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
“11·27”大屠殺前的營救行動初探
王浩
1949年11月27日,國民黨反動派在潰逃臺灣前對關押在重慶軍統(tǒng)集中營白公館、渣滓洞等處的革命志士進行了集體大屠殺,共有200多人殉難。在大屠殺前,獄內(nèi)外一直在進行各種營救行動。獄外的川東地下黨對關押在重慶軍統(tǒng)集中營的革命志士并不是坐視不管,而是按照上級黨組織的安排,從1949年7月起就通過采取“花錢買人”“走關系”,甚至試圖武裝劫獄等方式積極實施營救;獄內(nèi)的革命志士也不是坐以待斃,而是通過運用策反看守、獄醫(yī)、警衛(wèi)連連長等方法積極進行自救。
重慶軍統(tǒng)集中營;集體大屠殺;獄內(nèi)外營救行動
1949年9月至11月,國民黨反動派在潰逃臺灣前夕,對關押在重慶軍統(tǒng)集中營白公館、渣滓洞、松林坡等處的共產(chǎn)黨人和愛國民主人士實施了系列大屠殺,制造了震驚中外的大血案,楊虎城、江竹筠、許曉軒等人在屠殺中殉難。系列大屠殺起于9月6日,止于11月30日。在這一系列大屠殺中,尤以1949年11月27日至28日的白公館、渣滓洞大屠殺最為慘烈,死難人數(shù)也最多,共有200余人殉難。實際上,在大屠殺前,監(jiān)獄內(nèi)外的各種營救行動就在緊鑼密鼓地開展。目前,由于資料匱乏等原因,學術(shù)界還沒有對大屠殺前監(jiān)獄內(nèi)外的營救行動進行詳細、系統(tǒng)、深入的研究。面對這一研究空白,筆者在查閱重慶紅巖革命歷史博物館大量B類檔案、烈士檔案以及采訪知情人士的基礎上,從獄外和獄內(nèi)兩條線對大屠殺前進行的各種營救行動進行詳細、系統(tǒng)的考證,并試圖通過考證還原歷史真相,以便更準確地向人們宣傳“紅巖”歷史。
1949年7月,川東特委的幾位負責人在重慶市市中區(qū)(現(xiàn)渝中區(qū))臨江路45號天瑞公司召開會議,會議由劉兆豐主持,盧光特、李陪根、李治平、熊揚和蔣仁風等人參加。會議總結(jié)了當時國際和國內(nèi)的形勢,認為國民黨的反動統(tǒng)治即將崩潰,在潰逃前有極大可能對關押在軍統(tǒng)集中營白公館、渣滓洞監(jiān)獄等處的革命志士進行屠殺。因此,決定“在不放棄通過個別上層人物和個別社會關系,用賄賂和金條購買等方式營救個別被關押戰(zhàn)友的同時,還應積極做好準備,采取里應外合的辦法進行劫獄?!保?]771949年9月,江伯言受錢瑛的派遣回到重慶,向川東地下黨傳達了“保存力量、保護城市、迎接解放、配合接管”的指示,著重傳達了錢瑛同志對川東特委的要求:“千方百計把被捕的黨員和群眾營救出來,需要用錢買的就花錢買?!保?]423接到上級的指示后,川東地下黨正式?jīng)Q定派人打入國民黨內(nèi)部,營救關押在白公館、渣滓洞等處的革命志士,營救任務“具體由特委委員林向北負責”[1]77。
(一)營救前的討論
接到任務后,林向北馬上向自己聯(lián)系的地下黨員進行了傳達,并組織大家商量營救方法。商量對策時,有同志建議派人回到起義的地方去動員一些人來,找準時機武裝劫獄;也有同志建議策反西南長官公署二處中校行動組長漆玉麟,甚至有人提出“做做徐遠舉的工作,把關在渣滓洞的同志們救出來”[3]253。與會同志救人的心情非常強烈和迫切,討論也很激烈,但這次討論并沒有找到切實可行的營救方法。
(二)第一次打入重慶交通警備第一旅無功而返
黨組織交給林向北如此重大的任務,使他倍感壓力,但共產(chǎn)黨員的責任感和勇于擔當?shù)木袷顾麜r刻在思考如何營救。正當林向北絞盡腦汁想辦法時,有一天,參加過川東武裝起義撤退到重慶的徐榮恒突然找到林向北,告訴他自己在磁器口碰到中學老師賈佐。賈佐現(xiàn)在已“棄文從武”,在重慶交通警備第一旅當中隊長。這次偶然相遇,徐榮恒還得到一個重要消息:重慶交通警備第一旅正在招新兵。賈佐得知徐榮恒處于“待業(yè)”狀態(tài),建議徐榮恒去報名。為此,徐榮恒找到林向北,向他請示能否前去報名。
經(jīng)過一番交流,林向北還得知重慶交通警備第一旅又稱志農(nóng)部隊,是一個武裝特務組織,負責白公館、渣滓洞的警戒任務。中隊長賈佐是1927年入黨的老黨員,曾參加過南昌起義,在中央特科搞過情報工作,還曾打入蔣介石的侍從室,后來由于各種原因中斷了與組織的聯(lián)系。
林向北覺得這是一個營救的大好機會,他當即要求徐榮恒利用與賈佐的師生關系,打入志農(nóng)部隊,摸清賈佐的個人情況,同時深入打探部隊信息,看有沒有可能安排更多的同志進入該部隊。通過交流,林向北了解到賈佐急切希望與黨組織取得聯(lián)系,也非常愿意配合將地下黨的同志安排到部隊的重要崗位。隨后,林向北安排文偉、曹志固等4名同志在徐榮恒的帶領下打入交通警備第一旅,在賈佐的幫助下被“安排在關鍵的位置上”[4]335。林向北計劃利用這支部隊作為營救革命志士的武裝力量。
正當營救行動有序進行時,一場意外使這次營救行動被迫中止。重慶交通警備第一旅中隊長這個位置非常重要,很多人對這個位置虎視眈眈,有的人甚至對賈佐在任中隊長之前的經(jīng)歷產(chǎn)生了嚴重懷疑,并秘密進行調(diào)查。有著豐富特工經(jīng)驗的賈佐立即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很危險,隨后悄悄離開了部隊。賈佐的突然出走,使徐榮恒等打入交通警備第一旅的同志只能撤出,這次營救行動被迫中止。
(三)第二次打入重慶交通警備第一旅有所收獲
徐榮恒等人從重慶交通警備第一旅撤出后不久,川東地下黨又找到一個機會打入該旅。9月的一天,一個偶然的機會,地下黨員張平河在磁器口看到一張重慶交通警備第一旅招收新兵的布告。張平河立即將這一信息報告給林向北,并告知自己可以找到關系打進這支部隊。經(jīng)過研究后,林向北同意了張平河的計劃,同時要求張平河多帶幾個同志進去。
隨后,張平河通過“小學同學陳立群的親友蔡遐歐的關系”[5]30,和陳立洪、杜文舉先后打入了重慶交通警備第一旅干訓班,當不拿軍餉只管飯吃的勤務兵和傳令兵。據(jù)陳立洪、杜文舉后來回憶:重慶交通警備第一旅干訓班是專門訓練潛伏特務的,有300多人,住在渣滓洞斜對面的五靈觀立人山小學內(nèi),國民黨保密局西南特區(qū)區(qū)長兼西南長官公署二處處長徐遠舉經(jīng)常到這里講課。
鑒于張平河等人是勤務兵和傳令兵,行動相對比較自由,因此,林向北要求他們摸清軍統(tǒng)集中營內(nèi)的情況,“繪制一張詳細的地圖”[3]257,以便于研究營救行動和制定營救方案。
得到上級的指示后,張平河、杜文舉和陳立洪立即討論如何完成繪制地圖的任務。為了安全起見,3人決定共同繪制地圖,把兵力部署、崗哨設置等關鍵問題記在腦子里,找地方把地圖繪制好后交給杜文舉,再由杜文舉交給黨組織。明確任務后,3人利用給長官打水、買東西等機會,繞道去白公館、渣滓洞、閱兵場等地了解情況。有時,他們還故意走錯路,到處轉(zhuǎn)悠。經(jīng)過近2個月的摸查,3人繪制好一張一尺見方的地圖,上面標明了軍統(tǒng)集中營內(nèi)部的兵力布置、崗亭哨所、營房住地等信息。1949年11月中旬,陳立洪將繪制好的地圖交給了林向北。
正當杜文舉等人繪制好地圖準備下一步行動時,他發(fā)現(xiàn)干訓班的課程表上有一名教員叫鄔竟成。杜文舉曾經(jīng)和鄔竟成見過一面,他怕自己被鄔竟成認出來,身份被揭穿,就找了一個借口離開了干訓班。陳立洪和張平河堅守在干訓班,但由于兩人力量有限,直到大屠殺前也沒有找到可行的營救方法。
(四)試圖掌握二十四兵工廠警衛(wèi)隊
二十四兵工廠離渣滓洞監(jiān)獄很近,有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到渣滓洞的某些角落,如果能控制該廠的警衛(wèi)隊,就能增加營救的可能性。恰巧,地下黨員張平河的哥哥張平江在二十四兵工廠當工人,又是一名進步群眾。川東武裝起義失敗后,很多同志撤退下來就到張平江家里掩護。林向北希望張平江在廠里廣交朋友,搞好與身邊工友的關系,特別是要和警衛(wèi)隊搞好關系。之后,張平江通過工友結(jié)識了二十四兵工廠警衛(wèi)隊副隊長,成功使兩名同志打入了警衛(wèi)隊,其中一名同志還當上了機槍手。
林向北等人計劃在完全掌握二十四兵工廠警衛(wèi)隊后,利用有利的地形封鎖渣滓洞哨所里面的守敵,再派另一支隊伍進去營救。正當他們按照計劃推進時,二十四兵工廠警衛(wèi)隊被抽調(diào)去對付人民解放軍。事發(fā)突然,打入二十四兵工廠警衛(wèi)隊的兩名同志被迫撤了出來。
(五)策反國民黨“反共保民”軍第一師師長廖開孝
1949年11月,人民解放軍已解放了貴州,直逼重慶。負隅頑抗的國民黨把主力部隊都調(diào)到南岸設防,城里只剩下“反共保民”軍第一師負責維護社會秩序。這支部隊由重慶市里的工商業(yè)從業(yè)人員組成,根本沒有戰(zhàn)斗力,也不可能和解放軍形成直接對抗。林向北等人覺得這是一個策反師長廖開孝的絕佳機會。因此,林向北和蔣仁風等人商量,決定委派蔣仁風去做廖開孝的策反工作。
蔣仁風和廖開孝見面后,明確提出3點要求:一是解救軍統(tǒng)集中營白公館、渣滓洞的革命志士;二是國民黨敗退時,盡可能地維持社會治安;三是配合解放軍解放重慶。廖開孝知道國民黨失敗的結(jié)局在所難免,答應了蔣仁風提出的后兩點要求,但以軍統(tǒng)集中營里地勢險要以及“反共保民”軍第一師沒有戰(zhàn)斗力為由,拒絕了營救。
(六)收買國民黨“中國新聞社”社長袁建之
林向北的妻子廖寧君及岳母陳聯(lián)詩都參與了營救行動。陳聯(lián)詩有一個親戚叫段成操,后來嫁給了“中國新聞社”社長袁建之,袁建之的人脈寬泛。林向北和妻子、岳母商量,看能不能利用袁建之疏通一下關系,說不定還能救一些人出來。
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廖寧君通過段成操找到袁建之,告訴他自己有親戚關押在渣滓洞,請他想想辦法把人救出來??紤]到國民黨大勢已去,袁建之答應了廖寧君的要求,但是需要廖寧君提供一些錢去走關系。廖寧君馬上把這一情況報告給林向北、蔣仁風。商量時,大家覺得用錢買人的方案雖說不是十拿九穩(wěn),但也是一個操作性比較強的方法。
不久,袁建之向廖寧君回話說,自己聯(lián)系的人要10兩黃金換1個人。最后經(jīng)過討價還價,改為5兩黃金換1個人。5兩黃金在當時來說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但為了營救被關押的革命志士,哪怕只有一絲希望,川東地下黨也全力以赴。陳聯(lián)詩向她妹妹借了20個銀元和1個金戒指,又在其他親戚處借了50個銀元。川東地下黨的謝彬和呂迪在鹽務和糧食單位工作,他們湊了60個銀元,而且把金項鏈也捐了出來。廖寧君把川東地下黨的同志東拼西湊的180個銀元和幾件金首飾交給袁建之,希望他盡快去營救。袁建之立即買了1副麻將和1支火腿送到西南長官公署行轅二處張姓法官那里,但這位張姓法官并沒有立即收下禮物,而是告訴袁建之等事成之后再說。張姓法官隨后前去辦理這件事,不久他回來告訴袁建之,說現(xiàn)在救人已經(jīng)不行了,早幾天還可以,他托的人已經(jīng)逃到成都去了。
為了營救關押在軍統(tǒng)集中營里面的革命志士,川東地下黨的林向北等人可謂絞盡腦汁,想盡了各種辦法:他們試圖購買武器,進行武裝營救;他們策反廖開孝,甚至想到用錢買人。但是,由于當時的情況異常復雜,獄外組織的營救行動始終沒有成功。
從目前掌握的資料來看,關押在軍統(tǒng)集中營里的革命志士并不知道獄外的川東地下黨在組織力量營救他們。隨著人民解放戰(zhàn)爭的不斷勝利,從1949年9月開始,國民黨反動派對關押在白公館、渣滓洞的革命志士進行了分批屠殺。鑒于嚴峻的形勢,獄中的革命志士迫不得已行動起來進行自救。自救的方式主要是策反獄醫(yī)、看守等人員,試圖說服、感化他們,以便創(chuàng)造條件逃出監(jiān)獄。
(一)策反渣滓洞獄醫(yī)劉石仁
劉石仁是天津人,1948年初被分配到渣滓洞擔任獄醫(yī)。因為長期受國民黨錯誤輿論引導,劉石仁認為關押在渣滓洞的人都是“違紀分子”,不值得同情。因此,剛到渣滓洞時,他對獄中的“犯人”另眼相看,每周只到渣滓洞巡診兩三次。之后,隨著與“犯人”的不斷接觸,劉石仁發(fā)現(xiàn)他們并不是國民黨宣傳所說的“殺人不眨眼的吃人惡魔”,相反,他們“有高尚情懷、堅強意志”[6]698,劉石仁開始同情他們。
獄中的革命志士觀察到劉石仁的思想變化,大家覺得可以對他進行策反,說不定能為逃出監(jiān)獄創(chuàng)造條件。因此,難友們不斷地接近他、感化他。何雪松等人主動找到他,希望他多為獄中的難友做好事;“江竹筠等人還幫助劉石仁洗衣服?!保?]342
劉石仁到渣滓洞兩個月后,發(fā)現(xiàn)女牢的“政治犯”周泉香嘔吐不止,詢問得知周泉香是新婚不久就被捕,有嚴重的妊娠反應。劉石仁向所長李磊報告,希望改善孕婦的生活條件,否則可能會導致胎兒死亡。李磊直接拒絕了劉石仁的要求,并希望他不要插手監(jiān)獄的事。李磊的話激怒了劉石仁,兩人當場就吵了起來。最后,劉石仁提出“自己掏錢給孕婦買營養(yǎng)品”[7]244。李磊不愿和“政治犯”的關系過度緊張,就勉強答應了他的要求。
劉石仁的表現(xiàn)讓革命志士們刮目相看,因此,曾在中共代表團工作、具有豐富統(tǒng)戰(zhàn)工作經(jīng)驗的胡其芬決定把他列為重點策反對象。1948年5月的一天,劉石仁匆忙趕到女牢,為突發(fā)“重病”的難友看病。在號脈之際,劉石仁感覺到手心突然有東西塞進來,頓時慌了神,但很快就鎮(zhèn)定了下來,號脈完后馬上順勢把手里的東西放進褲兜?;氐睫k公室,劉石仁拿出褲兜里的東西,打開一看是個紙團,上面寫著:“醫(yī)官,聽說你是好人,難友們需要你的幫助”[6]700。在革命志士的策反下,劉石仁開始為難友們向獄外傳遞信息,“至少有20人托劉石仁給家人送信”[7]246。
1949年淮海戰(zhàn)役勝利的消息傳到渣滓洞,獄中的難友們深受鼓舞。為了讓外界知道軍統(tǒng)集中營里的情況,獄中的革命者們擬定了一份300多人的被關押者名單,交給劉石仁帶到獄外轉(zhuǎn)給地下黨組織,希望設法寄到香港,在香港的報紙上刊登。然而,由于國民黨的郵檢非常嚴格,這封信被查出了。西南長官公署行轅二處處長徐遠舉聽聞此事后勃然大怒,馬上要求李磊追查是誰泄露了名單。劉石仁被叫去詢問,但他始終不承認。因為找不到證據(jù),此事不了了之。解放后,劉石仁被安排到西南農(nóng)學院任校醫(yī)。
(二)策反渣滓洞看守黃茂才
黃茂才是四川榮縣人,世代貧農(nóng),初中畢業(yè)后到川康綏靖公署稽查處當文書。1947年8月,因川康綏靖公署被撤銷,黃茂才到重慶行轅二處管理檔案,后又被派往二處的郵檢組。因為不懂官場的規(guī)則,不善于拍馬屁,黃茂才被郵檢組組長列為裁員名單,后來經(jīng)人疏通關系才保住了飯碗。1948年5月,20歲出頭的黃茂才被調(diào)到渣滓洞當看守。
黃茂才和初到軍統(tǒng)集中營的其他看守一樣,他被行轅二處總務課長安國華、渣滓洞看守所長李磊等人灌輸了“進監(jiān)獄的不是好人”“共產(chǎn)黨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壞人”等思想,李磊還要求黃茂才嚴格遵照監(jiān)獄的規(guī)章制度管理犯人。剛到渣滓洞,黃茂才對關押在里面的革命者心存芥蒂,始終保持“距離”:路過牢房時,他不敢正眼看牢里的情況;放風時,他總是離革命者遠遠的。雖然不與革命者接觸,但他不像其他看守那樣對革命者兇神惡煞,獄中細心的革命者覺察到黃茂才和其他看守“不一樣”。有一次,他巡查經(jīng)過女牢時,江竹筠輕聲地問他:“小兄弟,你年紀尚輕,為什么到這里來當看守呢?”黃茂才一愣,馬上答道:“不是上面安排,我才不愿意到這里來。”說完,馬上轉(zhuǎn)身離開了女牢。又有一次,黃茂才經(jīng)過女牢時,曾紫霞對他說:“小兄弟,我們幫你做了一雙鞋墊,你收著吧。”黃茂才見周圍沒有其他看守就收下了。之后,男牢的何雪松、陳作儀等人經(jīng)常找機會與黃茂才接觸,主動關心他的家庭情況。長時間的接觸后,黃茂才發(fā)現(xiàn)獄中的“犯人”并不像上級所講的那么可怕,相反,他們中有的是教師、記者、學生,他們說話都很文明,待人也很有禮貌,很有人情味。黃茂才也不再故意躲避革命者,偶爾還和他們說說話。有一次,黃茂才還開誠布公地給“犯人”們講自己并不想來這里當差,并不想害人,“到渣滓洞當看守,就是為了混口飯吃”[7]249。聽了黃茂才的肺腑之言,江竹筠開導他,希望他多做有益于人民的事情,人民會原諒他的一時糊涂。
通過獄中革命志士的循循善誘,黃茂才的思想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他不僅為大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甚至還冒著生命危險為革命者送信:盡可能地延長放風時間;難友們傳遞信息時,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作沒看見,這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獄中的革命活動;他還化名為張立修、黃克誠,為難友們送信。有一次,黃茂才和渣滓洞看守長徐貴林搜查各牢房,在樓上6室陳作儀的枕頭下發(fā)現(xiàn)一張摘錄新聞報紙的紙條。千鈞一發(fā)之際,黃茂才借徐貴林轉(zhuǎn)頭詢問之機,“把紙條放進褲兜撕掉”[6]696,這才避免了險情。
渣滓洞大屠殺的前幾天,黃茂才突然接到上級的遣散通知。要走之前,他把這一消息告訴了女牢的難友。獄中難友胡其芬化名為吉祥,寫了一份《最后的報告》交給黃茂才,請他將此信交給重大醫(yī)學院的大學生況淑華。黃茂才按照曾紫霞的要求,及時將信交給了況淑華。后來,此信轉(zhuǎn)到中共川康特委沙磁區(qū)工作小組負責人劉康手里。胡其芬寫給黨組織的報告里面詳細講述了最近一段時間,國民黨對白公館、渣滓洞的革命志士進行分批屠殺,監(jiān)獄里的每個人都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中,希望獄外的黨組織盡快營救獄中的同志。
劉康接到信后,決定馬上組織武裝力量進行營救。然而,由于時間倉促,計劃還未實施,獄中的難友就被國民黨特務屠殺了。沒能營救出獄中的難友,成了劉康心中永遠的痛。
解放后,鑒于黃茂才曾幫助過獄中的難友,人民政府給他安排了合適的工作。
(三)策反渣滓洞警衛(wèi)連連長鄔志聲
鄔志聲是重慶云陽人,1949年3月被調(diào)往渣滓洞監(jiān)獄任警衛(wèi)連連長,負責渣滓洞外圍的警戒與守衛(wèi)任務。雖然警衛(wèi)連和看守沒有工作上的交集,但工作的區(qū)域很近。隨著接觸的增多,黃茂才和鄔志聲建立了很好的個人關系。鄔志聲經(jīng)常到黃茂才的寢室串門,在聊天的過程中經(jīng)常流露出“對國民黨腐敗的不滿以及對個人前途的擔憂”[8]352。黃茂才把這個情況告訴了獄中的難友韓子重、江竹筠等人。韓子重眼前一亮,希望黃茂才做鄔志聲的工作,策反鄔志聲起義,讓他率領警衛(wèi)連消滅軍統(tǒng)集中營范圍內(nèi)的特務,掩護難友突圍。同時,希望黃茂才找一個機會,讓自己和鄔志聲見個面。
一天,黃茂才乘李磊、徐貴林等人不在,把鄔志聲叫到渣滓洞內(nèi)院的辦公室。在這里,韓子重等人給鄔志聲講了當前全國解放戰(zhàn)爭的形勢,也講了共產(chǎn)黨對國民黨起義人員的寬大政策,希望他認清當前的形勢,帶領警衛(wèi)隊起義。鄔志聲對共產(chǎn)黨的政策有些心動,但考慮到起義的行為有可能危及家人,表示愿意考慮考慮。令人意想不到的是,1949年11月初,國民黨突然把鄔志聲及其連隊全部調(diào)離渣滓洞,前往重慶石橋鋪休整待令。突然的變故,使得這次營救行動不得不以失敗告終。
(四)策反白公館看守楊欽典
楊欽典是河南郾城人,只讀過小學,抗戰(zhàn)時期在國民黨胡宗南的部隊當兵,1943年到重慶交通警備隊,1948年6月被調(diào)到白公館當看守。楊欽典剛到白公館時,關押在里面的黃顯聲、許曉軒等革命志士經(jīng)常給他講全國解放戰(zhàn)爭的形勢,鼓勵他戴罪立功。經(jīng)過大家的教育和幫助,楊欽典思想變化很大。他在能力范圍內(nèi),給獄中的難友以極大的方便。
1949年11月27日,在軍統(tǒng)集中營大屠殺時,因為渣滓洞關押的革命志士人數(shù)太多,那里的特務處理不過來,上級就把白公館的特務全部調(diào)往渣滓洞協(xié)助屠殺,白公館只留下看守李育生和楊欽典。楊欽典知道解放軍已兵臨重慶城下,此時的他守著還未被處決的革命志士,心里非常矛盾:把他們殺了,解放軍肯定不會饒了自己;把他們放了,國民黨也要追究責任。正當他猶豫不決時,羅廣斌在牢門口對楊欽典說:“國民黨已經(jīng)逃走了,解放軍馬上就要攻下重慶,你還是把我們放了,戴罪立功,我們都給你證明?!甭犃肆_廣斌的話,楊欽典雖猶豫不決,但最終還是打開了牢門,羅廣斌、郭德賢等19人成功脫險。解放后,楊欽典得到了政府的寬大處理,回到河南老家務農(nóng)。
在重慶軍統(tǒng)集中營大屠殺前,獄外的川東地下黨試圖通過策反、花錢買人、武裝劫獄等方法進行營救,但當時軍統(tǒng)集中營由于是國民黨重點布防的地方,有重兵把守,加上川東地下黨對集中營里的情況不熟悉、營救時間緊等其他偶然因素,營救行動都失敗了。獄中的革命志士雖然都在想辦法自救,但策反的對象都是底層的看守、獄醫(yī),不能提供更有力的支持,除了策反白公館看守楊欽典還算成功外,其他的策反行動都以失敗而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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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文汝)
K265.9
A
1673-1999(2017)01-0088-04
王浩(1984—),男,重慶紅巖革命歷史博物館館員,研究方向為紅巖英烈事跡。
2016-0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