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康雨
從家到學(xué)校路不遠,正常情況下,騎自行車十五分鐘。但是,每逢三、七是大集日,往返學(xué)校就不那么輕松了。一天中午,放學(xué)騎車回家,恰逢大集。趕集的人把路填得滿滿的,寸步難行。我只好從攤位后邊的溝邊沿推車繞行。
快要擠出集市時,我又看到了那輛小三輪車,空間有限的車廂里,齊整地擺放著各式工具。車旁邊一男一女,男的正在幫人修鞋,女的低垂著眼簾,一臉沉靜地坐在那里。
這是一對修鞋的夫妻,我知道他們。我每天都路過這里。
我急匆匆推著車子往前走,經(jīng)過那女的身邊時,一不小心把她放在三輪車幫上的一個飯盒碰翻了,三個大饅頭、半盒燉白菜灑在地上。
那男的急忙繞過車子,彎下腰,把灑在地上的菜輕輕地捧起來,放回飯盒里,把饅頭抓起來連吹帶擦,一個一個放回飯盒夾層。見闖了禍,我一時間不知所措,有些恐慌地看著他?!安灰o,不要緊,你走吧!”那男的邊提起飯盒邊說。我沖他們說了句對不起,就匆匆走了。
以后我放學(xué)的路上每天經(jīng)過他們的修鞋攤,面對他們我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修鞋匠看到我,我會朝他或者他的妻子笑一笑。
修鞋匠是個心靈手巧的人。他主要是修鞋,也兼做其他修修補補的活兒。他沒有閑下來的時候,好像總有干不完的事。這鞋匠常常是邊干活邊和他的妻子說話。鞋匠的妻子,天天坐在三輪車旁邊陪伴著鞋匠。她的面前擺放著一個木箱,里邊隔成幾個方格,整齊地碼放著鐵釘、各色軸線、皮料等修鞋輔料。她很少說話,低垂著眼簾,白皙姣好的面容常常泛起甜甜的微笑。她是鞋匠最忠實的聽眾,也是他最好的幫手,她熟練地從木箱的小格子里,準(zhǔn)確地取出鞋匠所需要的輔料,及時地遞過去。她為鞋匠遞東西的時候,總是先抓住鞋匠的手,然后再把東西放到鞋匠的手心里。
十一月中旬,一天中午,我騎車上學(xué)。出門時天還好好的,可是過了幾分鐘卻突然下起雨來。深秋的雨,涼意十足。我急忙穿上雨衣,剛要騎上車,只見修鞋匠拉著他的妻子急匆匆趕著,到不遠處的屋檐下避雨。直到這時,我才知道鞋匠是個瘸子,他走路的時候扭擺得很厲害。鞋匠一瘸一拐,步履蹣跚著在前,妻子踉蹌地跟著。雨勢越來越大,鞋匠突然停下來,蹲下身,背起妻子搖擺著往前趕,跌跌撞撞地奔到屋檐下。我第一次看到一個瘸子背著人走路,瞬間就驚呆了。
那場雨之后,我每次路過修鞋攤都忍不住多看幾眼修鞋匠和他的妻子。有時也會找鞋匠修鞋或者拉鏈?zhǔn)裁吹摹W谒麄兊臄偽慌?,聽他們說話。鞋匠和他的妻子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當(dāng)然主要是鞋匠說,他的妻子傾聽。
他們有五個孩子,都很有出息,四個已經(jīng)考上了大學(xué)。他們?nèi)ミ^很多地方,多半是陪伴孩子,孩子在哪里上學(xué),他們的攤子就擺在哪里。
聽他們說話,最讓我感動的是他們的西藏之行。
他們的西藏之行,是坐火車沿著青藏鐵路開始的,走天路,過無人區(qū),看藏羚羊、野驢、牦牛,參觀布達拉宮、扎什倫布寺、大小昭寺……他們的西藏之行如詩如畫,仿佛進入了夢境中的天國……
后來偶然和媽媽聊起鞋匠夫妻,媽媽居然也認識他們。媽媽說,以前她和那個鞋匠曾是同事,在一個廠子上班,后來廠子倒閉了,他才擺了一個修鞋攤。鞋匠的一條腿小時候摔斷過,成了殘疾。他一共有五個孩子,但他的五個孩子全是收養(yǎng)的。
說到鞋匠和他的妻子去西藏的事,媽媽大為驚訝,“他帶著老婆去看西藏?天啊,這怎么可能?他的老婆怎么看風(fēng)景?她是一個瞎子!”
本欄責(zé)任編輯:段玉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