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彤
摘 要: 本文通過對二十世紀以來,研究“都”的文章的梳理,總結前人對“都”的性質、義項分類和語義指向的論述,并在此基礎上找出現(xiàn)有研究的不足或疏漏,提出對于“都”的研究的新思路。
關鍵詞: 都 定義 義項分類 語法功能
副詞在現(xiàn)代漢語詞匯中是較為特殊的一類,其語法意義復雜,用法千變萬化。“都”則是該領域使用頻率最高的成員之一。現(xiàn)代漢語學家對于“都”的研究由來已久,成果豐碩。
一、“都”的義項研究
“都”作為經(jīng)常使用的副詞,最初的研究多從其義項分類情況入手。對于“都”的義項分類,各家說法不一,爭論頗多。主要有以下幾種看法:
(一)一個義項
王力(1954)、呂叔湘(1956)、朱德熙(2003)都支持“一個義項”的說法,認為“都”只有表示總括的一個用法。任海波(1995)認為“都”只有一個義項,即表示總括?!岸肌奔瓤梢钥偫ㄓ蒒P所表示的事物,也可以總括VP所表示的動作或事件。蔣嚴(1998)也認為“都”只有一個用法,就是表示總括用法,并沒有幾個詞匯意義。蔣靜忠、潘海華(2013)也支持一個“都”的觀點,認為所有的“都”都表示全稱量化。
(二)兩個義項
王紅(1999)認為“都”的義項應該劃分為兩類,分屬范圍副詞和語氣副詞,都1表示總括,都2表示的是說話人主觀上認為某種情況所達程度之深。前者是基本意義,后者是派生意義,語義間存在內部聯(lián)系。蔣靜(2003)認為“都”的義項可以合并為兩個,即總括各項具有某一共同特征的范圍副詞和用極性手段表全量同時也能表達說話人語氣的語氣副詞。張誼生(2005)從歷時的角度探討了“都”的語法化歷程,認為漢語中只有兩個“都”,一個是表示總括全量的范圍副詞,一個是強調主觀情態(tài)的語氣副詞。劉振平、劉倩(2006)也支持兩個義項說,認為一個是程度副詞,能夠突出句子的隱含義;另一個則是范圍副詞,是一個全稱量化算子。
(三)多個義項
關于“都”的多個義項的說法,主要有三個義項說和四個義項說,以《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2005)和《現(xiàn)代漢語詞典》(2005)為代表。
《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將“都”的義項分為三類:
《現(xiàn)代漢語詞典》將“都”的義項分為四類:
二、“都”的性質研究
(一)傳統(tǒng)描寫語法
王力(1954)概括“都”的性質為:范圍副詞、指示主語的范圍者和表示全范圍。呂叔湘(1956)指出,口語里雖沒有加在名詞前的概括詞,又有兩個概括詞可以加在動詞前,即全和都,表示“全稱”。丁聲樹(1961)指出“都”表總括;朱德熙(2003)認為,“都”是范圍副詞,用來標舉其前面的詞語的范圍。黎錦熙(2007)也認為“都”表統(tǒng)括之義。
傳統(tǒng)描寫語法大多集中在“都”作為范圍副詞的探討上,多是關于“都”表示總括義的語義指向等方面的研究。
(二)現(xiàn)代句法理論
1.全稱量詞說
李行德(1986)對“都”的語義特征做了全面的分析,他認為“都”是標準的量化副詞,它對作用對象進行全稱量化。Lee(1986)把“都”看作是全稱量詞,“都”跟其“總括的對象”之間的約束關系就是一種量化關系。Li(1995)認為,“都”可以激發(fā)它左側的復數(shù)NP的全稱量化,不管是左向關聯(lián)還是右向關聯(lián)“都”都具有三種語義特征,即復數(shù)性、分配性和窮盡性。潘海華(2006)認為,“都”是一個全稱量化算子,并主張用算子、限定部分和核心部分三分法來處理“都”字句,用三分的方法將“都”統(tǒng)一為一個意義,及全稱量化。劉丹青(2013)主張采用兩分法對漢語量化詞進行分類,一類覆蓋從多到全,另一類則覆蓋從少到無,而“都”屬于前一類。
“全稱量詞說”的支持者很多,但也有一些不同的聲音。高明樂(2002)指出,“都”的全稱量化作用是有條件的,“都”很可能不完全是一個普通的全稱量詞。徐烈炯(2014)用充分條件和必要條件的關系說明了將句中某個成分作全稱量化解讀、作最大量解讀、對位于“都”右邊的某個名詞性成分作排他性解讀、
作分配性解讀都不是用“都”的必要條件,只是其充分條件。而“都”的必要條件比較寬松,只要說話者認為句子表述的某個方面有某種程度,達到或者超越期望值,就可以在句子里加上“都”。
2.加和算子說
Huang(1996)站在形式語義學的立場上,認為副詞“都”是一個加和算子,它以事件變量為論元。蔣嚴(1998)對Huang的理論進行了介紹,他們認為“都”作為算子的作用對象是一組事件,而這組事件又屬于謂詞的集合,“都”直接的作用對象應該是它右面的VP,而不是左面的NP(相關名詞組)。“都”作用于VP所得的值,再轉回來作用于NP,給NP所含的每個個體X逐項指派“都”作用于VP所得的值。加合算子有兩個步驟,第一步是分配,把論域中的各個事件e逐項分配給主語論域中的個體論元x;第二步是加合,把分配完畢的帶主語(個體論元)的各個個體事件e進行加合。
“都”的作用機制是否完全符合“加和算子說”還需要考察更多的語料。但是Huang的理論的提出,對于證明“都”并不單純是“所有的”、“每一個”這樣的典型的全稱量詞具有重大意義,說明“都”和別的全稱量詞同現(xiàn)在一個句子中并非是語義重復或冗余,而是有其他作用的。
3.周延算子說
蔣嚴(1998)翻譯了LiuFeng-his和LinJo-wang的學說,他們把“都”定義為周延算子,認為“都”不直接起量化作用,而是使有關名詞組獲得周延解。高明樂(2002)也支持這一觀點。他認為這種觀點并沒有改變“都”的左向約束原則,這樣可以不把問題搞得太復雜,也指出了“都”不完全是全稱量化詞的特性,解決了一個句中兩個全稱量詞同現(xiàn)造成的語義重復問題。例如:
(1)a.張三、李四吃了三碗飯。
b.張三、李四都吃了三碗飯。
(2)a.昨天他們看了一場電影。
b.昨天他們都看了一場電影。
(1a)的意思是:一共有三碗飯,張三和李四吃了這三碗飯。(1b)句的意思則是:張三和李四每個人各吃了三碗飯,共六碗飯。
(2a)的意思是:昨天他們一起看了同一場電影。而(2b)的意思是:他們每個人分別看了一場電影。
在沒有“都”的句(a)中,賓語NP取寬域;有“都”的句(b)中,賓語NP取窄域。用周延算子來分析“都”所造成的這種現(xiàn)象,可以認為“都”起著對論域中個體論元的分配作用,即逐項提取它所約束的論域中的每個個體,然后分配給后面的VP,使每個個體具有一個解,或稱周延解。
相較于加和算子,周延算子的理論更加簡潔,直接把主語論域中的個體論元逐項分配給VP即可。不過這種觀點能否站得住腳,還需要用更多的語料進行考察。
三、“都”的語義指向研究
張愛民(1987)認為“都”字可以與動詞以外的其他各種成分發(fā)生語義關系,它既總括主語,也總括狀語、賓語,甚至能總括多種成分,也就是說“都”的語義指向可前可后。王敏(1989)認為,現(xiàn)代漢語總括副詞“都”在語義上指向句中動作行為(或判斷說明)的主體(或對象),即指向它前面的成分,只是在具體的語言環(huán)境中,這些成分有時被省略了。施建平(1995)分析表示強調的副詞“都”指向主語、謂語中充當主謂短語的主語、謂語和狀語。陳子驕(1995)認為“都”作為語氣副詞,表多數(shù)、表范圍的語義或多或少地保留一些。一旦出現(xiàn)表多數(shù)意義的詞語,“都”是總括副詞還是語氣副詞就難以判定了,有時還會產(chǎn)生歧義。陳寶勤(1998)認為副詞“都”始終是指向表復數(shù)或整體的人、事物以及表復數(shù)或整體時間、方位、處所。項曉霞(2003)認為總括副詞“都”一般前指,在一定條件下可以后指。
此外,詹衛(wèi)東(2004)、袁毓林(2007)、蔣靜忠(2008)、張蕾(2012)也對“都”的語義指向問題進行了論述,目前,學術界對“都”的語義指向要求達成了以下共識:第一,“都”指向的對象必須是復數(shù);第二,“都”指向的對象一般在它的左邊。但是對于具體情況,還需要具體分析。例如:
(3)a.他把一個饅頭都吃了。
b.他把一個饅頭都賣了。
我們在日常生活中經(jīng)常使用(3a),卻不說(3b)。可見,對于“都”指向單數(shù)“一量名”的情況是需要區(qū)別對待的。蔣靜忠(2008)認為,“都”指向單數(shù)“一量名”的制約規(guī)則有三條:1.動詞必須是動作動詞或變化動詞;2.“一量名”必須是動詞的受事;3.“一量名”必須大于動詞的單位量。
“都”的語義指向另一個研究重點就是關于其右關聯(lián)性。例如,小李都買呢子的衣服。這樣的語料無法用“都”的左向關聯(lián)規(guī)則解釋,因為此時的“都”總括的對象在其后面。針對這一情況,蔣嚴(1998)認為,無法用形式語言學上的約束或者量化的概念來精確地考察“都”和其總括的對象之間的語義關系時,“都”作用的對象就不是其后的成分,而是隱含在預設之中。潘海華(2006)反對這種由表達句子預設的空語類來給出“都”的量化域的假設,他主張把“都”的關聯(lián)成分和約束對象離析開來。袁毓林(2007)通過話題鏈接這種語用測試和允準否定極項這種語義測試,來證明表示總括義、可以重讀(也可以讀輕聲)的“都”只能左向約束其關聯(lián)成分,并且,在特定句式中,這種“都”具有隱性否定和允準否定極項的語義功能。張蕾(2012)則支持潘海華(2006)的觀點,認為“都”右向關聯(lián)時仍舊可以看作量化詞,它約束的是焦點變量而不是與“都”相關聯(lián)的短語本身引出的變量。
蔣靜忠、潘海華(2013)在潘海華(2006)的基礎上對其語義解釋模式進行了修正,對適用于左向關聯(lián)的p1(話題規(guī)則)、適用于右向量化的p2規(guī)則(焦點規(guī)則)都進行了補充和修訂,認為,p1具有無排他性,p2則具有排他性,選擇的標準是根據(jù)量化域中的成員是否有等級差別來決定的。這種說法在語感上更加容易接受,也能解釋、涵蓋更多的語料。
二十世紀以來,漢語副詞“都”的研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但是也不能忽視一些問題:首先,現(xiàn)有研究大多集中在“都”表示總括的這一義項上,對其他義項缺乏深入的研究和探討;其次,關于“都”的義項分類未達成共識,這對國內現(xiàn)代漢語教學及國際對外漢語教學存在一定的影響;再次,以往的研究大多集中在“都”的語法意義、語義指向、語義功能等方面,對“都”涉及到的語用因素及其對詞語分析、句法描寫的影響研究甚少;最后,“都”的研究應該與實踐相結合,通過分析教學中的“都”的使用情況,更好的對“都”進行義項分析等深入研究,用實踐指導研究,使研究結果更能為大眾所理解和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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