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

王 海，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教師。

材料作文是高中作文教學內容的主要構成，材料作文的教學現(xiàn)狀就像光亮的鏡子，可以折射出當前高中作文教學中出現(xiàn)的一些困惑和難題。這些問題日積月累就衍化成危及高中作文教學的五種傾向，不但威脅學生的材料作文寫作，而且會對高中階段健康良好的作文教學氛圍構成影響，直接波及語文教學的整體質量水準。

一、人文化的迷失

作文的本質是人文的融合，正是基于這樣的需要，材料作文教學與寫作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與推崇。現(xiàn)代意義上的材料作文基于作文命題人文化的重要考量，它注重學生個性與自我的激發(fā)，追求個體真性情、真情感和真體驗，最大限度解放過去命題對個體生命意識的壓制與束縛，還學生寫作以一片遼遠自由的藍天。材料作文命題與教學的人文化傾向點燃了學生個體書寫的熱情，在材料作文寫作中出現(xiàn)了一些癲狂得近乎撒野式的放浪。這種人文化迷失的驕狂就像燃情的毒藥，把很多學生推向了無可救贖的極端。他們不再把材料作文開闊的立意空間當作放飛自我性靈自由的天空，也不再將把命題材料作為個體書寫的根脈，心中有一股執(zhí)念在放肆，想要徹底擺脫材料的束縛，走向他們自認為更為曠達的天地。

很多對人情書寫的看重，完全超出了命題材料的意義范圍，以為材料是牢籠，自我是飛鳥，苦守在材料的封鎖下就感受不到屬于自我的世界有多大。在他們的文字里，材料只是作為觸發(fā)靈光的觸點，再多深入點材料的意義空間都是自我書寫的苦海。這種對材料作文命題與寫作的誤解將學生的作文推上了一條號稱人文化的歧途，口中筆下滿是個性自我的印記，卻總是找不到書寫表達的方向。高中歲月崢嶸，學生意氣風發(fā)，滿腔豪情豈是命題材料那點意義空間所能收納的？這份激情澎湃的情愫不可能安分于命題材料間穿行揮灑，注定會尋找更為自由自主的廣闊天地作為書寫的出口。迷失于人文之途，癡迷于自我之思，就會缺乏審視材料作文命題屬性的自覺，即命題的限制性，具體而言，命題材料既是自我書寫的依據(jù)，也是自我書寫的邊界，超出了邊界的人情就會化作流浪的孤魂無處歸附、容身。重人情不重材料，這樣偽人文的材料作文教學、寫作，注定如流浪的孤魂，估計很難尋得回家的路途。

人文化迷失還表現(xiàn)為對個性化立意的執(zhí)念，以為立意就要由個體生命自身來決定，經(jīng)過思維的推理歸納之后就會因科學化的過分介入而喪失人文化的本性。這種類似于“自由是智慧之門”[1]的怪論確實有合情合理之處，可是，材料作文立意未經(jīng)大腦思揣，一拍腦門便決定，就能體現(xiàn)個體生命意識，或個性風流才情嗎？這種近乎浸滿著神性意識的理解與做法，使人文化的立意多了幾分謎一樣的神秘。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立意一定是思維參與的智慧活動過程，片面強調人文化，強調個體生命認識，忽視或淡化思維的科學性，只會在人文化的迷途上越走越遠。切莫總標榜“一個人拋棄了自由，便貶低了自己的存在，拋棄了生命，便完全消滅了自己的存在”[2]的極端化個性理念，以此來圍堵思維，否認其科學性，因為材料作文立意的人文化必然建立在科學化的基礎之上；倘若拋棄科學，人文化就會化為幻影。

沒有完全獨立的人文化，也沒有脫離思維的人文化，只有與科學化相輔相成的人文化，一種深耕于人本化追求的科學化人文。

二、功利化的魅惑

功利化一直是作文教學諱莫如深的話題，仿佛一語及功利，整個作文教學就黯然無光了。在材料作文教學與寫作中，功利化是抹不開的心結，不僅因為其在命題屬性上的特殊性，還有應試教育帶來的連鎖反應。材料作文命題本身潛在的限制性，以一種剛柔并濟的方式誘使教師和學生不得不采取押題、套路或底線等基本策略來應對。這種功利化的苗頭在起始年級還不成氣候，到了高三就熾盛了，那些閃露著機心的作文備考方法和機巧，就發(fā)展成了材料作文教學普遍采取的方略。同時出于穩(wěn)妥的考慮，教師習慣于作文教學事無巨細地組織落實，審題立意，構思布局和語例辭采樣樣不丟，稍有缺漏便不能心安。材料作文立意的多元化和寫作要求的自主化，對老師的求穩(wěn)心態(tài)是不小的挑戰(zhàn)，而要想學生作文考出好的成績就不得不采取一些功利化的戰(zhàn)術來應對。以功利化的態(tài)度來應對考場作文本也并非罪不可赦，畢竟把作文的分數(shù)底線守住是非?，F(xiàn)實的問題，即使遭受沉珂詬病的指責也在所不惜。最大的問題是在材料作文教學中，很多老師始終以功利化的思想來構思統(tǒng)攝整個作文教學。

為求安心以謀好成績，教導是大多數(shù)老師采取的主要方式，事事親力親為，難得也懶得與學生溝通。材料作文是一種空間作文或情境作文，材料作文教學就是在命題材料建構的意義空間里，師生雙方進行信息的交流交換，最終幫助學生理解并實現(xiàn)自我完成表達的活動。教師就是命題材料和寫作意義的“助產(chǎn)士”，就是指引幫助學生理解材料、理解寫作和自我理解并發(fā)表心跡。在材料作文的教學實踐中，教師完全是教導者，主導了整個作文教學過程，學生被動地聽、機械地記、繁復地練，沒有對話交流，所有的信息都是單向傳遞，意義表達完全是被動的機械化行為。學生們看似能夠完成相應的作文任務，其實并未搞清楚材料的含義和材料作文到底應該怎么寫，怎么發(fā)表自己內心的想法，只是機械地伴著指令起舞罷了。這種教導式的材料作文教學便是材料作文功利化誤導的實然結果，嚴重乖離了作文教學與寫作的基本原則和核心精神。

對“能作文”的偏執(zhí)是材料作文功利化誤導的又一種體現(xiàn)，為出結果無所不用其極，記誦、模仿以至于拼湊摘抄，就是為了“能作文”這個結果。材料作文立意上的彈性和寫作上的開放性，讓教師和學生都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轉移到模仿上，套作仿作大路貨猛增，成為了材料作文寫作頑固的心患。作文模仿有形無神，在內容上也顯得牽強附會。這種為作文而“棄”人的扭曲心態(tài)應該是材料作文教學與寫作功利化的極致了。材料作文教學不僅是教學生寫出作文的問題，還有引導學生如何在作文運筆行文過程寄寓發(fā)表個人感受體會，張揚自我的問題，事關作文教學本質與宗旨的依歸。受材料作文教學功利化的誤導，作文與立人往往異途陌路，濁化了材料作文教學的正常生態(tài)與風氣，為守護健康作文敲響了警鐘。endprint

對作文功利化的追求，誤導了材料作文教學方式的選擇，也是對學生作文與做人的嚴峻考驗。面對考場作文與時俱來的的“挫敗感”，以功利化作文的方式來化解材料作文教學與寫作的危困也無可厚非，但絕非王道；教師正視材料作文教學方式的轉變，堅守作文與立人教學的底線，才是可以突破材料作文教學瓶頸的萬全之策。

三、技術化的膜拜

技術是科學的語匯，語文教育老是羞于提及，這是人文與科學對立的二元論思維怪論。但是在作文教學中運用了技術是不容否認的事實。特別是技術理念的介入，對材料作文教學與寫作產(chǎn)生了深廣的影響，審題技術化、立意技術化、教導方式技術化是最普遍的應用。技術的實質就是系統(tǒng)化的知識、經(jīng)驗和技巧，是在改造和實踐活動中獲取的方法。材料作文教學與寫作的技術化傾向具體表現(xiàn)為教師教的技術、學生寫的技術或謀取好成績的技術。有了技術的輔助，教學情況和學生寫作均有了不同程度的改善，也出現(xiàn)了一些發(fā)人深省的問題。憑借技術來主導材料作文教學，指導材料作文審題立意，學生們就會懶得再深入命題材料探尋主題意旨，入腦入心的內容自然呈現(xiàn)銳減趨勢，而且從他們筆底流出的文字也缺乏生活氣息和人文況味，千人一面，千篇一律，有個性的作文難得覓見。材料作文教學與寫作遭遇了技術化傾向的困擾，很多人還沉浸在技術是雞肋還是毒藥的躊躇中時，過分技術化所催生的寫作不良反應已經(jīng)悄然襲來，叫人避之猶恐不及。

審題對大概的重視，緣于這是很實用的審題技術，經(jīng)濟與效益兼而有之，何苦而不為。命題材料意義層疊，錯綜難辨，離開技術的參與，便想順利通過審題關確實有難度。只重大概不重細節(jié)，盡管不致立意深澀，一般也偏不了題意，作文效果不見得很差。可是，當大家都以這種技法來審題，立意就會不盡相同，寫出的作文就平平常常。審題對技術的偏愛，立意就會陷入經(jīng)驗化的魔圈，未經(jīng)思維檢驗便匆匆投入寫作，毫不顧及所立之意是否平面化了，偏離材料了，或過于泛泛化了。經(jīng)驗化是立意技術化最突出的表現(xiàn)，長期的閱讀經(jīng)驗、審題經(jīng)驗和立意經(jīng)驗使學生一看到材料就迅速圈定了材料的含義，沒有經(jīng)過條分縷析的思維過程，就確定了作文的立意。這種電光火石般的立意過程純屬經(jīng)驗化的物理性條件反射，是經(jīng)過長期訓練提純的完全技術化的材料作文立意活動。經(jīng)過長期重立意不重思維的材料作文立意教學和訓練，必然就形成外在的機械的立意技術、立意技能，而不是內化了的以“心智”為核心的立意技術化的心智技能。缺乏必要的心智訓練，審題技術化和立意的技術化就容易偏離適度，從而使材料作文教學和寫作蛻變?yōu)榧兇獾淖魑募寄芘嘤?。教導方式的技術化主要憑借多媒體等技術手段來實現(xiàn)，教師仍然是材料作文教學的主導，只是教學手段技術化能調動學生參與的積極性，但并未根本改變學生被動作文和接受作文教學的狀況。所以，教導方式技術化帶來的材料作文教學與寫作的火熱場面如曇花一現(xiàn)，因為依舊站在材料作文情境之外的學生，總會疲于新技術新手段帶來的奇妙樂趣和感官刺激。

技術對材料作文教學與寫作的介入提升了作文教學的品質與境界，但技術化傾向也使材料作文教學與寫作陷入集體左轉還是右轉的困境。基于作文教學的意義和追求，激進的技術化傾向并非材料作文教學與寫作變革絕對正確的選擇，左手技術，右手人文，雙手協(xié)同持守中道，順應作文教學和寫作規(guī)律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

四、形式化的放逐

當前材料作文教學與寫作呈現(xiàn)出明顯的形式化傾向，最叫座又深入人心的一句話就是“開頭要引材料，中間須聯(lián)材料，收尾回扣材料”。此語一出點醒諸多夢中人，對那些面對應試壓力無所適從的學生更如當頭棒喝。作文開篇便援引命題材料，是為點明材料；過渡轉折之處再巧聯(lián)命題材料，是為映射材料；文末收束時回扣命題材料，是為呼應材料，材料幾乎貫穿行文進程的所有關鍵節(jié)點，在形式上做足了迎合材料作文寫作基本規(guī)范的功課，可謂嚴絲合縫，精致可嘆。在寫作形式上的鉆研，反映出老師對學生寫出一篇符合材料作文寫作規(guī)范的作文的迫切愿望，換句話說，姑且不論作文的內容如何，能根據(jù)材料作文寫作要求寫出一篇中規(guī)中矩的作文才是最重要的。反之，立意再新穎，語言再精美，不能依照材料作文寫作要求作文也白費力氣。老師們之所以在作文形式上精心構思，大約是因為作文的形式呈現(xiàn)是對材料作文寫作要求最直觀最具體的展示，也是守住作文要求底線標準的最佳方式吧！

作文就是立人，作文教學就是既作文又立人的融合過程。從材料作文教學的現(xiàn)實來看，很多老師追求的就是形式上的作文教學，以為能作文就達到了作文教學的目標，其實這只是最關鍵的第一步，距離實現(xiàn)作文教學目標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材料作文寫作要通過審讀材料，確立主旨，構思運筆等復雜的系統(tǒng)過程才能實現(xiàn)，教學要實現(xiàn)“能作文”的目標就要比其它類型的作文命題多費一點心力?！澳茏魑摹本统闪瞬牧献魑慕虒W首先要解決的關鍵問題，形式上“能作文”的問題解決了，才會有內容思想的提升和立人樹人的可能。可是，對“能作文”的過分強化就逐漸暴露出了材料作文教學重作文不重立人的不良狀況，出現(xiàn)了一些形式上精雕細琢，內容上貧乏空洞的外強中干的作文殘次品。這種奇怪的文風雖沒有六朝駢儷那么盛大，還是讓人隱隱約約感受到精致背后的學生精神世界的荒漠化，還有教師材料作文教學的形式化和功用化，失卻了對寫作人文情懷的堅守。材料作文教學先從“能作文”開始，由表及里不斷充實提升作文的內涵和品質，這樣的序列設計安排與重視作文鈣質營養(yǎng)的吸收和轉化并不矛盾。以寫作能力論，“能作文”是基礎，有了它才能有內容思想的深化；而以立人樹人來論，能作文是形式，沒有它就無從承載立人樹人的大道。但是，為撈高分或蹭等級，材料作文教學和寫作變成了缺乏風骨、奇貨可居的皮囊，貧血缺鈣缺思想因之成了高中材料作文教學和寫作的常態(tài)。材料作文教學形式化傾向就是這種病態(tài)的根源。

材料作文教學和寫作形式化放逐的表現(xiàn)還體現(xiàn)在對審題技術化和立意技術化的過度重視，對謀篇布局和辭采運用的偏執(zhí)追求，還有對段落安排和字數(shù)標題的嚴苛要求，這些都不同層次地暴露出材料作文教學和寫作的形式化傾向。唯有將立人和作文并重，材料作文教學和寫作才不至于身陷形式化放逐的泥潭困局而無法自拔。

造成這種種危險傾向的原因復雜，對高中作文教學和寫作的影響根深蒂固。透過對這些病灶的剖解分析，高中材料作文教學與寫作問題交錯的根源得到了審視。當然，高中材料作文教學與寫作困難不少，期待更多，承載的責任也足夠重大，所以，我們必須正視這五種危機傾向的存在，并及早展開分析研判，研擬具有針對性的診治理療對策。

注釋：

[1]石中英.教育哲學導論[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198

[2][法]盧梭.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3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