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東
(華東政法大學司法學研究院,上海 201620)
“十年浩劫”對法制的沖擊是災難性的,黨和國家建設事業(yè)因之遭受重創(chuàng)。痛定思痛,新一代黨的領導集體深刻反思了“文革”破壞法制的教訓,決定加強民主法制建設。隨著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勝利召開,黨對國家的治理方式發(fā)生了根本性的改變,即由過去的靠政策治理轉變?yōu)橹饕糠蓙碇卫恚驗榉删哂蟹€(wěn)定性、連續(xù)性和極大的權威,對民主有促進和保障作用。因此,加強民主、健全法制成為當時中央的基本工作方針。歷史地看,這是當時國家政治生活的一場深刻變革,一種嶄新的治國理政方式登上了中共政治的舞臺。
鄧小平指出,要健全社會主義法制,必須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zhí)法必嚴,違法必究”。后兩句強調了嚴格司法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也代表了當時官方的基本司法理念和重要司法原則,這一原則后來也成為司法機關及其工作人員活動的基本方針。當然,“這里的嚴是嚴肅認真的意思,不是亂打亂斗。嚴就意味著必須貫徹以事實為根據(jù)、以法律為準繩的原則。嚴同時還意味著出現(xiàn)冤假錯案時,必須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堅持有錯必糾。這里的嚴不僅是對違法犯罪者的嚴,同時也要求司法人員自身嚴格按法律程序辦事?!盵1]P221
在學界,此時對司法問題的理論研究也開始“露頭”,并逐漸突破一些“禁區(qū)”,出現(xiàn)了一些學術爭鳴。例如,對“無罪推定”原則的研究,一種觀點認為,無罪推定是在刑事訴訟過程中,司法人員對被告人有一種無罪的認識,并以此認識為基礎來開展追訴活動。另一種觀點認為,無罪推定的實質在于以證定罪,司法人員在沒有確證被告有罪前,不應當認定被告有罪或無罪。還有一種觀點認為,被告人在刑事訴訟過程中未經司法判決,應當首先推定其無罪。在討論與無罪推定有關的原則時,大家的意見又是一致的,即對被告人有罪無罪、罪輕罪重疑惑不決時,應當從有利于被告人的角度做結論;被告人應當享有沉默權,拒絕陳述不應當作為定罪的依據(jù)。
何謂“無罪推定”?《法學詞典》的解釋是:“刑事被告人在未經法院判決為有罪的情況下,應推定他是無罪的?!盵2]P80該原則在西方資產階級革命時期是為反對封建司法“有罪推定”的專橫擅斷原則而提出的,最先提出和論證該原則的是著名刑法學家貝卡利亞,1789年法國的《人權宣言》開始規(guī)定了該原則,后來其他國家的憲法或刑事訴訟法也規(guī)定了這一原則。西方的訴訟理論還對該原則加以引申:證明被告有罪的責任,應由控訴一方負擔,被告人不負證明自己無罪的責任;被告人也不負必須陳述的義務;對被告人的罪行輕重有懷疑時,應作出有利于被告人的結論。
我國是否應該接受無罪推定的原則?在此問題上,當時學界也同樣存在分歧。一種觀點認為,無罪推定原則違反了唯物主義原則,而且我國法律已經規(guī)定了“以事實為根據(jù),以法律為準繩”原則,不應當再搞什么無罪推定原則;再者,采用無罪推定原則不利于打擊犯罪,更何況資產階級國家并未真正實施無罪推定原則,我們無需用此原則來裝潢門面。另一種觀點認為,對無罪推定原則可以批判地吸收。第三種觀點認為,我國法律可以采用無罪推定原則,理由是:(1)無罪推定并不違反實事求是原則,在刑事訴訟中不搞無罪推定,必然導致有罪推定;(2)無罪推定體現(xiàn)了我黨一貫堅持的“刑罰謹慎”原則,該原則要求精準打擊罪犯,謹慎定罪量刑,使無辜者免受刑事追究,有利于保障人權,防止冤假錯案,并增強司法人員的辦案責任感;(3)無罪推定是世界刑事訴訟領域的發(fā)展潮流,各國刑事訴訟法法律均規(guī)定了該原則,中國自然也不能自外于此。
自由心證,根據(jù)權威的《法學詞典》的解釋:“證據(jù)的證明力及其取舍,法律不能預設規(guī)定,而由法官根據(jù)法律意識自由判斷的原則。法官通過證據(jù)判斷所形成的內心信念,謂之‘心證’。心證如達到深信不疑的程度,即謂之‘確信’。從這一意義上說,自由心證又稱為‘內心確信’。法官即根據(jù)其心證進行裁判。資產階級訴訟法學認為,只有確立心證原則,法官才有最大可能發(fā)現(xiàn)客觀真實。心證理論是資產階級為反對封建司法的法定證據(jù)制度而提出的。在法定證據(jù)制度下,法官只能用法定的某種證據(jù)來認定事實,而不問其是否符合實際,不問法官內心信念如何?!盵2]P576在西方,資產階級奪取政權后,在訴訟法領域以自由心證原則取代了法定證據(jù)制度。1792年,《法蘭西刑事訴訟法》率先規(guī)定了該原則,此后眾多國家的刑事訴訟法對此加以規(guī)定。
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國學界開始探索自由心證問題,出現(xiàn)了不同的觀點。一種觀點認為,對自由心證賦予新時代的內容,可以作為一項判斷和使用證據(jù)的法律原則。自由心證的實質在于內心確信,樹立內心確信原則,是獨立審判、忠于法律的保證和前提。另一種觀點認為,自由心證不符合中國的法律傳統(tǒng),更與馬克思主義不相容,因為所謂內心確信強調法官的主觀信念,此種主觀信念是其階級立場、法律意識和社會經歷等等的反映,這就決定了法官的內心確信可能并不符合客觀真實,相反可能是一種主觀臆斷。用自由心證否定法定證據(jù)制度是片面的,因為后者明顯也有一定合理性。另外,自由心證與人民法院獨立行使審判權相矛盾,該原則與西方法官獨立審判制度相一致,而我國的制度是人民法院獨立審判,不是法官獨立審判,實行該原則必然會否定現(xiàn)行的審委會制度和法院的內部領導關系。還有一種觀點主張吸收自由心證制度和法定證據(jù)制度的優(yōu)點來完善我國的司法制度。
關于審判獨立問題,我國“五四憲法”規(guī)定了“人民法院獨立進行審判,只服從法律”的原則,但在反右運動中,此觀點被視為資產階級“司法獨立”的翻版,企圖取消黨對審判工作的領導。早在1979年,就有學者著文批評法院審判結論必須得到同級或上級黨委審查批準這一違背審判獨立原則的荒唐現(xiàn)象,然后,《法學研究》等雜志發(fā)表了系列論文探討了獨立審判和黨委領導之間的關系。理論的先導作用對司法實踐產生了積極影響,后來黨委審批案件的現(xiàn)象被逐步抑制。
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司法理論研究還處于起步階段,其特點在于“破冰”與重建。破冰是指突破司法理論研究的禁區(qū),將西方的一些重要司法原則、理念和范疇等等引入中國,并對中國的一些司法理念、原則等進行反思和批判,以恢復、重建中國的司法理論研究。
“文化大革命”結束后,特別是從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始,伴隨著政治上的“撥亂反正”,中國也開始了司法重建的歷程。一般認為,自1978年至1988年,是中國司法恢復和重建的十年。
1978年,中央批準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抓緊復查糾正冤假錯案,認真落實黨的政策的請示報告》,法院的審判功能因此而恢復。同年,第五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通過《憲法》,規(guī)定恢復設立人民檢察院。
1979年,第五屆人大第二次會議通過《刑事訴訟法》、《人民法院組織法》、《人民檢察院組織法》等重要法律。同年,第五屆人大常委會第十一次會議決定恢復司法部。1980年,中共中央成立中央政法委員會,負責處理全國政法工作中的重大問題。1981年,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九次會議通過《關于死刑核準問題的決定》,高級人民法院據(jù)此享有部分死刑案件的死刑復核權。
1982年,第五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二十二次會議通過《民事訴訟法》。同年,中央召開全國政法工作會議,強調新時期政法工作的主要任務是健全社會主義民主和完善社會主義法制。1983年,中央發(fā)出《關于嚴厲打擊刑事犯罪活動的決定》,全國掀起“嚴打”浪潮。
1985年,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三次會議通過《關于在公民中普及法律常識的決議》,中共中央和國務院批轉中宣部和司法部《關于向全體公民及普及法律常識的五年規(guī)劃》,開始了我國第一個五年普法規(guī)劃。
1988年,第14次全國法院工作會議召開,會議報告中提出了啟動審判方式改革的要求,這標志著法院系統(tǒng)的司法改革開啟了航程。不過,此時的改革僅僅限于“司法技術”的層面,或謂“司法技術性改革”,尚未上升到體制性改革的層面,前者是局部性改革,后者是全局性改革。
1993年,中共十四屆三中全會提出改革、完善司法制度的號召,并明確司法改革要以最高法院、最高檢察院為首,自上而下、有計劃、有步驟地推進。這種“自上而下型”的改革,奠定了今后中國司法改革的基調和走向。
1997年,中共十五大提出依法治國的基本方略,同時要求推進司法改革,從制度上保證司法機關依法獨立公正地行使審判權和檢察權。
1998年,最高人民法院出臺《人民法院審判人員違法審判責任追究辦法》,并成立法官違法違紀舉報中心。1999年,最高人民法院出臺《人民法院五年改革綱要》(即“一五改革綱要”),法院系統(tǒng)的第一個五年改革計劃啟動。
1998年,最高人民法院發(fā)布《人民檢察院按責任追究條例》。2000年,最高人民檢察院又頒布《檢察改革三年實施意見》。2002年,全國檢察機關控告申訴檢察工作會議指出,各級檢察院控告申訴檢察部門積極探索,建立了“首辦責任制”。
1998年,最高人民法院制定公布了《人民法院五年改革綱要》,主要內容包括改革完善機構設置、管理體制;成立由各高級法院統(tǒng)一協(xié)調的執(zhí)行管理體制,強化執(zhí)行管理力度;最高人民法院撤銷了一些審判庭,重新設置了四個民事審判庭;等等。另外,最高人民法院還積極推進審判組織改革與審判方式改革,特別注重強化合議庭功能和審判長職責。依法明確和規(guī)范了審判委員會的職能,健全了相關制度;依法還權于合議庭,改變院庭長審批案件的做法;普遍實行審判長選任制,除重大、疑難案件經合議庭研究后提請院長提交審委會討論決定外,其他案件的審判均由合議庭決定,并由審判長簽發(fā)法律文書;強化庭審功能,除重大、疑難案件外,實行一步到庭,由公訴人、辯護人和當事人當庭舉證、質證和認證。
對這次司法改革的內容,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沈德詠認為主要包括三個方面:審判方式改革、管理方式改革與司法體制改革。其中的核心是司法體制改革。在改革過程中,首當其沖的是要在觀念上實現(xiàn)轉變,要從根本上改變過去社會上那種法院是黨委、政府組成部分的觀念,要實現(xiàn)擺脫行政化色彩、轉向司法化的目標。人民法院的所有改革都不能脫離司法權的特殊性和規(guī)律性,也就是獨立性、統(tǒng)一性、中立性、排他性、消極性和終局性[3]。
在這一輪司法改革中,最高人民檢察院也進行了一些體制改革。如將審查批捕廳、審查起訴廳、法紀檢察廳分別變更為偵查監(jiān)督廳、公訴廳和瀆職侵權檢察廳;并設立職務犯罪預防廳,與反貪總局、瀆職侵權檢察廳共同形成懲治職務犯罪的新格局。另外,還在全國檢查系統(tǒng)實行檢務公開,同時還全面建立了主訴、主辦檢察官辦案責任制。將部分案件的決定權賦予主訴檢察官,發(fā)揮了其主觀能動性,增強了辦案責任心,提高了辦案效率和辦案質量。
針對此次司法改革,有的學者還不無擔憂地指出:“司法改革還只是在各司法機關系統(tǒng)內部各自為政地進行,缺總體的規(guī)劃,也沒有、或者不便涉及整個國家權力體制和司法體制的改革。因此,仍然限于治標范疇。這需要在黨中央領導下全國人大統(tǒng)一、全面籌劃。司法體制改革方案,其中最重要的:一是堅決實行司法獨立;二是從制度上克服司法腐敗。”[3]P447
在上世紀九十年代,隨著司法改革的逐步推進,訴訟法學迅速發(fā)展起來。此時的訴訟法學對訴訟模式、訴訟目的、訴訟法律關系、程序價值及證據(jù)制度、免于起訴制度等等都展開了探索,提出了精到的見解。對訴訟模式的研究主要在刑事、民事兩大領域展開,并體現(xiàn)出職權主義向當事人主義側重的趨勢。在民事訴訟領域,更多的學者主張增強當事人在訴訟中的主導地位,強化庭審辯論,擴大當事人的處分權。有學者主張民事訴訟模式應該綜合職權主義與當事人主義的優(yōu)點,結合中國的具體國情,構建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民事訴訟模式。在刑事訴訟領域,也有學者主張在堅持職權主義模式優(yōu)點的前提下,充分吸收當事人主義的合理內核。
在訴訟目的方面,有學者認為民事訴訟目的兼具解決糾紛和保護民事權益的雙重目的,以保障社會秩序的正?;?。刑事訴訟的目的,過去學界一般認為是證實和懲罰犯罪,同時保障無罪者免受刑事追究。此時的一些學者則指出刑事訴訟應該具有懲罰犯罪和保障人權的雙重目的,后來這種觀點逐漸占據(jù)上風。與此有關的是刑事訴訟價值問題,有學者將其概括為公正、秩序、效益,另有學者概括為安全與自由、犯罪控制與權利保障。
在行政訴訟法方面,一些學者針對1989年頒布的《行政訴訟法》發(fā)表了看法,認為該法對維護人民群眾的合法權益,維護與監(jiān)督行政機關依法行政,推進民主政治等均有十分重要的意義。但該法仍存在一些不足,著名學者郭道暉指出:“行政訴訟的一個主要目的在于防止和克服行政的專橫,保障和救濟公民的權利。但是,我國行政訴訟法只限于對違法的或行政處罰顯失公正的具體行政行為進行司法審查,而不涉及對行政法規(guī)、規(guī)章或行政機關制定和發(fā)布的決定、命令提起訴訟,即不審查抽象的行政行為。”[4]P559這就是說,我國行政訴訟法只是解決具體的行政侵權行為,而不解決立法侵權行為。因此,實施行政訴訟法還應當克服立法專橫問題。
楊一平在《司法正義論》一書中主張構建“司法的多元一體化體制”,指出:“只要我們把司法的多元性和‘一體化’有機結合起來,在以審判為中心,以行政裁判、調解和仲裁等準司法系統(tǒng)為重要補充形式的基礎上,建立一種具有全方位性的‘多元一體化’司法格局是完全可能的?!盵5]P43又認為程序正義的實現(xiàn)有賴于一定的條件,如中立原則的落實便是其中一個重要條件,它包括三個制度化標準:“一是任何人不得成為自己案件的裁判者;二是決定者與決定結果之間不存在任何私人的利害關系;三是在抗辯中不得偏袒其中的一方?!盵5]P122
一些學者還開始涉足當時比較敏感的問題如“司法獨立”等等。司法獨立的理論來源于孟德斯鳩的“三權分立”說,強調最可靠的政府形式就是那種立法權、司法權和行政權分立的政府,只有在此政治架構下,才會有真正的司法獨立。后來,西方資產階級憲法一般規(guī)定了司法獨立的原則。我國學者對此作了初步研究,認為司法獨立至少含有兩層意思:一是司法機關在審判過程中獨立于行政機關,甚至要獨立于立法機關;二是法官在審判活動中的言行不被追責。另有學者認為,司法獨立的本質是法官在審判時只服從法律,采用三權分立體制的國家是司法權與行政權、立法權并立,但采用議行合一體制的社會主義國家,其司法獨立是相對的。還有學者認為,我國不存在西方意義上的司法獨立,只有“法院獨立”而無“法官獨立”。有學者因此對法院獨立說提出質疑,認為法院的審判職能總是通過具體的辦案人員來實現(xiàn)的,故賦予辦案法官以辦案決定權是必要的,沒有法官的獨立就沒有真正的法官責任制。
撰成于上世紀九十年代末的一本題為《送法下鄉(xiāng)——中國基層司法制度研究》的書,出自富有個性的北大教授朱蘇力之手,他在這本書的導論中指出:“在法治中,司法具有特殊的作用。它是從書本上的法到實際生活中的法之橋梁,是從原則轉化為實際規(guī)范的中介。司法的另一個重要意義在于,它實際上是一種具有立法意義的活動。盡管今天人們習慣將立法和司法作嚴格的區(qū)分,但這種區(qū)分無論在邏輯上還是在實踐上都不很清楚,只是一種約定俗成;其界限是專斷的。如果不是把立法僅僅視為由某個貼了立法機關之標簽的機構按照所謂的立法程序制作出來的法律條文,而是將立法視為為社會實際生活規(guī)定和確認規(guī)則,那么司法必然是廣義上的立法之構成部分。”[6]P4此種觀點凸顯了司法在法治中的決定性作用,揭示了司法活動所具有的立法意義,這一觀點在當時的中國學界還是很新穎的。
同樣撰成于上世紀九十年代末的《中外司法制度》一書對司法改革問題也進行了理論研究,在談到司法改革的原則、目標和任務時指出:“我國的司法改革應當遵循如下幾個主要原則進行:一是司法統(tǒng)一原則。這是現(xiàn)代法治國家所遵循的一條基本司法準則,它要求國家司法體制統(tǒng)一,對司法人員任命統(tǒng)一等;二是司法獨立的原則。這一原則要求司法機關在行使司法權時不受行政機關、社會團體和個人的干涉,但并不排斥、否定國家權力機關的監(jiān)督,也不排斥社會的民主監(jiān)督;三是司法民主原則。它首先要求應當以承認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獨立的權利為前提條件,使社會成員能夠參與司法,法律職業(yè)的分工和相互制約;四是依法裁判原則。它要求司法裁判必須根據(jù)現(xiàn)行的法律,必須客觀地適用法律和遵守法制?!盵7]P434至于司法改革的總體目標和任務,該書談到:“依據(jù)憲法和法律規(guī)定的基本原則,健全司法機關的組織體系;樹立司法機關的真正權威,進一步完善司法獨立、公正、公開、高效、廉潔、運行良好的司法工作機制;造就一支高素質的司法隊伍,建立保障司法機關充分履行職能的經濟管理體制;真正建立起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司法制度?!盵7]P435
該書還提出了改善黨對司法機關的領導的觀點:“一方面要堅持黨對司法工作的領導,另一方面又要使黨組織特別是地方黨組織不干預具體司法工作。為此,我們建議將目前由各級地方黨的組織對各級司法機關的領導改由黨的中央組織對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黨組的領導;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黨組織根據(jù)黨的中央組織的授權代表執(zhí)政黨負責領導全國各地的司法機關。地方各級黨組織無權干涉地方司法機關的司法工作,以確保司法機關真正能夠充分享有司法獨立權。”[7]P437
另外,該書還提出了完善錯案追究制度的主張:“(1)適用范圍。包括對哪些人適用,對哪些案件適用。(2)錯案的界定、界定的標準以及認定的機關。就錯案認定的機關而言,盡管實踐中有些地方將導致錯案的原司法機關作為認定機關,但我們認為這種做法欠妥,并缺乏科學性。同時,錯案界定的標準不應該僅僅以案件的實體結果即認定的事實錯誤和適用法律錯誤為限,還應當包括各種程序違法。(3)歸責原則與責任的種類。就歸責原則而言,對司法人員追究法律責任應以過錯責任為限,只要司法人員在辦案過程中,因故意或過失導致錯案的發(fā)生,都應對其追究法律責任?!盵7]P442
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司法理論研究呈現(xiàn)出服務司法改革、深入研究重點問題的特點。隨著司法改革的推進,學界強調服務當下的司法改革,對司法改革中遇到的突出問題進行深入研究,“深挖細掘”,產出了一批有分量的理論成果,不僅為當時的司法改革提供了引領作用,還為新世紀的司法理論研究打下了扎實的基礎。
2002年,中共十六大報告提出“推進司法體制改革”,對司法改革進行部署。2003年,中央司法改革領導小組成立,指導全國司法體制改革工作。2004年,中共中央通過司法體制改革領導小組擬定司法改革征求意見稿。中國司法改革的思路確定為“積極穩(wěn)妥地推進、分步進行、自上而下、分階段評估”。2005年,最高人民法院出臺第二個《人民法院五年改革綱要》。2007年,最高人民法院出臺《關于進一步發(fā)揮訴訟調解在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中積極作用的若干意見》,強調人民調解與司法裁判的良性互動。同年,全國法院司法改革工作會議召開,總結司法改革的成就和經驗,提出司法改革的具體任務。2008年,最高人民法院報告將優(yōu)化司法職權配置列為年度工作重點。
2007年,中共十七大報告提出“深化司法體制改革,優(yōu)化司法職權配置,規(guī)范司法行為,建設公正高效權威的社會主義司法制度,保證審判機關、檢察機關依法獨立公正地行使審判權、檢察權”。2008年,中共中央政治局原則同意中央政法委《關于深化司法體制改革和工作機制改革若干問題的意見》,確立了今后司法改革的總綱,標志著新一輪司法改革的正式啟動。
2013年11月12日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了“深化司法體制改革”的號召,要求“加快建設公正高效權威的社會主義司法制度,維護人民權益,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都感受到公平正義?!辈⑻岢鲆按_保依法獨立公正行使審判權檢察權”、“健全司法權力運行機制”等等。“改革司法管理體制,推動省以下地方法院、檢察院人財物統(tǒng)一管理,探索建立與行政區(qū)劃適當分離的司法管轄制度,保證國家法律統(tǒng)一正確實施。建立符合職業(yè)特點的司法人員管理制度,健全法官、檢察官、人民警察統(tǒng)一招錄、有序交流、逐級遴選機制,完善司法人員分類管理制度,健全法官、檢察官、人民警察職業(yè)保障制度。”“優(yōu)化司法職權配置,健全司法權力分工負責、互相配合、互相制約機制,加強和規(guī)范對司法活動的法律監(jiān)督和社會監(jiān)督。改革審判委員會制度,完善主審法官、合議庭辦案責任制,讓審理者裁判、由裁判者負責。明確各級法院職能定位,規(guī)范上下級法院審級監(jiān)督關系。”決定又指出:“完善人權司法保障制度,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進一步規(guī)范查封、扣押、凍結、處理涉案財物的司法程序。健全錯案防止、糾正、責任追究機制,嚴禁刑訊逼供、體罰虐待,嚴格實行非法證據(jù)排除規(guī)則。逐步減少適用死刑罪名。廢止勞動教養(yǎng)制度,完善對違法犯罪行為的懲治和矯正法律,健全社區(qū)矯正制度?!?/p>
該決定的出臺,預示著新一輪司法改革即將拉開大幕。本輪司法改革帶有全局性和系統(tǒng)性,特別是將司法改革納入了“法治中國建設”的整體框架之中,使此次司法改革有著不同于以往改革的深遠意義。決定指出:“建設法治中國,必須堅持依法治國、依法執(zhí)政、依法行政共同推進,堅持法治國家、法治政府、法治社會一體建設。”可以看出,法治中國建設是一項前無古人的浩大工程,而司法改革在其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因為司法是法治從“應然”走向“實然”的關鍵。新一輪司法改革強化貫徹“讓審理者裁判,由裁判者負責”的指導原則。2014年10月23日,十八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指出:“公正是法治的生命線。司法公正對社會公正具有重要的引領作用,司法不公對社會公正具有致命破壞作用。必須完善司法管理體制和司法權力運行機制,規(guī)范司法行為,加強對司法活動的監(jiān)督,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義?!边@就意味著,本輪司法改革是將司法公正作為其根本追求的。
決定還提出要“優(yōu)化司法職權配置”:“健全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審判機關、司法行政機關各司其職,偵查權、檢察權、審判權、執(zhí)行權相互配合、相互制約的體制機制。完善司法體制,推動實行審判權和執(zhí)行權相分離的的體制改革試點。完善刑罰執(zhí)行制度,統(tǒng)一刑罰執(zhí)行體制。改革司法機關人財物管理體制,探索實行法院、檢察院司法行政事務管理權和審判權、檢察權相分離?!睕Q定還對審判制度的改革提出了明確要求:“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確保偵查、審查起訴的案件事實證據(jù)經得起法律的檢驗。全面貫徹證據(jù)裁判規(guī)則,嚴格依法收集、固定、保存、審查、運用證據(jù),完善證人、鑒定人出庭制度,保證庭審在查明事實、認定證據(jù)、保護訴權、公正裁判中發(fā)揮決定性作用?!睕Q定還從推進法治社會建設的角度對多元化解糾紛的機制進行了肯定,要求“健全社會矛盾糾紛預防化解機制,完善調解、仲裁、行政裁決、行政復議、訴訟等有機銜接、相互協(xié)調的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加強行業(yè)性、專業(yè)性人民調解組織建設,完善人民調解、行政調解、司法調解聯(lián)動工作體系。完善仲裁制度、強化行政機關解決同行政管理活動密切相關的民事糾紛功能?!睕Q定還將實現(xiàn)司法公正與落實司法責任制結合起來,要求“完善主審法官、合議庭、主任檢察官、主辦偵查員辦案責任制,落實誰辦案誰負責?!薄懊鞔_各類司法人員工作職責、工作流程、工作標準,實行辦案質量終身負責制和錯案責任倒查問責制,確保案件處理經得起法律和歷史檢驗?!?/p>
最高人民法院出臺的《人民法院第四個五年改革綱要(2014—2018)》第28條也提出了“完善主審法官、合議庭辦案責任制”的要求。指出:“按照權責利相統(tǒng)一的原則,明確主審法官、合議庭及其成員的辦案責任與免責條件,實現(xiàn)評價機制、問責機制、懲戒機制、退出機制與保障機制的有效銜接。主審法官作為審判長參與合議時,與其他合議庭成員權力平等,但負有主持庭審活動、控制審判流程、組織案件合議、避免程序瑕疵等崗位責任??茖W界定合議庭成員的責任,既要確保其獨立發(fā)表意見,也要明確其個人意見、履職行為在案件處理結果中的責任。”
新世紀以來的司法改革,突破了“技術性改革”的局限,而躍進到“體制性改革”的層面。技術性改革的最大局限在于局部性、具體性、暫時性;體制性改革的優(yōu)點在于全局性、整體性和長遠性。換言之,司法改革需要宏觀性、全局性的頂層設計,需要與政治體制、經濟體制以及社會體制等等“配套”進行。
進入新世紀以來,隨著司法改革由技術性改革向體制性改革的邁進,司法理論的研究也趨于深入化和系統(tǒng)化,“由點到面”、“從微觀到宏觀”、“從制度到思想”、“從中國到國外”、“從傳統(tǒng)到現(xiàn)代”以及“從零散化到體系化”等等,學界無不涉足,在一定程度上出現(xiàn)了“全面繁榮”的景象。此時學者提出的一些觀點也更有挑戰(zhàn)性。著名學者郭道暉對所謂公檢法三機關“互相配合,互相制約”的提法表達了要更新表述的設想:“三機關中,檢察院與公安有所配合(如偵查、逮捕等),同時也是檢察院對公安部門的這些司法行為進行法律監(jiān)督。至于法院,完全是獨立審判,不應與檢察、公安‘配合’(協(xié)商)辦案,倒主要是要通過審判程序,對檢察、公安有所制約(判斷其所控事實與證據(jù)是否真實、合法)。檢察機關在中國是法律監(jiān)督機關,對法院審判是否公正、合法,可通過抗訴等法定程序加以監(jiān)督制約?!盵3]P470
針對日益猖獗的司法腐敗,郭道暉先生提出了從制度上遏制司法腐敗的主張:“司法權這一公共權力在有些人那里異化為可以進行權錢交易的私有資源,則是司法腐敗的根源。救治之道,應是內外兼治,補藥瀉藥并用?!贝说酪皇怯猛饬χ嗡痉ǜ瘮。骸爸饕歉母镂覈臋嗔Y構,使司法權既相對獨立(重視當前最主要的),又受國家權力(主要是人大)和社會權力的監(jiān)督制約?!倍且运痉ㄗ灾畏浪痉ǜ瘮。骸皩λ痉ǜ瘮〉膬戎?,有賴于司法機關與司法人員的自主、自治?!盵3]P473-478包括健全司法機關的內部監(jiān)督機制、擺脫外界金權控制以及加強司法隊伍建設等等。
長期關注司法改革問題的法學專家周道鸞先生對獨立審判與司法公正的關系問題進行了系統(tǒng)研究,指出:“獨立審判,是指司法機關在審判各類案件時,根據(jù)自己對案件事實的判斷和對法律的理解,獨立自主地作出裁判,不受任何外來的影響和干涉。在我國,則是指審判機關獨立于行政機關,審判權獨立于行政權。獨立審判原則不僅要求司法機關對外保持獨立,避免遭受國家其他權力的侵犯,而且要求在法院內部保持獨立,即對案件的審理和判決,應當由審理該案的法官或者合議庭根據(jù)事實和法律獨立地作出裁判,不受其他法官和法院行政工作人員的干涉?!盵8]P3-4
此時,學界一些人提出了按司法區(qū)設置各級人民法院的構想,有的提出,可在全國各省、自治區(qū)、直轄市劃定若干獨立的司法區(qū),改變現(xiàn)行的司法區(qū)與行政區(qū)重合的法院組織體制,在司法區(qū)設置高級法院、中級法院和基層法院。有的則提出,可設置國家法院和地方法院兩套法院系統(tǒng),以利于克服地方保護主義。周道鸞先生指出:“最佳方案是按司法區(qū)設置地方法院。這樣可以擺脫地方法院對地方行政客觀上存在的依附關系,消除影響司法公正的弊端。最高人民法院可以按大區(qū)設立分院,人財物由中央管理,受理死刑復核案件和跨省區(qū)的民商事案件。”[8]P6這一觀點為最新一輪司法改革轉化為制度安排。
學者繆蒂生將司法改革置于司法文明建設的背景中對兩者之間的關系進行了系統(tǒng)探討,其所著《當代中國司法文明與司法改革》一書指出:“司法文明是文明在人類司法活動領域的具體體現(xiàn),是人類社會司法活動發(fā)展中所取得的積極成果和進步狀態(tài),和人類圍繞司法權的分配、劃分、行使在司法理念、司法機構、司法體制、司法制度、司法人員遴選、司法行為等諸領域中所取得的一系列積極成果和進步狀態(tài),而且這種積極成果和進步狀態(tài),是符合社會實際、促進社會發(fā)展、適應法治要求的?!盵9]P4作者認為,司法文明的基本要素包括司法理念文明、司法制度文明、司法行為文明、司法載體文明等等。并強調,構建現(xiàn)代司法文明必須堅持正確政治導向原則、全面系統(tǒng)原則、協(xié)調發(fā)展原則、人性化原則和監(jiān)督原則。又從司法體制改革、司法管理制度改革、法律職業(yè)化建設、司法程式改革和司法監(jiān)督機制改革等方面揭示了當代中國司法文明的發(fā)展趨勢。
由著名訴訟法學家陳光中先生等合著的《中國司法制度的基礎理論問題研究》一書,首先從宏觀上系統(tǒng)闡釋了中國司法制度相關的基本理念,對一些爭論不已的問題表達了著者的看法;其次又對中國司法制度的四大組成部分——法院制度、檢察制度、偵查制度以及律師制度分別進行了論述;再次又討論了訴訟民主、訴訟公正、訴訟真實、訴訟構造、訴訟和解及訴訟效率等問題。陳光中先生在該書前言中寫道,該書“針對目前司法體制改革和三大訴訟法修改中亟待解決的問題,提出一系列具有合理性和可操作性的解決方案,如改革法院審判委員會制度,強化法官職業(yè)保障;授予職務犯罪偵查部門采取特殊偵查手段權,加強自偵案件內外權力的制約、監(jiān)督;多管齊下,解決現(xiàn)實中程序嚴重不公問題(刑訊逼供、超期羈押、證人不出庭等);擴大被告人國家賠償范圍,創(chuàng)建被害人國家補償制度;以科學的訴訟真實觀為指導,構建三大訴訟層次性的證明標準;增設行政訴訟的調解程序、簡易程序;等等?!盵10]P3該書是一部“體大思精”的中國當代司法理論研究的“扛鼎之作”。
歷史的車輪步入新世紀,一門新的法學學科逐漸興起,它就是所謂的“司法學”。司法學在中國的興起,反映了在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形成后,人們關注的焦點已經從立法轉向了司法問題。因為司法是使法律得以實施、法治得以實現(xiàn)的前提條件之一,優(yōu)良司法的缺席必然使所謂的“法治國家”成為空中樓閣。
司法學的興起,標志著我國司法理論的研究進入了“體系化”時代,即從過去零散式、“游擊式”研究步入系統(tǒng)性、整體性、體系性研究,并且將這種研究與學科建設、人才培養(yǎng)結合起來。司法學既是一門探討司法理念、司法制度、司法實踐的學問,也是一門探索司法傳統(tǒng)、司法文化和司法現(xiàn)實的學問,同時也是一門總結司法管理規(guī)律、研析司法運作程序、論證司法改革問題、探究民間司法與國際司法作用的學問,它不僅研究司法權的行使問題,還研究輔助司法權行使的體制、機制和制度問題(如司法行政權、律師制度、公正制度、仲裁制度等等)。從學科建設的角度看,司法學應當是法學下的二級學科。
2011年,一本題為《司法學原理》的專著由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該書被認為是國內學界第一部從學科建設意義上系統(tǒng)論述司法問題的專著。此書最大的特點在于對司法學及其“子學科群”(三級學科)進行了分析和闡述,這些子學科包括司法史學、司法證據(jù)學、司法行政學、司法倫理學、司法行為學、司法社會學、司法改革學、比較司法學等等,從而對完善司法學的學科體系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著名刑事訴訟法學家陳光中先生在為《司法學原理》一書作的序中指出“司法學是一門正在探索中的學科”,“該學科的建立無疑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它不僅會進一步完善法學的學科體系,也會對司法文明的進步起到重要的作用?!瓕W界對司法學的研究將會對司法改革提供強大的理論支撐?!薄疤剿鹘⑺痉▽W學科體系,不僅有重要的學術價值,還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它不僅是一個新的學科生長點,還是司法改革實踐的理論立足點?!盵11]P1
一篇題為《司法學學科構建的意義與價值》的文章指出:“司法學是法學中的一門新興學科。它是研究司法理念、司法實踐、司法制度、訴訟制度、司法體制和司法行政體制等等的學問。司法學學科的建立,有利于司法問題研究的深化和細化,對司法權配置和運用的科學化,對司法制度和司法體制的完善化都有重要的意義?!薄霸趪覚嗔w系中,有立法權、司法權和行政權三大部分,研究立法權的學科有立法學,研究行政權的學科有行政學(或行政管理學),而唯獨沒有研究司法權的學科——司法學。這種現(xiàn)象亟待改變。司法學科的建立,有利于整合學界相關的人力資源,集中研究司法學問題,從而推動司法學研究的深化與細化,使該學科日臻成熟。司法學科的建立和發(fā)展,將為我國的司法改革提供強大的理論支撐,從而促進中國當代司法文明的建設,并進而助推中國法治文明的進程。”[12]
應該指出,《司法學原理》雖然并不是第一本以“司法學”命名的著作,但卻是第一部從學科建設角度系統(tǒng)論述司法學的著作,它自覺地論證了司法學在法學學科中的地位及其與子學科之間的關系,豐富了司法學的學科體系,為司法學學科體系的構建及其發(fā)展鋪平了道路。
2008年,熊先覺先生的《司法學》由法律出版社出版,此書可以說是國內第一本以“司法學”命名的著作。該書從司法原理論、司法主體論、司法客體論、司法行為論、司法技能論、社會司法論六個方面研究了司法學問題。該書的特點在于對司法學的內容進行了簡要論述,但它尚未自覺地從學科體系構建的角度系統(tǒng)論證司法學及其子學科體系。《司法學》對“司法學”的概念進行了界定:“司法學是指對司法現(xiàn)象與事實進行系統(tǒng)的組織的研究所獲致的原理、法則和方法等系統(tǒng)知識。所謂司法原理是指司法理念,它對司法具有普遍指導意義。所謂法則是指司法規(guī)范。所謂方法是指具體的司法方式方法。所謂系統(tǒng)知識就是科學?!薄八痉▽W是專門研究司法現(xiàn)象與司法事實的一門重要學科。司法現(xiàn)象是司法本質和司法規(guī)律的反映。司法事實指司法法規(guī)和司法實踐。所以,司法學的研究對象應包括司法現(xiàn)象、司法法規(guī)和司法實踐三個方面?!盵13]P1-2
2008年,刑事訴訟法學專家譚世貴教授在《建構法治國家的司法學體系》一文中提出了建構“司法學體系”的設想,稱“司法學或司法制度學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首先應當對一些基礎性問題(如司法原理、研究對象、研究方法與研究范圍等)進行研究并發(fā)現(xiàn)其規(guī)律性。在此基礎上,構建司法學或司法制度學的學科體系,形成一支專門的研究隊伍,才有可能使這一學科的研究取得大的突破”。并提出從司法原理學、司法體制學、司法程序學等九個方面進行司法學學科體系建構的設想。譚世貴教授還滿懷信心地指出:“可以預見,司法學研究具有廣闊的發(fā)展和應用前景。”這主要表現(xiàn)在: 1.將形成一支專門的研究隊伍。目前對司法制度進行研究的并不是一支專門以之為主要研究領域的專家團隊,而是來自各相關領域的學者。這樣的研究隊伍一是不利于集中精力進行研究工作,二是沒有形成整體的研究力量,團隊優(yōu)勢沒有充分發(fā)揮出來。隨著司法學研究的不斷推進以及司法學研究對于司法制度的改革與完善乃至憲政建設的重大意義認識的逐步深化,將會有更多的學者被吸引到這一研究領域中來,一支專門的研究隊伍必將逐步形成,這對于推進司法學研究將產生巨大的作用,是司法學研究的基礎性建設工程。2.學科體系建立并不斷完善。目前,司法學的學科體系還沒有建立起來。隨著司法學研究隊伍的壯大和司法學研究的不斷深入,尤其是隨著研究過程中與司法實踐的不斷互動,司法學各組成部分的研究將更為豐富、深入,從而司法學學科體系將建立起來并不斷完善。3.一些重大的司法難題將在理論上獲得突破。在司法學研究的過程中,還存在著許多重大的司法難題,有些是學者們的研究已達到相當程度,但無法在實踐中一蹴而就的,如司法獨立問題;有些是永恒的研究課題,如司法公正與司法效率的實現(xiàn)以及二者的有機統(tǒng)一問題;有些是具有重大現(xiàn)實意義的研究課題,如司法腐敗的防治問題。相信,隨著司法學研究的不斷深入,這些重大的司法難題將在理論上逐步獲得突破,并對司法實踐發(fā)揮有力的指導作用。4.對司法改革提供更加有力的理論支持。理論研究是以社會實踐為主要對象并以之為落腳點的,司法學研究的升溫是隨著司法改革的推進而開始的。反之,司法學研究的不斷發(fā)展和深化,也將為社會主義司法制度的改革和完善提供更加有力的理論支持。[14]
據(jù)筆者所知,譚世貴教授的這篇論文是國內法學界第一篇對司法學的概念、內涵、范圍、內容、學科定位和發(fā)展前景進行系統(tǒng)論述的文章,對該學科的發(fā)展起了引導作用。令人稍感遺憾的是,作者未能在該論文的基礎上進一步撰寫一部從理論與學科意義上專門研究司法學的專著。
2011年12月30日,由中國政法大學司法理念與司法制度研究中心主辦的“法律監(jiān)督立法與司法學研討會”在北京翠宮飯店隆重舉行,會議將“司法學”學科構建作為一個專門議題進行了熱烈討論。我國著名刑事訴訟法學家陳光中先生認為,司法學顧名思義是以司法作為研究對象,究其實質學界對此的認知存在較大分歧,定義的明晰不僅是理論上的問題,同時亦困擾實踐。司法的狹義定義是審判,美國憲法規(guī)定司法權歸屬各級法院,此為一種定義,這種定義有其好處,憲法的規(guī)定排除了爭議,司法即是審判,但這是一種最為狹義的定義。此種狹義的提法于中國并非十分契合,十六大、十七大報告均提及的建設公正、高效、權威的司法制度,原屬法院提出,現(xiàn)在由黨的官方文件提出,不再僅指法院,顯然要擴大一些,不是完全局限于司法制度就是審判制度。司法就是訴訟制度,解決糾紛,解決矛盾,但必須具有訴訟性質才可以稱為司法。我國有三大訴訟法——刑事、民事、行政訴訟,訴訟的特點必然要求審判,刑事訴訟、民事訴訟就是審判制度,是一致的。刑事訴訟以刑事審判為中心,其序列中的偵查、起訴亦屬于訴訟,也具有司法性質,偵查起訴是為后續(xù)審判制度的準備。以刑事訴訟來說,司法就是審判,又顯狹隘,但如果說訴訟包括偵查制度等都是司法制度就較為切合實際。司法鑒定就是在訴訟中由專家對某方面的問題進行鑒定的活動。將司法鑒定限定為訴訟中,訴訟外需要的鑒定不再稱為司法鑒定,因為民間也可以組織鑒定。司法還可有另一種解釋,凡是解決糾紛的活動都是司法活動,雙方發(fā)生糾紛,由一個主體解決,這樣的活動都是司法活動,屬廣義解釋。部分學者持廣義解釋的觀點。陳光中先生不贊同泛化的解釋,界定司法為一種國家活動,是國家機關的活動,是國家的職能,而不是一般的社會活動。我國的司法活動是國家活動中的一種,但是純粹的解決糾紛并不是司法活動。限定司法為訴訟活動,訴訟必然是國家活動,國家為主導,同時有律師等各方面的當事人參加構成了訴訟活動,必然是國家的專門機關來進行的。民間活動、人民調解或社會上其他活動,典型的如仲裁活動不屬于國家活動。人民調解、行政調解及社會調解都不是司法活動,司法調解必須是進入訴訟活動中的調解,民事訴訟的調解由法院出面,刑事訴訟的調解由法院來進行,和解同樣如此。陳光中先生講到他也不贊同,只要是調解,只要是解決糾紛的活動就是司法活動。并界定司法為國家的職能活動,用以解決糾紛、矛盾的一種訴訟活動,無論是解決民事糾紛抑或刑事糾紛,其必然是國家活動,建設公正、高效、權威的司法同樣是在這個意義上講起的。
陳光中先生特別強調,除司法活動本身以外還有配套活動,配套活動要與本身進行區(qū)別,配套乃是為了訴訟的需要。例如監(jiān)獄,監(jiān)獄是訴訟結束后,將被判刑人員送往服刑之場所。監(jiān)獄法是行政法,從性質上來說不屬于訴訟法范疇,廣義上可以把監(jiān)獄法變成司法中的一個范疇,但嚴格說來,陳光中先生認為不納入為好。進行一定司法活動的機關并不等于就是司法機關,行使司法活動的機關理所當然應當是司法機關,但細致嚴格推敲后,發(fā)現(xiàn)并非如是簡單。以偵查為例,除檢察院外,公安機關行使大部分的偵查權,國家安全機關對涉及國家安全的案件進行偵查,海關對案件的偵查,部隊保衛(wèi)部門的偵查,監(jiān)獄中犯罪的偵查,上述均為偵查活動。偵查活動在某種意義上為最后的審判活動服務,具有司法性質。如果將行使一定偵查權的機關都視為司法機關是不適當?shù)?。他認為在中國,司法機關只是檢察院與法院,其他行使一定司法權、偵查權的都不是司法機關[15]。
在該會上另有學者指出:“司法學是一門研究司法理念、司法制度和司法實踐的學問,也是一門研究司法傳統(tǒng)與司法現(xiàn)實的學問。應當從廣義上來把握司法學,一切與化解糾紛有關的制度、措施和觀念均可成為司法學研究的對象。從學科體系來看,司法學應當有一系列子學科,司法哲學、司法史學、司法證據(jù)學、司法倫理學、司法行政學、司法社會學、司法行為學以及比較司法學等等,另外亦應當包括刑事政策學、法律監(jiān)督學。法律監(jiān)督自身可以獨立成學,為司法學下的子學科。訴訟法學也應當是司法學下的子學科,司法學是法學的二級學科,包含上述子學科。在國家權力體系中有三大權力——立法權、行政權、司法權,立法學與立法權對應,行政學與行政權對應,那么與司法權相對應的學問應當是司法學,但是現(xiàn)在司法學缺位。司法學的學科建立有重大的現(xiàn)實意義和理論意義,有利于法學學科的完善,有利于司法權配置和運行的科學化,有利于司法制度和司法體制的完善化,有利于司法文明和法治文明的進步。”[15]
2014年,崔永東所著的第二本司法學專著《司法學論綱》由人民出版社出版,該書“緒論”指出,目前所謂“法治中國”已經不僅僅是法律人的“中國夢”,而是成了所有中國人的“中國夢”。而司法是“化夢成真”的關鍵,是“法治中國”從“應然”向“實然”轉換的必經之途。隨著人們對此認識的趨同,于是,“深化司法體制改革”便成了舉國上下的呼聲。司法學——一門新興學科也在此時破土而出、應運而生,因此也就具有了廣闊和無限的前景。
在國家權力譜系中,較為重要的權力有行政權、立法權和司法權。按常理言,對應這三種權力的應當有三個學科,以分別研究其運行體制、機制和方式等問題,但遺憾的是,雖然與行政權對應的有行政學或行政法學學科,與立法權對應的有立法學學科,但迄今為止尚無與司法權對應的學科——司法學的存在(當然,司法學并不單純研究國家司法權),這與司法權在國家權力結構中的重要地位及司法理論在法學學科領域的重要地位極不相稱。司法學是一門有著豐富內容和廣闊邊界的學科,它集理論性與應用性、超越性與現(xiàn)實性交叉性與獨立性于一身,融思想與制度、學術與實踐、傳統(tǒng)與現(xiàn)實于一爐。
1.司法學的概念。司法學既是一門探討司法理念、司法制度和司法實踐的學問,也是一門探索司法傳統(tǒng)及其現(xiàn)代轉化的學問,同時還是一門總結司法管理規(guī)律、探索司法運作程序、論證司法改革問題的學問。它不僅研究司法權的行使問題,還研究輔助司法權行使的體制、機制及方式問題(如屬于“司法行政”領域的體制、機制和方式等等)。從學科建設的角度看,司法學應當是法學下面的二級學科,其下還有眾多的子學科(三級學科)。
2.司法學的學科性質。從學科性質上看,司法學的交叉性與獨立性兼?zhèn)?。交叉性是指用其他學科的視角和方法來研究司法問題,比如用哲學、文化學、倫理學、社會學、行政學、管理學、心理學等學科的視角與方法來研究司法問題,因而可以派生出如下的子學科:司法哲學、司法文化學、司法倫理學、司法社會學、司法行政學、司法管理學、司法心理學等等。司法學的獨立性是指司法學具有獨立存在的價值和地位,或者說具有獨立的品格和屬性,這主要表現(xiàn)在如下子學科:司法體制學、司法理念學、司法制度學、司法監(jiān)督學、司法方法學、司法行為學、司法傳統(tǒng)學、民間司法學、國際司法學等等。
3.司法學的研究對象。關于司法學的研究對象,筆者的看法是:(1)司法學不僅僅研究“司法事實”,還要研究司法事實背后的司法理念、司法思想及司法觀念,后者往往對前者發(fā)揮著決定性影響。(2)司法學也不僅僅研究當下的司法現(xiàn)實,還要研究司法傳統(tǒng),因為司法傳統(tǒng)總是對司法現(xiàn)實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3)“司法”是一個廣義概念,司法權也不僅僅是一種國家權力,同時還是一種社會權力;不僅有“國家司法”,還有“社會司法”或“準司法”。(4)司法學不僅要研究國家司法權的運行機制、體制及方式問題,還要研究輔助司法權的運行機制、體制及方式問題(如律師、公證、司法鑒定、人民調解及法治宣傳等等屬于“司法行政”領域的內容)。
過去學界對“司法”或“司法權”的理解過于強調了國家對司法或司法權的壟斷性,突出了司法的國家強制性與司法權行使中的程序性及國家意志的主宰性,在內涵上略顯單一和閉塞,因而展示了一種相當?shù)木窒扌?,它并未窮盡“司法”或“司法權”的全部應有之義。因此,全面理解和把握上述兩個概念的含義很有必要,這需要擁有一種宏觀和開放的視野,即超越國家意志、國家權力之外,具備一種社會視野或民間視野,領會司法或司法權的社會屬性或民間屬性。筆者認為,“司法”與“司法權”都是彈性概念,具有很強的包容性,它們既包括國家司法(權),也包括民間司法(權),兩種司法權可以并行不悖、互相補充,共同發(fā)揮著維護社會秩序的功能。
4.司法學的研究范圍。司法學是一門獨立的學科,有獨立的研究范圍,它與訴訟法學、司法制度、司法文明雖有一定的聯(lián)系,但也存在很大的區(qū)別。司法學的研究范圍既有國家司法,也有民間司法;既有“國法”,也有“活法”;既有國家司法層面的訴訟程序,也有民間司法層面的多元化解紛機制;既有法院審判,也有民間調解;既有司法現(xiàn)實,也有司法傳統(tǒng);既有司法理念,也有司法實踐;既有司法制度,也有司法制度背后的思想基礎;既有“形而上”的成分,也有“形而下”的內容;等等。
(1)司法學與訴訟法學有別。第一,訴訟法學只關注國家制定的程序法,不關注民間司法。訴訟法學研究的對象主要是國家制定的三大訴訟法,即刑事訴訟法、民事訴訟法和行政訴訟法,而對人民調解、行政調解之類的“民間司法”活動不去關注,民間司法屬于“準司法”。第二,在司法的根據(jù)方面,訴訟法學只關注“國法”(國家制定法),不關注“活法”(社會規(guī)則)。根據(jù)西方法社會學派的理論,“活法”是支配社會生活本身的法律,在維系社會秩序方面的作用遠遠超過國家制定法,國家司法不但要以國家制定法為依據(jù),還要以“活法”為依據(jù)。第三,訴訟法學只關注國家司法層面的“訴訟”,不關注社會層面的“爭訟”。社會層面的爭訟需要社會力量的介入即可,國家司法力量的介入反而使問題復雜化。第四,訴訟法學只關注當今的訴訟制度,不關注訴訟法傳統(tǒng)。構建現(xiàn)代訴訟制度需要借鑒中國的訴訟法傳統(tǒng),因為傳統(tǒng)是“源頭活水”。
訴訟法制背后的理念基礎及其與文化傳統(tǒng)、道德觀念及社會生活之間的關系,訴訟法學一般也不做探討。簡言之,訴訟法學只是一種“形而下”的、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針對性的部門法學,缺乏一種宏觀的理論視野、超越的文化審視。而司法學則有高遠的文化視野、深厚的理論基礎,并將“形而上”(理論)與“形而下”(現(xiàn)實)結合起來,它不僅研究國家司法權在處理糾紛中的運行機制,還研究“準司法”權力(社會權力或民間權力)在處理糾紛中的運行機制,而后者對社會的和諧穩(wěn)定可能具有更加重要的作用。
司法學對上述問題進行綜合關注。司法學不但關注國家司法活動,也關注民間的“準司法”活動;不但關注“國法”(國家的程序法),也關注“活法”(對司法產生影響的社會規(guī)則);不但關注國家司法中的“訴訟”,還關注民間司法中的“爭訟”;不但關注當今的訴訟制度,也關注歷史上的訴訟法傳統(tǒng);不但關注訴訟法制,還關注訴訟法制背后的思想基礎。
(2)司法學與“司法制度”有別。第一,司法制度學科只關注國家司法,不關注民間司法。第二,司法制度學科只關注“國法”,不關注“活法”——基于司法根據(jù)而言。第三,司法制度學科只關注國家制定的司法制度,不關注這些制度背后的理論基礎、文化基礎和社會基礎。第四,司法制度學科只關注當今的司法制度,不關注司法傳統(tǒng)。而司法學對上述問題進行綜合關注。司法學與“司法制度”雖有一定的關系,但司法學的研究領域卻不僅僅限于司法制度,“司法制度學”只是司法學下面眾多的子學科之一。目前被一些高校當成一個學科的“司法制度”,只是將靜態(tài)的、由國家制定的司法制度作為研究的對象,而對該司法制度背后的思想基礎、文化基礎等等不做研究,對國家司法制度之外的、與“準司法”密切關聯(lián)的社會規(guī)則也不予探討,因此該學科體現(xiàn)了封閉性、狹隘性的特點,甚至還在一定程度上表現(xiàn)出了脫離活生生的社會現(xiàn)實的落后性。
(3)司法學與“司法文明”有別。第一,“司法文明”是一個“大詞”(廣義概念),包括人類司法活動中創(chuàng)造的物質成果、精神成果和制度成果。第二,“司法文明”在研究方法上重宏觀而不重微觀,這是其內在性質決定的。第三,“司法文明”的研究內容和研究對象應當是:總結人類司法文明的不同類型,解釋司法文明發(fā)展演變的規(guī)律,闡釋現(xiàn)代司法文明的內涵和特征,論證現(xiàn)代司法文明的發(fā)展路徑,揭示司法文明的未來發(fā)展趨勢,等等。第四,“司法文明”在學術風格上帶有“宏大敘事”的特色,是一種“高大上”的學問,而不是“低小下”的學問,是一種“頂天”(超越現(xiàn)實)而不“立地”(立足現(xiàn)實)的學問;第五,對“司法文明”的學術定位:它不是一個學科而是一個項目,不是一個體系而是一個概念。司法學學科在研究方法上強調宏觀與微觀結合、理論與實踐結合、思想與制度結合、傳統(tǒng)與現(xiàn)實結合;在學術風格上既有“宏大敘事”,也有“精雕細琢”,既是“高大上”也是“低小下”,既能“頂天”也能“立地”;在學術定位上,它是一個學科而不是一個項目,是一個體系而不是一個概念。司法學也研究“司法文明”,但不是將它作為一個獨立的學科來研究,而是作為一種研究的素材來使用。
5.司法學的學科意義、理論意義和實踐意義。
(1)學科意義。長期以來,法學的學科體系并不完整,與國外法治發(fā)達國家相比,我們缺乏司法學這一重要學科。這也影響到法學的教育和法律人才的培養(yǎng)。殘缺的學科體系必然也導致法學人才知識結構的殘缺,對健全法學人才的知識結構無益。目前教育部確定的高等學校法學教育的核心課程體系中并未給司法學留下一席之地,可見如此法學教育是跛足或殘缺的,這與司法在法治國家建設中舉足輕重的地位是極不相稱的。
(2)理論意義。構建司法學學科的理論意義在于,通過對司法學及其與子學科之間關系的研究,弄清其理論體系及其與各部分之間的內在關聯(lián),對司法現(xiàn)象的各個側面進行深度的理論思考,并將這種理論思考變成指導司法實踐的精神資源,同時為司法改革與司法文化建設提供必要的理論支撐。另外,通過對司法問題進行宏觀與微觀、制度與思想、歷史與現(xiàn)實的綜合研究,借鑒傳統(tǒng)資源、總結歷史規(guī)律,提出前瞻性、創(chuàng)新性的學說,為司法學的學術發(fā)展貢獻一份心力。
(3)實踐意義。構建司法學學科的實踐意義可謂巨大,尤其是在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深化司法體制改革”、“建設法治中國”的號召這一新的背景下。其實踐意義主要表現(xiàn)在:第一,用創(chuàng)新性的司法理論來指導中國司法實踐;第二,為當前的司法改革提供理念引領、理論支撐、智力支持、方法優(yōu)化和制度創(chuàng)新[16]。
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司法理論研究呈現(xiàn)出系統(tǒng)化、體系化的特點,隨著司法改革的整體推進,學界對司法的研究也著力于全局性、整體性、系統(tǒng)性和體系性的研究,試圖對司法體制改革提供一種全局性、宏觀性的引領和促進。在此方面的標志就是新學科——司法學的興起,它伴隨著司法改革的腳步而成長,也必將伴隨著司法改革的巨大成就而輝煌!
縱觀四十年來中國司法理論的探索與司法改革的實踐,可以說司法改革催生和促進了司法理論的研究,而司法理論引領和支撐了司法改革實踐。從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再到新世紀,司法改革實踐經歷了一個從司法重建-“司法技術性改革”-“司法體制性改革”的演進,司法理論探索則經歷了一個從“破冰”-深入-系統(tǒng)化、體系化的過程。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國剛剛經歷“文革”不久,學界對司法理論的研究還處在“破冰”和起步階段,學者的主要作用在于突破司法理論禁區(qū)、吸收西方新知,恢復重建中國的司法理論研究。進入九十年代,隨著司法改革的推進,司法理論的研究日趨繁榮,對一些基本理論問題的研究也日益深入,為司法改革起了一定的引導作用。新世紀以來,隨著司法改革的整體推進與全面發(fā)展,司法理論的研究也呈現(xiàn)出系統(tǒng)化、體系化的特點,其標志是一門新興學科-司法學的出現(xiàn)和成長,相信該學科會對今后的司法改革不斷提供理念引領、學理支撐和方法優(yōu)化。
回溯司法改革的歷程,成就與經驗可圈可點,如通過試點先行、全面鋪開的方法推進改革,強化司法隊伍的職業(yè)化建設,逐步推進去行政化和去地方化,大尺度地推進司法公開,繼承中國傳統(tǒng)與借鑒域外經驗等等。但仍有不足,如司法改革的綜合性、系統(tǒng)性不足,相關配套措施不足,司法改革的戰(zhàn)略及方法不夠清晰,司法改革的共識不足以及理論支撐不夠,立法與司法的協(xié)調不足,司法改革過分遵循政治邏輯且與司法規(guī)律有所偏離,人權的司法保障措施有待完善,等等。改革中出現(xiàn)的問題需要通過進一步改革來完善,也需要理論界進一步加強有針對性、前瞻性、戰(zhàn)略性的研究,為司法改革提出切實可行的建議和方案,從而真正為司法改革提供理論支撐和制度優(yōu)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