶。?肖特指明，空間布局的形成和空間經(jīng)濟的機能是哈維分析資本主義經(jīng)濟的中心問題。?葉超、蔡云龍認為，哈維理論涉及多個主題和領域，但是空間始終是他“自始至終思索和傾力闡發(fā)的核心問題”?。

第二，認識論視角的空間劃分與社會屬性：即絕對空間、相對空間、關系（關聯(lián)性）空間。絕對空間是先在存在的、不能移動的并遵循一定尺度和標準的空間，是抽象的、三維的、僵死的、歐幾里德式的方格，它永遠都不會發(fā)生什么變化。相對空間具有多種幾何維度，依賴于具體的人和事的雙重意義。關聯(lián)性空間是不能脫離事物及其發(fā)展過程，空間是“嵌入”事物發(fā)展內(nèi)部的。哈維空間范疇的產(chǎn)生建立在對萊布尼茲辯證法要素與卡西爾三類空間劃分以及辯證唯物主義的批判繼承基礎之上。?首先，空間不是一個形而上學的存在物，而是關系的聚合所。?其次，空間具有社會性與實踐性特征（或稱為社會空間）。空間概念的界定依賴于實踐的規(guī)定，社會實踐的具體情境賦予了空間多樣性。哈維空間觀經(jīng)過了從認識論到社會認識論的建構過程，社會認識論基礎上的空間觀是通過“結合了列斐伏爾的物質(zhì)的、概念的和生活的空間，以及馬克思的價值、使用價值、交換價值的定義，最終把問題夯實在社會認識論上”來實現(xiàn)的。?最后，空間是與時間辯證關聯(lián)的范疇，“哈維對空間的探討中隱含著雙重辯證法，即時間—空間辯證法和社會—空間辯證法”，時空辯證法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一是空間時間化，二是時間空間化，三是空間與場所的關系。?

第三，價值論維度的空間觀。價值論維度的考核，區(qū)別于“功能定義刨根問底”與“來龍去脈尋根朔源”，它是對空間倫理立場的反思。吳紅濤認為，哈維視域下的空間不具備中立性，這體現(xiàn)在“科學家們的姿態(tài)具備意識形態(tài)的意味”以及“科學方法和科學內(nèi)容自身也不是倫理中立的”兩個方面，哈維空間理論也因此而充滿了人情的溫度。?空間是“一種倫理表征”，哈維的空間思想包含資本空間、城市空間、自然空間，是聚焦在“空間倫理”這個主題式之下的。?而空間與理性的聯(lián)袂導致空間的去人性化。?

與空間倫理性相關的另一問題是作為生產(chǎn)與過程的空間正義。即哈維空間正義是生產(chǎn)正義還是分配正義？空間正義是過程正義還是一種規(guī)范性正義？學界對這一問題保持高度一致，都認為哈維的空間正義是空間生產(chǎn)正義，是一種過程正義。張佳指出，哈維的空間生產(chǎn)正義是對傳統(tǒng)的正義觀尤其是對羅爾斯分配正義原則的超越，“僅僅通過改變分配方式是不可能實現(xiàn)公正的地理分配的，而只有變革‘空間’的社會生產(chǎn)過程，進行社會結構和制度的變革才可能真正實現(xiàn)空間正義”?。李春敏闡述了哈維基于“過程”的空間正義包含的“差異”、“邊界”、“規(guī)?！?、“情境性”四個范疇。?

2.空間理論譜系

第一，哈維從實證主義到新馬克思主義理論的轉變，即歷史唯物主義的空間研究轉向是從哪本著作為起點的。一種觀點認為，《社會正義與城市》是哈維空間學術興趣轉向的標志，是哈維將馬克思主義與空間相結合的首次嘗試，“盡管《社會正義與城市》還沒有完全按照馬克思主義的理念來書寫，但它畢竟成了哈維在學術歷程中走向馬克思主義的一個起點”?。另一種觀點認為，哈維的學術志向轉變開始于《地理學中的解釋》，如Derek Gregory在《地理學的困惑》一文中闡明，哈維從實證主義地理學到歷史唯物主義轉變是通過《社會正義與城市》實現(xiàn)的，但是他認為從《地理學中的解釋》開始，哈維始終堅持哲學和方法論的區(qū)別，哈維思想體系一直都沒有離開哲學的訴求。?肖特在《城市秩序》中以文本簡述的形式介紹了哈維思想的發(fā)展脈絡和路徑。他認為，哈維早期和晚期著作是一以貫之的，哈維的《地理學中的解釋》和《社會公正與城市》均以區(qū)分哲學和方法論的問題為論述的起點。?換言之，從文本探究哈維的思想變化開始于《地理學中的解釋》，盡管這本著作的主體是地理學的實證主義方法論闡述，但是哲學的訴求是“根”。

第二，關系中的哈維空間理論，即空間理論研究并非哈維首創(chuàng)，馬克思、列斐伏爾、?？碌目臻g理論與哈維空間理論存在內(nèi)在關聯(lián)。李秀玲指出，馬克思空間生產(chǎn)理論是哈維空間生產(chǎn)理論的源泉，同時哈維也是在批判列斐伏爾空間生產(chǎn)拜物教的基礎上創(chuàng)立了空間生產(chǎn)理論?！肮S與列斐伏爾的空間在基本觀點是一致的，但是哈維并不同意把列斐伏爾的空間思想置于很高的位置，因為哈維不贊成把空間本身置于絕對核心的位置上。哈維強調(diào)，空間置于與之相關的社會關系的聯(lián)系中，說空間，講空間，把空間作為分析工具，都離不開對社會關系的分析”?。仰海峰認為，馬克思在《資本論》等著作中關于資本的時間與空間問題在生產(chǎn)與流通過程中的論述，以及資本在地理空間上的規(guī)劃的討論，構成了哈維討論空間的基礎。?

王豐龍、劉云剛對哈維資本維度的空間理論和?？孪底V視角的空間理論進行了比較，他們指出，哈維的空間理論與福柯的理論在研究思路和方法上存在很好的互補性，哈維側重于關注宏觀的資本積累和國家權力的目的性，而?？聞t關注“規(guī)訓和治理術”與權力的實踐。他們闡明了二者的主要共同點，把當代歸結為空間的時代，經(jīng)濟（資本）、階級與表征（知識）是空間理論的主要線索，不平衡性是空間生產(chǎn)邏輯的核心。?

3.空間生產(chǎn)

空間生產(chǎn)是哈維新馬克思主義空間理論的核心內(nèi)容，對空間生產(chǎn)的研究大致可以歸納為宏觀、中觀、微觀三個視角。

第一，作為空間生產(chǎn)緣起資本積累的宏觀視角。資本積累是哈維空間生產(chǎn)理論的出發(fā)點，哈維資本積累理論產(chǎn)生的社會生產(chǎn)方式及資本積累有何特征？即資本積累相關聯(lián)的社會生產(chǎn)方式與資本積累的特征分析。仰海峰分析了“從福特制到彈性生產(chǎn)”靈活積累方式的形成與具體體現(xiàn)，即勞動力市場的變化、勞動力市場結構性轉變、經(jīng)濟空間的變化。?赫曦瀅認為，哈維新的積累理論是建立在建立在馬克思積累理論“模型”和“假設”批判繼承基礎上的，“從20世紀70年代以后，‘彈性積累’成為了公司資本主義與金融市場的新方式”，這是資本主義后現(xiàn)代的重要特征??！斑^度積累是資本主義發(fā)展的必然趨勢，而剝奪性積累則成為解決過度積累問題的一個重要手段和策略”??？臻g生產(chǎn)是資本主義剝奪性積累的重要路徑。在緩解危機的兩種根本途徑（時空修復）中，不論是長期投資（時間推延），還是投資在別處（地理擴張），剩余資本都須找到同生產(chǎn)資料和勞動重新結合的機會，但在危機時期這種機會是很少的，所以要去創(chuàng)造，這相當于再造資本生產(chǎn)的歷史前提（資產(chǎn)私有和雇傭勞動力），而這種生產(chǎn)外的條件只能動用類似原始積累的暴力剝奪來實現(xiàn)。哈維的剝奪性積累激活了馬克思政治經(jīng)濟學中的非生產(chǎn)性積累批判邏輯，并將其升級為比生產(chǎn)性積累批判更急需的當代批判話語。?

第二，中觀視角的城市、全球空間生產(chǎn)。關于哈維城市研究的總體評價，有學者持肯定態(tài)度，有學者持保留意見，但是有關研究基本上是基于資本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視域之下的。迪爾在《后現(xiàn)代都市狀況》中，對哈維與索哈的后現(xiàn)代主義城市問題進行了比較研究。他對哈維城市政治經(jīng)濟理論的三個核心本體要素“空間、時間和金錢”進行了概括，肯定了哈維城市化理論的全球性水平，但是對哈維整體上持一種批評的態(tài)度。他批判哈維的城市理論是“過了時的馬克思主義的貧民窟”，認為哈維“難以認同差異性”、對后現(xiàn)代主義前后矛盾的評價以及對后現(xiàn)代主義無視本質(zhì)意義的評價是一種偏見，認同米治安·默里斯提出的“作為馬克思主義地理學家的好哈維和作為文化批評家的壞哈維”的論斷。?

沙朗·佐京認為，哈維的理論為一些主流社會學家繞道而行或徹底放棄的都市問題提出了獨到的清晰的見解?！俺鞘惺菫橘Y本的流通而設立的，無論這些資本是關于人的、商品的，還是關于抽象的金融”，國家和市場為了資本積累和循環(huán)塑造了現(xiàn)代城市。他認為，哈維始終在資本中表述城市，“投機主義”、“企業(yè)主義”、“身體政治”是貫穿其中的文化意識。所有的城市問題都是不證自明的社會問題。這在一定程度上對哈維未來社會建構提出質(zhì)疑。佐京理解哈維視域的都市構想是一種復古式城市的基調(diào)是不符合哈維理論本真的。但是整體而言，佐京對哈維城市空間理論持肯定態(tài)度，他這樣評價，如果有哪位分析師能夠激勵我們，希望我們能夠改變城市，那一定是哈維。?肖特也認為，在哈維眼中，“城市被看成是推動和表現(xiàn)社會進程的重要元素，而不再是一個僅就自身存在的東西，不再是獨立的調(diào)查對象”?。

袁久紅從構造力量、動力、個案剖析角度對哈維城市空間生產(chǎn)進行了闡釋，她指出，城市空間構造力量包括資本、政治、文化、技術變遷、階級、性別與生態(tài)斗爭等等，“城市空間的生產(chǎn)主要是為實現(xiàn)資本主義的定律即資本的循環(huán)、積累和利潤服務，正是資本的動態(tài)積累以矛盾的方式塑造了城市空間”?。曾鵬、李洪濤在對靜態(tài)環(huán)境的單城市空間生產(chǎn)關系的集聚—擴散效應的基本特征、規(guī)律、動力機制進行了分析，指出“資本對剩余價值的追逐驅(qū)動”促成了空間上的集聚。他們認為，城市空間生產(chǎn)關系經(jīng)歷四個階段，即降低成本—技術創(chuàng)新—過渡積累—空間擴張演變，從而實現(xiàn)集聚效應到擴散效應的轉變過程。在此過程中，城市空間作為產(chǎn)品，具有商品化屬性。他們從動態(tài)視角得出了“城市空間生產(chǎn)關系是資本在集聚和擴散中尋求平衡的動態(tài)化狀態(tài)，空間正義性是保證空間生產(chǎn)關系集聚——擴散效應平衡穩(wěn)定的基礎”的結論。?

全球視域下的空間生產(chǎn)研究典型是張佳《全球空間生產(chǎn)的資本積累批判》一文，它闡釋了解決資本過度積累危機是當前全球化進一步深化擴大的動因與靈活積累體制就是加速資本全球化的具體實現(xiàn)機制。他認為，全球化實際上就是解決資本過度積累危機的策略，就是資本主義世界性擴張的空間策略。他還對全球空間生產(chǎn)所導致的“資本全球空間結構中的中心區(qū)域與邊緣區(qū)域之間的二元化結構”的地理不平衡發(fā)展表現(xiàn)以及“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對落后國家的勞動力市場、資源、能源市場的剝奪和爭奪”的“剝奪性積累”實質(zhì)進行了闡述。[51]

第三，微觀層面空間生產(chǎn)機制的“時空修復”研究。在理論上，“修復”具有雙重含義：一種是本來意義上的修復，是指“整個資本的某一部分在一個相對比較長的時期內(nèi)以某種物理形式被完全固定在國土之中和國土之上”。一種是隱喻的修復，是指“通過時間延遲和地理擴張解決資本主義危機的特殊方法?！盵52]Eric Sheppard認為，時空與資本的關系隨著資本主義發(fā)展的階段與矛盾轉換而改變。他概括了作為時空與資本的辯證策略的“空間修復”的四種類型：一是建立土地市場，促使建筑環(huán)境和資本的重新分配；二是生產(chǎn)場所和消費場所的分離；三是建立海外的投資市場；四是地方治理結構所出現(xiàn)的有利于地方資本的積累。Bob Jessop闡述了“空間修復”在全球與國內(nèi)兩個層面的不同理解與“時間修復”的貨幣信用與剝奪積累的雙重路徑。[53]作為資本積累策略的“時空修復”不能扭轉資本主義危機，從“時間提前”的修復方法來看，債務經(jīng)濟滋生了沒有物質(zhì)后盾的“虛擬金融資本”，作為“空間修復”主要手段的全球化進程導致了典型的帝國行為?！皶r空修復”策略不能改變資本主義基本矛盾。[54]

總體而言，空間生產(chǎn)是圍繞空間與資本的關系在不同層面與視域中展開的研究，不論是哪一種研究路徑，學者大多基于資本積累產(chǎn)生的資本主義危機為出發(fā)點，以“時空修復”的策略為核心，對哈維空間生產(chǎn)理論及意義進行闡釋。

4.文化表征的“時空壓縮”

“時空壓縮”作為哈維對后現(xiàn)代主義批判的集中概括，受到文學、美學、社會學等多學科的關注。對“時空壓縮”研究視域有區(qū)別性的認識，大部分學者認為，“時空壓縮”是“空間轉向”后研究的熱點問題，也就是后現(xiàn)代文化批判性概念，喬瑞金、毛振陽從政治—經(jīng)濟維度（福特制—靈活積累）對現(xiàn)代主義、后現(xiàn)代主義文化的特征進行闡述，并闡明了后現(xiàn)代主義文化“并非積極的替代方案”。[55]而王南湜認為，馬克思剩余價值理論對于像“時空壓縮”這樣的新歷史現(xiàn)象仍有足夠的解釋潛力，由此無須在基本理論層面上來一個“空間轉向”。[56]馮建輝從文本視角闡釋“時空壓縮”產(chǎn)生的經(jīng)濟根源：從福特主義積累體制轉向靈活積累體制的轉變。他還對“時空壓縮在時間維度上表現(xiàn)為‘現(xiàn)存就是全部’，在空間維度上表現(xiàn)為地球村的出現(xiàn)”的策略進行了探討。[57]

5.空間解放政治的烏托邦

哈維辯證時空烏托邦，即空間解放政治是哈維空間理論的宗旨，在其整體理論框架中占有重要位置。哈維堅持沒有烏托邦指引的“世界地圖甚至是不值得一瞥的”。學界對哈維空間政治研究主要基于溯源性研究、策略研究、批評視角三個維度。

第一，空間政治的溯源性研究。哈維辯證烏托邦建構在對傳統(tǒng)兩類烏托邦批判的基礎上。尹才祥論述了哈維對傳統(tǒng)的空間烏托邦與過程烏托邦的批判，指出“傳統(tǒng)烏托邦因其理論上脫離現(xiàn)實導致在實踐層面上歸于失敗”[58]。

第二，空間解放政治實現(xiàn)的宏觀、微觀策略的積極視角。李逢鈴從宏觀視角闡述了通過“不平衡地理發(fā)展”替換“全球化”實現(xiàn)對自由主義烏托邦的解構，微觀視角作為積累策略的“身體”回歸實現(xiàn)辯證烏托邦理想設計的圖景。他聲稱，作為行動中的反叛建筑師，這是可能性和替代性方案。這里的反叛建筑師指一個具體的人，具有很深的政治性，在積極參與所有建筑和政治實踐的基礎上改變世界以及改變自己。[59]尹才祥從作為“積累策略”與“抵抗場所”的身體、地方的重建、城市權力與反叛和“不平衡地理發(fā)展”的全球化四個維度對哈維空間解放政治學進行了論述。[60]

解放政治策略研究的重點集中在對城市問題、“城市權利”與“城市構想”的研究之上。針對哈維視域中的城市權是一種革命的權利還是一種改革的權利，強乃社闡明，城市權不是從權利理論中推導出來的，而是從實際斗爭中爭取而來的。因此，城市權首先不是改良性的，因為資本的痼疾無藥可治，只有通過徹底的革命才能夠根除。其次，城市權不是一種個人權利，而是一種集體權利。城市權是強調(diào)公共性、公眾性、人民性對于城市權的意義和價值。[61]挖掘哈維城市權利對中國城鎮(zhèn)建設現(xiàn)實關照也是部分學者研究的視角，如姚新立分析了哈維城市權利思想對中國城鎮(zhèn)化發(fā)展中空間正義、共享發(fā)展的積極啟示。[62]

第三，女性主義的批評視角。丁乙、袁久紅基于西方女性主義者多琳·馬西的立場，批評哈維基于“地方”的政治議題，并對“空間修復”秉承資本邏輯的片面性，以及哈維“男性至上主義”的不滿進行了闡述，最終提出了“空間修復”是多種生產(chǎn)關系交互作用的結果的論斷。[63]

四、哈維空間理論研究評析

通過對哈維空間理論產(chǎn)生、邏輯與理論具體問題的歸納梳理，學者對哈維空間理論開展了多向度的研究，產(chǎn)生了相對豐富的理論成果，但也存在一些不足。

1.從文獻來看，哈維空間理論研究是不充分的

國內(nèi)學界對哈維思想的認識首先是對作為地理學家身份的哈維認識。最先蔡云龍在1990年翻譯了哈維的一篇論文《論地理學的歷史和現(xiàn)狀：一個歷史唯物主義的宣言》發(fā)表在《地理譯報》，緊接著他又發(fā)表《地理學的實證主義方法論——評〈地理學中的解釋〉》評述了哈唯《地理學中的理解》一書。1996年蔡云龍與高泳源、劉立華翻譯哈維《地理學中的解釋》一書?？梢哉f，哈維空間理論研究起步相對較晚，與翻譯工作基本同步。2000年，胡大平翻譯《希望的空間》標志著哈維作為空間問題研究的新馬克思主義者身份開始顯現(xiàn)并被國內(nèi)學者關注。但到目前為止關于空間問題的核心著作，如 《Social Justice and the City》、 《The Urbanization of Capital》、 《The Urban Experience》及相關文獻仍未有中譯本。關于哈維空間理論研究的專著代表性有張佳《大衛(wèi)·哈維的歷史—地理唯物主義研究》與高鑒國《新馬克思主義城市理論》（部分章節(jié)）。

從論文文獻檢索看，以“哈維”和“空間”為主題與關鍵詞從2000年至今分別搜索到394條與37條，第一篇題為2001年“全球化與個體—評大衛(wèi)·哈維的《希望的空間》”，第二篇2003年“對空間和時間的體驗—讀戴維·哈維《后現(xiàn)代的狀況》”。人大復印資料檢索，以“哈維”和“空間”為索引，1995年至今相關文獻共計20條。而國外關于哈維空間理論集中于《大衛(wèi)·哈維：批判性讀物》論文集，以及兩本相關性著作：迪爾（Michael J.Dear） 《后現(xiàn)代都市狀況》 （The postmodern urban condition）和肖特（John Rennie Short）《城市秩序》（The Urban order），文中部分章節(jié)對哈維的城市化理論進行了研究。關于哈維空間理論的專著暫時還沒有。

2.從研究方式看，側重于顯性視角與單一維度的研究

顯性研究突出表現(xiàn)在對顯性范式比如“時空壓縮”、“時空修復”等問題的研究。自《后現(xiàn)代狀況》問世以來，“時空壓縮”幾乎成為哈維的理論的“代名詞”，美學、文學、社會學等各學科都頻繁的使用這個概念，但是多數(shù)停留在經(jīng)驗層面，存在概念使用泛化、理解表面化的傾向，深層機理分析不足。研究維度單一以空間與資本的關系研究為例，從已有的研究來看，基本上是從“彈性積累”到“時空修復”來談及的。但是哈維空間與資本深層關系是通過資本化空間與空間資本化的內(nèi)在邏輯來呈現(xiàn)的，包含了豐富的政治、意識、階級以及都市等內(nèi)容。理論成果不豐富有一定客觀原因：一方面源于哈維空間與資本理論核心著作翻譯比較滯后，代表性著作《資本界限》直到2017年才有了中譯本，《社會正義與城市》、《城市經(jīng)驗》也存在類似的情況。另一方面與哈維理論堅持辯證法的研究方法，以及經(jīng)驗性與哲學性語言混合敘事方式有關。哈維理論的辯證方法運用，使每一個概念處于持續(xù)豐富、不斷完善的動態(tài)過程，試圖通過純粹的一個或兩個抽象概念捕去捉哈維理論實質(zhì)顯得勢單力薄，但是理論本身涉及的范疇多，如空間、城市、資本、正義、烏托邦等，每一個范疇彼此耦合的現(xiàn)象，也給理論研究帶來了一定難度。哈維論著的行文和其他的哲學家有一定不同，基于地理學學科背景與對文學的熱愛，以及對經(jīng)驗性城市的研究，哈維在著作中時常使用哲學語言、實證性研究、文學作品引用等多種表達方式交叉呈現(xiàn)自身的觀點。因此，研究者如果缺乏多維關系或整體的分析方法運用，可能會出現(xiàn)對哈維空間理論的認識存在深度不夠與偏離歸旨的現(xiàn)象，甚至出現(xiàn)斷章取義的嫌疑。比如對于“時空修復”的闡釋，有學者認為，“空間修復”的機制是“過剩資本轉移到國外，而不是集聚于國內(nèi)”，還有部分學者認為“資本的二級循環(huán)”即固定資產(chǎn)的投資是“空間修復”的主要形式。一定程度上，這些不同理解與哈維在各階段著述中強調(diào)的不同重點與表述模糊有關。

3.從研究內(nèi)容看，一定程度上存在研究不平衡、疏離重要問題與深度系統(tǒng)研究不夠的特點

對哈維的研究從內(nèi)容分析大致分為兩種路徑，概述性平面研究或?qū)δ硞€典型范疇（單個文本）的研究，這一定程度上導致了對主要問題的疏離。

第一，對城市或都市的整體研究鳳毛麟角。學界更多的關注于“城市權利”、“城市革命”的研究。產(chǎn)生這一現(xiàn)象除了關于城市主要論著翻譯滯后的影響，另一方面則是不明確城市是作為問題域還是視域存在？一般來說，城市是社會學、地理學、建筑學研究的對象，作為哲學研究的對象，從歷史—地理唯物主義元理論視角研究是哈維理論的突出特征。哈維在《社會正義與城市》中，就區(qū)分了城市與城市問題。城市問題是具體某個某些問題，是城市中的問題，是地理學、建筑學某一個學科分別研究的客體。而城市則是交叉學科的研究對象，包含哲學層面的“社會學想象”、社會學意義上的空間研究，也就是說，城市研究立足于城市存在的意義與未來可能性、時空跨越性、個人與社會融合性研究。

第二，微觀深層核心問題研究不豐富，比如哈維空間理論中的“地租”理論是哈維空間理論中核心樞紐之一，但是學界對于這個方面的研究成果比較少。目前只有一篇孟捷、龔劍的一篇名為《金融資本與“階級—壟斷地租”——哈維對資本主義都市化的制度分析》的文章。

第三，深度系統(tǒng)研究不夠。比如，針對哈維視域的空間范式的研究就基本停留于《社會正義與城市》中哈維對空間的三類劃分以及空間是基于實踐規(guī)定的范疇。那么哈維視域的空間有幾重含義？是一種實體的存在，還是一種屬性，還是更深遠的所指，沒有很好的闡釋。同時對在《作為關鍵詞的空間》、《寰于主義與自由地理》中關于“哈維的馬克思理論空—時矩陣”即不同模式空間樣態(tài)彼此之間相互作用與辯證張力的關系沒有得到充分闡明。

五、哈維空間理論研究展望

哈維空間理論作為新馬克思主義理論一枝獨秀受到了學界的廣泛關注，本文對哈維空間理論的產(chǎn)生、內(nèi)在邏輯、以及核心范疇—空間及相關問題進行了梳理，對哈維空間理論進行了整體把握，未來，希望結合哈維理論辯證性的特征與中國實際，探索一些有待深入研究的問題。

1.宏觀層面的三大問題研究

第一，作為相對于農(nóng)村社會的都市社會形態(tài)研究，都市是城市社會發(fā)展的高級形態(tài)。都市與鄉(xiāng)村的共存共榮、都市與自然的有機和諧、都市的時空辯證是都市社會發(fā)展的應有之意。因此，基于哈維都市社會理論深入思考“建設怎樣的都市社會”以及相關的城鄉(xiāng)發(fā)展等理論是個富有理論和實踐意義的命題。第二，“空間轉向”問題研究，“空間轉向”是伴隨全球化對國際空間的壓縮、城市化聚集與擴散效應帶來的空間問題、現(xiàn)代性推進的空間生產(chǎn)問題的凸顯而出現(xiàn)的，換句話說，全球化、城市化、現(xiàn)代化是“空間轉向”的根源。但是“空間轉向”對空間維度的強調(diào)并不意味著對資本邏輯與現(xiàn)代性的全盤否定，我們應該從辯證、客觀的立場出發(fā)研究“空間轉向”。第三，空間與歷史唯物主義關系問題，歷史唯物主義作為研究社會一般規(guī)律的科學理論，“植入”空間形成“歷史—地理唯物主義”元理論的合法性是有待進一步探究的問題。

2.微觀層面的階級、地租、非經(jīng)濟方面問題研究

哈維空間資本化研究的兩大框架是資本積累與階級斗爭。階級斗爭和資本積累是一個事物的兩個方面。資本主義為了持續(xù)地生產(chǎn)自己，為利潤持續(xù)不斷地擴大基礎，“為了積累而積累，為了生產(chǎn)而生產(chǎn)”成為了資本主義社會典型特征。資本積累建立在對資產(chǎn)階級對工人階級的剝削之上。因此，對階級理論的研究不容忽視，然而學界對該問題研究很少，一定程度上也和哈維空間理論本身在這兩個方面論述存在比例失衡的特征有關。另一個關于地租理論的研究，哈維指出，按照傳統(tǒng)政治經(jīng)濟學(不論派別)是通過租金這個理論概念來處理空間組織的問題的?？臻g組織和資本主義的發(fā)展可以受到多種形式的社會控制，而為它們提供基礎的正是租金。哈維對馬克思主義的級差地租、絕對地租、壟斷地租的“復興”應該從何種意義上理解？這是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

3.空間與資本耦合的過程性、系統(tǒng)性研究

正如Nigel Thrift指明，哈維著作有一種不確定性與辯證法的視角，為了實現(xiàn)對“過程”與“發(fā)生”的強調(diào)，進而研究“自然”的邏輯。哈維一方面旨在對“歷史—地理唯物主義”元理論進行建構，另一方面從研究路徑而言，哈維繼承了馬克思具體到抽象的研究方法與辯證路徑，沒有按照空間本體論建構的路徑敘事，因此從整體關聯(lián)性演繹邏輯視角進行研究顯得尤為必要。

4.理論的辯證性以及空間與現(xiàn)代性等實質(zhì)問題研究

盡管現(xiàn)代性不是哈維空間理論的顯性范疇，但是現(xiàn)代性問題是哈維空間理論的深層問題，可以說哈維空間理論是現(xiàn)代性理論的“空間版本”。學界有部分學者對空間與現(xiàn)代性的問題進行了闡述，但是針對哈維空間理論現(xiàn)代性問題暫時沒有專門研究。楊生平指出，“空間理論的意義在資本主義更基礎的存在依據(jù)——現(xiàn)代性及其后果中得到呈現(xiàn)”[64]。胡大平指出，“空間視角本身不只是圍繞空間視角而發(fā)展起來的，而是現(xiàn)代性批判邏輯不斷深化的結果”[65]。吳紅濤指出，“縱觀哈維的空間著述，其所涵蓋的面與點非常之多，但提取其共同癥候可以發(fā)現(xiàn)，‘現(xiàn)代性’貫穿始終”[66]。

5.哈維空間理論一般性價值資源的挖掘

哈維空間理論包含了對資本主義城市社會空間現(xiàn)實問題的批判。中國與西方的價值觀、道路有著質(zhì)的區(qū)別，但是城市大規(guī)模的空間建設是我們當前面臨的重要實踐問題，挖掘哈維空間理論一般性價值資源，如城市精神（一種整體價值維度的城市規(guī)劃，是對怎樣建設城市與建設什么樣城市的元理論思考）的內(nèi)涵與原則、資本對時空辯證關系的僭越問題、地方保護、城市權利等問題對中國城市建設有重要的意義。

注釋：

①? 赫曦瀅、趙海月：《大衛(wèi)·哈維：全球空間生產(chǎn)的資本邏輯再認識》，《蘭州學刊》2011年第12期。

② 強乃社：《空間轉向及其意義》，《學習與探索》2011年第3期。

③ 胡大平：《“空間轉向”與社會理論的激進化》，《學習與探索》2012年第5期。

④ 鄒詩鵬：《空間轉向與激進社會理論的復興》，《天津社會科學》2013年第3期。

⑤?? 胡大平：《社會批判理論之空間轉向與歷史唯物主義的空間化》，《江海學刊》2007年第2期。

⑥? 王雨辰、張佳：《哈維對歷史—地理唯物主義的理論建構》，《北京大學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6期。

⑦［美］戴維·哈維等：《空間轉向、空間修復與全球化進程中的中國》，《學術研究》2016年第 8期。

⑧ 林承園：《西方新馬克思主義空間理論與〈資本論〉空間理論的比較分析》，《北方論叢》2018年第1期。

⑨李秀玲：《試論歷史地理唯物主義——以哈維為例》，《前沿》2012年第19期。

⑩胡大平：《地理學想象力和空間生產(chǎn)的知識——空間轉向之理論和政治意味》，《天津社會科學》201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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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張佳：《全球空間生產(chǎn)的資本積累批判——略論大衛(wèi)·哈維的全球化理論及其當代價值》，《哲學研究》2011年第6期。

[54] 胡瑩、陳淑瓊：《哈維的“時間—空間修復”理論芻議》，《桂海論叢》2012年第1期。

[55] 喬瑞金、毛振陽：《大衛(wèi)·哈維“對話”的文化批判思想管窺》，《國外理論動態(tài)》2016年第8期。

[56] 王南湜：《解釋“時空壓縮”現(xiàn)象需要“空間轉向”嗎？——一種基于擴展馬克思剩余價值論的透視》，《學習與探索》2015年第1期。

[57] 馮建輝：《哈維時空壓縮理論淺析》，《唯實》2010年第7期。

[58] 尹才祥：《理想還是幻想：辯證烏托邦從理想到實踐》，《學術論壇》2016年第7期。

[59] 李逢鈴：《大衛(wèi)·哈維空間理論的政治訴求——一種“時空辯證烏托邦”的建構》，《江南大學學報》 （人文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5期。

[60] 尹才祥：《大衛(wèi)·哈維空間政治思想的四重維度》，《山西大學學報》 （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1期。

[61] 強乃社：《城市權與城市實踐——哈維的城市理論再探》，《天津社會科學》2018年第1期。

[62] 姚新立：《城市權利：從大衛(wèi)·哈維到中國城鎮(zhèn)化問題》，《價值工程》2016年第29期。

[63] 丁乙、袁久紅：《對大衛(wèi)·哈維空間政治理論局限性的批判反思——來自馬克思主義女性者多琳·馬西的視角》，《馬克思主義與現(xiàn)實》2017年第1期。

[64] 楊生平：《“都市馬克思主義”辨正》，《理論視野》2017年第2期。

[65] 胡大平：《馬克思主義與空間理論》，《哲學動態(tài)》2011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