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晉藩
(中國政法大學,北京 海淀 100088)
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通過了由憲法確認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監(jiān)察委員會為最高國家監(jiān)察機關”“中華人民共和國設立國家監(jiān)察委員會和地方各級監(jiān)察委員會”“監(jiān)察委員會依照法律規(guī)定獨立行使監(jiān)察權,不受行政機關、社會團體和個人的干涉”。同時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監(jiān)察法》。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國家體制的重大改革,也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的重大發(fā)展。
公元前221年,秦并六國,建立統一的中央集權的專制主義的政治制度后,便沿著螺旋上升的軌跡,經歷了兩千余年漫長歲月而不斷強化,直到1911年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朝政權才宣告終結。我國古代政治制度之所以長期存在,并不斷強化,有賴于兩個強大的支柱:一是統一的官僚機構,二是統一的軍隊。
官僚機構不僅是我國古代政治制度的支柱,也是國家機器的組成部分和推動國家機器正常運轉的物質力量。官僚機構活動的有序和效能,有賴于其構成因子——官的素質。歷代通過官執(zhí)掌兵刑錢谷事務,完成治國理政、執(zhí)法御民的任務。因此治官是維持和改進國家統治效能的重要環(huán)節(jié)。為治官而察官的重要性由此產生。監(jiān)察機構是專門用于察官的國家組織,它產生于中華民族的文化土壤之上,充分體現了國情需要,決定了監(jiān)察機構設置后經歷兩千余年的發(fā)展過程不斷制度化、法律化且從未中斷;它對中國古代國家的穩(wěn)定和發(fā)展起到了積極作用,它所積累的經驗更帶有豐富的現實性。
春秋戰(zhàn)國時期,鐵質生產工具的應用極大提高了生產力,促進了生產關系的變化,推動了政治上層建筑的重大改革。其一,周天子共主的地位發(fā)生動搖,各諸侯國君相繼建立了獨立的專制政體,禮樂征伐不再自天子出,而自諸侯出,甚至自大夫出。禮樂之治讓位給講求富國強兵之學的以法為治。其二,官僚制度取代了貴族世卿制度,國王可自由任免官吏,以俸祿取代卿大夫的采邑制度,通過上計之法考核官吏的功過,以定升賞罷黜。其三,在國家機構中,設置了專門從事察官的機構——御史,以糾彈官邪、督勵官吏,成為戰(zhàn)國時期官制變動的新趨向。隨著戰(zhàn)國時期地方郡縣制的劃分,在郡設監(jiān)御史為地方監(jiān)察官?!肚睾啞ふZ書》載:“舉劾不從令者,致以律”“獨多犯令,而令丞弗得者,以令丞聞”,便是郡御史的工作對象與職權范圍。
春秋戰(zhàn)國是各國相繼頒布成文法的立法活躍時期,其中也有監(jiān)察法的內容。如齊威王任鄒忌為相制定《七法》以督奸吏;魏國李悝所制《法經》中規(guī)定官吏假借不廉以及丞相貪污——受金的制裁,“丞相受金,左右伏誅。犀首以下受金則誅。金自鎰以下罰,不誅也?!保?]1975年《睡虎地秦墓竹簡》(下稱《秦簡》)的出土為秦監(jiān)察法發(fā)展狀況提供了物證。據《秦簡》,秦國已有行政監(jiān)察、司法監(jiān)察、經濟監(jiān)察的初步劃分。行政監(jiān)察方面,“嗇夫不以官為事,以奸為事,論可(何)毆(也)?當遷(遷)。遷(遷)者妻當包不當?不當包?!保?]“為(偽)聽命書,法(廢)弗行,耐為侯(候);不辟(避)席立,貲二甲,法(廢)。”“當除弟子籍不得,置任不審,皆耐為侯(候)。使其弟子贏律,及治(笞)之,貲一甲,決革,二甲。”[3]
司法監(jiān)察方面,《秦簡·尉雜》規(guī)定:“歲讎辟律于御史”,史書中也有“始皇三十四年,謫治獄吏不直者筑長城及南越地”[4]的記載,反映了秦司法監(jiān)察的施行狀況。此外,《秦簡·效律》所提到“計用律不審而贏、不備,以效贏、不備之律貲之,而勿令賞(償)”[5],當屬秦國的經濟監(jiān)察之法??梢姡肚睾啞匪d察吏之法已成為秦律的重要部分,顯示了秦以法治國、以法治吏的政策傾向。說明在成文法涌動的歷史潮流中,監(jiān)察法也取得了一定的發(fā)展。
秦統一后,中央監(jiān)察機構為御史府,以御史大夫為長官,御史大夫下設御史中丞、侍御史、郡御史。
漢承秦制,仍以御史府為中央最高監(jiān)察機構。《歷代職官表》說:“秦漢御史大夫史稱其掌副丞相,故漢時名為兩府。(顏師古注曰:丞相,御史府也。)凡丞相有闕,則御史府以次序遷,乃三公之任?!保?]實際執(zhí)掌監(jiān)察權的是御史中丞,雖秩千石,但“外領監(jiān)御史以督郡縣部刺史,內領侍御史十五員,以受公卿奏事,舉核劾案按章”[7]。漢朝監(jiān)察權出現多元化現象,丞相司直,秩千石,輔佐丞相,檢舉不法,是丞相系統的行政監(jiān)察機構;武帝時,還建立了由皇帝直接掌握的監(jiān)察京師與三輔(京兆、右扶風、左馮翊)、三河(河南、河內、河東)及弘農等近都七郡官吏的特殊監(jiān)察機構司隸校尉。司隸校尉有權“察皇太子以下,行馬內事皆主之”[8],“糾皇太子、三公以下,及旁州郡國,無不統”[9]。每逢朝會,獨據一席,與尚書令、御史中丞被稱為“三獨坐”,受到特殊重視。武帝后其權力不斷受侵削。元帝初元四年(前45年)罷持節(jié),西漢末改隸大司空,東漢時期僅為七郡的督察官。
漢朝建立多元監(jiān)察體制,一者監(jiān)察機構相互制衡,以便皇帝掌握;再者使所有執(zhí)掌檢察權的機構既分體運行又互相交叉,以加強監(jiān)察效能,保持權力平衡。以致三公九卿、皇室外戚、京師百官、地方長吏乃至監(jiān)察官本身,都被置于監(jiān)察網絡中,對貫通政令,整飭吏治,廓清風氣,產生了積極作用。
漢初,一度廢除郡御史,文帝時恢復郡御史的設置。七國之亂后,監(jiān)察地方成為皇帝關注的焦點。武帝時,劃分全國為十三部州作為監(jiān)察區(qū),各派刺史一人為監(jiān)察官。刺史“周行郡國,省察治狀”,稱“行部”。行部于每年八月秋收開始,歲末向皇帝奏報,其奏報是朝廷“黜陟臧否”的重要依據。元帝時,“荊州刺史奏信臣為百姓興利,郡以殷富,賜黃金四十斤”[10]。《刺史六條》是頒行天下的地方性監(jiān)察法,部刺史據此行使監(jiān)察權?!稘h官典職儀》載:“刺史班宣,周行郡國、省察治狀、黜陟能否、斷治冤獄,以六條問事,非條所問,即不省。一條,強宗豪右,田宅逾制,以強凌弱,以眾暴寡;二條,二千石不奉詔書、遵承典制,倍(背)公向私,旁詔守利,侵漁百姓,聚斂為奸;三條,二千石不恤疑獄,風厲殺人,怒則任刑,喜則淫賞,煩擾刻暴,剝截黎元,為百姓所疾,山崩石裂,祅祥訛言;四條,二千石選署不平,茍阿所愛,蔽賢寵頑;五條,二千石子弟恃怙榮勢,請讬所監(jiān);六條,二千石違公下比阿附豪強,通行貨賂,割損正令也。”[11]
“刺察六條”以兩千石高官和地方強宗豪右為主要監(jiān)察對象,嚴防郡守與地方豪強勢力相互勾結。明末顧炎武考證說:“漢時,部刺史之職,不過以六條察郡國而已,不當與守令事。……故朱博為冀州刺史,敕告吏民,欲言縣丞尉者,刺史不察黃綬,各自詣郡。鮑宣為豫州牧,以聽訟所察過詔條,被劾。而薛宣上疏,言吏多苛政,政教煩碎,大率咎在部刺史?;虿谎貤l職,舉錯各以其意,多與郡縣事?!保?2]
西漢政權依靠地主豪強為社會基礎,但統治集團同地方豪強勢力間也存在矛盾,特別是當地方豪強勢力發(fā)展到郡縣不能制,公然抗衡朝廷政令時,為維護國家的整體利益便不得不進行必要壓制。
除六條外,還有一條不成文規(guī)定,即刺史考察王國諸王,如發(fā)現罪狀,須及時上奏皇帝,因此其實際職權不斷發(fā)展,至西漢末“任重職大”,有“選第大吏,所薦位高至九卿,所惡立退”[13]大權。但西漢時各部轄區(qū)(通稱為州)只是監(jiān)察區(qū),非一級政權,部刺史只是中央派出的監(jiān)察官,非郡守以上地方官??な厥殻淌房上虺⑸蠄?,但無權直接處理。刺史如超越六條濫用職權,要受丞相彈劾。但至東漢末年,刺史實際已超越六條規(guī)定,直接干預地方行政事務?;实鄄粌H承認既成事實,有時還授權刺史代行郡守事,使其行為由非法變?yōu)楹戏?。這是由于日益尖銳的農民反抗迫使皇帝賦予地方官更大的應變能力。
東漢末期,連年征戰(zhàn),加上權貴篡權,國家的監(jiān)察機構無法正常運轉。至魏晉、南朝時期,士族高門壟斷了朝廷大權,出現了歷史上少有的門閥政治,以致“甲族向來多不居憲臺”[14]。監(jiān)察機構對于士族高門無法行使正常的監(jiān)察活動,但魏晉、南朝皇帝為防范士族高官侵凌帝權,同時出于穩(wěn)定國家考慮,轉而倚重監(jiān)察官,出現了一些名標史冊的監(jiān)察官,如東晉卞壺為御史中丞,“忠于事上,權貴屏跡”[15]。熊遠為御史中丞時,尚書刁協把持朝政,熊遠不畏權貴,上奏免刁協之官[16]。晉文帝即位,大司馬桓溫“屯中堂,夜吹警角”,御史中丞敬王司馬恬“奏劾溫大不敬,請科理罪”?;笢匾姷阶嗾潞蟾锌骸按藘耗烁覐椢?,真可畏也?!保?7]南梁御史中丞江淹彈劾“前益州刺史劉悛俊、梁州刺史陰智伯,并贓貨貸巨萬”,使朝野“內外肅然”。明帝稱之“嚴明中丞”“近世獨步”[18]。此外,御史中丞張綰“彈糾無所回避,豪右憚之”[19];御史中丞孔休源“正色直繩,無所回避,百僚莫不憚之”[20];御史中丞江革“彈奏豪權,一無所避”[21]。然而,監(jiān)察官也經常受到圣諭的左右。例如,外戚羊琇犯法,“司隸校尉劉毅劾之,應至重刑,武帝以舊恩,直免官而已。”[22]在士族高官與監(jiān)察官的矛盾博弈中,御史中丞更動頻繁,難以久任。以南朝宋為例,“宋世載祀六十,歷職斯任者五十有三,校其年月,不過盈歲?!保?3]監(jiān)察機構在艱難的環(huán)境中不斷調整。
曹魏時,曹操執(zhí)政,鑒于“大業(yè)草創(chuàng),眾官未備,而軍旅勤苦,民心不安”的形勢,在軍隊中設校事監(jiān)督軍事犯罪,后發(fā)展成正式的監(jiān)察官,執(zhí)掌偵察、糾舉不法。校事秩比二千石,只對曹操負責。因其“擅作威?!?,遭到權貴忌恨,但曹操仍堅持設置校事,只是殺掉“擅作威福”的校事趙達而已。魏文帝時,最終廢除校事。常設的中央監(jiān)察機構仍為御史府,以御史大夫為長官,由于御史大夫身為“三公”之列,因此實際執(zhí)掌監(jiān)察權的是御史中丞。御史中丞雖秩六百石,但權重職要,每出行百官必道,莫不肅然。京畿地區(qū)仍設司隸校尉,掌舉劾糾察,兼管京城附近犯罪案件審理。地方仍設十三部州刺史,“巡行所部郡國,錄囚徒,考殿最,每歲遣記吏詣京都奏事?!保?4]孫吳、劉蜀,監(jiān)察機構多依漢制。
兩晉中央最高監(jiān)察機構為御史臺,又稱“憲臺”,臺長御史中丞,職掌“督司百僚,皇太子以下,其在行馬。內有違法憲者,彈糾之。雖在行馬外,而監(jiān)司不糾,亦得奏之”。且“外督部刺史,內領侍御史,受公卿奏事,舉劾按章”[25]。
晉武帝時,要求郡國守相巡行地方,進行監(jiān)察。泰始四年(268年)六月下詔:“郡國守相,三載一巡行屬縣,必以春,此古者所以述職宣風展義也。見長吏,觀風俗,協禮律,考度量,存問耆老,親見百年。錄囚徒,理冤枉,詳察政刑得失,知百姓所患苦。無有遠近,便若朕親臨之。敦喻五教,勸務農功,勉勵學者,思勤正典,無為百家庸末,致遠必泥。士庶有好學篤道,孝悌忠信,清白異行者,舉而進之;有不孝敬于父母,不長悌于族黨,悖禮棄常,不率法令者,糾而罪之。田疇辟,生業(yè)修,禮教設,禁令行,則長吏之能也。人窮匱,農事荒,奸盜起,刑獄煩,下陵上替,禮義不興,斯長吏之否也。若長吏在官公廉,慮不及私,正色直節(jié),不飾名譽者,及身行貪穢,諂黷求容,公節(jié)不立,而私門日富者,并謹察之。揚清激濁,舉善彈違,此朕所以垂拱總綱,責成于良二千石也。于戲戒哉!”七月又“遣使者侯史光循行天下”[26-1]。這種遣使巡行、就便監(jiān)察的方式,對唐代很有影響。
南朝中央監(jiān)察機構為御史臺,大體襲晉制。遣使巡查與典簽制結合,是南朝地方監(jiān)察的特點之一。南朝遣使出巡,監(jiān)察地方,漸成定制。永初元年(420年)六月頒詔:“遣大使分行四方,旌賢舉善,問所疾苦。其有獄訟虧濫,政刑乖愆,傷化擾治,未允民聽者,皆當具以事聞?!保?7-1]元嘉三年(426年)五月頒詔:“可遣大使巡行四方。其宰守稱職之良,閨蓽一介之善,詳悉列奏,勿或有遣。若刑獄不恤,政治乖謬,傷民害教者,具以事聞?!保?7-2]南梁武帝也在天監(jiān)元年(502年)四月的詔書中提出:“可分遣內侍,周省四方,觀政聽謠,訪賢舉滯。其有田野不辟,獄訟無章,忘公殉私,侵漁是務者,悉隨事以聞。”[27-3]
典簽原為處理文書的小吏,南朝宋齊時,皇帝常派典簽監(jiān)視出任方鎮(zhèn)的宗室諸王和各州刺史。宋孝武帝大明元年(457年),典簽制度形成。至南齊,典簽之權極重,號為“簽帥”,以致“諸州唯聞有簽帥,不聞有刺史”[28]??梢姡浜炛剖腔实塾靡员O(jiān)視和控制地方政權的一種形式,至南梁時逐漸衰弱。
北朝是以鮮卑族為主體建立的王朝。北朝初,仿魏晉舊制設御史臺,又稱“蘭臺”,以御史中丞為長官,但中間出現多次反復。孝文帝時,為適應統治中原地區(qū)漢族的需要,大力推行漢化政策,為革除貴族專權弊端和監(jiān)視漢官,重新確立御史臺為最高監(jiān)察機構,以御史中尉為臺長,正三品上,可“督司百僚”“其出入,千步清道,與皇太子分路,王公百辟,咸使遜避,其余百僚,下馬馳車止路旁,其違緩者,以棒棒之”[29]。下設治書侍御史,正六品上;侍御史,正八品下;殿中侍御史,從八品上;檢校御史,正九品上??梢?,孝文改制建立了較完備的中央監(jiān)察體制。
為了維持國家的必要統治,魏晉兩代重視立法活動,《魏律》十八篇和晉《泰始律》均在法制史上占有一定地位,曹魏時,賈逵任豫州刺史,鑒于“長吏慢法,盜賊公行,州知而不糾”,提出仿漢《六條問事》,“考竟其二千石以下阿縱不如法者,皆舉奏免之”。賈逵的建議得到文帝允準,“布告天下,當以豫州為法”[30]。賈逵在漢六條基礎上,提出了新的《察吏六條》,即:“察民疾苦冤失職者;察墨綬長吏以上居官政狀;察盜賊為民之害及大奸猾者;察犯田律四時禁者;察民有孝悌廉潔行修正茂才異等者;察吏不簿人錢谷放散者。所察不得過此。”《察吏六條》基于歷史條件的變化,使原漢六條的精神——強干弱枝,已不復見,其基點是對地方長吏進行行政治安監(jiān)察、財經監(jiān)察與人事監(jiān)察,范圍縮小,標準較低,尤其是魏文帝的統治權威,遠遜于漢武帝,地方刺史、州牧日益嚴重的攬權恣肆也難被約束。
西晉統一后,著手制定監(jiān)察法。泰始四年六月,詔頒《察長吏能否十條》和《察長吏八條》,前者“田疇辟,生業(yè)修,禮教設,禁令行,則長吏之能也。人窮匱,農事荒,奸盜起,刑獄煩,下陵上替,禮義不興,斯長吏之否也”。后者“若長吏在官公廉,慮不及私,正色直節(jié),不飾名譽者,及身行貪穢,諂黷求容,公節(jié)不立,而私門日富者,并謹察之”。同年十二月又頒五條詔書于郡國:“一曰正身,二曰勤百姓,三曰撫孤寡,四曰敦本息末,五曰去人事?!保?6-2]
上述監(jiān)察立法雖以地方長吏為重點,但由于士家大族把持政權,西晉監(jiān)察法難以認真推行。東晉和南朝因土族攬權,崇尚清談,監(jiān)察法制無所建樹。而北朝在創(chuàng)建總體法制的同時進行了監(jiān)察立法。
北朝少數族入主中原后,在法制上以《漢律》為楷模,西魏的《六條詔書》和北周的《詔制九條》,是具有代表性的監(jiān)察立法。度支省尚書蘇綽奉命制定《六條詔書》,一修身心,二敦教化,三盡地利,四擢賢良,五恤獄訟,六均賦役。對這六條“太祖甚重之,常置諸座右,又令百司習誦之。其牧守令長,非通六條及計帳者,不得居官”[31],既是考績標準,也是察吏原則,兩者結合,反映了監(jiān)察職能的擴大。
北周宣武帝即位后,宣政元年(578年)八月頒發(fā)《詔制九條》作為察吏的根據:“一曰,決獄科罪,皆準律文;二曰,母族絕服外者,聽婚;三曰,以杖決罰,悉令依法;四曰,郡縣當境賊盜不擒獲者,并仰錄奏;五曰,孝子順孫義夫節(jié)婦,表其門閭,才堪任用者,即宜申薦;六曰,或昔經驅使,名位未達,或沉淪蓬蓽,文武可施,宜并采訪,具以名奏;七曰,偽齊七品以上,已敕收用,八品以下,爰及流外,若欲入仕,皆聽預選,降二等授官;八曰,州舉高才博學者為秀才,郡舉經明行修者為孝廉,上州、上郡歲一人,下州、下郡三歲一人;九曰,年七十以上,依式授官,鰥寡困乏不能自存者,并加稟恤?!保?2]《詔制九條》首察官吏決獄科罪是否準律,是對公正司法的追求,更借以克服拓跋族任意施刑的傳統,也反映了對漢族禮制的尊重。
唐朝是中國歷史上少有的盛世,特別是典章制度趨于穩(wěn)定和定型,史書稱贊說“莫備于唐”。唐初,鑒于漢以來監(jiān)察權的分散造成的矛盾,在總結經驗的基礎上正式確立一臺三院體制,并定期不定期遣使出巡,不僅溝通了中央與地方的政令,也形成了遍布全國的監(jiān)察網絡,而玄宗時制定的《監(jiān)察六法》涵蓋所有職官,是監(jiān)察法的重大發(fā)展。
“一臺三院”,即以御史臺為中央最高監(jiān)察機構,以御史大夫為長官,執(zhí)掌彈劾百官,參與大獄,審察禮儀,盡規(guī)獻納,監(jiān)督府庫出納。御史中丞二人為輔佐,“掌邦國刑憲、典章之政令,以肅正朝列”[33]“掌以刑法典章糾正百官之罪惡”[34]。《文獻通考·職官》(七)說:“自貞觀初,以法理天下,尤重憲官,故御史復為雄要?!毙谠凇讹営反淌房h令詔》中也說:“御史執(zhí)憲,綱紀是司?!保?5]睿宗說:“彰善癉惡,激濁揚清,御史之職也。政之理亂,實由此焉?!保?6]
御史臺以下設臺院、殿院、察院。臺院,設治書侍御史六人,從六品下,執(zhí)掌糾彈中央百官,參加大理寺審判和推鞫由皇帝制敕交付的案件以及總判臺內雜事。侍御史職權極重,在御史中品級最高,受到特殊重視,或由皇帝直接指派,或由宰相、御史大夫商定由吏部選任。殿院,設殿中侍御史四人,從七品下,執(zhí)掌糾察朝儀,巡視京城內外,監(jiān)督朝會、巡幸、郊祀活動的禮儀,維護皇帝尊嚴。察院,設監(jiān)察御史十五人,正八品下,其中三人分察六部,所謂“分察尚書六司,糾其過失”[37],稱為“部察”。余十二人,巡按州縣,監(jiān)察州縣地方官吏。唐朝以“道”為監(jiān)察區(qū),因此對地方的監(jiān)察,又稱“道察”。監(jiān)察御史在御史臺中品級雖低,但卻可不先經過御史臺長官,而直接向皇帝奏彈。貞觀八年(634年)頒《遣使巡行天下詔》:“宜遣大使,分行四方,申諭朕心,延問疾苦,觀風俗之得失,察政刑之苛弊。耆年舊齒,孝悌力田,義夫節(jié)婦之家,疾廢煢嫠之室,須有旌賞賑贍,聽以倉庫物賜之。若有鴻材異學,留滯末班,哲人奇士,隱淪屠釣,宜精加搜訪,進以殊禮,務盡使乎之旨,俾若朕親睹焉?!保?8]神龍二年(706年)二月選官二十人“分為十道巡察使,二周年一替,以廉按州部。俾其董正群吏,觀撫兆人,議獄緩刑,扶危拯滯。若能抗詞直筆,不憚權豪,仁恕為懷,黜陟咸當,別加獎擢,優(yōu)以名器。如脂韋茍全,蘧蒢戚施,高下在心,顧望依附者,將遷削屏棄,肅以憲章”[39]。開元八年(720年)八月玄宗遣御史大夫王脧等巡按諸道,“巡內有長吏貪擾,獄訟冤抑,暗懦尸祿,苛虐在官,即仰隨事按舉所犯狀,并推鞫準格斷覆訖聞奏。仍便覆囚?!保?0]有時針對特別事項,派出御史專察。開元四年(716年)七月遣使分道巡按時,以司法監(jiān)察為重點?!捌涮煜虑敉剑瑧]有冤滯,宜令大理寺及本巡使,所在按理,流罪已下,非犯名教及官典取受,并聽減一等收贖;即使非理均事可疑者并杖以下罪,并宜放免?!保?1]太和年間還因天災糧價昂貴,專令御史巡定諸道米價。
御史出巡,尤其是遣使巡察,其活動在皇帝的直接控制下,所謂“事無巨細得失,皆令訪察,回日奏聞,所以明四目、達四聰也”[42],這是出巡御史位卑權重的根源。御史的活動不僅客觀上造成了皇帝關心民瘼的印象,而且起到了整肅吏治的作用。
唐初在艱難締造法治秩序的過程中強調百官理政依律,太宗在貞觀元年(627年)八月的《糾劾違律行事詔》中指出:“自今以后,官人行事,與律乖違者,仰所司糾劾,具以名聞?!保?3]監(jiān)察御史初按漢代“六條問事”糾彈。武則天時尚書侍郎韋方質奉旨修定監(jiān)察州縣的四十八法,所謂“以四十八條察州縣”[44-1]。實行十年后,以其煩瑣難于執(zhí)行而中止。開元年間制定《六察法》:“其一,察官人善惡;其二,察戶口流散,籍帳隱沒,賦役不均;其三,察農桑不勤,倉庫減耗;其四,察妖猾盜賊,不事生業(yè),為私蠹害;其五,察德行孝悌,茂才異等,藏器晦跡,應時行者;其六,察黠吏豪宗兼并縱暴,貧弱冤苦不能自申者?!盵44-2]
《六察法》以漢《剌史六條》為宗但有所發(fā)展。開元二十二年(734年)二月十九日,《置十道采訪使敕》中指出:“且十道為率,六察分條。周漢已還,事有因革,帝王之制,義在隨時。其天下諸道,宜依舊逐要安便置使,令采訪處置。若牧宰無政,不能綱理;吏人有犯,所在侵漁,及物土異宜,人情不便;差科賦稅,量事取安。朕所責成,貴在簡要,其余常務,不可橫干。”[45]漢設十三部監(jiān)察區(qū),以強宗豪右、二千石及子弟為監(jiān)察重點。唐則牧宰與吏人并察,列為六察之首。漢魏晉以來的強宗豪右和士家大族,經過隋末農民起義的沉重打擊,急遽沒落,列于六察之末。
唐朝作為封建盛世,歸根結底是以均田制為基礎的農業(yè)發(fā)展的結果,因此對地方官吏的經濟監(jiān)察占很大比重。此外,唐朝實行科舉選官制度,取代了自漢以來的察舉、征辟,因此地方官選署不平不在監(jiān)察之列,而改為不使“應時行用”者埋沒民間。
《六察法》涉及官吏治績,兼顧品德、學識、才能,展示了唐代充當文官的基本條件?!读旆ā返膶ο?、要求、范圍、處理方式均有規(guī)定,出巡御史有章可循,也對御史產生約束。貞元十年(794年)四月敕中嚴令出巡御史“宜令自今以后,據六典合舉之事,所司有隱蔽者,即具狀奏聞。其余常務,不須更聞”[46]。出使御史如“非充按察覆囚,不得輒差判官”,致“州縣祗迎相望,道路牧宰祗候,僮仆不若”[47]。
唐朝允許御史“風聞彈奏”,為防彈奏不實造成不良后果,中宗時下詔:“每彈人,必先進內狀,許乃可,”[48]后成定制。同時,嚴防監(jiān)察官結朋黨,貞元元年(785年)三月,宰相召諫官、御史宣諭上旨:“自今上封彈劾,宜人自陳論,不得群署章奏,若涉朋黨?!保?9]大中元年(847年)四月,御史臺鑒于詣“臺”告訴民事糾紛增多,特別奏準,未經本司論理的案件,不得徑赴御史臺告訴,以確保御史臺發(fā)揮“臨制百官,糾繩不法”的職能,避免越權。其文如下:“伏以御史臺臨制百司,糾繩不法,若事簡則風憲自肅,事煩則綱紀轉輕。至如婚田兩競,息利交關,凡所陳論,皆合先陳府縣。如屬諸軍諸使,亦合于本司披論。近日多便詣臺論訴,煩褻既甚,為弊頗深。自今已后,伏請應有論理公私債負,及婚田兩競,且令于本司本州府論理,不得即詣臺論訴。如有先進狀,及接宰相下狀送到臺司勘,當審知先未經本司論理者,亦且請送本司。如已經本司論理不平,即任經臺司論訴。臺司推勘冤屈不虛,其本司本州元推官典,并請追赴臺推勘,量事情輕重科斷。本推官若罪輕,即罰直書下考,稍重,即停任貶降。以此懲責,庶免曠官?!保?0]
唐朝監(jiān)察官“位卑權重”,雖不過八品,但上可糾百司長官,下可察地方大員。位卑便于皇帝控制,權重源于皇帝倚重,因此監(jiān)察官職能的發(fā)揮,同皇帝個人的品德密切相關。貞觀年間,侍御史柳范奏彈吳王恪游獵,踐踏田禾,太宗因對侍臣說:“權萬紀事我兒,不能匡正,其罪合死?!保?1]
綜上所述,唐朝擴大了監(jiān)察機構組織,賦予御史廣泛的監(jiān)察權;充實了監(jiān)察立法,使監(jiān)察機構活動有章可循,以確保監(jiān)察權的正確行使,發(fā)揮肅正綱紀與吏治的作用。監(jiān)察活動的法律化,是封建行政管理不斷完善的重要標志。
宋襲唐制,設御史臺為最高監(jiān)察機構,執(zhí)掌“糾察官邪,肅正綱紀。大事則廷辯,小事則奏彈”[52],以御史大夫為臺長,從二品,但向無實任,而以御史中丞,從三品,執(zhí)掌臺事。御史臺下設臺院、殿院、察院。侍御史與殿中侍御史有言事、議政之權。監(jiān)察御史負責監(jiān)察六曹及百司之事,負責六察,即以吏部及審官院、三班院屬“吏察”;以戶部三司及司農寺屬“戶察”;刑部、大理寺、審刑院屬“刑察”;兵部、武學屬“兵察”;禮部與太常寺屬“禮察”;工部、少府、將作等屬“工察”;而以監(jiān)察御史為六察官。
神宗元豐改制時,侍御史入閣承詔治獄,不再是御史臺屬官,臺院名存職廢,出現了三院合并趨勢。
宋朝監(jiān)察制度擴大了御史的彈奏權和行政監(jiān)督權?!白猿⒅林菘h,由宰相及于百官,不守典法皆合彈奏”[53],神宗時御史唐垌曾面彈宰相王安石。御史臺負責點檢、編修現任文武官的班簿;參預考課監(jiān)司、郡守;外官任滿到闕,京官除授轉官或赴外任,都要經“臺參”“臺謝”“臺辭”的考核程序,“遇有老病昏懦之人……若委實不堪厘務者,并許彈奏”[54]。
由于御史權重,由皇帝親自掌握御史任免權,廢除唐代宰相握有的御史任用權和薦舉權,以保證御史對中樞機構的監(jiān)督。凡未經兩任縣令者,不得為御史,保證御史有實際施政經驗,更好行使監(jiān)察權。
允許御史“風聞彈人”而不一定要有實據,奏彈不當不加懲罰,且明令御史每月須奏事一次,稱“月課”,如上任后百日內無所糾彈,則罷黜作外官,或罰“辱臺錢”。此規(guī)定反映了皇帝防范臣下的急切心態(tài)和對耳目之司的倚重,但助長了御史彈劾權的濫用。
宋朝在地方建立監(jiān)司、通判監(jiān)察體系。監(jiān)司是皇帝派到路一級的負責監(jiān)督地方軍、政、財、刑的四個機構,互不統屬,對皇帝負責。通判是州監(jiān)察官,監(jiān)察知州及所部官吏。仁宗曾說:“州郡設通判,本與知州同判一郡之事,知州有不法者,得舉奏之?!保?5]
監(jiān)司通判監(jiān)察系統的建立,形成了上下左右涵蓋寬廣的監(jiān)察網絡。
綜上所述,宋朝監(jiān)察機構及其職權的擴大,是中央集權的需要。御史擁有的廣泛監(jiān)察權附著于皇權,受皇帝的信任程度而為之消長。為了約束御史監(jiān)察權的濫用,實行監(jiān)察機構與其他機構互察之法。如尚書省握有“奏御史失職”[56]之權,諸路監(jiān)司之間彼此監(jiān)督,互相糾舉,如不互察,以失察罪論處,這加強了監(jiān)察機制,是宋代監(jiān)察制度的重要發(fā)展。
此外,為了防止御史藉風聞言事挾嫌攻訐,仁宗皇祐元年(1049年)降詔:“自今言事者,非朝廷得失,民間利病,毋得以風聞彈奏,違者坐之?!保?7]
宋朝為避免五代動亂的重演,嚴密防范臣下結黨,使各級官僚之間互相監(jiān)督,互相制約。所謂“事為之防,曲為之制”,非常重視發(fā)揮監(jiān)察機構察吏的作用。太祖時,殿中侍御史雷德驤彈劾開國功臣宰相趙普“強市人第宅,聚斂財賄”[58]。大觀年間,蔡京為相,御史中丞石公弼與殿中侍御史張克公“論其罪”[59],蔡京罷相。紹興二年(1132年)四月,殿中侍御史黃龜年彈劾右仆射秦儈“專主和議,沮止國家恢復遠圖,且植黨日眾,將專國自恣”[60]。
宋朝,皇帝頒發(fā)的詔、敕、令、格是經常、主要的監(jiān)察法律形式,有的還明確宣布御史是皇帝的耳目之司。崇寧五年(1106年)十月十六日《誡約監(jiān)司體量公事懷奸御筆手詔》說:“監(jiān)司分按諸路,為耳目之任。”[61]政和元年(1111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誡飭臺官言事御筆手詔》說:“耳目之寄,臺諫是司。古之明王,責以言事,罔匪正人,故能雍容無為,端拱于一堂之上,廣覽兼聽,信賞必罰,以收眾智,以馭辟吏,百官向方而萬事理?!保?2]《訓飭百司詔》說:“御史耳目之官也,舉臺綱,肅官邪,惟汝之責,何憚而不為,汝其分行糾劾不法,必罰無赦?!保?3]故“懷奸挾情,不實不盡”[64]者從重治罪。
除此之外,還通過國家立法的形式詳定監(jiān)司與按察官的職掌與違法處置辦法。例如:
“諸監(jiān)司每歲分上下半年巡按州縣,具平反冤訟、搜訪利害、及薦舉循吏,按劾奸贓以聞。
諸監(jiān)司歲以所部州縣量地里遠近更互分定,歲終巡遍,提點刑獄仍二年一遍,并次年正月具已巡所至月日申尚書省。
諸監(jiān)司巡歷所至,應受酒食之類輒受折送錢者,許互察。
諸監(jiān)司巡按,許接見賓客,唯不報謁。
諸監(jiān)司巡歷所至,止據公案簿書點檢,非有違法及事節(jié)不圓,不得分令供析。無公事不得住過三日。
諸監(jiān)司準指揮分詣本路州干辦者,各依本年已分巡歷處。
諸州縣禁囚,監(jiān)司每季親慮。若有冤抑,先疏放訖,具事因以聞。
諸監(jiān)司每歲被旨分詣所部點檢、催促結絕見禁罪人者,各隨置司州地里遠近限五月下旬起發(fā),至七月十五日以前巡遍。仍具所到去處月日申尚書省。
諸監(jiān)司巡按,遇諸州州院、司理院并縣禁罪人及品官、命婦公事各徒以上者,雖非本司事,聽審問。若情涉疑慮,或罪人聲冤,或官司挾情出入而應移推者,牒所屬監(jiān)司行,若承報不行,或雖行而不當者,具事因奏。
諸監(jiān)司每歲點檢州縣禁囚淹留不決或有冤濫者,具當職官職位、姓名按劾以聞。
諸生子孫而殺或棄之罪賞條約,州縣鄉(xiāng)村粉壁曉示,每季舉行,監(jiān)司巡歷常點檢。
諸巡檢、縣尉遇在廨宇,每日躬親教閱,仍具注于歷,監(jiān)司因按閱取歷點檢。
諸監(jiān)司巡歷所至,按閱弓手,每歲一閱,不至者,聽差官。
諸守戍禁軍因差出枉路私歸營,若緣路托疾寄留避免征役并官司容縱及審驗不實者,監(jiān)司因巡歷覺察按劾。
諸將副訓練官,應約束措置兵政軍情不便,并職事違法或勘斷不當,聽州縣長官覺察,申經略安撫、鈐轄司或提舉將兵官。如應勘劾,仍權移別將。監(jiān)司巡歷所至點檢。
諸將下軍須什物,轉運、提點刑獄司歲一點檢。
諸州招填禁軍,轉運司巡歷所至,聽點檢,有違法者,牒提點刑獄司行。
諸發(fā)運、監(jiān)司公文行下所部,非置司所在,實封遞送,不得差人。其巡歷所至,逐處令人承受。
諸察訪所至,采訪在任官能否奏,仍以知州、通判治狀申尚書省,武臣申樞密院。
諸監(jiān)司按察官,每歲終具發(fā)摘過贓吏姓名置籍,申尚書省。
諸監(jiān)司分上下半年,具所部縣令有無善政顯著及謬懦不職之人申尚書省。
諸監(jiān)司每歲分上下半年巡按州縣,具平反冤訟、搜訪利害及薦舉循吏、按劾奸贓以聞。
諸監(jiān)司知所部推行法令違慢,雖非本職,具事因牒所屬監(jiān)司施行。其命官老病不職而非隸本司者,準此,仍聽具奏。即辭訟事屬本司,聽受理。已經本司理斷,其余監(jiān)司方許受理。
諸按察官知所部官有犯,若事理重者,躬親廉察,余事聽先委不干礙清強者體究,有無實跡,結罪保明申。所委官司于按章內明坐所差官體究到事因,并不得出榜召人首告。即犯贓私罪雖已離任,被告論或因事彰露者,聽按治。
諸官司無按察官而有違法及不公事者,發(fā)運、監(jiān)司按察奏,發(fā)運、監(jiān)司互相覺察,其經略按撫、發(fā)運、監(jiān)司屬官,聽逐司互行按舉。
諸所部官有犯,監(jiān)司郡守依法按治,不得倚閣俸給,仍許諸司互察。”①根據《名例敕》,“諸稱監(jiān)司者,為轉運,提點、刑獄、提舉常平司;稱按察官者,謂諸司通判以上之官及知州通判各于本部職事相統攝者。”[65]
《慶元條法事類·職制敕》規(guī)定如下:
“諸監(jiān)司巡歷所部不遍者,杖一百,遍而不申,減二等。
諸監(jiān)司巡按,巧作名目追呼巡、尉、弓兵將帶出本界者,杖一百。
諸監(jiān)司官巡按,般擔人有人應差而和雇者,徒二年。
諸監(jiān)司每歲巡歷所部州縣,若承指揮非泛干辦,及因疾故未遍復出,輒再受到、發(fā)酒食供饋,并依例外受饋送法。
諸監(jiān)司每歲詣所部點檢、催促結絕見禁罪人,于令不應委官而輒委者,徒二年。
諸發(fā)運、監(jiān)司巡歷,隨行吏人所在受例外供饋,以受所監(jiān)臨財物論。
諸監(jiān)司巡按,隨行公吏、兵級于所部受乞財物者,許人告。
諸州縣公吏因監(jiān)司巡歷點檢輒逃避者,杖一百,因追呼整會事節(jié)省,加一等,并勒停,永不收敘。
諸監(jiān)司知所部推行法令違慢,非本職而已具事牒所屬監(jiān)司,若承報不即按舉,或施行闊略,而元牒之司不舉奏者,減所屬監(jiān)司應得之罪一等。即監(jiān)司于職事違慢,逐司不互察者,準此。若犯贓私罪庇匿不舉者,以其罪罪之。
諸所部違法,監(jiān)司及知州、通判失按舉并奏裁。
諸按察官體量所部官,各以實犯罪狀具奏,諸司不許互相關白。其被旨體量雖先失按舉,但事得實者,除其罪?!保?6]
《慶元條法事類·斷獄令》對諸監(jiān)司行使司法監(jiān)督權作出規(guī)定:“諸監(jiān)司有所按劾,限三十日具所按事狀及應推治人錄奏,仍申尚書刑部。諸官司按發(fā)官吏不究事實,或挾情奏劾,致降先次指揮,如勘得別無元劾罪犯,具因依奏聞?!保?7]“諸監(jiān)司決罪人,于所在州縣勾杖直,若巡歷非州縣者,聽就近勾,差過即遣還。余官應論決而無杖直者,亦聽差借。諸官司遇按察官巡歷點檢,不得移罪人于廂店鎖系?!保?8]
監(jiān)察法不僅嚴格規(guī)定監(jiān)察官的法定責任,還詳列違紀重罰之法。應察而不察、擅作威福、貪贓枉法,分別處以罷黜、杖一百、徒二年、流二千里、永不收敘等懲罰。崇寧五年《誡約監(jiān)司體量公事懷奸御筆手詔》中說:“監(jiān)司分按諸路,為耳目之任,近降指揮,體量公事,而觀望顧避,附下罔上,隱庇滅裂,變亂事實……使朝廷刑罰失誤,其罪莫大,除已究正,量行黜責外,自今敢有懷奸挾情,不實不盡者,流二千里,斥之遠方,永不收敘,仍不以去官敕降原減。布告諸路,咸使聞知?!保?9]
為了發(fā)揮監(jiān)察官的作用,防范監(jiān)察官弄權行私,特別制定了監(jiān)司互監(jiān)法,它是宋代監(jiān)察法規(guī)中最具有特色的。具體如下:
“諸官司無按察官而有違法及不公事者,發(fā)運、監(jiān)司按察奏,發(fā)運、監(jiān)司互相覺察,其經略按撫、發(fā)運、監(jiān)司屬官,聽逐互行按舉。
諸所部官有犯,監(jiān)司郡守依法按治,不得倚閣俸給,仍許諸司互察。
諸災傷路分,安撫司體量措置,轉運司檢放展閣,常平司糶給借貸,提點刑獄司覺察妄濫,如或違戾,許互相按舉,仍各具已行事件申尚書省。
諸監(jiān)司知所部推行法令違慢,非本職而已具事牒所屬監(jiān)司,若承報不即按舉,或施行闊略,而元牒之司不舉奏者,減所屬監(jiān)司應得之罪一等。即監(jiān)司于職事違慢,逐司不互察者,準此。若犯贓私罪庇匿不舉者,以其罪罪之。”[70]
綜上可見,宋朝監(jiān)察制度發(fā)展的概況尤以監(jiān)察法內容較為全面,成為行政立法中的典中之典,并且得到體制上的保證。
元蒙政權以蒙古貴族為主體聯合漢族和其他民族上層組建,元世祖為監(jiān)督漢官群體和同蒙古貴族習慣勢力作斗爭,非常重視監(jiān)察機構。他說“中書朕左手,樞密朕右手,御史臺是朕醫(yī)兩手的”[71]。按元制,中書是最高行政機構,樞密是最高軍事機構,御史臺的職權上及于最高軍政機構,且世祖此言被元朝奉為“重臺之旨”,“歷世遵其道不變”。武宗至大二年(1309年)九月詔曰:“風憲為綱紀之司,民生休戚,官政廢舉,關系匪輕?!保?2-1]至大四年(1311年)四月詔曰:“風憲之官,職膺耳目,糾劾百司。凡政令之從違,生民之休戚,言責所關,實要且重。”[72-2]
元朝仍以御史臺為中央最高監(jiān)察機構,《元史·百官志》載:“御史臺,秩從一品。大夫二員,從一品;中丞二員,正二品;侍御史二員,從二品;治書侍御史二員,正三品。掌糾察百官善惡、政治得失?!保?3]御史臺下設殿中司,殿中侍御史二員,正四品。凡大朝會,百官班序,其失儀失列,則糾罰之;在京百官到任假告事故,出三日不報者,則糾舉之;大臣入內奏事,則隨以入,凡不可與聞之人,則糾避之。察院,秩正七品,監(jiān)察御史三十二員,司耳目之寄,任刺舉之事。
元朝為監(jiān)撫地方反元勢力,在江南、陜西設行御史臺,為中央御史臺派駐地方的最高監(jiān)察機構,有權彈劾地方最高行政長官。至元六年(1268年),世祖“立四道提刑按察司”,為元朝設地方監(jiān)察機構之始。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改為肅政廉訪司,以示監(jiān)察對肅政的作用。每道設廉訪使二員,正三品。
為使監(jiān)察機構活動有法可循,元朝制定一系列監(jiān)察法規(guī)。至元五年(1268年)在侍御史高鳴主持下,“定臺綱三十六條”,即《憲臺格例》。至元六年(1269年)制定《察司體察等例》,以明各道憲司職責。至元十四年(1277年)制定《行臺體察等例》,以明行御史臺職責。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制定《禁治察司等例》、至元二十五年(1289年)制定《察司合察事理》、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制定《廉訪司合行條例》。經世祖一代的努力,監(jiān)察法規(guī)基本完善。
仁宗時期,還先后制定、頒行《憲臺通紀》《南臺備要》《憲臺格例》《行臺條畫》等單行監(jiān)察法?!对湔隆泛汀吨猎赂瘛分幸埠斜O(jiān)察法的內容。尤其是《元典章》中所載監(jiān)察法規(guī),已有適用于中央與地方的明確區(qū)分。此外,還把封建刑法典的類推原則運用于監(jiān)察立法,《行臺條畫》最后一條規(guī)定:“其余該載不盡應合糾彈,整理比附已降條畫,斟酌彼中事宜,就便施行,”借以防止失監(jiān)、漏監(jiān)。這條規(guī)定賦予了監(jiān)察御史法定的和法律外的監(jiān)察權。
元朝監(jiān)察法律規(guī)范雖較之唐宋細密和趨于法典化,但元朝并非奉法為治的朝代,而是依靠軍事和民族特權統治,立法與執(zhí)法間嚴重脫節(jié)。在皇帝昏庸、奸相使權的情況下,許多監(jiān)察立法成為具文,喪失了監(jiān)察制度作為封建官僚政治自我調節(jié)器的作用。
明清兩朝是中國古代最后兩個王朝,且都以專制主義制度的極端發(fā)展為特征,由此帶來了傳統的監(jiān)察機構體制的重大變化。
明朝建立后,朱元璋確立重典治國方略,十分重視監(jiān)察機構,曾面諭都察院長官:“國家立三大府,中書總政事,都督掌軍旅,御史掌糾察。朝廷紀綱盡系于此,而臺察之任尤清要。卿等當正己以率下,忠勤以事上,毋委靡循以縱奸,毋假公濟私以害物?!保?4-1]
廢相制后,為統一監(jiān)察權,洪武十五年(1382年)十月丙子廢除御史臺的三院制,改設都察院一院制,設左、右都御史,正二品;“都御史職專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搆黨、作威福亂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貪冒壞官紀者,劾。凡學術不正、上書陳言變亂成憲、希進用者,劾。遇朝覲、考察,同吏部司賢否陟黜。大獄重囚會鞫于外朝,偕刑部、大理讞平之。其奉敕內地,拊循外地,各專其敕行事?!保?4-2]。左、右都御史下設左、右副都御史,左、右僉都御史。由唐朝構建一臺三院的中央監(jiān)察體制后延至宋元,臺院雖名存實亡,但殿院、察院仍執(zhí)掌固定職權,歷數百年。至明朝時改行都察院一院制。
由于廢除相制,六部成為直屬于皇帝的最高執(zhí)政機構,為防止部權過重,創(chuàng)設了以六部長官為監(jiān)察對象的六科給事中制度。給事中原為諫官組織,隨著諫官體制的廢除,給事中為六科執(zhí)掌,成為直接對皇帝負責,以監(jiān)督六部官員為職能的獨立的監(jiān)察機構。至此,科道合一,共同隸屬于都察院。
自唐以來,御史出巡逐漸盛行。至明朝,御史巡按地方逐漸制度化。
巡按御史出巡前須明確任務并經嚴格考核后“點差”派遣:一般先由都察院從御史中擬定候選二人,都御史在朝會時引至皇帝,由皇帝點差其中一員。點差遵循以下原則:一是唯以才力相應,不拘歷任先后。二是根據地理位置不同而決定人選,做到人地相宜。三是根據路程遠近和事務繁簡分為大、中、小三等。初任御史必先經小差,經考核合格后,再經中差,后派遣為大差。
巡按御史職權廣泛,涉及地方經濟、行政、司法、文化、教育等方面,以行政監(jiān)察與司法監(jiān)察為重點,兼有了解民風等責,對志行卓異的孝子、節(jié)婦等,核實后,或移交有關部門,或上奏皇帝,請求予以表彰。
御史巡按地方一般以明察或暗察方式進行。明察是公開地到官府吊刷卷宗、審錄罪囚,接受百姓訴訟,有時還將視察內容通知州縣,稱為刷牒,州縣據此作準備。暗察是不張聲勢地深入民間微服私訪的方式,巡按御史實行便服暗察,所獲的官吏治政信息具有較強客觀性。因此,大多采取暗察的巡查方式。
御史完成巡按各地任務,返回都察院,稱“回道”。回道御史須按考察所列項目,列舉辦事經過,已完、未結及處理過程等,一一開奏明白并造冊上報。都察院考察回道御史所依據的準則和標準,以嘉靖十三年(1534年)《巡按御史滿日造報冊式》二十八條和《按察司官造報冊式》十一條最為詳備。
巡按御史任滿時須造冊呈報自己任內所辦之事,項目有二十八項之多。由都察院派人勘實,稱職者仍任御史,不稱職者改調。嘉靖六年(1527年),明世宗就都察院“今后巡按御史滿日,務要嚴加訪察。果無贓私過犯,推諉避事等項實跡,取具該道結勘明白,方許回道管事。若有不職事跡,不許朦朧具奏。照例奏請罷黜”[75]。明代巡按御史因違法被懲處之事多有,如宣德時“巡按湖廣御史趙倫,需索官民羅綺,收買人口,又與樂婦奸通,命謫戍遼東”[76]。
巡按御史制度改變了坐鎮(zhèn)受理吏民檢舉與訴訟的單一被動的方式,一定程度上減少了虛監(jiān)、失監(jiān)的現象,大大提高了監(jiān)察效果。
有明一代,正是從“風憲之設,在肅紀綱,清吏治”出發(fā),開展了大規(guī)模的監(jiān)察立法活動,并取得新的成就。《諸司職掌》與《大明會典》中設有專章規(guī)定都察院及六科的職責、權限、活動原則等,而更有價值的是單行的監(jiān)察法規(guī)。
洪武四年(1371年),“御史臺進擬《憲綱》四十條,上覽之親加刪定,詔刊行頒給”,這是明朝最早也是最重要的監(jiān)察法規(guī)。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前后,制定《憲綱總例》、《糾劾官邪規(guī)定》、《統政使司典章》(總例)及事例、《六科給事中》總例及各科事例、《出巡事宜》、《巡撫六察》及《責任條例》等?;菸牡?、成祖、仁宗、宣宗歷朝均有所增補。英宗正統四年(1439年)制定《憲綱條例》,此后,歷朝均奉為圭臬。
嘉靖六年(1527年)九月,“張璁以署都察院,復請考察諸御史,黜藍田等十二人。尋奏行《憲綱七條》”[77]。同年十月,胡世寧為左都御史,奏上《憲綱》十余條,這些都是對《憲綱條例》的補充。此外,還制定了《監(jiān)官遵守六款》《監(jiān)紀九款》《滿日造報冊式》等約束監(jiān)察官的法規(guī)。
綜上可見,明代監(jiān)察立法是漢唐宋元以來監(jiān)察立法的傳承與發(fā)展,曾經起到了糾正官邪的重要作用,而且為清代監(jiān)察立法提供了重要的歷史淵源。但明朝專制制度的極端發(fā)展所造成的宦官專權,使得監(jiān)察立法后多成為具文。
清襲明制,監(jiān)察體制無大的改變,只是監(jiān)察立法進一步充實,達到法典化的程度。除在《大清律例》中有所規(guī)定外,主要集中于乾隆朝編纂的《欽定臺規(guī)》,它是一部較完整的監(jiān)察法規(guī)。后經嘉慶、道光、光緒續(xù)修,合稱“四朝臺規(guī)”。嘉慶朝《欽定臺規(guī)》20卷,是繼乾隆八年臺規(guī)的續(xù)修,由貢阿拉奉命領銜,于嘉慶九年(1804年)欽準刊布。道光朝《欽定臺規(guī)》40卷在嘉慶九年臺規(guī)基礎上,由松筠領銜修訂,頒行于道光七年(1827年)。光緒朝《欽定臺規(guī)》42卷,由延煦奉命續(xù)修,于光緒十六年(1890年)由都察院正式公布。
光緒朝《欽定臺規(guī)》分八門:(1)訓典,包括圣制、圣諭、上諭三目?!笆ブ啤笔腔实鄣念}辭和專論?!笆ブI”和“上諭”是皇帝的指示、要求與規(guī)定的匯集。如雍正三年(1725年),為了保護科道官舉劾、奏彈不受干擾,特頒上諭:“準科道官密折舉劾”,“令各人密封進呈,其忠言有可采招怨結冤者,朕將折內職名裁去,發(fā)出或令諸臣會議,或既見諸施行,而外間不知何人所奏”[78]。密折舉劾是對科道官行使監(jiān)察權力的一種保障。(2)憲綱,包括序官、陳奏、典禮、考績、會讞、辯訴六部分?!靶蚬佟痹斄卸疾煸旱墓僦啤⑵芳?、職掌;“陳奏”是都察院官員的奏事制度;“典禮”是科道官員對朝會、臨雍、祭祀等大典侍班糾儀的規(guī)定;“考績”是“京察”、“大計”、軍政等考核文武官員的制度;“會讞”是都察院與刑部、大理寺會審、稽核案件的規(guī)定;“辯訴”是處理案犯陳訴、京控及管理登聞鼓廳的規(guī)定。(3)六科,包括通掌、分掌兩目?!巴ㄕ啤鄙婕氨菊隆㈦窌?、輪值、注銷,為六科的共同任務及要求;“分掌”規(guī)定各科具體任務及要求。(4)各道,包括通掌、分掌兩目。分別規(guī)定各道的共同任務、要求及具體職掌。另載稽察宗人府御史、稽察內務府御史等的職掌及辦事制度。(5)五城,包括綱領、條教、聽斷、保甲、糾捕、賑恤、禁令、界址、司坊、街道十目。五城指京師中城、東城、西城、南城、北城,五城察院隸屬于都察院。詳列五城察院的任務及要求。(6)稽察,包括京通十六倉、戶部三庫、八旗、宗人府、考試、銓選等目,是如何派員稽察某些特殊機構以及稽察內容和要求的規(guī)定。(7)巡察,包括漕糧、鹽政、游牧三目,規(guī)定專差御史的巡察制度。(8)通例,包括考選、升轉、儀注和公署四目,是對都察院所屬科、道官選拔標準、方法、升轉制度及辦事要求的規(guī)定。
《欽定臺規(guī)》憑借欽定的權威,肯定了監(jiān)察機構的特殊地位和功能,提供了行使監(jiān)察權的法律根據,以便監(jiān)察機構發(fā)揮“彰善癉邪、整綱飭紀、鐵面霜威、糾慝繩詭、私惠勿酬、私仇勿毀、敢諫不阿、忠貞常矢、言出如山、心清似水、勉盡丹忱、非圖譽美、民隱敷陳、治隆患弭”的作用。
《欽定臺規(guī)》在結構上已有總則、分則之分,顯示了立法技術的進步,其規(guī)范之細密、涉及面的寬廣、制度構建的完整,達到法典化的標準。除《欽定臺規(guī)》外,清朝還制定了一系列專門性的監(jiān)察法,如《考滿四條》《滿官京察則例》《勸賞則例》《六部現行則例》《六部處分則例》《五城巡城御史處分例》等。
總括上述,中國古代的監(jiān)察機構經過漫長的發(fā)展過程不僅日趨于完備,而且形成了具有內在聯系和相互關系的體系,使內外相維,互相補充,既獨立運作,又有特定的規(guī)范和程序可循,成為國家機構中地位特殊、作用特殊的國家機構。它所締造的監(jiān)察文化和積累的豐富經驗,對于當前的中國特色的監(jiān)察法制建設具有重要鏡鑒價值。
設置檢察機構,充分發(fā)揮察官治吏作用,保證吏治清廉,綱紀嚴整,不僅古今相通,中外也相仿。盡管國情有別,時代有異,但其基本精神具有一致性。
監(jiān)察機構不僅得到最高統治者的支撐,而且是最高統治者用于監(jiān)察權貴、彈劾大吏、打擊朋黨的得力工具。監(jiān)察活動的原則是以卑察尊,而不是以貴凌賤,這是皇帝有意造成的。為了控制監(jiān)察權,往往由皇帝親自掌握監(jiān)察機構的活動。因此,有些朝代監(jiān)察機構盡管聲威赫赫,但卻不存在與皇權的矛盾。
監(jiān)察機構在漫長的發(fā)展過程中,既有階段性,也有一貫性,它同古代政治制度的發(fā)展相一致。遍及全國的監(jiān)察網絡,不僅使中央的政策上下溝通,也使得皇帝得以盡快了解千里之外地方政事的利弊得失,這是中央與地方行政機構體系之外的又一重監(jiān)察信息網絡。也是皇帝倚重監(jiān)察機構的另一原因。
隨著監(jiān)察機構的建立與活動的展開,監(jiān)察法也相應得到發(fā)展,監(jiān)察法的價值就在于它為監(jiān)察活動提供明確的法律依據,既依法進行監(jiān)察活動,又將監(jiān)察權的行使控制在法律以內,超出法律規(guī)定即為越權,要受到法律制裁。正像監(jiān)察覆蓋面的寬廣一樣,監(jiān)察法的調整方面也極為寬廣,幾乎涉及國家活動的方方面面。監(jiān)察法不僅是體現封建法制的內容之一,也是保障封建法制的一種力量。監(jiān)察法的趨向法典化,恰恰體現了監(jiān)察任務的不斷加重及其活動的日趨加強。在中國古代法律體系中,監(jiān)察法作為重要的組成部分,顯示了中華法系的特殊性。監(jiān)察法不僅規(guī)定了監(jiān)察主體與監(jiān)察客體皆須遵守的規(guī)范與紀律,為防止失察、漏察,有些朝代如元朝還規(guī)定了監(jiān)察官享有一定的法律外的監(jiān)察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