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竹，馮廣藝

(1.長江工程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212；2.中南民族大學(xué) 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072)

論何祚歡作品的武漢方言詞特色

李亞竹1，馮廣藝2

(1.長江工程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212；2.中南民族大學(xué) 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072)

何祚歡是武漢市著名評書藝術(shù)家、知名作家，他的創(chuàng)作合集——《何祚歡文集》(八卷本)中運(yùn)用大量的武漢方言寫作，具有濃厚的地域民俗文化色彩。本文研究何祚歡作品中的武漢方言詞匯，通過方言基本詞和方言詈詞的分析，深入了解何祚歡作品中武漢方言詞的運(yùn)用情況、藝術(shù)效果和民俗文化。

何祚歡作品； 武漢方言； 方言詞匯

方言是民族共同語的地域分支或地域變體，生活在一定地域里的人往往以該地域的方言作為母語，方言也就成了他們思維和表達(dá)的工具。何祚歡先生是地地道道的“老漢口”。武漢悠久的歷史文化、百姓的鮮明性格特點(diǎn)、方言的獨(dú)特魅力等地域特性深深地融入他的血液，款款地展露于他的筆頭。詞匯是語言系統(tǒng)中最活躍的部分，是不同方言間差異最顯著的部分。大量地使用方言詞匯能夠充分體現(xiàn)出作家作品的地域特色。何祚歡常使用詼諧幽默、明快爽朗的武漢方言詞描繪武漢的市井生活，塑造人物形象，呈現(xiàn)出了原汁原味的武漢風(fēng)土人情和地域文化面貌。

一、方言基本詞

方言基本詞是在方言區(qū)里具有常用性和相對穩(wěn)定性的詞匯。何祚歡的作品中運(yùn)用了大量的方言基本詞，通過這些詞，向讀者還原了武漢人民最日常的生活行為，使作品能散發(fā)出濃郁的“漢味”。何祚歡作品中出現(xiàn)的主要的武漢方言基本詞按其意義分為以下幾類：

(一)稱謂詞

人們由于親屬或其他方面的相互關(guān)系，以及身份、職業(yè)等而得來的名稱詞即為稱謂詞。武漢方言的稱謂詞具有鮮明的“漢味”特征。如：

(1)要是女的遲到得太久，男孩開罵就要帶上“你的姆媽”做標(biāo)點(diǎn)符號了，“你看下子表看，你的姆媽約定七點(diǎn)來，到了八點(diǎn)你的姆媽還沒來，到了九點(diǎn)你的姆媽該來了啊，你的姆媽硬是挨到九點(diǎn)一刻?！迸笠宦犨@么多“你的姆媽”就不樂意了：“哎哎哎，我遲到我的姆媽沒遲到，光說‘你的姆媽’，你像是跟丈母娘談戀愛的！”[1]36

(2)“他是我的‘拐子’，我么樣打發(fā)他！只要救下外甥的場面就可以了。等一下，只麻煩張大哥把他送回家去?！辈r(nóng)把自己家住在何處告訴了張甲頭。[2]38

(3)“老娘還要把那個不要臉的小堂客抓到人前，一爪子抓她幾條血印，破了她的相，看她靠么事去媚男人！”[2]255

武漢人跟全省、全國的人一樣，對母親有特別的親切感。作為語言方面的表現(xiàn)就是把媽媽稱為“姆媽”。這里的“姆”，雙唇鼻音第三聲，有的語言學(xué)家認(rèn)為，這是人最早會發(fā)的一個音，自然也就把它獻(xiàn)給了母親。武漢人碰到不耐煩、不相信的人或事，往往會說“你的姆媽”。如例(1)中，何祚歡不僅用到“姆媽”這個方言親屬詞，更是用“姆媽”在方言中的雙重含義幽默了一把。例(2)中的“拐子”一詞，是對哥哥的稱呼，包括親屬稱謂的和社會稱謂的哥哥。武漢人也會把年長的男性稱為“哥哥”，可是這沒有稱“拐子”一詞帶勁、親切?！肮兆印币辉~蘊(yùn)含著濃厚的武漢“碼頭文化”氣息。早期在長江沿線有最大兩個幫派“青幫”和“洪幫”。幫派一般都有自己的暗語，俗稱“行話”，這“拐子”一詞就是流行于二十世紀(jì)三十年代的“洪幫”行話。所以用“拐子”一詞更能體現(xiàn)出說話者講究江湖義氣、哥兒們情誼的特點(diǎn)。例子中何昌農(nóng)道一聲“拐子”，雖然只有兩個字，但反映了沉淀在武漢人心中的文化含義，向我們展示了何昌農(nóng)內(nèi)心對哥哥的深厚情義和其篤厚的個性。例(3)中的“堂客”指妻子，也泛指已結(jié)婚的婦女?，F(xiàn)在，“堂客”在湖南、重慶等地仍指稱妻子，但在武漢話中“堂客”是舊稱并含輕蔑的意味[3]?！靶√每汀币辉~可以看出何祚歡很好地把握了時代背景和人物形象。云香是舊時代一名普通農(nóng)村家庭里的姑娘，婚后又一直在沒有丈夫的陪伴下辛苦地侍奉父母、養(yǎng)育子女，這使她有著粗俗蠻橫的潑辣性格。例子中云香當(dāng)?shù)弥约赫煞蛟谕庥辛艘晃还餐畹呐舆@個讓自己不堪的事實(shí)，氣極敗壞的她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喊出“小堂客”這個含有蔑視的稱呼。一個“小”字更是體現(xiàn)了云香對于這個女人的嫉妒、憤恨。

(二)飲食文化類詞語

飲食文化類詞語即飲品、食物及反映地域飲食風(fēng)俗習(xí)慣的詞語。如：

(4)早點(diǎn)是隔壁左右熟食鋪?zhàn)哟钸M(jìn)來賣的，幾張油炸燒餅，兩籠“重油燒麥”，這是漢口人“過早”食品里堪稱最佳搭配的兩種干點(diǎn)。[2]426

(5)這劉家河的十字街上，熟食攤點(diǎn)倒是不少，粗細(xì)食物，花色繁多，光是用米做的，都得花好半天數(shù)：底酥面軟的發(fā)米粑粑。香甜糯粘的吊漿粑粑、外酥里脆的炸面窩、肥厚肉頭的燈盞窩、帶餡的糖糍粑、滾芝麻的歡喜坨、串糖粉的酥餃，水氽的煮湯圓、油炕的摸湯圓……[4]438

(6)小販這樣叫賣：“落口消，落口消，落口消，小伢吃了不長包。雞子鴨子和洋船(輪船)，又好吃，又好玩，吃得玩得打不破，一分洋錢買一個。”[1]3

(7)武漢人煨湯煨得講究。[1]40

(8)女孩子其實(shí)很愿意，但要用反對話對話來表示：“未必就那急？看你個苕相看！”[1]36

例(4)中的“過早”也即是吃早餐的意思。武漢是一座移民城市，“此地從來無土著，九分商賈一分民”，武漢(或漢口)人的民風(fēng)民俗，語言習(xí)慣，一直都受附近農(nóng)村生活的影響。常言道：“一日三餐”，可是，在武漢地區(qū)，一日有五餐，分別是過早、中飯、過中、晚飯、消夜。武漢的早點(diǎn)不僅能讓人吃飽以保證早上有充沛的活力勞動，還有著各式各樣的花樣滿足人們的味蕾，從例(5)列舉的這一系列的食物便可窺見一斑。而且我們能發(fā)現(xiàn)一個規(guī)律“武漢獨(dú)有的小吃，用一句話可以概括：武漢小吃米占先”[5]240。這恰是“這座城市早年與米割不斷的關(guān)系寫照，是歷史‘三大米市’的市場優(yōu)勢的余緒”[5]241。例(6)中的“落口消”是武漢人對一種小吃的形象的稱呼?！奥淇谙逼鋵?shí)是曬干放在鍋里用熱沙炒，達(dá)到一定的溫度時膨脹起來的年糕片。這種食品又酥又脆，但放(落)進(jìn)口里便化(消)了，故得名“落口消”。例(7)的“煨湯”是指用肉煨成湯。武漢人愛喝湯，俗語有“吃肉不如喝湯，喝湯不如聞香”。可是在物質(zhì)生活不富裕的時候，這肉湯可不是常常能喝到的，正是這份稀缺讓人們對湯更多了一分珍愛。何祚歡作品中多次寫到了武漢的飲食，為我們呈現(xiàn)出了武漢品種繁多的特色美食和武漢獨(dú)特的飲食文化。武漢人愛吃會吃，還常常將食物與個人性格聯(lián)系在了一起。例(8)中的“苕”指的是甘薯(紅薯、白薯)，這與許多地方的稱呼很不一樣，不僅如此還把它比為傻或傻子。正如所舉的例子，運(yùn)用“苕”的雙層意義，表面說對方長相像紅薯，實(shí)際上是說對方傻，這大概是只有武漢人才能有的含蓄罵人方式吧。

(三)動作、行為類詞語

即武漢人指稱一些動作、行為的詞語。如：

(9)“你愛扯皮，總不能整天背一桿長槍去惹禍吧？”[4]213

(10)劉憨子的伙伴見他受窘，趕忙搭梯子讓他下臺，輕輕把他擋開，對謝漢庭說：“謝營長，我們是跟你講理，不是跟你打架的，你跟我們賭狠有么用，有本事到劉團(tuán)長面前賭狠去?！盵4]416

(11)蘆金龍的一肚子火正無處可發(fā)呢，一見此情景，朝士兵們大聲吼道：“站好了！”接著就開“通”：“叫你們解散了嗎？啊！狗日的！一個個像沒懷足月生下來的！”[4]306

(12)“這彩頭也不曉得是么樣喊的！人家蔡大爺又不愿回，一口一個大爺?shù)?，到底圖他哪一頭唦！這不是故意‘出挺’！”[4]309

例(9)，楊三性格乖張，喜歡逞強(qiáng)，仰仗著自己有幾分功夫便欺凌弱小，四處惹禍。其師傅對他的評價便是“愛扯皮”，作者在這里用“扯皮”二字是十分精當(dāng)?shù)摹！俺镀ぁ?，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里的解釋是無原則地爭論，即爭吵。然而武漢話中的“扯皮”并不僅僅停留在爭、論、吵上，更有鬧糾紛、找麻煩的意思[6]112。楊三這種會拿著長槍去闖禍的個性正是對“扯皮”二字的精確注解?！按a頭文化”下滋長出來了武漢人的火爆脾氣，不僅愛“扯皮”而且還愛“賭狠”。武漢話把耍橫、逞兇、顯威風(fēng)叫“賭狠”，例(10)所舉的謝漢庭具有典型的武漢人的個性，直爽、講義氣，但遇事不冷靜、脾氣十分火爆，常常用蠻橫無理的方式處理問題，這里他又犯起牛脾氣耍橫“賭狠”了?！俺镀?、賭狠”的言語中少不了的是罵人了，武漢話把罵人叫“通人”?！巴ā本褪恰傲R”的意思。罵人少不了臟話，但是“漢罵”也有自己的藝術(shù)。例(11)中的蘆金龍的一句罵語，形象生動，雖是罵人卻讓人忍俊不禁。盡管很多時候武漢人看起來兇狠、言語潑辣，但是也有難堪窘迫的時候。正如例(12)武漢話把這種出洋相、顯得難堪的樣子稱為“出挺”，這一方言詞歷史悠久，在平時生活中使用頻率也非常高[7]65。蘆金龍因?yàn)楹谧尤毕寺≈氐臍g迎儀式而出了洋相，卻又不好發(fā)作，平日里氣焰囂張的土匪頭子此刻卻是一副尷尬難堪的形象，如此反差讓人不禁愛上這個復(fù)雜的人物形象。何祚歡筆下有不少具有典型武漢個性的人物形象，但他們典型卻不刻板，他們身上甚至往往會出現(xiàn)與其主體性格相反的表現(xiàn)，正是如此，這些人物生動立體，躍然紙上。

(四)性狀類詞語

即武漢方言中常常用到的表示性狀的詞語。如：

(13)客散以后，春泰在族間塆下走動了一下，既用言語盡了禮道，又用鄉(xiāng)下人看得甘貴的紅糖表示了情誼，聽到的贊揚(yáng)硬有一籮筐。[2]294

(14)“哎呀！”謝廣庭一聽，一邊掀被窩下床往身上裝裹，一邊表示歉意：“怠慢了！怠慢了！郭老太爺，您家到堂屋里坐。這不是您家來的位置，太‘拉瓜’了！我即刻就出來?！盵4]426

(15)“這幾年他沒上門來胡鬧，我心里還是怕，這種日子，過得就伸妥、舒坦嗎。我只想跟你快生個一男半女，再把這些根根由由說給你聽?！盵4]418

(16)臉色“烏焦巴弓”，上面擺著一堆各自為政的“零件”：眉毛與額頭不和，向下掉起，牙齒嫌嘴唇擋風(fēng)，往外頭暴起，惟有一對眼睛過分親熱，長年累月都想往一起靠，要不是鼻梁子從中作梗，他們早就“團(tuán)結(jié)在一起，戰(zhàn)斗在一起”了！哦，瞟眼兒！[1]219

例(13)“甘貴”表示稀少而寶貴[6]80，《說文》：“甘，美也?！蔽錆h話把美好而稀少稱為甘貴是十分貼切的。春泰失蹤后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為了挽回家庭、父親的名譽(yù)和聲望，在族間塆下送紅糖以示對親朋好友的珍重，這足以見得紅糖的珍貴?！案寿F”二字真實(shí)地反映了時代背景下武漢人民的生活狀況。例(14)武漢方言“拉瓜”用普通話表示即為“臟”[8]22。謝廣庭雖是客套地說自己的寒舍不干凈，但實(shí)際上卻正是如此，用一口水清洗一摞粗瓷碗，往碗里倒進(jìn)的茶水上還飄著一層未洗凈的油?！袄稀钡纳瞽h(huán)境和生活習(xí)性正是謝廣庭這個粗狂、不拘小節(jié)的大老爺們兒的體現(xiàn)。武漢話中與“拉瓜”相對的有個詞叫“伸妥”，“伸妥”形容生活的舒坦、寬裕。例(15)是截取愛萍在被劉友祺誤解后的一段哭訴。在愛萍的心里只有和劉友祺共同組建一個健康完整的家才是她心中的理想“伸妥”的生活，這也表現(xiàn)了愛萍對于劉友祺的忠貞與愛。“伸妥”還可以用來形容物體平整清爽?！对S云峰赴宴》有例句：“一臉的兜嘴胡子刮得精光，胡樁子含在肉皮里泛著青色——我們湖北小伢的話叫‘青皮豆’，身上的黃呢子軍裝伸伸妥妥，有棱有角，刀口形的褲子、鍋爐形的軍上裝，武裝帶緊緊結(jié)扎，密不透風(fēng)……”[1]87這形容的是反派人物徐鵬飛，想著自己陷害許云峰的詭計(jì)即將得逞，容光煥發(fā)的他特意將自己打理得干凈整齊、煞有派頭。此外“伸妥”還可以引申形容人好看，但武漢話也有一個恰恰與這平整、好看的“抻妥”相反的詞：就是例(16)中的“烏焦巴弓”?！盀踅拱凸眮碓从凇栋偌倚铡?，其被人摳住了“烏焦”二字，賦予“又黑又干、極其難看”的意思[6]78。例子是對《賀闖奪槍》中地主、漁霸馬大頭形象的一段描寫。其眉毛、額頭、牙齒、眼睛、鼻梁本來天資就不好還配合得如此不和諧，難怪看到后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用“烏焦巴弓”來形容，作者臉譜化的描寫從側(cè)面烘托出了這個人神共憤的惡霸形象。

二、方言詈詞

詈詞是每種語言、各個方言中具有地域特色的活躍因子，是一個社會地域中的草根文化的有機(jī)成分。合理靈活地運(yùn)用詈詞，不僅增添了地域文化色彩，還可以生動形象地塑造人物形象。武漢日常的話語常常是臟話不斷，如果沒有“臟話”可能就不算正宗的武漢人，這是因?yàn)槲錆h的小市民氣息非常濃厚，武漢又是傳統(tǒng)的商埠，云集了各地的人，加上氣候夏熱冬冷，養(yǎng)成了一種“火氣大”的小市民習(xí)性。何祚歡作品中詈詞主要出現(xiàn)在人物對話中，這些“葷話”反映了武漢草根平民的急躁、直爽、潑辣的個性。作品中出現(xiàn)的武漢方言的詈詞大體可以分為三類：

(一)辱罵生殖器官類詞語

(17)汪立鵬接著吼道：“有幾多話說不清白的，非要死幾個人才算數(shù)？都是拿命換錢的人，傷了一個人，屋里的堂客婆娘伢吃你媽個雞巴！”[2]146

(18)不是他們，我蘆金龍當(dāng)司令、當(dāng)鎮(zhèn)長、當(dāng)?shù)搅舜罂偨y(tǒng)也沒得卵子用，連我兒子都不認(rèn)我！[4]540

(19)大香一進(jìn)門就罵著李富生讓他拿主意：“好咧，跟戲班子調(diào)你媽逼的情，調(diào)出毛病來了吧？又來了五六個賣報(bào)的，堵著門賣報(bào)，門口都打了圍！”[2]135

武漢人罵生殖器官比較普遍，大抵是這些詞比較難于啟齒，誰說出來了誰就厲害一樣。這些詞不僅男性張口就來，就連女性也毫不避諱。例(19)中大香在罵其老公時，十分自然地就用到了這類詞，不僅不會有一絲尷尬，反倒是增長了她的“訓(xùn)夫”的氣勢。

(二)辱罵出生類詞語

(20)謝漢庭扭過頭笑罵道：“個扒媽養(yǎng)的！老子害哪個啊？”[4]208

(21)“個雜種！憨人我見過，沒見到你這憨的。他醒了你再去買唦。硬一直餓到這個時候！去去去，出去買點(diǎn)么事吃。”[4]555

(22)“我不要戒子啊，我要兒子??！韓同璋你這個老婊子養(yǎng)的，你還我的兒子啊！”[2]285

(23)陳大林一聽，滿腔怒火驟然迸發(fā)，朝下破口罵道：“哪個搶走了陳鐵虎？你們請走了陳鐵虎！狗日的，做好做歹把人騙走了，又跑到這里來充菩薩！不是東西！”[4]221

一般認(rèn)為妓女的身份是十分低賤的，所以說一個人是妓女的孩子，就是說這個人身份很低賤，連自己的父親都不知道是誰。例子中“婊子養(yǎng)的”、“個扒媽(鴇母)養(yǎng)的”都是指罵對方是妓女生養(yǎng)的?！皞€雜種”、“狗日的”也都是稱對方是野種，沒有父親。

(三)辱罵親人類詞語

(24)茶杯往桌子上重重地一頓：“哎！我還吃不吃？緊嚼你媽的么鬼唦，就是一壺龍井唦，老子見過，不要你說個不得完。”[4]441

(25)“享你媽的豆腐(福)！”心里罵道：“要不是為了抗戰(zhàn)，王八蛋才享這種福！”[4]548

(26)“看看看，看他姆媽個……”不曉得絆動了哪根筋，謝廣庭突然發(fā)起火來。[4]445

武漢話辱罵親人把矛頭主要指向了母親。為了羞辱對方，傷害對方，讓對方覺得痛苦，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辱罵對方最親近的人，前文也說到了武漢人對母親有著深厚的情感，所以在辱罵對方至親的時候，將炮火都集中到了對方的母親身上。

人物語言是形象塑造的一個關(guān)鍵元素，作品中出現(xiàn)的人物各式各樣，我們很多時候都是通過人物的語言給這個人物形象定位的。何祚歡的作品中塑造了各式各樣的人物形象，然而不是所有的人物都會或者會頻繁地使用詈詞，有些重要人物甚至從來就沒有說過這些詞，比如讀過圣賢書的楊梅溪，說起話來滿口“之乎者也”，即使罵人也是暗諷。共產(chǎn)黨員周浩遇事往往是擺事實(shí)講道理，甚至很少斥責(zé)別人。而與之相對的是謝廣庭、蔡黑子、蘆金龍等，他們常常將“漢罵”掛在口邊，上面所舉例子大多出自他們之口。這樣通過語言我們便能總結(jié)出楊梅溪的老謀深算、圓滑世故和周浩的脾氣溫和、遇事果斷的個性，甚至可以推斷他們的成長環(huán)境、文化程度等等附加信息。而與之相對應(yīng)，從謝廣庭、蔡黑子、蘆金龍等人頻繁的罵詞我們看到的是他們的火爆脾氣和武漢小市民野習(xí)。同樣，何祚歡筆下出現(xiàn)的女性形象也可以通過這“罵”與“不罵”看出人物的個性。最典型的一個對比就是《失蹤的兒子》中韓春泰的兩個老婆“大老婆”——云香；“小老婆”——玉秀。云香沒有受過很好的家庭教育，身上滿是市井之氣，所以說起話來往往是“葷素三鮮”，一副不講道理的悍婦、潑婦的形象。而玉秀從出場到落幕不管其遭遇了什么樣的情境，都沒有說過一句臟話，其溫婉賢良的個性不言而喻。

何祚歡在作品中大量地使用武漢方言詞匯，讓作品像一股熱騰騰的漢味美食，使人沉迷陶醉。從語言的角度來說，它向我們展示的是武漢方言的語言特點(diǎn)；從文學(xué)的角度來說，它增強(qiáng)了人物的形象塑造；從文化的角度來說，它展現(xiàn)了武漢地域文化特色。正是由于何祚歡本人對于武漢方言和文化的熟諳，才為我們奉上了這一道道語言文學(xué)佳品。

[1] 何祚歡．掛牌成親[M]．武漢：武漢出版社，2008．

[2] 何祚歡．養(yǎng)命的兒子[M]．武漢：武漢出版社，2008．

[3] 朱建頌．武漢方言詞匯[J]．方言，1981：157．

[4] 何祚歡．楊柳寨[M]．武漢：武漢出版社，2008．

[5] 何祚歡．江城民謠[M]．武漢：武漢出版社，2008．

[6] 朱建頌．武漢方言概要[M]．武漢：武漢出版社，2009．

[7] 朱建頌．武漢俗語縱橫談[M]．北京：中國檔案出版社，2002．

[8] 朱建頌．武漢方言研究[M]．武漢：武漢出版社，1992．

[責(zé)任編輯：楊 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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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6219(2017)05-0113-04

2017-06-10

李亞竹，女，長江工程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教師。馮廣藝，男，中南民族大學(xué)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教授。

10.13393/j.cnki.1672-6219.2017.05.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