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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賽亞·伯林歷史觀的雙重維度

2018-02-07 04:41楊曉
關鍵詞:伯林決定論歷史學家

楊曉

鄭州輕工業(yè)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 河南 鄭州 450002

伯林的歷史哲學和人性論建基于一種歷史觀,側重于人類歷史、文化和有著自身特征的現(xiàn)代人性論與個體的選擇自由。其溫和的歷史主義立場的核心是對作為整體的且具有獨特表現(xiàn)力的、基本的生活文化形式的多樣性和歷史性的深切關注。這種關注充滿溫和色彩,即通過移情的想象力和一定程度上的洞察力,達到對不同的人類文化的理解。換言之,伯林的這種溫和的歷史觀根植于對生活在歷史長河之中的個人所必然擁有的、程度大小不同的自由,同時又與其多元論思想相契合。

一、伯林溫和的歷史觀

作為自由的捍衛(wèi)者之一,伯林以其自由主義思想和對西方觀念史的研究而聞名于世。其對自由概念的兩種區(qū)分仍然在影響著大量的自由主義的研究者;同時,其對啟蒙思想和浪漫主義的探究及其觀點也仍然是理解此類范疇的重要參照。但是,作為歷史學家的伯林并沒有得到學界的認可。事實上,從伯林棄哲學而投入觀念史的研究開始,他相繼發(fā)表了《二十世紀的政治觀念》《歷史的不可避免性》《刺猬與狐貍》《現(xiàn)實感》《歷史與理論:科學的歷史的概念》等文章,對歷史學家的工作與責任、歷史與科學之間的關系進行了深入探討。這些散論看似凌亂,但實則有相關主題貫穿其中。同時,伯林所推崇的個體自由更是作為一條主線貫穿其間,并以此為基點構建起具有鮮明特色的溫和歷史觀。

伯林的歷史觀構建首先是對歷史學家的道德判斷和歷史敘述中主觀和客觀問題的探究。伯林認為,對處于歷史長河中的個體而言,人們會不可避免地做出對歷史發(fā)展產(chǎn)生影響的種種自由的選擇。與這種選擇自由相呼應的是責任。伯林反對那種認為鑒于人們所生存的處境中存在著許多個體無法決定和影響的因素,個體的選擇不能成為歷史學家所關注的重點的觀點。伯林認為:“……歷史學家(與偵探、法官和陪審團)試圖確定也能夠確定的是:什么東西構成了這些可能性;這些界線的劃分方式標志著可信的歷史與不可信的歷史的界限。”[1]134但是,在歷史學家敘事的過程中,也存在著相對主義和主觀主義的偏差。由于視角上的差異,一個歷史學家與另外一個歷史學家對同一歷史事件甚至會做出大相徑庭的敘述。針對于此,伯林認為必定存在著相對主義和主觀主義所無法抹除的人們共享的某種基本的假定?!斑@種共同的基礎正是被正確地稱作客觀性的東西。它能使我們認同別人與別人的文明,將他們視為本質上是人道與文明的?!蓖瑫r,伯林也明確指出,主觀與客觀之間并不是涇渭分明的,但這條界線又毫無疑問地存在。這種令人捉摸不透的主客之分的根源正是伯林歷史觀所探討的第二個問題:作為人文科學的歷史學與自然科學的區(qū)別。對伯林而言,把歷史等同于科學,并以此為基礎試圖為歷史學構建一組特殊的概念和范疇是荒謬的。他認為,“歷史作品雖然不像想象性的文學作品,但是它肯定無法逃脫在自然科學中被恰當?shù)爻鉃闊o理由的主觀性的東西,甚至無法逃脫直覺(就這個詞的經(jīng)驗意義而言)”[1]157。與深信存在某種可以破解事物奧秘的次序或關鍵要素的自然科學不同,作為人文科學的歷史學卻指出人類歷史中存在著太多不可預知的因素,因此是一種異于自然科學的“不精確”的學科,其所依賴的是某種程度的具體性、曖昧性、含糊性、暗示性、生動性等。囿于這些不可預知的因素,歷史學家并不能通過把握全局而對過去進行重構。伯林指出,“歷史學家的任務在于告訴我們世界上真的發(fā)生過什么……他們所揭示的是具體性格、具體的系列事件或歷史形勢中詳細而精確的、獨一無二的東西……是作一幅傳達某種獨特經(jīng)驗的肖像,而不是一張能夠作為一類相似結構的概括性符號的X光照片”[2]23-24。但令伯林感到遺憾的是,許多學者并沒有注意到或者故意忽視自然科學與作為人文科學的歷史學之間的差異,并不遺余力地試圖把應用于科學范疇之上的方法和模式擴展到歷史學之中,希望在其中找到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歷史問題的模式或定律。

伯林歷史觀所探討的第三個問題體現(xiàn)在他對事實和理論與闡釋之間的差異性的描繪,以及對歷史學家所特有的富有想象的洞察力的研究。對伯林而言,對歷史事實客觀的記敘與對它們的闡釋之間雖然并不能極端地劃出界線,但其間最基本的區(qū)別還是存在的。正如我說“張三在吃飯,而李四在玩游戲”,這是一種關于事實的陳述,而非一種理論或一種解釋。毫無疑問,事實和理論與闡釋之間的界限通常是寬泛和模糊的,但是在一定的意義上,與闡釋、理論、假說、視角相對的,由證據(jù)證明了的“事實”,必須在變化著的觀點看來是不變的,否則毫無歷史真相可言。因此伯林重申:一邊是事實,另一邊是看法和闡釋,中間的界限可能模糊,但界限確實存在。[2]28然而,單純事實的簡單敘述并不能形塑歷史,即便賦予它們可以通過科學加以檢驗的假說,它們仍然構不成鮮活的歷史,充其量只是一些機械的方程式或一堆松散的歷史材料?!爸挥邪阉鼈冎糜诰唧w的、有時模糊的,但一直不斷的、豐富的、豐滿的‘實際生活’——主體間的、可直接認知的經(jīng)驗連續(xù)體——的基本結構中才行?!盵2]29伯林認為,歷史學家的任務恰恰在于其對于事實和現(xiàn)象的敘述,即對歷史中所曾經(jīng)發(fā)生的具體系列事件或歷史形勢中獨特的東西的描繪,目的是使讀者能在所謂的“具體性”中把握當時的環(huán)境。這種對事實的描述和敘述的能力除需要謹慎的觀察、具備正確的知識外,還需要歷史學家具有一種富有想象的洞察力,其由同情、興趣、想象力和生活的經(jīng)驗所構成。通過使用這種富有想象的洞察力,歷史學家可以進入其他的異己的文化內部,從而更好地理解和敘述這種文化。

如果我們把對伯林的歷史觀的解釋限定在歷史主義的一般意義上,那么人類的知識將會被我們自身所處的歷史背景和文化所迷惑。此外,如果在一般人類價值或目的上去理解個體,那么我們將會遭遇前所未有的困境。究其原因,我們不但要面對歷史上所存在著的令人目眩的多元樣態(tài)的生活形式,而且也必須按照這些多元樣態(tài)的生活方式來對其進行理解。同樣,我們也應該意識到,我們自身所遵循的生活形式也面臨著無數(shù)難以理解的困境。而這些經(jīng)常使我們面臨困境的風俗習慣,恰恰是塑造我們自己的歷史、道德判斷和自我理解的源頭所在。為了更為恰當?shù)乩斫獠值臍v史觀,我們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于其對歷史觀所闡釋的內容和特征上。伯林描述他的歷史思想之時正值20世紀四五十年代,人們目睹了當時文化中個人意志和個體自由逐漸被剝奪,由此滋生了某種恐慌和危機意識,有鑒于個人主義在20世紀四面楚歌的荒涼處境,伯林在《歷史的不可避免性》中試圖以對個體自由意志的重申和對決定論的拒斥來力挽狂瀾。作為自由主義的堅定捍衛(wèi)者,伯林在當時無可厚非地被稱為古典自由主義的旗手和代言人。隨之伯林又陸續(xù)完成了《刺猬與狐貍》《現(xiàn)實感》等一系列闡述其歷史觀的文章,其在對形而上的決定論的批判之余,亦對行將消失的自由主義和個體自由加以強調并提倡,從而彰顯出個體自由在其歷史觀中的至關重要的地位。

二、柏林歷史觀中個體自由意志的彰顯

伯林在探討歷史問題的一系列文章或演講稿中經(jīng)常會提及他所關注的自由意志和責任的問題,認為自由和責任是人類在不同的時代所一再面臨的至關重要的問題。伯林認為,自由和責任的問題是人類所面臨的基本的、永恒的、沒有確定性答案但不可避免要對之解答的問題。這些問題預示了人性的巨大可能性,也代表了歷史與經(jīng)驗的巨大可能性。個體自由和個體選擇是人的內在需求。雖然我們可能處于令自身和他人都滿意的狀態(tài),但內心依然希望可以做出與此時狀態(tài)迥異的選擇。這正是伯林拒斥決定論的理由。他與決定論的爭論,表現(xiàn)在關于歷史、自由、個人責任等一系列重大問題的理解方式上的分歧。伯林認為,一切形式的決定論都具有一個共同特征:“終極而言,個人的選擇自由是一種幻想;人類能夠作出不同選擇,這種觀念史是建立在對事實的無知之上的。”[1]122因為這些決定論的目的是對個人責任觀念的消解,他們認為,如果世界歷史起因于可以識別的力量的作用,而不是起因于自由的人類意志與自由選擇或很少受其影響,那么就必須根據(jù)這些力量的演化,才能對所發(fā)生的事情進行合適的解釋。顯然這種歷史觀把歷史的發(fā)展變化完全歸因于不受個體影響和控制的實體,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比個體更大的實體之上而全然隱沒個體在歷史中的作用。正如柏林所說的:“我生活在一個特殊的時期,被拋入一個特殊的精神、社會、經(jīng)濟環(huán)境中,我怎么可能不選擇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呢?”[1]128他認為,那種把個體行為和個體影響與責任完全拋掉的觀點,削弱了個體自由選擇的余地和意義。

個體選擇自由毫無疑問在伯林的歷史觀中占據(jù)核心地位。伯林認為,自由的信念是建立在這樣的假設之上的:人類有時候做出選擇,而他們的選擇并不是物理學或生物學所能接受的那類因果解釋所完全能說明的。[1]137同時伯林也意識到,如果這個信念是一種必要的幻覺的話,那么因其太深刻與太普遍,以至于人們已經(jīng)感覺不到它是幻覺了。伯林認為,在我們所身處的這個道德日益多元化的世界中存在著無數(shù)可供人們選擇的選項,人們在面對這些互不相容甚至相互沖突的選項時不可避免地要做出選擇?!拔覀冊谌粘=?jīng)驗中所遭遇的世界,是一個我們要在同等終極的目的、同等絕對的要求直接做出選擇且某些目的之實現(xiàn)必然無可避免地導致其他目的之犧牲的世界。的確,正是因為處在這樣的狀況之中,人們才給予自由選擇以那么大的重要性?!盵1]241

伯林曾感嘆:“想過上平靜生活的人,在20世紀真是生不逢時?!盵1]62伯林在其生活的時代,歷經(jīng)了西方傳統(tǒng)價值觀的崩潰和1940年代各種意識形態(tài)的對立與沖突,從而意識到善與善之間并不是相互兼容的,因此他認為最能符合現(xiàn)實和人性的唯有價值多元主義。伯林深諳人類生活中多元道德和價值并存的事實,因此對于決定論者所渴求的完美社會——在這種社會中所有的矛盾都將會被解決,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是和諧一致的——伯林是堅決拒斥的。這種完美社會理念是自柏拉圖以降直至黑格爾為止,哲學家們不斷強調和宣稱的。伯林認為,這些決定論者所謂的“完美世界”“不僅僅是無法實現(xiàn)的,而且它在概念上也不夠圓融”[3]。歷史學家的任務僅僅是告知我們世界上曾真實發(fā)生過的事情,他們并不能發(fā)現(xiàn)普遍適用的歷史模式,并不能推測過去和預知未來。但是決定論者為了建構或構造出他們所謂的“完美社會”或“完美世界”,就不得不對事實進行削足適履的加工,這種行為必將對社會造成嚴重的傷害。

伯林也不完全認同同時代的另外一位自由主義捍衛(wèi)者卡爾·波普的觀點。波普認為,決定論者預測人類歷史發(fā)展的理論邏輯既脆弱又難以成立,其對歷史的預知是有限的。針對這種“對歷史的有限的預知”,伯林補充道:“人類歷史不斷變革的原因在于明確地實現(xiàn)人們自身不斷變化的欲望、新的需求、新的目標、新的觀點,以及其他不可預測的前景;這也是反對聲稱可能發(fā)現(xiàn)社會變革的嚴格的規(guī)律的觀點的主要意見之一,它的必然結果就是一種具有因果關系的決定論?!盵4]伯林進而從價值多元主義的立場指出:(1)歷史決定論是同我們大部分基本的道德和政治的概念和價值不相容的;(2)存在著對藝術的和特定的、包含人類行為和思想不利影響的歷史性理解的不可復歸性[5];(3)決定論僅僅是限于自身主張不能從我們所處的立場中得到論證。伯林與波普之間的一些至關重要的差異是不言而喻的。首先,波普堅決主張他所批評的對象是一般的歷史主義,而伯林寧愿稱之為歷史主義的“形而上學”變種——歷史決定論。其次,波普意欲把歷史主義刻畫為“開放社會”的永久的“敵人”,伯林則警告人們這些“形而上學”立場的弱點和危險。事實上,伯林的一生都在與這些思想家們作斗爭,盡管他有所保留,卻提出了大量新穎的、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觀點。

伯林在強調個體選擇自由和與之相關的責任時,對于決定論者像描述日出、大海等自然現(xiàn)象那樣描述凱撒、克倫威爾、希特勒的行為抨擊最甚。因為這種對歷史的刻畫消除了歷史人物所應擔負的責任,從而使個體從責任的重負下逃脫出來?!耙坏┪覀儗⑺l(fā)生的事情的責任從個體的肩膀上轉移到制度、文化、心理或生理因素的因果性或目的性的作用上,那么訴諸我們的同情心或歷史感,或期望那種完全的不偏不倚的理想——這種理想也許的確不是完全能實現(xiàn)的,但對這種理想,有些人是不是比別人更接近一些呢——還有什么意義呢?”[1]131這也是為何伯林三番五次地對近代歷史演進過程中“非個人解釋”日益高漲的原因。在《二十世紀的政治觀念》一書中,伯林提及19世紀以來歷史解釋的重心逐漸地從對個體的重視轉移到對制度力量影響的偏重。此后在《歷史的不可避免性》一書中,伯林又再次歸納了當今流行的歷史理論,認為可區(qū)分為人格的與非人格的兩種:前者著重于探討特殊個體的決定性影響,后者則認為根據(jù)人的意圖而進行的解釋完全是起源于自負與愚蠢的盲目混合。伯林早先曾以浪漫史學與理性史學之別說明歷史的演變,后來則以更加鮮明的人格的解釋與非人格的解釋加以區(qū)分。由此可見,伯林意欲彰顯的是個體在歷史演進中的不可或缺性,而與個體選擇的自由相伴而生的必然是個體對歷史所負責任的不可推脫性。

三、柏林歷史觀中道德判斷的重構

卡爾和巴特菲爾德認為,歷史學家在記敘和傳達歷史事件時不應摻雜道德判斷。對此,伯林并不認同。他指出,個人的動機對歷史事件的發(fā)展影響甚大,“任何人只要談論的是人,就注定要考慮其動機、目的、選擇以及專屬人類的特殊人類經(jīng)驗”[1]29,個人的選擇與個人的自由在歷史演進過程中所產(chǎn)生的巨大作用并不能被簡單地忽略。此外,伯林認為,雖然個體并非全知全能,但不能以此為由消解個體因自由的選擇而應該擔負的責任。因此,對于巴特菲爾德所謂的“作為歷史學家,我們對有資格言說的東西還要謹慎言說;因為證據(jù)總是不足的,我們能夠作的至少是不做判斷,既不稱贊也不譴責;所謂罪犯不過是被卷進逆流的泳客,漩渦是他們控制不了的”[1]149這種悲觀論點,伯林不以為然。對此,我們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給予說明。

首先是柏林對“人類的困境”的疑慮和駁斥。由于巴特菲爾德把人視為脆弱的生物,所以他認為把歷史進程中所發(fā)生的諸多災難的責任施加于人類的肩膀之上是荒謬可笑的。伯林認為,巴特菲爾德所謂的“人類的困境”是眾多紛雜的因素之間的交互作用,這些因素是導致人類“知識的有限性”的根源。在某種程度上,伯林認為“僵死的現(xiàn)實主義者、基督教悲觀主義者是正確的”。誠然,在歷史演進中,充斥著吹毛求疵、相互揭露,在道德上或情緒上對異己的生活方式的排斥等邪惡的場景。但我們需要警惕的是,這種對教條式的褊狹進行糾正的觀點可能會把“人類的困境”作為人類歷史的終極核心因素,導致把責任轉嫁到個體的脆弱與無知之上,從而消解個體的責任。這種對個體責任的消解將會導向“認識一切即是寬容一切”的立場:認識越少,我們便越?jīng)]有理由進行公正的譴責。[1]150伯林認為這種觀點推至極致便會導向對歷史客觀性的完全拒斥,“歷史客觀性……這個概念本身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我們用于衡量事物的最終標準,根據(jù)其定義本身不能為任何別的東西所衡量”[1]153。與之相反,雖然我們的某些判斷是相對的和主觀的,但是如果不存在一個客觀的判斷,如果客觀性從原則上而言是我們所完全不能理解和認知的,那么“主觀的”和“客觀的”這兩個詞匯將不會形成對比,同樣都不再具有任何意義。因此,伯林認為,巴特菲爾德所謂的“人類的困境”傾向于消解個體的責任,而且對“歷史客觀性”的認識會造成重大的困擾,甚至于對歷史主義的偏見和道德主義的辯護和譴責都無法成立,并因此使道德中立的觀點歸于虛無。

其次,伯林從個人的選擇自由的角度分析了歷史學家的道德判斷。伯林之所以支持歷史學家不應回避道德判斷的觀點,是基于他對個人在歷史中的作用、個人自由選擇的信念的重要性的判斷。伯林相信個體在歷史演進中有其作用,選擇、責任、自由等觀念都根植于我們的人性之中,并對歷史發(fā)展產(chǎn)生影響。因此,對歷史進行解釋就有必要對個人行為作出交代和評述。例如,伯林認為歷史學家在描述重要的革命時,應當追究某些人物對革命的失敗應負的責任,如此才可能正視人類的責任及其在有限范圍內擁有的真正的自由。

但對于波舒哀、謝林、黑格爾、斯賓格勒和湯因比等思想家而言,個體僅是構成民族、文化或文明的抽象的因素,僅是為著特定的目的而人為地抽象出來的“元素”“方面”“環(huán)節(jié)”;個體脫離他們所組成的集體便失去了實在性,正如事物的顏色、形狀和價值一樣,只有具體事物的“元素”“屬性”“樣態(tài)”或“方面”。對于這些思想家而言,“人的行為的真實的原因并不在于個體生活的特殊環(huán)境,而在于這種極其多樣的生活與其自然及人造環(huán)境間的無所不在的交互關系。人做他們所做、想他們所想,主要是作為‘階級’整體的不可避免的演進的一種‘功能’。從這種觀點出發(fā)可得出如下結論:對歷史與階級發(fā)展的研究,可以獨立于組成它們的個體的傳記而進行”[1]110。在這些思想家看來,探究個體選擇與個體自由在歷史中的作用是毫無意義的。這些思想家愿意訴諸種族、民族或文明而非個體,他們認為“由生者和死者、我們的祖先和我們尚未出生的后代組成的大的社會,比任何單一的造物都更有目的性,我們的生命只是這個大目的的小碎片”[1]111;他們渴求被脅裹進比個體更大、更具體的實體之中,這種實體負載了個體的價值并成為個體目的的工具,而個體肩上所擔負的責任將被其所隸屬的實體所統(tǒng)攝。因此,對他們而言,個體因其自由的選擇而需要擔負相應的責任是無稽之談,是被“理性所拒斥的”;同時也是混亂的、膚淺的乃至幼稚的妄自尊大。所以,承認個體在歷史演進中的作用無疑是一種無知的表現(xiàn),個體選擇的自由更是一種幻想;人們對事實的無知與愚蠢的自大,導致他們相信可以做出不同的選擇;而那些以萬能者自居的,指導人們應該這樣或那樣去行動、應受稱贊或貶低、值得人們贊同或譴責的主張,都是建立在這樣的預設之上:“他們生活的領域并非是完全受規(guī)律決定的,不管這些規(guī)律是形而上學的、神學的、抑或表明了科學所揭示的概率?!盵1]111這種預設被斯賓格勒和湯因比之類的思想家所拒斥。他們認為,只有人們在對事物本質極端無知的境況下才會做出稱贊與譴責、提醒與鼓勵、諒解與寬容等道德判斷。我們對事物本質的認識愈深刻,人類的自由和責任的領域就愈狹窄。同樣,當我們理解物的本性就是知道你的真實要求是什么和如何實現(xiàn)它之后,責任或內疚、正確與錯誤的概念將會成為空洞的記敘詞匯。因此,“稱贊和譴責是無知的產(chǎn)物”[1]124。

與此同時,這些訴諸卡爾所指稱的大寫的抽象的“人”的思想家認為,如果世界歷史并不受自由的人類意志與自由選擇的影響或很少受其影響,而是起因于可以識別的力量的作用,那么,對歷史中所發(fā)生的事情進行合適的解釋就必須依賴于這些力量的演化。因此,實體而非個體要承擔責任的傾向就逐漸加大。但是在伯林看來,一旦我們將自由選擇及其應該擔負的責任從個體轉移到制度或文化等實體之上,那么訴諸我們的同情心或歷史感或對完全不偏不倚的理想的期望將會變得毫無意義。因此,我們并非無法自由地選擇自己的行為。事實上,我們在歷史演進的過程中是擁有一定程度的選擇自由的。而個體在歷史中有其作用,他也必然要為其行為所導致的后果負責,因此我們并不能像描述洪水、地震、日出等自然存在物那樣去描述希特勒或斯大林。我們可以對這些歷史人物進行褒貶,但是必須基于中立的立場并有事實根據(jù)。由此可見,至少在某種程度上存在著個體自由和責任,而且這些自由和責任也是歷史解釋中不可或缺的。

最后,伯林認為歷史學家并沒有義務對讀者進行道德說教。伯林認為,歷史學家所使用的語言不可避免地會滲透著帶有評價性力量的言辭,把這種言辭從他們的語言中剔除出去是異常困難的。雖然客觀、不帶偏見、不動情等品質是我們對歷史學家應具有的美德之要求,但是在伯林看來,歷史學家與我們普通人相差無幾,因此若要求歷史學家比普通人更具有非人性化的特質就極不合理;同時,歷史學家也勿需公開表明他們的道德判斷,他們并沒有義務告訴讀者什么對其有益、何者對其有害。而他們在描述歷史事件時所使用的語言也不可能是完全中性的,“它們全都攜帶著道德含義”[1]126,因為“任何微小的事情都能傳達價值判斷,即傳達我們正常的、很少被注意到的道德與心理狀態(tài)”[1]156。所以,不論歷史學家使用何種語言即便是使用中性語言傳達歷史事實,也是在傳達著自己的倫理觀念。因此伯林斷定:“避免道德說教的方式只能是采取另外的道德觀點,而非是完全拋棄道德觀點?!盵1]162

伯林通過對巴特菲爾德所秉持的道德判斷的悲觀態(tài)度進行辨析式的批判,在強調個體選擇自由的立場上重新構建了歷史學家道德判斷的合理性。與此同時,他也通過語言分析彰顯歷史學家在記敘史實的過程中難以把道德意蘊剔除出去。通過對個體選擇自由與個體責任在歷史進程中所起的作用,以及歷史解釋中個體的力量和歷史語言中所內蘊的道德含義的分析,伯林構建起獨特的彰顯個體自由的歷史觀。

四、柏林歷史觀中的個體自由與社會因素

伯林的批判在為20世紀自由主義給出石破天驚的一擊的同時也招來了相當程度的批評。在眾多反對聲浪中,尤以左派歷史學家卡爾的回應最為有力??柡筒侄际怯敶亩韲鴮<?,且兩人對馬克思都有獨到的研究。二者對立的焦點是歷史解釋的立足點究竟是建立在個體自由之上,抑或是建立在社會因素之上。伯林認為,卡爾無疑是一個決定論者,走的是孔德主義路線。而卡爾認為,伯林通過批判決定論所建構起來的歷史觀,不折不扣是非科學的、充滿原始時代色彩的??枌Σ值呐u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

首先,卡爾批評伯林所主張的歷史學家應對歷史上重要的人物進行道德批評(關于這一點,因為和本文主題關聯(lián)較小,在此不多論述)。伯林對此則以其一貫不慍不火的態(tài)度回應,他表示自己從未主張歷史學家的工作是做道德批判,而只是強調“歷史學家也和其他人一樣,都在使用一些帶有評價色彩的語言;若要他們在他們的語言中將這一類的語言全部排除,不啻于要他們去做一件極端困難而自我愚弄的事情”[1]53。伯林常常以這樣略帶狡猾的中立方式回應他的對手,總是盡力強調自己的不偏不倚的治學立場:既不贊成什么,也不特別反對什么,而只是中肯地提出些什么。

其次,卡爾批評伯林直言決定論是個錯誤,認為這只是伯林排斥歷史學家使用因果關系的規(guī)律來研究歷史:“以賽亞·伯林反對解釋人們行為的原因,其所持的理由是這些行為乃出于人的自由意志。”[6]123卡爾認為,所謂決定論是相信任何事物的發(fā)生都有一個或多個原因,并且事情不能不如此發(fā)生?!耙驗槲覀儗θ烁竦牧私庠墙⒃谝粋€前提上:一切事物都有其原因,其中大部分是可以確定的,因此在人心里能夠建立一個古今前后連貫的圖案、足以供人動作的向導。除非我們承認人的行為是受制于一些大致可以確定的原因,我們簡直沒有生活的可能?!盵6]122-123卡爾極力主張歷史的任務就是依照因果關系來排列過去事物的順序。卡爾指出,原因和隨自由意志而來的道德責任事實上根本分屬兩個不同的范疇:“如果你認為他沒有責任,這并不是說你認為他的行為沒有原因?!盵6]138卡爾認為,人類一切行為既是自由的,同時又是被決定的??栒J為這樣就解決了伯林所謂的自由意志與決定論的邏輯關系難題,但在筆者看來,真實的問題其實并未解決。因為誠如卡爾所言,它取決于我們采取何種立場。當伯林從人本主義或人性論的立場出發(fā)強調個體自由立場時,他就放棄了決定論的觀點,因為決定論從根本上否定了賦予歷史意義的人的存在價值。

對于卡爾的批評,伯林首先表明他從未說過決定論是錯誤的,也從未否定使用因果關系來研究歷史。他強調盡管個人對歷史的影響十分有限,但在關鍵時刻出于個體自由意志下的行動往往會產(chǎn)生關鍵性的影響。伯林重申歷史必須留有自由選擇的余地,而決定論的問題在于它超越了因果關系的使用范疇,奢望找到世界上所有事情包括未發(fā)生之事的因果關系,其以偽科學的方法延伸歷史,實屬荒謬可笑至極。伯林認為,決定論視域下的歷史不過是某種既定的悲喜劇,劇中每一角色都不是在自己構想出來的劇本里,念著屬于自己的臺詞,根據(jù)已經(jīng)寫好的劇本行動,如此,所有歷史上的人類在決定論視域下不過是某種巨大力量下的玩物,絲毫無異于受操控的牽線木偶。這自然是伯林所不能容忍的,在他看來,歷史并非一場結局注定的計劃,而是如赫爾德岑所言:“歷史全是即興創(chuàng)作,全是意志、全由臨場發(fā)揮,既無界限、亦無既定路線?!盵7]伯林相信人類行為和精神世界雖可能由他們的階級地位、種族、性別和文化傳統(tǒng)所塑造,然而作為一個個人,人們仍然保持著道德選擇的能力,這種能力可以使人類免受某些決定論因素的影響。

最后,卡爾將伯林主張以“人類的意向”來解釋歷史的觀點稱為“惡王約翰式的歷史觀”[6]54-55。伯林認為歷史上值得我們注意的是個人的素質和行為,卡爾則反對伯林如此治史,將其嗤為傳記性的偏見與幼稚的想法。誠然,卡爾并不反對歷史事實中有關于個人的事實,但他強調歷史所關心的對象不應是個人單獨的行為和動機:“歷史事實所注意的是一個社會中個人彼此間相互的關系和社會力量;這種力量是從個人的行為而來,但往往產(chǎn)生和行動者完全不同甚至相反的結果?!盵6]64卡爾相信人不只是純生物而是社會形塑之產(chǎn)物,因此,歷史的價值取決于整體社會力量。卡爾的這種貶斥并不合理,因為在個體與社會因素之間,伯林毫無疑問會選擇前者,但他并非主張“個體生來就具備不受束縛的自由意志”,同時也不是絕對的個人意志論者。伯林在倡導個體自由的同時,也注意到了個體或多或少地會受到社會或群體的影響:“這樣的看法,至少在某種程度上包含了個人責任的信念。責任的程度有多大,亦即自由的、可以選擇的備選方案的可能性的領域有多大,將取決于一個人對自然與歷史的解釋,但絕不會一點沒有。但是這種觀點卻被歷史學家和社會學家所否決,他們沉浸在形而上學或科學的決定論中,認為正確的說法應該是:終究而言,所有事情或至少是大多數(shù)的事情,都可以歸結為階級、種族、文明或社會結構的作用?!盵1]110由此可見,伯林認為個體自由的空間依賴于對“自然”和“歷史”范圍的劃定。同時,伯林在《兩種自由概念》中也指出,面對諸多的終極價值,人們不可避免地要做出選擇,因為人們的生活與思想最終是依賴于基本的道德范疇與概念,無論如何,這些概念和范疇在歷史發(fā)展過程中已經(jīng)逐漸地融入人們的生活之中,成為他們的存在和認同感的組成部分,同時,也是人之為人的本質因素。因此伯林所秉持的并非自由主義的個體自由,而是歷史主義的個體自由,他雖從未否認社會和共同體對個體所造成的影響,但其目的僅在于盡力彰顯個體自由意志與自由選擇在歷史中的地位和作用而已。

此外,伯林還通過對卡爾歷史觀的回駁,將歷史解釋的重心重新又拉回到人的身上:“要描述人類行為,卻對于人的性格、目的、動機略而不談,永遠只是矯飾失真且過于嚴苛的做法?!盵1]89伯林重申,如果歷史學家忽略了個體動機和動機形成的背景,忽略了人類思想和想象的錯綜復雜,忽略了人類世界乃至對人類本身的看法,便無法把握歷史的本真。伯林認為,卡爾的歷史觀等于是主張一件事越是非個人化,個人癖好在歷史中的角色就越是幻妄,越遠離客觀的真理與事實[1]51。伯林認為這種歷史觀可能無中生有地引出一些問題,也等于宣布了對“不可變易的事件模式”的信仰,使人卸除個人責任的負擔、放棄自由選擇的權利,從而滋生出非理性的激情、產(chǎn)生非理性的狂熱活動。

五、結語

伯林認為,與人類的語言一樣,人類的歷史也是多方面的和多樣的,所以,總存在著許多人類歷史而不存在著單一的歷史。因此,對于形而上學歷史觀所主張的觀點——歷史只有一種價值,因為它有一種本身便具有價值的目的;這種目的構成了其存在的依據(jù),并因此為每一歷史狀態(tài)和歷史事件的存在提供了正當性;每一歷史狀態(tài)和歷史事件都是必要的,因為它是先定的,由此整個歷史過程也是必要的;這一過程具有明確的模式,即歷史是這樣一個過程,在這樣一個歷史過程中發(fā)生的任何歷史現(xiàn)象都需看作向著歷史目的的實現(xiàn)而邁出的一步——伯林持拒斥的態(tài)度。因為在這種歷史決定論的模式之下,人們選擇的自由將最終成為一種幻想。伯林清楚地表達了自己的自由主義立場,即一個由自由個體組成并實行自由制度的社會,其能否存在取決于個人承擔責任與進行自由抉擇

的可能性。如果人們對自己道德力量的作用持悲觀甚至懷疑態(tài)度,或是把自己看作是可以被不告知的模式或政治操控者的傀儡玩物,那么人們便不可能去捍衛(wèi)自由,而必將成為決定論主宰下的犧牲品,失去自己作為人所擁有的珍貴美好的自由意志。伯林對決定論進行批判的主要目的是希望人們認清楚決定論所帶來的災難性后果,相信唯有個人勇敢地承擔責任以及因抉擇所可能引起的焦慮不安,人們才能享有自由,才能去維持、建立、捍衛(wèi)難能可貴的自由社會。

[1] 以塞亞·伯林.自由論[M].胡傳勝,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3.

[2] 以賽亞·伯林.現(xiàn)實感[M].潘榮榮,林茂,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4.

[3] 以塞亞·伯林.扭曲的人性之材[M].岳秀坤,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5:17.

[4] BERLIN Isaiah.Reply to Robert Kocis[J].Political Studies,1983:392.

[5] BERLIN Isaiah.The proper study of mankind[M].London:Pimlico,1998:129.

[6] CARR E H.What history[M].New York:Vintage Books,1961.

[7] 以塞亞·伯林.俄國思想家[M].彭淮棟,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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