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拉

爸今晚突然打了個電話給我。

我遠嫁他鄉(xiāng)，跟爸不是平時沒事煲電話粥的好關系，他打電話就一定會是有事。他聲音很低，略沙啞，明顯是躲在角落里打的。

“你媽又被弟弟氣哭了，你打個電話給你媽吧?！薄坝衷趺?？”“他前幾天打了同學，把人家打吐了，又連續(xù)不背書不寫作業(yè)，哎，你媽責備他，他還要反過來作對，你安慰下她吧?！蔽倚那橐幌伦幼兊貌缓昧?，憤怒，不過只有一點點，因為你已經(jīng)不止一次這樣了。

又是弟弟的事！弟弟，我想對你說。

你知道之所以你的脾氣不像爸不像媽不像我是為什么嗎，因為你才出生幾天，就被抱來我們家。誰家都想有個兒子不是，沒錯，你到來的根本原因還是這個。所以即便不是親生，萬千寵愛還是分毫不減。這是對你的秘密。

我記得你剛來的時候，我特別排斥你，長得又丑，哭聲又難聽，哎，暫時原諒一下當時作為中學生的我還算叛逆或者嫉妒的心理吧。所以我抱都不會想要抱你一下，看你一眼都帶著嫌棄。我對那時的記憶不多，最多的也就這些，有些還是后來媽嘲笑我時說給我聽的。后來你長大了一點，長得乖巧了一點并且學會咿咿呀呀討人喜歡了。以前我上學放學路過大門口，門口坐的一群大媽不會叫我名字我也更不會主動招呼一下他們，而你在大門口被這個大媽那個大媽抱來抱去時，我偶爾路過時也就常常被喊住，被笑著問一句：“你看你弟弟眼睛多大呀，你喜歡他嗎，你媽喜歡你弟弟了不喜歡你了喔?！碑敃r我除了笑笑實在說不出什么。當然大家也都閉口不談你是抱來的孩子的話題，這也是種人性。反正我對中學的記憶也很模糊，那段記憶里的你也順帶記不清了，因為我們不是超級親密的姐弟，但也對你的態(tài)度沒有以前那樣排斥了，是習慣了，還是我長大了一點呢。

幼兒園的孩子很多都很哭鬧，但你從開始的不適應而哭，到后來能在校車離去時跟我們揮手說再見，大家都很欣慰，孩子在長大了，學東西了。你很聰明，也有奇好的人際關系，那個時候出大門左手邊的服裝店，面包店，五金店，牙科診所，話費充值點，超市，右手邊的游戲室，復印店，兩個藥店，零食小攤和再過去一點的廢品回收站，每個門市的人都認識你，都說你活潑嘴巴甜招人喜歡。到那時我才有點開始喜歡你了，到那時我才愿意主動給你買糖吃了。

生活在一起久了，就不容易察覺出旁邊的人在變化。就像媽常常跟我講說，我怎么覺得你好像是一夜之間就長大了呢。所以我也察覺不出你什么時候又長高了，會說的句子也越來越長和通順了，之前還只能走怎么就跑得那么快了呢。當然在你所有都在成長和表現(xiàn)的時候，你的性格和脾氣也在漸漸養(yǎng)成。

我沒有天天看著你，所以不知道你是在什么時候學會或者是養(yǎng)成了罵人和闖禍的技能。為什么說是技能，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覺得說是習慣吧也不對。大概從你把人家店里的瓷磚打碎、媽罵了你，或是把別人的魚缸打碎、媽也責備了你開始吧，我才發(fā)現(xiàn)你和我的不同。我在這種情況下，一定會當即哭出來認錯求媽不要責罰我不是故意的。你呢，據(jù)說只有一點驚慌，在受到責罵的時候，大聲強調是不小心碰到的，還會生氣，好像受到了冤枉一樣。你也許從那時學會了不服氣，反抗?？墒悄銖膩聿恢?，世上的事，不管你故不故意，別人都認為你是故意的。

大概在那段時間，你就開始挨打了吧，哎，看吧，說的都好像一段漫長的過程一樣，因為你開始頑皮，搗蛋，以及在大人的感染下學會了罵臟話，在同學的打鬧中學會了吐人口水。在一次次的闖禍后，媽都會提著棍子收拾你。起初你還很怕看到棍子，一看到就開始喊媽媽不要打我我錯了，并且還能很好的認錯就很快的得到了原諒?？墒钦l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屢教不改一而再再而三犯同樣的錯。我想你也不知道，就像你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拿在手里的筷子老是容易掉。

你不喜歡讀書不喜歡寫作業(yè)，喜歡聚集很多伙伴在樓下玩并且迷上打游戲。你不知道，我在樓上往下看過你們很多次一起玩游戲，你老是在當鬼，后來我問你為什么，你說他們要我當我就當咯，我說你簡直是個笨蛋，你不是那么機靈的嗎，怎么吃這種虧啊。你沒回答我，但現(xiàn)在我覺得你當時是不是在想，不就是一起玩嗎，誰當什么又有什么關系。我覺得那一定是你頭一次在悄悄鄙視我對吧。

不知道你是不是后來都一直抱著這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闖禍到今天，變成今天這種別人打架叫上你你就二話不說挽起袖子沖上去就給人一拳，也許是你在學會講道理之前先學會了義氣，你現(xiàn)在的年紀也不會考慮到要一直為你收拾爛攤子的父母，你覺得你是為了義氣沒有錯，你的不服氣越來越濃烈，爸媽越來越傷心和憤怒，我知道你也不想，但在這之間，你還是選擇堅持自我，而現(xiàn)在的你，面對棍棒懲罰，不再容易認錯而是反抗，就像只倔強的小牛，斗紅了雙眼。但是你還不能想到，你在搏斗的，不是你的敵人啊，我實在不想看到到你懂事的那天，你說你后悔這么不聽話惹爸媽生氣，因為這些后悔，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我知道你不是壞小孩，當媽生病住院時，據(jù)說表現(xiàn)還不錯，可如今媽好了，你又把她氣哭了，可能是巧合吧，正如你不服氣地說你不是故意的一樣。你還沒能看清這世界，當然我也沒能，你心中一定有很多不愿意講的話，那就留著不說吧。人是會變的，正如你變得叛逆了一樣。或許你本來骨子里就叛逆，只是時間到了迸發(fā)出來了而已。你以后可能會怨恨這個時代與你的格格不入或者不會，你要知道，時代與你是一同在成長的，怨恨的同時千萬不要去傷害任何人，要激勵到你那才有意義。若是打架，也不能盲目去跟風起哄，要打就要打有意義的架，你是為了守護什么而打，并且一定要贏。

其實對于你的以后，我還是有很多害怕。我怕你闖更多的禍，我怕你變得暴躁或冷漠，我怕爸媽老了管不動你了你還不懂事，我怕哪天你憤怒或悲傷地來問我你真的是別人家的孩子嗎。僅僅是這些擔心，我一個都應付不來。我沒有能教給你更多東西，你永遠比我年輕，有些事情你總要親自去體會，但在此之前，在你完全長大之前，你受到的稱贊也好批評也好，你要牢記于心，因為將來的你，才能成為唯一真正能評價你自己的你，這樣，你一路走來對這世界的很多迷惑，都會得到最深刻的理解。

我很少跟你談心或是講這么多話，你看了這些一定會說我啰嗦。但我暫時不會讓你看到這些。你是個堅持自我的小孩，你的任何變化都和爸媽以及我息息相關，也許我們也有錯的地方，但你好像不是會介意這些的小孩，或是還不懂罷了。

喂，你還記得你曾經(jīng)答應我要用你的小金庫給我買金項鏈？我還記得答應過帶你去首爾看權志龍的演唱會。我覺得我們不像溫嵐那首同手同腳的姐弟，卻又在不知不覺中同腳同手。你一直以為我們是肩并肩同行，但我卻是一直走在你的前面，我僅能做的，是為你保駕護航，助你激流勇進，一帆風順而已，人，總歸是獨自長大的。

方原林摘自《東方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