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禹

(江蘇師范大學 法學院，徐州 221116)

微信公眾平臺侵權認定及責任問題研究

王 禹

(江蘇師范大學 法學院，徐州 221116)

微信公眾平臺發(fā)布的作品屬于版權法保護的形式，認定作品屬性不應以篇幅長度、創(chuàng)作時間長短而有所區(qū)別。不同于傳統(tǒng)侵權行為，公眾帳號侵權呈現出即時性、高發(fā)性、認定和取證困難性的特點。公眾帳號未經權利人許可而進行作品的群發(fā)或轉載一般構成侵害作品版權，但必要時引入合理使用制度，能夠有效控制風險。確定侵害微信公眾平臺作品版權的責任歸責原則要針對具體的侵權行為類型，停止侵害適用無過錯責任原則，損害賠償、賠禮道歉都應當適用過錯責任原則。

微信公眾平臺；版權；歸責原則；責任承擔方式

據統(tǒng)計，截至2016年第二季度，微信和WeChat合并月活躍用戶數已達8.06億。微信公眾帳號作為微信的特色服務，為用戶提供信息傳播與分享的途徑。然而，隨著微信公眾平臺的影響力日益擴大，公眾帳號之間的競爭也愈加激烈。不少公眾帳號為了吸收粉絲，大規(guī)模發(fā)布侵權內容。微信公眾平臺版權保護受到嚴重挑戰(zhàn)，公眾帳號侵權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

一、微信公眾平臺作品屬性認定

從我國版權法對作品的定義上看，微信公眾平臺作品要想被認定為版權法保護的作品，獨創(chuàng)性和可復制性缺一不可。由于作品的天然可復制性，簡單的復制、粘貼等手段可使其廣泛傳播，因此，應著重論述其是否具有獨創(chuàng)性。

首先，微信公眾平臺作品的內容長短不一，有的甚至只有只言片語。那么這些只言片語是否受版權法保護，取決于內容是否屬于人的智力創(chuàng)造活動所產生的成果。顯然，盡管公眾平臺作品篇幅短小，但也是作者獨立的創(chuàng)作，不影響對獨創(chuàng)性的評價。其次，公眾平臺作品的創(chuàng)作時間相對較短。多為即興創(chuàng)作且粗制濫造，是流水線運作的產物，缺乏傳統(tǒng)作品的精雕細琢。在創(chuàng)作時間與獨創(chuàng)性關聯問題上，版權法有一條重要的原則叫“美學不歧視原則”，即一名攝影師花費數小時拍攝出的照片與一名普通人花費幾秒鐘用手機拍出的照片相比，并不好確定誰的水平更高。攝影師的拍攝因融入了專業(yè)思考而花費更長時間，但并不能因為拍攝時間短就否定普通人在拍照時對其他方面進行的選擇?；诖耍M管微信公眾平臺作品創(chuàng)作的時間較短，但仍具有獨創(chuàng)性。綜上，在認定作品時，只要是在作者的生活感受和知識積累的基礎上進行創(chuàng)作的結果，就符合獨創(chuàng)性要求，不因作品篇幅長度、創(chuàng)作時間而有所區(qū)別[1]76。

二、微信公眾平臺侵權行為的特點

強大的虛擬現實技術導致微信公眾平臺侵權環(huán)境的差異性，帶來公眾平臺侵權的潛在威脅，并且呈現出不同于傳統(tǒng)作品侵權行為的自身特點。

(一)侵權行為的即時性

移動通信網絡的高效、快捷，決定了公眾帳號侵權涉及范圍更加廣泛。不同于傳統(tǒng)作品侵權的顯現總有一段時間的滯后，微信作品通過公眾平臺實現高速運轉，不管用戶在何時何地，只要使用手機終端以無線網或蜂窩移動網絡的方式就可獲得侵權內容。移動互聯網的高速傳播和持續(xù)流動，使得侵權作品被迅速擴散，而權利人目睹一切卻無可奈何。

(二)侵權行為的高發(fā)性

鑒于微信公眾平臺的宗旨是為用戶提供信息分享、傳播及獲取的平臺，騰訊賦予公眾平臺較為寬松的注冊環(huán)境。行為人無需具備專業(yè)的計算機能力就可注冊一個自己的公眾帳號，且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通過復制、粘貼等基本功能，借助微信平臺編輯器就能拼湊出一篇較美觀的“作品”。侵權行為的簡單、易行，是侵權成本過低的重要因素，由此導致侵權頻率的增加也就不可厚非。

(三)侵權認證和取證的困難性

傳統(tǒng)侵權行為方式容易判斷，而微信作為典型的網絡社交工具，用戶匿名制是主要特征。一旦侵權行為發(fā)生，侵權人借助網絡便可輕易隱匿身份。同時，遵循網絡信息易被無限傳播的特質，同一篇作品可能被多個公眾帳號侵權。權利人要想在形形色色的公眾帳號中找到初始發(fā)布的公眾帳號無異于大海撈針。證據若喪失原始性，即使追查到底，權利人也將付出難以估量的維權成本。

三、微信公眾平臺作品版權侵權認定

作為擁有版權的公眾平臺作品在被廣泛傳播的同時，各種侵害版權行為也以不同的方式顯現出來。由于微信公眾平臺作品侵權與網絡的緊密聯系，在侵權行為類型、責任承擔方式、責任歸責原則三個方面不可照搬傳統(tǒng)侵權理論，要視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一)微信公眾平臺版權侵權行為類型

微信公眾平臺侵權行為與傳統(tǒng)侵害版權行為性質相同，都是未經權利人許可又無法律根據而實施了受專有權控制的行為。只不過公眾平臺作品侵權行為類型更加寬泛，大致可分為三種類型：(1)未經授權轉載原創(chuàng)作品，且未注明作者和出處行為；(2)未經授權轉載原創(chuàng)作品，但注明了作者和出處行為；(3)不經允許摘錄和整合他人作品行為。對于以上三種類型，應當分情況討論：

1.對于未經授權轉載原創(chuàng)作品，且未注明作者和出處行為

對于該行為應由原作者享有相應的權利。我國版權法規(guī)定，信息網絡傳播權要求通過有線、無線網絡向公眾傳播作品，必須經過作者的許可，否則構成侵權；并且，在傳播他人作品時，應當表明作者的身份。當一篇微信公眾平臺作品添加了“原創(chuàng)”標識，就表明微信原創(chuàng)作品庫已將該作品與微信公眾平臺內申請了原創(chuàng)聲明的作品進行過智能比對，且該作品達到添加“原創(chuàng)”標識的標準，具有“獨創(chuàng)性”。因此，任何人非經允許轉載具有“原創(chuàng)”標識的作品，且未注明作者和出處的行為，都是侵犯作者版權。

2.未經授權轉載原創(chuàng)作品，但注明了作者和出處行為

該行為是目前大部分公眾帳號認可的操作模式。我國版權法“權利的限制”下第22條規(guī)定的行為，均可以不經過著作權人的許可，也無需向其支付報酬，但應當指明作者的使用行為，這即是學術界所稱的“合理使用”[1]152。對于該行為是否構成合理使用，應從以下三個方面判斷：(1)考察公眾帳號使用該作品的目的。倘若該使用具有商業(yè)性或贏利性則可能不是合理使用?？梢罁撟髌分惺欠駣A雜廣告以及是否添加“贊賞”功能來判斷。如果該作品是為了給某一產品做宣傳或者為了獲得打賞，則不是合理使用。(2)考察該版權作品的性質。一般而言，對天氣預報等事實作品的使用，其合理性空間要遠大于對小說等虛構作品的使用[1]153。因此，公眾帳號對前者的使用更易構成合理使用。(3)考察該使用對該作品潛在市場或價值的影響。若該使用讓其在市場上潛在價值降低，導致該作品的客觀評價和商業(yè)價值受損，則不適用合理使用。

3.對于不經允許摘錄和整合他人作品行為

該行為屬于侵犯改編權，即對已經出版的作品，未經許可而加以利用的行為。且一切商業(yè)性的“二次使用”，只要未經版權人許可，也未經法律特別允許，肯定構成侵犯版權[2]。此外，版權法一般理論認為在網絡、雜志等載體上，摘錄、整合他人已經發(fā)表的作品就是版權法意義上的整理、匯編他人作品的行為，該行為必須征得作者的同意，并支付報酬。從某種程度上看，公眾帳號在摘錄他人作品時，確實體現了一定的獨創(chuàng)性，但這種“移花接木”的行為并非被排除在侵權之外。

(二)微信公眾平臺版權侵權的責任承擔方式

我國《侵權責任法》第15條規(guī)定了8種民事責任的承擔方式，在適用不同的侵權責任承擔方式時，應首先明確公眾平臺運營者是版權主體，騰訊公司屬于法律上定義的“網絡服務商”，二者在責任承擔的具體手段上不盡相同。據此，應從以下三個方面去把握：

1.停止侵害

侵權行為在虛擬空間一經發(fā)生便爆炸式傳播，迅速蔓延在移動終端，網絡環(huán)境下的停止侵害更加具有緊迫性。根據《侵權責任法》第36條“知道條款”的規(guī)定，作為網絡服務提供者的騰訊，在微信公眾平臺的日常運營當中有履行“通知—刪除”的義務，即在知道網絡用戶利用其服務實施侵權行為的情況下應采取必要措施[3]。與此同時，騰訊應結合線上侵權行為的特點，采用事先預防和事后救濟相結合的保護原則。當出現公眾帳號涉嫌侵害權利人的版權行為時，權利人可通過PC端入口或手機終端入口進入微信知識產權侵權投訴系統(tǒng)啟動投訴。權利人首先向騰訊提供證明材料，待檢驗審核，一經證明侵權行為確實存在，騰訊將立即對侵權內容進行刪除、屏蔽或清空等處理，同時也將視行為情節(jié)對違規(guī)帳號處以包括但不限于警告、限制或禁止使用部分或全部功能、帳號封禁直至注銷的處罰，第一時間協(xié)助權利人停止或制止侵權行為繼續(xù)發(fā)生。與行業(yè)中通常采取的“通知—刪除”方式相比，騰訊的知識產權侵權投訴系統(tǒng)更加自由、便捷，賦予權利人采用非訴方式即可實現權利救濟的途徑。

2.損害賠償

基于公眾平臺作品侵權發(fā)生在線上，損害賠償規(guī)則的設置應作出相應調整。首先，在現實運營中，有的公眾帳號采用會員制，要求用戶花錢訂閱文章；有的公眾帳號利用騰訊移動端廣告插件——廣點通，在作品中添加廣告。由此，公眾帳號一方面吸納更多粉絲，另一方面完成盈利目的，而騰訊也從中收取了天價廣告費。據此，應明確騰訊盈利組織的性質，完全有能力進行損害賠償，易滿足權利人的請求。其次，對于損害賠償數額的確定，考慮公眾平臺的特性，以侵權作品的點擊量、點贊量、評論量為依據。對于添加了“贊賞”、“廣告”插件功能的作品，還應將贊賞數額、廣告點擊量結合騰訊每千次訪問量收取的平臺廣告費用作為賠償標準予以參考。最后，權利人在計算賠償數額時，把侵權公眾平臺的權威性、訂閱者數、平臺使用作品時間等因素綜合考量。既要顧及對權利人的損失予以合理賠償，也要考慮促進作品的傳播，讓公眾在作品的智力勞動成果中獲得利益[4]。

3.賠禮道歉

現階段，賠禮道歉并不具有直接強制執(zhí)行力?？紤]《侵權責任法》的目標主體，就權利人而論，有助于其獲得最大程度的救濟；就社會而論，使社會公眾獲得警示，受到教育，預防侵權行為的發(fā)生[5]。因此，法律理應為具有道德意蘊的賠禮道歉開辟新路。道歉經過法律的保障具有強制執(zhí)行力，法律經過道歉的重塑不再是純粹的懲罰主義，還具有揚善功能[6]?？紤]互聯網的特性，在賠禮道歉的適用上采用線上道歉的方式更為合適，理由有二：(1)網絡空間給侵權人隱匿身份提供便利。面對侵權行為的發(fā)生，權利人大多只知曉侵權的公眾帳號，卻無法找出真正幕后的始作俑者，認定侵權人和取證非常困難。(2)權利人與侵權人物理空間相距甚遠，基于“原告就被告”的傳統(tǒng)民事案件管轄原則，讓二者面對面進行賠禮道歉，維權成本較大。在現實生活中，即使一個道歉并不那么的真誠，在某種程度上說，也可以緩和受害人的怨恨。因此，權利人在微信侵權投訴系統(tǒng)投訴的同時，可要求侵權公眾帳號在公眾平臺上發(fā)布致歉聲明。就致歉聲明內容之確定，首先應明確公眾帳號的悔恨之意；其次是要承認自己的侵權行為；最后是采取補救措施并承諾往后不再犯。

(三)微信公眾平臺版權侵權歸責原則

對于微信公眾平臺侵權責任問題的研究，確定侵權責任適用何種歸責原則是核心。在歸責原則的確定上不能籠統(tǒng)的、一般的泛泛而談，不僅要考慮侵權行為的類型，還要考慮民事責任的種類，應著重討論以下三種情況：

第一，停止侵害適用無過錯責任原則。網絡這一新興事物的突然出現，出于“對傳統(tǒng)體系可能被瓦解的憂慮”[7]，主張適用無過錯責任原則，對騰訊是否存在主觀過錯不予考慮，只要存在侵權行為，就該承擔侵權責任。一方面是由騰訊作為網絡服務商的法律地位決定。騰訊承擔發(fā)布作品的任務，每天向龐大的用戶群進行信息推送，其傳播作品的質量、數量以及速度，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公眾的價值取向，直接關乎社會公共利益。因此，騰訊就應高度履行法律規(guī)定的注意義務。另一方面，是由騰訊作為互聯網企業(yè)的專業(yè)技術和平臺優(yōu)勢決定。相比普通企業(yè)，互聯網企業(yè)擁有強大的技術實力和專業(yè)的人才隊伍，騰訊完全有能力對微信公眾平臺作品進行技術上的掌控。

第二，損害賠償適用過錯責任原則。究其原因，主要有二：(1)當權利人選擇將作品放在公眾平臺上發(fā)布，就說明權利人對互聯網的傳播特性有基本了解。選擇微信這一載體，權利人的目的一般也并非為了盈利，更多是為了作品的傳播，他們希望作品能夠主動地“被使用”、“被轉載”[8]。考慮權利人在主觀目的上存在對侵權行為發(fā)生后果的認知，因此，只要網絡服務商善盡義務，就不應當課以損害賠償。(2)鑒于騰訊作為微信公眾平臺的開發(fā)運營商，法律責任主要并不是因為直接實施了侵害版權的行為，而是因為對公眾帳號發(fā)布侵權行為提供幫助。騰訊的行為一般不構成直接侵權，主要構成間接侵權，間接侵權行為中大多存在故意或者過失。對于這種可以由人主觀控制的行為，法律應當主動調動人們防患不法侵害的自覺能動性，適用過錯責任是唯一明智且公平的選擇。(3)考慮互聯網企業(yè)作為新興產業(yè)的重要地位，過錯責任原則使騰訊合理評估法律風險，知曉自己的行為而趨利避害。從長遠角度來看，不致打消互聯網產業(yè)積極性，有利于全行業(yè)的共同發(fā)展。

第三，賠禮道歉適用過錯責任原則。賠禮道歉是指侵權人向權利人承認錯誤，用語言或者行動請求對方原諒的行為。賠禮道歉的功能主要不是制裁，而是教育，重在尊重人格[9]。倘若對賠禮道歉主張無過錯責任原則，不顧侵權人有沒有過錯，均應進行賠禮道歉，就會出現被迫的道歉和功利的道歉。這樣的賠禮道歉已違背道歉的本質，毫無意義。況且，在無過錯原則下，無疑會導致公眾帳號在推送作品時畏首畏尾，弱化公眾平臺作品時效性強和更新快的重要特點，最終受損害的是移動互聯網的經濟和便捷。

微信公眾平臺每日貢獻了數以萬計的內容，是版權保護的前沿陣地。微信公眾平臺作為移動互聯網的新興產物屬于傳統(tǒng)互聯網版權侵權責任研究的組成部分。未來對于《侵權責任法》的修改以及完善，應突出建設網絡環(huán)境下版權保護的相關法律制度，回歸版權法的核心要義，從而形成全方位的保護體系，協(xié)力營造一個健康、綠色的網絡知識產權環(huán)境。

[1] 張玉敏.知識產權法[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76，152-153.

[2] 鄭成思.版權法[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0：241.

[3] 余中根.網絡服務提供者知道義務的判斷標準研究——以《侵權責任法》第36條第三款為視角[J].長春工程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3)：5.

[4] 王利明.侵權行為法歸責原則研究(修訂二版)[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17.

[5] 黃忠.賠禮道歉的法律化：何以可能及如何實現[J].法制與社會發(fā)展，2009(02)：119.

[6] 黃忠.認真對待“賠禮道歉”[J].西北政法大學學報：法律科學版，2008(05)：75.

[7] 薛紅.網絡時代的知識產權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0：273.

[8] 楊淑青.數字作品的著作權管理探討——以微信公眾平臺為例[J].中國版權，2015(6)：36.

[9] 魏振瀛.侵權責任方式與歸責事由、歸責原則的關系[J].中國法學，2011(2)：28.

A study on the identification of infringement and liability of WeChat public platform

WANG Yu

(LawSchool,JiangsuNormalUniversity,Xuzhou221116,China)

The works released on WeChat public platform belongs to the copyright law protection.The property of the works should not be identified differently by the length,creation time length.It is different from the traditional infringement.The public account infringement shows some shortcomings on real-time characteristics,highly happened,and the difficulties of identification and evidence.The works on the public accounts without the permission of the right person and has been carried out on the mass or reproduced generally constitute an infringement of copyright.However,when it is necessary the introduction of rational use mechanism can effectively control the risk.To determine the responsibility way of infringement in the works from WeChat public platform should stop violating the principle of liability without fault,make damage compensation,and apology according to the specific types of infringement.All of them should apply to the principle of fault liability.

WeChat public platform;copyright;imputation principle;responsibility way

10.3969/j.issn.1009-8976.2017.02.008

2016-11-24

王禹(1995—)，女(漢)，江蘇宿遷，碩士研究生 主要研究民商法學。

D923.4

A

1009-8976(2017)02-003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