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猛
(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研究所,北京100732)
王志沂與《陜西志輯要》
范猛
(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研究所,北京100732)
文章考察王志沂的生平事跡,總結(jié)《陜西志輯要》一書的體例和結(jié)構(gòu)安排,分析其編纂的特點,即首重沿革;重在纂輯;材料利用堅持實事求是,寧缺毋濫;言簡意賅,注重實用性;記載全面,各行政區(qū)劃無一漏載;但不錄藝文,成為白璧微瑕。
王志沂 《陜西志輯要》 特點
陜西地處中國中部,是連接?xùn)|、西部地區(qū)和西北、西南的重要樞紐,具有重要的地理區(qū)位優(yōu)勢。作為周秦漢唐故地所在,該省向來重視地方志編纂,給后人留下了許多兼具文獻史料價值與文學(xué)價值的方志名作。華縣地志名家王志沂,以一人之力,輯多方資料,纂《陜西志輯要》一書,成為了解清中期及以前陜西一省歷史傳承的重要參考。
王志沂,號魯泉,華州(今陜西華縣)人。其父是清乾隆朝著名的刑部主事、員外郎、右侍郎王士棻,王士棻生性剛直,不阿附權(quán)貴,執(zhí)掌刑獄數(shù)十年,以執(zhí)法公允,精明干練名重一時[1](清)趙爾巽.清史稿(卷三百二十一列傳一百八)·王士棻列傳.中華書局,1977.(P10786,10787)。王士棻不僅為官剛正,更是喜歡讀書,在總結(jié)幾十年司法經(jīng)驗的基礎(chǔ)上,撰成《纂修律例》一書。父親的言傳身教對王志沂有很深的影響,王志沂自小就“性聰敏,學(xué)博”[2](民國)郭濤修.顧耀離纂.華縣縣志稿.民國三十八年(1949)鉛印本.,幼年隨父居京師,更增加了他的閱歷。他十二歲的時候,“捐員外郎,在京候補”[3](清)饒應(yīng)祺修,馬先登,王守恭纂.同州府續(xù)志.清光緒七年(1881)刻本.。后又“隨父督學(xué)任所,閱卷六年”[2],積累了良好的文學(xué)功底。清中期關(guān)中大儒李元春盛贊其“文章政事之才俱重一時”[4](清)王志沂.陜西志輯要·后序.中國西北文獻叢書·西北稀見方志文獻(第十二卷).蘭州古籍書店,1990.。
王志沂是一個注重實踐的文人,注意從實際調(diào)查中汲取營養(yǎng)。“道光癸未(1823),廬厚山中丞赴漢南一帶閱兵”[5](清)王志沂.陜西志輯要附漢南紀游游漢南詩.清道光七年(1827)賜書堂刻本.,攜王志沂一同前往。王氏歸后,寫成《漢南游草》一書,記述漢南一行的見聞和感想。特別是其中的棧道紀行詩特色鮮明,深受時人追捧。他也因此在陜西名聲大噪,并得到了“關(guān)西獲領(lǐng)袖”的贊譽。李元春讀過該書后,贊嘆“魯泉子真天下有心人”[5],并將他與王漁陽相提并論,雖不無溢美之詞,但也反映出該書的價值。王氏對金石之學(xué)也很有研究,“性嗜金石,尤好臨唐碑,以書法名于時”[1]燕京大學(xué)圖書館.民國鄉(xiāng)土志叢編·華州鄉(xiāng)土志.民國二十六年(1937)燕京大學(xué)圖書館鉛印本.。鑒于畢沅《關(guān)中金石記》搜錄不全等原因,王志沂從道光二年(1822)開始,利用三年時間,“廣為搜輯”,撰成《關(guān)中漢唐存碑跋》一書。該書收關(guān)中秦漢至唐石刻摩崖一百五十余種,親自撰寫題跋。作者對該書頗為得意,自認為該書“雖未能上希前賢著錄,亦可備考古臨池之助也”[2](清)王志沂.陜西志輯要附關(guān)中漢唐存碑跋.清道光七年(1827)賜書堂刻本.。王志沂對醫(yī)學(xué)也有所涉獵。他“幼而多病”,長大后“馳驅(qū)四方”,多與人探討醫(yī)道。鑒于“歷代著述,卷帙浩繁,難于攜帶”,“摘其切要”[3](清)王志沂.醫(yī)學(xué)摘要.清光緒二十九年(1903)刻本.,輯為《醫(yī)學(xué)摘要》一書,時人評之“尤有裨于實用”。王志沂也是一位重要的方志學(xué)家,其所纂輯的《陜西志輯要》一書,對陜西一省歷史的檢索利用頗便,下面將作詳細論述。
對于一位名重一方的地方士人,我們僅從現(xiàn)有文獻資料中輯出與其生平相關(guān)的以上幾條線索,無法較為詳細地還原其生平事跡。
《陜西志輯要》作為一部地方志書,是王志沂的重要代表作。談及該書的編纂原因,王氏在凡例中自稱,“陜西通志及各府縣志卷帙浩繁,檢閱不易,且通志修于雍正十三年,府志皆修于乾隆年間,州縣無志者甚多,幾于文獻無征?!盵4](清)王志沂.陜西志輯要·凡例.中國西北文獻叢書·西北稀見方志文獻(第十二卷).蘭州古籍書店,1990.(P5)可見,王志沂纂輯該書實出于兩個考慮,一是先前的陜西志書不方便檢閱,二是先前的志書距今已有時日,許多近代的資料并未收錄。出于保存文獻、方便時人的目的,王志沂“檢查各志,并采輯諸家記載,刪繁就簡,匯為一編”,輯錄而成《陜西志輯要》七卷。時任陜西按察使的顏伯燾評價該書“詳無贅詞”“直無蔓語”“不矜遺跡”“不溺塵習(xí)”[5](清)王志沂.陜西志輯要·顏伯燾序.中國西北文獻叢書·西北稀見方志文獻(第十二卷).蘭州古籍書店,1990.(P4),大加贊賞。
該書七卷,卷首省志,卷一西安府、長安、咸寧、咸陽、興平、臨潼、高陵等一府六縣;卷二鄠縣、藍田、渭南、耀州等一州九縣;卷三同州府、潼關(guān)廳、華州、大荔、白水、華陰等一府一廳一州八縣;卷四鳳翔府、乾州、邠州、鳳翔、寶雞、洛川等一府四州十五縣;卷五漢中府、興安府、留壩廳、定遠廳、寧羌州、商州、南鄭、沔縣、商南等二府三廳二州十八縣。卷六延安府、榆林府、綏德州、安塞、安定、宜川、靖邊、榆林、米脂等二府一州十八縣。綜上共計七府九州四廳七十四縣。以省、府、廳、州、縣為綱,下分別記述轄地之分野、沿革、疆域、學(xué)校、戶口、田賦、風(fēng)俗、關(guān)津、山川、古跡、祠墓、官師、人物、列女、仙釋逸流等情況?!瓣V提目”[5](P4),頗便檢索利用。為避免各行政單位材料記載重復(fù)起見,作者對所記載內(nèi)容作了精心安排。據(jù)凡例所言,“天文分野載于各府之首”[4](P5),下面的各縣就無需再重復(fù)記載?!皯艨谔镔x總數(shù)載于省志”,下面的各府也無需重復(fù)記載,僅是在下面的各縣記其戶口田賦細目,便于檢閱查詢。
《陜西志輯要》是一部纂輯體志書,有自身的特點,處處體現(xiàn)著作者對方志學(xué)的見解和觀點。
1.首重沿革。方志名家戴震(1724-1777)多次強調(diào):“志之首沿革也,有今必先有古?!薄把馗锒ǘ峡纪牛耸紵o惑。”[1](清)戴震.乾隆汾州府志例言.戴震全集.清華大學(xué)出版社,1991.(P488,489)“古今沿革,作志首以為重。”[2](清)戴震.應(yīng)州續(xù)志序.戴震全集.清華大學(xué)出版社,1991.(P520)“志首沿革,以星野附之,何也?沿革不明,則志中述古,未有能免于謬悠者,故考沿革為撰志首事?!盵3](清)戴震.汾陽縣志例言.戴震全集.清華大學(xué)出版社,1991.(P522)章學(xué)誠論及戴震的修志思想,也說他“夫志以考地理,但悉心于地理沿革,則志事已竟”[4](清)章學(xué)誠著,葉瑛校注.記與戴東原論修志.文史通義校注.中華書局,1985.(P809)戴震的修志思想對王志沂影響很大,他在纂輯《陜西志輯要》時也切實貫徹了戴震的首重沿革思想和原則。所輯從省志到府志再到州縣各志,無不先列沿革,并自古及今詳細記述,使人們對該地發(fā)展變化的來龍去脈一目了然。
2.重在纂輯。纂修方法上,重在纂輯利用前人資料。為纂輯此書,王志沂參考了《陜西通志》《西安府志》《興安府志》《安塞縣志》等多部陜西志書。李元春讀后,認為“分野、沿革、疆域、城池、學(xué)校、戶口、田賦、風(fēng)俗、關(guān)津、山川、古跡、祠廟陵墓、物產(chǎn),例一因舊”,并對這些內(nèi)容裁省簡化?!盎驴?、人物、列女、仙釋、逸民、流寓,參之正史”[5](清)王志沂.陜西志輯要·后序.中國西北文獻叢書·西北稀見方志文獻(第十二卷).蘭州古籍書店,1990.(P193,194),多有取舍。顏伯燾在序言中也指出該書“或本舊編而節(jié)錄之,或集聞見而拾補之”,是在總結(jié)利用前人資料的基礎(chǔ)上,加上部分新的內(nèi)容,纂輯而成。方志研究者大都把清朝方志學(xué)家分為兩派,即纂輯派和撰著派。朱士嘉曾對這兩派做過詳細的對比研究,并歸納出纂輯派理論的四個特點,即:對往事進行纂輯,貴因不貴創(chuàng),信載籍不信傳聞,重視地理沿革的考訂[6]朱士嘉.清代地方志的史料價值(下).文史知識,1983,(4).(P27-31)。從以上對《陜西志輯要》纂修方法的分析可以看出,王志沂的修志主張多與纂輯派相同,可視為纂輯派修志人物。
3.材料利用堅持實事求是,寧缺毋濫。科學(xué)研究歷來重視“實事求是”[7]哲學(xué)研究評論員.用實事求是的科學(xué)態(tài)度對待學(xué)術(shù)問題.哲學(xué)研究,1979,(11).(P3-6),學(xué)術(shù)問題更應(yīng)該認真對待。王志沂指出,《陜西志輯要》中的人物,“取其確有可傳者始錄,其有事跡而出于附會,及雖為顯宦而無事跡者不錄?!薄坝懈骺h重出者,考其人與地確有依據(jù),方為載入。”“自乾隆以后,未見記載者不敢妄增?!绷髟⑾舍尅皳衿溆嘘P(guān)考據(jù)者錄之,余寧從闕?!盵8](清)王志沂.陜西志輯要·凡例.中國西北文獻叢書·西北稀見方志文獻(第十二卷).蘭州古籍書店,1990.(P5)這種認真對待事實材料,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與纂輯派“求實考真”的宗旨一脈相承,充分保證了書籍的嚴謹性和可信度。
4.言簡意賅,注重實用性。論及編纂緣起,王志沂首先從實際利用的角度談到了前代陜西志書的問題,那就是“卷帙浩繁,檢閱不易”。以《(雍正)陜西通志》為例,該志由清代學(xué)者沈清崖纂修,成書于雍正十三年(1735),共100卷,分32門、178目,420余萬字,其卷帙之浩繁、體例之完備、內(nèi)容之翔實、考證之嚴謹在陜西通志歷史上絕無僅有?!端膸烊珪偰刻嵋贩Q其,“訂古證今,詳略悉當(dāng)”[9](清)紀昀.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P1849)。《(乾?。┪靼哺尽芬灿邪耸碇?,其他各府縣志也都存在篇幅較長的特點。卷帙浩繁,雖有記載詳細的優(yōu)勢,但卻給檢索利用帶來諸多不便,實用性大大降低。王志沂作為一名“才、識”[10](清)王志沂.陜西志輯要·顏伯燾序.中國西北文獻叢書·西北稀見方志文獻(第十二卷).蘭州古籍書店,1990.(P4)兼?zhèn)涞膶W(xué)者,從方便世人利用的角度出發(fā),輯多方史料,纂成此書。其所記類目,下面的文字皆言簡意賅、點到為止,無拖沓冗長之嫌,又能讓讀者很好地了解基本情況。謝佩蘭評價該書“文簡而賅”[11](清)王志沂.陜西志輯要·謝佩蘭敘.清道光七年(1827)賜書堂刻本.。
5.記載全面,各行政區(qū)劃無一漏載。作為一部陜西全省志書的輯錄性著作,記載的行政區(qū)劃完整無缺是基本條件。王志沂輯錄該書的初衷之一,也是有感于“州縣無志者甚多”。因此,對于當(dāng)時陜西一省下轄的各府、州、廳、縣,《陜西志輯要》一書,無不備載。正如上面述及的七府九州四廳七十四縣,也正好與當(dāng)時陜西一省的行政區(qū)劃相吻合[1]陜西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陜西省志第50卷·政務(wù)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7.(P34-40)。對于已有志書的州縣,輯錄材料相對容易,但對于并未修志的州縣,輯錄材料則困難得多。正如明朝著名版科學(xué)家許宗魯所說“累疊不秩則案牘爾,狡諧不情則滑稽爾,采攬不充則盲聵爾,去取不專則胥徒爾”[2](清)王志沂.陜西志輯要·顏伯燾序.中國西北文獻叢書·西北稀見方志文獻第十二卷.蘭州古籍書店,1990.(P3),修志之難不言而喻。王志沂藉一人之力,將陜西一省所有行政區(qū)劃內(nèi)的沿革、學(xué)校、田賦、風(fēng)俗、山川、人物等情況都輯錄在一起,充分體現(xiàn)出作者對修志事業(yè)的堅定信心和勇氣。
6.不錄藝文,白璧微瑕。中國古代紀傳體史書、方志等,都有將圖書典籍匯編成目錄的習(xí)慣,謂之“藝文志”,有的也將詩文等收錄,亦多稱“藝文”。藝文志的編纂,對“辨章學(xué)術(shù)考鏡源流”,頗具參考價值。王志沂在凡例中指出,“藝文,限于篇幅,且前人著述家有其書,故不錄?!盵3](清)王志沂.陜西志輯要·凡例.中國西北文獻叢書·西北稀見方志文獻第十二卷.蘭州古籍書店,1990.(P5)然而,作為一部志在輯錄一省基本情況的志書,缺少藝文部分,似有意猶未盡之感。
王志沂是陜西華縣一代文人,詩文俱佳。又性嗜金石,以書法名于世。對醫(yī)學(xué)也頗有研究,多與人探討醫(yī)道。他更是一位方志名家,輯錄而成的《陜西志輯要》提綱挈目,頗便檢索利用。其中體現(xiàn)的首重沿革、重在纂輯、實事求是、注重實用、記載全面等特點和所表達的思想,對現(xiàn)在的方志學(xué)編纂仍有借鑒和啟迪意義。
(責(zé)編:高生記)
Wang Zhiyi and"Shanxi Chronology Digest"
The paper examines the life of Wang Zhiyi,summarizes the style and structure arrangement of "Shanxi Chronology digest",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compilation,put the evolution in the first place;focuses on compiling;adhere to the facts,putting quality before quantity;concise and comprehensive,practicality;all administrative divisions are recorded;there isno record of the Arts,a slight blemish.
Wang Zhiyi "Shanxi Chronology Digest" Characteristics
范猛(1980—),男,山東鄒平人,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研究所館員,研究方向為歷史文獻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