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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首都哈剌和林城防體系的考古學觀察

2017-04-25 08:43:21郭榮臻曹凌子
史志學刊 2017年2期
關鍵詞:蒙元都城

郭榮臻 曹凌子

(1.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山東濟南250100;2.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河南鄭州450000)

蒙元首都哈剌和林城防體系的考古學觀察

郭榮臻1曹凌子2

(1.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山東濟南250100;2.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河南鄭州450000)

作為蒙元時期首座正式以都城稱的政治、軍事、經(jīng)濟、文化中心,哈剌和林的軍事防御問題受到了統(tǒng)治者的關注與重視。從都城選址到營建,從都城周邊的人工防御設施的建立到后勤保障措施的推行,蒙元統(tǒng)治者建立起一套較為完備的城防體系,為哈剌和林的安全與發(fā)展提供了必要支撐,對蒙元時期其他幾座都城的營建有重要影響。

蒙元 都城 哈剌和林 防御體系 考古

所謂蒙元時期,即成吉思汗統(tǒng)一蒙古各部至明代初期北元小朝廷覆滅的大全史階段(1206—1388)。在這一并不太長的歷史時期內(nèi),蒙元統(tǒng)治者經(jīng)歷了無都城到有都城、無城墻到有城墻、多座行宮等重到兩座首都為主其他行宮為輔的轉(zhuǎn)變。哈剌和林作為蒙元統(tǒng)治者的首座正式都城,在中國古代北方民族都城史上有著重要的作用,對蒙元其他幾都的營建有較為重要的影響。與學界多年來對蒙元時期其他幾座都城的研究相較,哈剌和林獲得的關注不可謂多。所以如此,主要在于中文史料對這座都城的記載語焉不詳、遺址位于今蒙古國的現(xiàn)實導致的國內(nèi)學者不能親往考察和發(fā)掘、已發(fā)表的俄文發(fā)掘資料不能為國內(nèi)學者盡知通識等原因。但總的來看,學界既往對這座蒙元首都的研究還是取得了不少成果,不過這些研究多側(cè)重于遺址簡介、城市建制、都城制度、規(guī)劃、布局、教育、農(nóng)業(yè)等方面[1]滿綽拉.哈剌和林古城遺址.內(nèi)蒙古社會科學(文史哲版),1993,(4);(日)白石典之.蒙元四都記之一——窩闊太的哈剌和林.魏堅譯校.文物天地,2003,(10);陳得芝.元和林城及其周圍.蒙元史研究叢稿.人民出版社,2005.39-43;陳得芝.元嶺北行省建制考(上中下三篇).蒙元史研究叢稿.113-201;薩仁畢力格.蒙古帝國首都哈剌和林(碩士學位論文).內(nèi)蒙古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2007;王風雷.元代的哈剌和林教育.內(nèi)蒙古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4);林梅村.和林仿古(上).紫禁城,2007,(7);林梅村.和林仿古(下).紫禁城,2007,(8);李冬楠.遼金元都城制度研究(博士學位論文).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院,2009;烏云.蒙元時期蒙古地區(qū)農(nóng)業(yè)發(fā)展探究——以哈剌和林和上都為例(碩士學位論文).內(nèi)蒙古大學蒙古學學院,2013;包慕萍.從游牧文明的視角重探元大都的城市規(guī)劃——從哈剌和林到元大都.寧波保國寺大殿建成1000周年學術研討會暨中國建筑史學分會2013年會論文集.浙江寧波,2013;包桂紅.草原光輝:哈剌和林與元上都.大眾考古,2014,(11).。此外,史學界對蒙元民族早期軍事層面的關注亦多集中于其超強的戰(zhàn)斗力[2]范壽琨.試論十三世紀蒙古對高麗的入侵.社會科學戰(zhàn)線,1983,(4);何平立.蒙金戰(zhàn)爭略論.軍事歷史研究,1994,(2);蘭江.長子西征及其勝利原因探究.四川大學學報(學學社會科學版),2004,(S1);賈寶維,張龍海.試論蒙古西征與螺絲國家的統(tǒng)一.內(nèi)蒙古社會科學,2011,(6);馬云高娃.13世紀蒙古征高麗、日本及其影響.西部蒙古論壇,2012,(1).,就筆者目力所及,學界對蒙元都城防御體系的研究尚屬罕見,本文擬從都城守御的視角對這座都城的相關防御設施作以考古學觀察。不當之處,懇請方家批評、指正。

一、哈剌和林選址中的外圍天然防御體系

哈剌和林[1]Qara-qorum突厥語,意為“黑石”,即“黑色的石頭”.,中國史籍亦有和林、和寧等稱謂,是蒙元時期第一座都城,亦是北元統(tǒng)治者最后使用的都城。作為蒙元早期的政治中心,統(tǒng)治者將對其的營建作為政權建設的重要任務,選址則是都城營建時不能不重點考慮的問題。有鑒于過往王朝京城被攻破的史訓,為了加強都城地區(qū)的軍事防御,蒙元時期的統(tǒng)治者在建都時十分重視地點的選擇,集中表現(xiàn)在對周邊自然屏障的利用、對交通資源等區(qū)位優(yōu)勢的選擇等方面。

(一)哈剌和林外圍的自然屏障

所謂外圍自然屏障,是指位于都城附近的高山、丘陵、河流、湖泊等防御因素。所謂“建邦設都,皆憑險阻。山川者,天之險阻也。城池者,人之險阻也。城池必依山川以為固……所以設險之大者莫如大河”[2](宋)鄭樵.通志(卷四一)·都邑序.中華書局,1987.(P553)。山地、河流等對都城的“設險”作用歷來是古代都城選址時極為重視的要素。

哈剌和林遺址位于今蒙古國首都烏蘭巴托西南的前杭愛省哈剌和林蘇木境內(nèi)杭愛山南麓的鄂爾渾河上游地區(qū)光顯寺(梵名額爾德尼昭)之北[3](日)白石典之.袁靖譯.日蒙合作調(diào)查蒙古國哈剌和林遺址的收獲.考古,1999,(8):l86;林梅村.波斯文明的洗禮——2012年伊朗考察記之四.紫禁城,2012,(9):20.,周邊的地理條件對都城的軍事防御十分有利,有可以利用的天然屏障。城址地處西北—東南走向的鄂爾渾河峽谷地帶中鄂爾渾平原之上,西鄰杭愛山脈且瀕臨鄂爾渾河(蒙古草原上最長的河流),北望察罕泊[4]由鄂爾渾河上游地區(qū)吉爾馬臺河向東流匯成的小湖.,該湖“在和林之北七十余里”[5]陳得芝.元和林城及其周圍.蒙元史研究叢稿.人民出版社,2005.(P42),是都城北部較為重要的天然屏障。

據(jù)陳得芝先生考證,和林本為山名,只是到了元代后期,才被時人記載為都城附近的河水之名[6]陳得芝.和林.中國大百科全書總編輯委員會《中國歷史》卷編輯委員會.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歷史.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8.359;陳得芝.元嶺北行省建置考(上).蒙元史研究叢稿.人民出版社,2005.124.。哈剌和林城附近的這些名山大川共同形成了都城外圍的天然屏障。而這樣的天然屏障,則又構成了都城防御的第一道防御設施。誠如西人所言,“如果他們希望城市或城堡周圍設防,他們必須首先從地理位置的觀點來考察它們,……使他們不會被機械和箭攻陷”[7](意大利)約翰·譜蘭諾·加賓尼.蒙古史.(英)道森編著.出使蒙古記.呂浦譯,周良宵注.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3.(P47)。窩闊臺建都于此,一定程度上便是為了較為充分地運用此地之山水條件,使其成為一道天然的防御設施,以增加敵人進犯的阻力,從而更好地保衛(wèi)該民族史上第一座正式的都城。

(二)哈剌和林的其他區(qū)位優(yōu)勢

蒙元早期的疆域東到庫頁島、南達淮河、西南抵伊朗高原、西至東歐、北接西伯利亞,哈剌和林正好位于比較靠中間的位置,往東西南北可與草原地區(qū)聯(lián)系。這有可能是在漢人謀士影響下形成的“居中”[8](戰(zhàn)國)呂不韋.呂氏春秋·慎勢.有“古之王者,擇天下之中而立國(指國都,引者注)”句,被后世統(tǒng)治者繼承.心理所驅(qū)動,也有可能是在長期的征伐戰(zhàn)爭中形成的自我保護意識使然。居中除了彰顯統(tǒng)治權威,還便于與各地交通,也有利于中央統(tǒng)治力量向下滲透。

哈剌和林城修建時,正值女真人的金政權被瓦解之際。蒙古在與生產(chǎn)力較為領先的女真人作戰(zhàn)期間更加認識到了金屬兵器(諸如矛、鏃、刀、劍、鎧甲、頭盔、炮筒等)的重要性,哈剌和林所在地恰有較為豐富的礦產(chǎn)資源,可以用來生產(chǎn)大量的軍需武器。而且用來運輸軍糧的大車上“最重要的零件是軸——生鐵軸套”[1](前蘇聯(lián))B.H.特卡切夫.申屠榕譯.13世紀的哈剌和林.蒙古學資料與情報,1991,(1).(P3),也可利用此地的鐵礦資源來制造。

哈剌和林位于鄂爾渾河的沖積平原上,屬半濕潤半干旱的大陸性季風氣候,夏季濕潤多雨,冬季嚴寒多雪,四季較為分明,雖然降水量相對于中原及南方地區(qū)較少,但此地除鄂爾渾河外,還有那臨河、塔密爾河、察罕泊等河流與內(nèi)陸湖泊,地下水源充足,土壤較為肥沃,水草豐美,具有較好的畜牧業(yè)條件與一定的農(nóng)作物生產(chǎn)條件。

二、哈剌和林自身的防御設施

都城的防御體系尤其是軍事防御體系關乎都城的安全乃至國家的危亡,為了防范可能來自于蒙古貴族或其他民族民眾的軍事進攻,蒙元統(tǒng)治者在選址之后,著力營建了都城軍事防御體系中最重要、最有代表性的以城墻、城壕為主的自身防御設施。

雖然鐵木真早在其統(tǒng)治的第十五年(1220)即已“定都于哈剌和林河之西”[2](明)宋濂等.元史(卷九一)·百官志.中華書局,1976.,并“名其城曰和林”[2],但并未修筑城池宮殿。直到窩闊臺七年(1235),才真正“城和林,作萬安宮”[3](明)宋濂等.元史(卷二)·太宗紀.中華書局,1976.,哈剌和林正式成為蒙元首都。目前考古工作者揭露出來的哈剌和林城防設施包括城壕、城墻、城門、城樓、道路等。

(一)城壕

城壕,即城墻外的壕溝。早在新石器時代已出現(xiàn)了環(huán)壕聚落,壕溝更被認為是一種最為原始的防御設施[4]錢耀鵬.中國史前城址與文明起源研究.西北大學出版社,2001.(P291)。壕溝的存在加長了城外敵人的攻擊距離,同時對體能也是一種消耗,可以弱化敵人的攻勢。早期聚落與城市一般設有城壕,到后世為護城河所取代。

哈剌和林的城壕鮮見于國內(nèi)學人論著,而吉謝列夫團隊在1948—1949年的考古發(fā)掘卻證明了這種“防御性壕溝”[5](前蘇聯(lián))C.B.吉謝列夫.孫危譯.古代蒙古城市.商務印書館,2016.(P97)的存在,只是它“深僅1.5米,寬7米”[5](P141),后來的考古新發(fā)現(xiàn)又證實外城北墻外有深約3米、寬約12米的護城壕溝[6]張春長.元中都與和林、上都、大都的比較研究.文物春秋,2005,(5).(P11)。雖然與后來其他幾座蒙元都城相比這樣的規(guī)模尚屬較弱的城防工事,但所能起到的防御功效卻是無疑的。

(二)城墻

城墻是冷兵器時代城內(nèi)居住者出于防御的需要,使用土木、磚石等材料,在都城和一般城市四周建造的障礙性墻體,也稱城垣,是古代城市軍事防御設施中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歷史時期的統(tǒng)治者往往修建雙重甚至多重城墻來加強都城的防御功效,這樣的防御系統(tǒng)往往也是以都城為主的各類城市的表征。就哈剌和林而言,其規(guī)劃設計既體現(xiàn)了漢族傳統(tǒng)城市形態(tài)特征,又蘊含著北方游牧民族的特點。就最重要的防御設施城墻來看,它模仿并繼承了漢族古代城市雙重城墻的格局,不過此地雖有開闊的地形,但城垣形制卻未照搬漢族的矩形模式,而是采用了不規(guī)則的城垣結(jié)構。

哈剌和林外郭城規(guī)模較小,呈不規(guī)則形(圖1),南北城垣長約1500米,東西城垣寬580—1120米不等,周長達5.2千米,城墻系黃土版筑而成,不包磚石,殘高0.5—2米不等,南墻損毀,大抵與后世光顯寺修筑時的人為破壞有關。C.B.吉謝列夫等學者根據(jù)發(fā)掘時墻體的規(guī)模判斷,城墻厚約2—2.5米,高約4-5米甚至更高[1](前蘇聯(lián))C.B.吉謝列夫.孫危譯.古代的蒙古城市.商務印書館,2016.(P111),但由于保存太差,城墻上未見馬面、甕城、雉堞等附屬性城防設施。但白石典之根據(jù)東門的情況判斷東門外有甕城[2](日)白石典之.魏堅譯校.蒙元四都記之一——窩闊臺的哈剌和林.文物天地,2003,(10).(P5)。宮城位于外城的西南隅(圖2),名萬安宮,平面呈不規(guī)則的方形,長約255米,寬220—255米不等,保存狀況不好,亦為黃土版筑而成。城墻上未見其他附屬設施。

圖1 吉謝列夫發(fā)掘時外城平面及十字街道示意圖

圖2 哈剌和林宮城平面圖

總的來說,此時蒙古統(tǒng)治者剛實現(xiàn)由焚都屠城到建都安邦的轉(zhuǎn)變,雖然該城建筑過程中漢人劉敏等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卻也終歸難逃蒙古族在之前的歷史上不重視建城設防的窠臼,故而該都城的防御設施尚處于不成熟的階段。哈剌和林城的這種雙重城垣特征繼承了漢唐以來中原民族都城傳統(tǒng)的防御模式[1]防御模式.系在城市發(fā)展過程中總結(jié)的解決城市均是防御問題的方法或方式.張國碩.中原先秦城市防御文化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P163),但如此不規(guī)則的城墻形狀與走向卻是北方游牧民族的建筑因素。從位置上講,宮城位于外城的東南角,這或在一定程度上表明該時期統(tǒng)治者防御力量的重點在于北方。

(三)城門

城門是都城防御中最薄弱的環(huán)節(jié),往往建在城墻的關鍵部位。它不僅具有軍事防御的功能,而且在很多時候具有精神方面的象征作用。只要城門不被攻破,它的莊嚴就能給敵人以威懾感,同時能起到鼓舞士氣之作用;反之,一旦城門被攻破,都城的安全也就無從談起。所以,歷代統(tǒng)治者莫不十分重視城門的營建,哈剌和林城亦是如此。

哈剌和林外郭城四面城垣各只開一門,因著城門部位的薄弱,故而城門越少,則越有利于都城的安全防御工作。四座城門中,東、西、北三座城門均開在每面城墻中部,這一方面是吸收漢族等其他民族既有的居中對稱觀念,另方面則是出于軍事防御的考慮。把城門設在城墻中部,可以在關鍵時刻有效地集中與分散城墻上防御的兵力,不致因距離太遠而彼此救援不及。至于南城門,因為南墻幾無保存,長期以來為學人避而不言。不過據(jù)日本學人白石典之考證,南墻東與東墻相接,西與宮城相連,南門也位于南墻中部[2](日)白石典之.蒙古帝國歷史的考古學研究.同城社,2001.(P226-227)(圖3)。

圖3 白石典之推定哈剌和林外城四門位置圖

由于保存狀況較差,外城門并沒有得以細致地發(fā)掘,《元史》等史料亦未曾提及。但從已發(fā)現(xiàn)的宮城門來看,宮城南門的門道寬約15米,這樣的寬度足夠開2—3門,而且“每個門都是雙扇的,它們都被固定在粗大的木柱上”[3](前蘇聯(lián))C.B.吉謝列夫.孫危譯.古代的蒙古城市.商務印書館,2016.(P115-117),這一發(fā)現(xiàn)與法國旅行家魯布魯克的記載是一致的[4](意)約翰·柏朗嘉賓,(法)威廉·魯布魯克.耿,何高濟譯.柏朗嘉賓蒙古行紀·魯布魯克東行紀.中華書局,1985.原文作“宮殿像一座教堂,有中心部分,兩側(cè)是兩排柱子,南面是三道門”.(P285)。城門作為通道,也便于城內(nèi)的防御者出城,在短暫的近距離實戰(zhàn)打擊敵人后再回到城中,是都城以及普通城市城防設施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四)城樓

城樓,狹義地講即城門樓,其外觀在一定程度上能夠體現(xiàn)城市的等級和威嚴,它本身亦是古代城防的組成部分,屬于指揮、觀察設施的組成,能夠起到十分重要的軍事防御作用。就廣義而言,城墻上的敵樓、角樓等也是城樓的組成。哈剌和林外城的城門樓保存狀況極差,從發(fā)掘的東城門樓來看,其西墻墻體是用若干原木排列而成,然后在原木內(nèi)外兩面涂抹厚厚的灰泥,相對來說還是較為堅固的。在東城門樓之西,“與其鄰接的是一座盾牌型的建筑物”[1](前蘇聯(lián))C.B.吉謝列夫.孫危譯.古代的蒙古城市.商務印書館,2016.(P118),不排除為守城軍士駐所的可能,或可起到類似門衛(wèi)房的功效。

宮城墻南部也發(fā)現(xiàn)了若干木柱殘余,吉謝列夫根據(jù)它們出土時的位置,判斷宮城的門樓為方形,而且這兩層的門樓“面闊達到了30米,而進深為15米”[1](P116)。因外城規(guī)模較內(nèi)城大不少,其城樓亦應更高更大。除城門樓本身,吉謝列夫團隊還在門樓兩邊發(fā)現(xiàn)了側(cè)室,是當時的警衛(wèi)部隊怯薛住所。一旦有情況,這些負責安全保衛(wèi)的兵士能夠在第一時間作出應急舉措??脊虐l(fā)掘證實了哈剌和林內(nèi)外城高大的城樓的存在,它不但可以用來觀察監(jiān)視敵情,更是軍事將領的作戰(zhàn)指揮中心。

此外,考古工作者在城門樓附近發(fā)現(xiàn)有兩座塔樓,它們各自距離城門樓約35米。在與宮城城墻相連的那座塔樓東北部,發(fā)現(xiàn)有一處圓形土丘,吉謝列夫等推測此即宮城的一處角樓[1](P113)。塔樓、角樓是哈剌和林城的監(jiān)視、觀察設施,居高望遠,既能觀察城內(nèi)外動態(tài),也能射殺城內(nèi)的不法之徒或外犯之敵。既可守御外敵,亦能防范內(nèi)亂。

(五)城內(nèi)道路

都城內(nèi)的道路“也是保衛(wèi)古城的一項設施”,“對軍事防御十分有利”[2]李民,張國碩.我國早期城市的防御設施研究.河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2,(1).(P58)。城內(nèi)道路一般與城門相通,寬闊平整的南北東西道路交錯形成的棋盤式交通網(wǎng)絡,可以起到通訊、調(diào)遣城內(nèi)兵力、運輸武器的作用。

哈剌和林有利于防御的道路主要位于外城,一條南北向的大街與一條東西向的大街交匯處形成十字街頭[3](蒙)Д.巴雅爾,額爾敦巴圖.蒙古帝國首都哈剌和林的考古研究狀況.考古研究,2003,(12).(P117)(圖1)。除此兩條向主干道之外,哈剌和林的其他道路尚未得以確切的考古發(fā)掘證實,但這兩條東西向、南北向主干道的存在無疑能夠很好地溝通四門及街道兩旁的手工業(yè)作坊,可以起到很好的安全防御作用。

三、哈剌和林周邊的人工防御設施

為了鞏固都城周邊的軍事防線,統(tǒng)治者在哈剌和林城周邊建了一系列人工防御設施,主要包括行宮、地方城及諸驛道等。

(一)周邊行宮

蒙元早期諸帝多住在哈剌和林及其周圍地區(qū),春夏秋冬四季部分時間也會往來于周邊的離宮別館或斡耳朵駐地。諸如窩闊臺在其登基后第九年“夏四月,筑掃鄰城,作迦堅茶寒殿”[4](明)宋濂等.元史(卷二)·太宗本紀.中華書局,1976.,該城在“和林城北七十余里”[1](明)宋濂等.元史(卷五八)·地理志.中華書局,1976.;第十年又“筑圖蘇湖城,作迎駕殿”[2](明)宋濂等.元史(卷二)·太宗本紀.中華書局,1976.,該城“去和林三十余里”[1];此外還在夏季“建了一個大帳,可容千人,永不拆除,名昔剌兀魯朵”[3](波斯)拉施特.余大鈞,周建奇譯.史集.商務印書館,1983.(P181)。經(jīng)陳得芝先生考證,蒙元早期諸帝的駐春之地掃鄰城(迦堅茶寒殿)位于哈剌和林之北,駐夏之地月兒滅怯土(昔剌兀魯朵)在哈剌和林城西,駐冬之地圖蘇湖城(迎駕殿)位于哈剌和林之南[4]陳得芝.元和林城及其周圍.蒙元史研究叢稿.人民出版社,2005.(P39-43)。日本學者白石典之也考證了春夏秋冬四季行宮,并在此基礎上認為這一時期哈剌和林并非孤立的都城,而是形成了事實上的首都圈,在這個移動圈內(nèi)建有各種設施和生產(chǎn)據(jù)點[5](日)白石典之.魏堅譯校.蒙元四都記之一——窩闊臺的哈剌和林.文物天地,2003,(10).(P9),這充分保障了作為都城的哈剌和林的安全。

蒙元時期統(tǒng)治者在都城而外,修建了為數(shù)不少的斡耳朵宮帳,一方面是游牧民族固有的生活習慣使然;另方面,也有出于安全防范的考慮,行宮多則反叛、敵對力量難以把握統(tǒng)治者確切行蹤。這些離宮別館對都城的安全防范作用主要在于此。在此以外,是否能起到拱衛(wèi)都城、出兵救駕的作用,史料中沒有明確的證據(jù),有待于進一步的考古發(fā)掘來證實。

(二)周邊地方城

都城周邊的地方城,尤其是軍事重鎮(zhèn)對都城往往起到拱衛(wèi)作用。蒙元早期,統(tǒng)治者在哈剌和林周邊興建了些許地方城鎮(zhèn)。其中比較重要的有忽蘭赤斤(位于哈剌和林西北)、畢里紇都(位于哈剌和林東北)等,這些地方城鎮(zhèn)有的還是軍事工業(yè)基地,駐有一定數(shù)量的軍隊,捍衛(wèi)著都城的安全。

(三)周邊驛站、驛道

驛站在中國古代是用來傳遞軍事情報、官府文書的人員以及往來官員途中小憩、食宿、換馬的專門場所。在蒙元早期,統(tǒng)治者修建了哈剌和林通往各地的驛道,在驛道上設立了為數(shù)不少的驛站,有的驛站周圍甚至駐有專門的軍隊,一則藉以保障驛站的安全,二則用于保障重要的軍事情報傳達到都城,三則可以保障糧食等生活必需品經(jīng)由驛道運往都城,進而更好地保障都城的安全。

早在成吉思汗后期,就已經(jīng)設立了漠北地區(qū)通往西域和內(nèi)地的驛道。窩闊臺即位后,更是在原有驛道基礎上設立了哈剌和林通往中原地區(qū)、察合臺汗國、欽察汗國的驛道。其中,在通往中原的驛道上,每隔七十里即設一驛站,共計三十七站。這些通往哈剌和林城的驛站,“每天有五百輛載著食物和飲料的大車從各地方到達哈剌和林,在哈剌和林,這些食物和飲料被儲藏起來以便大汗使用”[6](波斯)志費尼.何高濟譯.世界征服者史(上冊).內(nèi)蒙古人民出版社,1981.(P260)。進入元朝以后,哈剌和林雖然失去了首都地位,但作為漠北最重要的城市,統(tǒng)治者以其為核心在嶺北行省設置了“帖里干、木憐、納憐等一百一十九站”[1],其中的納憐道僅允許“懸?guī)Ы疸y字牌面,通報軍情機密重要使臣”[7](明)解縉等.永樂大典(卷一九四二一).經(jīng)世大典·站赤.中華書局,1986.(P4)經(jīng)行,是專為軍情要務設立的軍用驛道。由此可見驛道、驛站在都城安全防衛(wèi)中所能起到的不可替代的作用。

四、哈剌和林的后勤保障體系

后勤保障對于都城的安全而言是必不可少的一環(huán),若無完備的后勤保障,都城的安全便不能得以保障,軍事防御也便無從談起。就哈剌和林而言,其后勤保障主要體現(xiàn)在軍器生產(chǎn)(武器供應)、糧食物資安全等方面。

(一)武器供應

武器在戰(zhàn)爭中既是軍事進攻與守御的必備因素。自成吉思汗至于蒙哥時期,在一系列攻城略地的軍事戰(zhàn)爭中,都嚴格執(zhí)行“唯工匠得免”[1]沙日勒代,武占海,劉毅正等.成吉思汗研究文集.內(nèi)蒙古人民出版社,1991.(P96)的政策,除工匠外其他人皆被列于屠城對象。統(tǒng)治者把這些俘虜來的漢族、契丹、女真等族工匠及阿拉伯、中亞等地區(qū)的各民族工匠押送至以哈剌和林為主的漠北城市,利用當?shù)氐牡V產(chǎn)資源,進行軍事、民用手工業(yè)的勞動,哈剌和林也因此“成為蒙軍初期的軍事手工業(yè)基地”[2]王兆春.元代軍事手工業(yè)(上).國防科技工業(yè),2001,(3).(P54),為軍事戰(zhàn)爭中的進攻和防御生產(chǎn)了大量的刀、劍、鏃等武器。此外,蒙元早期已組建有砲手軍,它是“以造砲為其能事的軍器制造機構”[2](P54),這些武器在都城防御中是很重要的裝備。

事實上,蒙元早期的武器種類與遼金時期無異,主要分為近距離攻防與遠程射擊兩類。刀劍等短兵屬于近距離武器,砲則屬于遠距離武器。上世紀的考古工作中,吉謝列夫團隊在哈剌和林城發(fā)現(xiàn)了鐵質(zhì)的箭鏃、弩機、刀、劍、矛、圓鎚、戰(zhàn)斧等武器[3](前蘇聯(lián))C.B.吉謝列夫.孫危譯.古代的蒙古城市.商務印書館,2016.(P158-178)。數(shù)量最多而且也是城防中起到重要遠程攻擊效用的當推箭鏃。

這些經(jīng)由考古發(fā)現(xiàn)的武器中,可能沒有蒙古族特有抑或原創(chuàng)的。但是在長期的軍事征伐活動中,他們吸收并學習了其他民族的先進的軍事文化因素為己所用,不但取得了攻城略地戰(zhàn)爭的勝利,也藉以保衛(wèi)城池的安全。

(二)糧食與物資供應

中國古代的糧食問題不僅是經(jīng)濟問題、政治問題,也涉及軍事安全。歷朝歷代統(tǒng)治者都十分重視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及糧食的儲藏,藉以保障國家安全與社會穩(wěn)定。哈剌和林地處漠北,自然條件對農(nóng)業(yè)發(fā)展并不十分有利,但統(tǒng)治者通過屯田、興修水利、資助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用具等一系列措施,積極發(fā)展當?shù)剞r(nóng)業(yè)生產(chǎn),使該地成為漠北地區(qū)重要的糧食產(chǎn)地,其農(nóng)業(yè)發(fā)展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軍用、民用糧食的壓力。

蒙元早期,城北和城西曾開鑿水渠,引“鄂爾渾河水進行灌溉”,考古發(fā)掘資料表明,這些地段仍保留有農(nóng)業(yè)遺跡,發(fā)現(xiàn)有“水渠,打谷場和石臼”[4](前蘇聯(lián))T.魯緬采夫.十二——十七世紀蒙古文化史上的幾個問題.曹永年.蒙古民族通史(第一卷).內(nèi)蒙古大學出版社, 2002.(P342)。吉謝列夫團隊在哈剌和林城中心十字街交叉口的鐵器制造作坊中發(fā)現(xiàn)了鐵制的錛、鎬、鍬、鋤、犁鏵、犁鏡、鐮刀等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工具,在城東郊發(fā)現(xiàn)了磨盤、脫粒石塊等石質(zhì)農(nóng)業(yè)加工用具[3](P145);此外,城南門的一處鐵制品窖藏也出土了鐵犁、鐵鏵、鐵鋤等農(nóng)具[5](蒙)Д.納旺.哈剌和林出土的鐵器.(日)內(nèi)田吟風編.余大鈞譯.北方民族史與蒙古史譯文集.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P543),這些發(fā)現(xiàn)無疑是當?shù)剞r(nóng)業(yè)發(fā)展的明證。

但是,作為都城的哈剌和林,僅靠當?shù)氐霓r(nóng)業(yè)生產(chǎn)遠不足以滿足城內(nèi)統(tǒng)治者及軍民對糧食的需求。所以窩闊臺“建立制度,讓每天有五百輛載著食物和飲料的大車從各方到達該處,儲于倉中,以便取用,為谷物和酒建造了龐大的車,每輛車要用八頭牛運送”[6](波斯)拉施特.余大鈞,周建奇譯.史集.商務印書館,1983.(P169)。哈剌和林城的考古發(fā)掘中有大量的銎、車軸等零件出土[3],這些零件正是來自當時蒙古人日常生活、軍需供給、糧食運輸必需的“大車”上的。這些政策的推行使得哈剌和林有了較為穩(wěn)定的糧食與其他物資的供應,不但維持了都城日常的運行,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安全防范作用。

結(jié)語

哈剌和林選址在有山水環(huán)繞的有利地點,在天然屏障的基礎上,都城自身的防御設施也于窩闊臺時期建立起來,諸如城壕、城墻、城門、城樓、城內(nèi)道路等。不過甕城、馬面等城墻附屬設施并不見于哈剌和林城,雉堞、吊橋、馬道等相關城防設施,也未得考古發(fā)掘證實,相信隨著考古發(fā)掘的繼續(xù),哈剌和林城的城防設施也將得以最大程度地展現(xiàn)。為了進一步加強防御,統(tǒng)治者還在哈剌和林城附近修建了四時行宮,并建立了較為通暢的交通,這時的都城防御體系較鐵木真時代及之前的斡耳朵有了極大的飛躍,為后來上都、大都、中都的建設奠定了良好的基礎。當然,文章只是結(jié)合考古發(fā)現(xiàn)及相關史料在都城守御的視角下做的嘗試性闡釋,并未結(jié)合忽必烈與阿里不哥的戰(zhàn)爭、北元時期明軍對再次都于此的北元政權軍事進攻等歷史事件作詳實的剖析,是研究中存在的不足,也是在接下來的研究中需要加強之處。

(責編:樊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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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志學刊》編輯部

Archaeological Research on Defense System of Capital Halahelin in Meng-Yuan Period

Guo Rongzhen Cao Lingzi

As the first political,military,economic and cultural center of the capital city in the Meng-Yuan period,the rulers attached great importance to the military defense of Halahelin.The rulers established a relatively complete defense system such as the location and construction,artificial defenses around the city,logistic security measures.They provided the necessary support for the security and development of the capital.The defense system had an important influence o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other capitalsof the Yuan Dynasty.

Meng-Yuan period Capital Halahelin Defense system Archaeological Research

郭榮臻(1988—),男,河南新鄭人,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城市考古、社會考古。

曹凌子(1989—),女,河南平頂山人,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助理館員,研究方向為唐宋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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