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亦 登
(渭南師范學院 人文學院,陜西 渭南 714099)
【《史記》文本研究】
《史記》的人格張力
姚 亦 登
(渭南師范學院 人文學院,陜西 渭南 714099)
人格張力是人格力量的一種展現(xiàn),司馬遷在《史記》中通過撰寫歷史不僅展示了他是一個忠實于歷史的人,還彰顯了他是一個追求張揚人格魅力的具有強烈人格張力的人。這種人格張力的形成有個人、家庭、社會和歷史傳統(tǒng)等多方面的原因。司馬遷的魅力人格,也由此成了后世人們學習的榜樣。
司馬遷;《史記》;人格;張力
《史記》經(jīng)歷千年依然光彩奪目,受到眾多讀者和學者的青睞,其中最重要的,應(yīng)該是司馬遷通過《史記》彰顯了一種精神,體現(xiàn)了一種經(jīng)歷滄桑之后的強烈的人格張力。這種人格張力是人格力量的一種彰顯,是本我、自我和超我的有機融合。
公元前99年秋天,發(fā)生了李陵事件。那時,大將衛(wèi)青、霍去病已經(jīng)逝世,朝廷任命寵妃李夫人的哥哥李廣利為統(tǒng)帥,率領(lǐng)大軍,與匈奴作戰(zhàn)。李陵作為名將李廣的孫子被指派作后勤保障。但李陵不愿受李廣利指使,率五千兵士單獨出征,并立下軍令狀。
李陵兵出居延北大約一千多里,想使匈奴分兵,配合李廣利作戰(zhàn)。然而匈奴以八萬眾兵圍擊李陵軍。李陵軍勇敢作戰(zhàn),兵矢已盡,而士兵死亡過半,殺死殺傷匈奴兵亦有一萬多人。他們邊戰(zhàn)邊退,連戰(zhàn)八日,還未到居延一百多里,匈奴大軍鋪天蓋地而來。李陵軍食物缺乏且救兵不到。匈奴兇猛進攻,招降李陵。李陵感到無面目回見朝廷,于是投降了匈奴。其余部四百人突圍歸漢。
漢武帝得知李陵投降之后,非常憤怒。朝臣們各為自保,都譴責李陵。而當武帝問及司馬遷時,司馬遷竟不合時宜地直陳己見,為李陵說了一番公正話。然而這觸怒了武帝,直接導(dǎo)致了后面的判刑,判官以誣上的罪名判處司馬遷死刑。因一無祖上功勞抵罪,二無家財贖罪,司馬遷為了寫作《史記》只能選擇接受侮辱,接受宮刑,以抵死罪。
李陵此禍,讓司馬遷認清了許多,原本天真、純真的他思想上有了許多清醒的認識。司馬遷忍受巨大的恥辱和痛苦,不屈服于自己的命運,不屈從于皇帝的淫威,重新審視歷史和人生,并把對人生的感悟融入到了史學巨著《史記》的創(chuàng)作之中。尼采說過:“最大的痛苦乃是精神最后的解放者。由于這個痛苦,我們才得以了解事物最深的道理?!盵1]3司馬遷從此發(fā)憤努力。在《報任安書》中,司馬遷寫到“仆誠已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盵2]131誠然,司馬遷寫《史記》,有鳴冤伸屈的一面,他寫就《史記》,要一洗恥辱,表達自己的人生追求,彰顯自己不朽之人格。司馬遷把這種人格移入到《史記》的創(chuàng)作中。
在《史記·項羽本紀》中,項羽的仁德、磊落得到充分的展示。鴻門宴上項羽的重要謀士范增不斷提醒殺死劉邦,但項羽放過了這次機會,直至氣走了范增。文中,項羽形象豐滿、充實,成為一個仁義的化身。司馬遷將項羽的人格刻畫得令人敬佩,盡管項羽不是一個成功者?!绊椡跗鼣?shù)行下,左右皆泣?!盵3]202雖然項羽頂天立地,卻有著平常人的感情特征,這也是項羽形象被塑造得成功的絕妙之處。“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于心乎?”[3]203從中可以窺見司馬遷對偉大人格的崇敬與贊美。韓信說過:“漢王與我甚厚,載我以其車,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聞之,乘人之車載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豈可以鄉(xiāng)利倍義乎?”[3]1671韓信,一個人盡皆知的名將,“韓信將兵,多多益善!”然韓信小時候,經(jīng)常挨餓,一個淮水邊上的老奶奶人稱“漂母”給其分食。韓信封為“淮陰侯”后以千金相贈。此外,韓信年輕時,偶遇地痞流氓侮辱,要求他從胯下鉆過去,韓信無奈只得從命。后來建功立業(yè)后,對那些人不但沒有給予懲罰,還讓他們做官,使其改邪歸正。由此可見,韓信的仁義愛人的美好品德,令人敬佩,“大小多少,報怨以德”[4]50。忍受胯下之辱的韓信,發(fā)憤著書的司馬遷,遙相呼應(yīng),展現(xiàn)了巨大的人格魅力。
類似的人物伍子胥,為了報仇,堅韌不拔?!妒酚洝の樽玉懔袀鳌分校骸皸壭×x,雪大恥,名垂后世。悲夫!方子胥窘于江上,道乞食,志豈嘗須臾忘郢邪!古隱忍就功名,非烈丈孰能致此哉?”由此我們可以得出,司馬遷也是一位不屈不撓的英雄。他對歷史人物人格的表彰,對他們堅強不屈精神的贊頌,就是對自己人格的張揚。
除此之外,司馬遷對小人物充滿關(guān)愛,打破了以前的傳統(tǒng)史學觀?!妒酚洝分杏胁簧傩∪宋铮绮苣?《史記·刺客列傳》)用一把匕首劫持了齊桓公,使得被齊國侵占的土地得以歸還,從而建功立業(yè);刺殺吳王僚的專諸,用生命為公子光換取了王位,自己卻英勇獻身。突出豫讓,展示士的價值,從而顯示出司馬遷主張的人格之張力。春秋末期,士階層正在興起,豫讓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豫讓說過著名的話“士為知己者死”,他本人就是一個以死相報的典型。當時智伯對他有知遇之恩,豫讓誓言以死相報。再如當時另一個代表人物馮諼,在孟嘗君家作士,孟嘗君多次滿足其要求,為此,馮諼替孟嘗君市義,焚燒債券;說梁禮聘;宗廟建薛,完建“三窟”為報。這樣,“知”和“報”從一種職業(yè)關(guān)系,上升到倫理關(guān)系,成為一種信仰,它高于忠誠,勇于獻身。
戰(zhàn)國四公子爭相養(yǎng)士,并且是無條件地尊重士,就是這個觀念的體現(xiàn)。士自身也不重技能,而是殉道,重視以生命相報,這在一定程度上便是如此,豫讓的故事就體現(xiàn)了這個觀念。豫讓從智伯那里得到了應(yīng)有的尊重,但是豫讓也有很多無可奈何。歷史上,趙襄子殺死了智伯,對此豫讓雖然無奈,但這給了豫讓一個機會,使其能以命相報,從而鑄就了他殉道者的人格。
司馬遷高度稱贊游俠郭解的行俠仗義,鋤奸懲惡。這些以前并不引人關(guān)注的人物在司馬遷這兒得以重視。此外,一批女性形象得到塑造與褒揚。如不求回報、給韓信賜食的漂母,其品德之善良得以表彰。她說,韓信作為大丈夫都不能自食其力,她哀憐王孫給予食物,哪有期望回報的呢?再如,不怕遭受牽連的聶縈(《史記·刺客列傳》),做事只為弟弟義之賢名。“妾奈何畏歿身之誅,終滅賢弟之名”,其勇敢與不怕犧牲之精神,其姊弟深切之親情,一目了然。女性成為《史記》中重要的歷史人物名垂青史。
《史記》,被魯迅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它的文學價值,史學價值自不待言,它還是一部精神、人格發(fā)展的歷史巨著,一部充滿仁義禮智人格的進化史?!妒酚洝分械捻椨鸢l(fā)出空谷傳響般的歷史悲鳴,盡管力氣能夠拔起大山,氣勢能夠吞蓋當世,然而時機不利,其結(jié)果只能在殺死虞姬之后,刎頸烏江。其歌慷慨陳詞,纏綿悱惻,動人心弦,任何人對其慷慨、纏綿的情感世界無不動容。荊軻(《史記·刺客列傳》)的絕唱凄切、灑脫,“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在歷史的長河中傳唱千年。司馬遷用飽蘸血淚情感的語言寫就《史記》,澆鑄人格的壯麗篇章。“文學是表現(xiàn)個人思想的一種載體,不是人云亦云的傳話筒?!盵5]7可以說,《史記》本身就是對司馬遷人格張力的最好注腳。
《史記》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就是其超強的人格張力。這種人格張力有多方面的形成原因。司馬遷跌宕起伏的人生經(jīng)歷、超乎常人的廣博學識、多姿多彩的興趣愛好、不同尋常的人生價值觀,他的家族環(huán)境、社會氛圍,以及歷史上的人格傳統(tǒng)與《史記》的人格張力都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
(一)《史記》人格張力形成的個人原因
司馬遷出生于漢馮翊夏陽縣龍門,即古同州韓城縣北五十里龍門鎮(zhèn)。曾在黃河之北,龍門山之南過著耕作放牧的生活。十歲的時候開始誦讀《左傳》《尚書》《國語》等古文著作。二十歲時就開始游歷天下。南游過江淮一帶,登臨過會稽山,探訪過禹穴(大禹曾巡狩至會稽而駕崩,葬于此地,有孔穴,名禹穴)。探窺九嶷山(在道州,舜葬于此),搜集資料。此后司馬遷乘船到過沅水、湘水,以后又北游去過汶水、泗水。在齊國、魯國的舊都講過學,做過研究,對孔子的遺風進行過考察,親自參加過鄒縣、嶧山的鄉(xiāng)射之禮;此外曾困厄于鄱縣、薛縣、彭城縣,后經(jīng)歷過梁、楚,回到家鄉(xiāng)。不久之后,司馬遷去京城做了郎中,后奉命西征巴蜀以南,向南去過邛都、笮都,以及昆明,此后才返回向朝廷復(fù)命。這些都說明司馬遷生活經(jīng)歷豐富,他深知底層勞苦大眾的真實生活,深知勞苦大眾的真實情感。這種情感,司馬遷將它們?nèi)坭T在《史記》的歷史人物身上。司馬遷十歲時開始誦讀古書,這說明他在學業(yè)上啟蒙較早。在他二十歲左右時,開始漫游祖國的大好河山、歷史名城,考察歷史人物和了解風土人情,司馬遷已經(jīng)自覺地為著成《史記》而著手收集資料。司馬遷有自己特有的實錄精神。他從不輕信古書的記載,特別重視考察民間實情,注重相關(guān)資料的考證、收集與整理。這一點,班固曾稱贊道:“自劉向揚雄博及群書,皆稱遷有良史之才,服其善序事理,辯而不華,質(zhì)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盵6]2738除了漫游,司馬遷還以大漢的使節(jié)出使過巴蜀以南地區(qū),對漢皇的恩威進行傳播。這一切為《史記》記述少數(shù)民族歷史和風土人情做好了堅實的準備。后來司馬遷橫遭李陵之禍,心中郁結(jié),無可消解。李陵之禍,讓司馬遷更加體會到了世態(tài)炎涼和人情的冷暖,更加認識到一個人保持高尚人格之艱難。這些對《史記》人格張力的形成舉足輕重。
(二) 《史記》人格張力形成的家族原因
司馬遷的家族可以說是天文與史學世家。這是一個有著悠久傳統(tǒng)的家族,三皇五帝的顓頊重黎時代就有了司馬家族,而且已經(jīng)開始修史。雖然此后有過中斷,然而到了周宣王時修典周史的使命再次落在其家族身上。司馬這個姓氏也就從那時開始擁有,而且司馬家族也是從那時起就有了這個修史和寫史的特有傳統(tǒng)。到了漢代,尤其是漢武帝時期,社會走向繁榮昌盛,司馬遷的父親司馬談開始繼續(xù)修典史書,擔任了太史令一職。為了修史和寫史,司馬談到處搜集和整理歷史資料。《太史公自序》里說到父親司馬談,向唐都學習天文,向楊何學習《易經(jīng)》,向黃子學習道家理論。他的學問兼容并包,加上他對諸子百家的精心研究,寫出了《論六家要指》。他雖認為道家為最好,但已得“述六家之事,直陳得失,有弱案斷,歷百世而不能易”的評價。司馬談臨終之前告知其子,他多么想作一部繼孔子《春秋》之后的史書,然而他對自己未能 “明主賢君”,未能評論記載漢朝興盛以來的“忠臣死義之士”深感慚愧。臨終之際,他把此事交代給司馬遷,并要求兒子千萬不能忘記祖業(yè)。可見司馬遷 “明賢忠義”的人格主張,是對父親人格主張的繼承,而且司馬遷將它加以完善與發(fā)展,形成了極具人格張力的崇高理想,這也成了司馬遷修史的重要原因之一。正如南懷瑾先生所說:“必須加以時間的培養(yǎng),隔世或者隔代的努力,有了安定的社會基礎(chǔ),有了根深蒂固的文化,然后才能‘世后而仁’?!盵7]612在《報任安書》一文中,司馬遷說起很多古代有地位、有錢的人名字都被忘記了,只有那些出類拔萃、杰出優(yōu)秀的人物才被人們不斷稱頌?!叭斯逃幸凰? 或重于泰山, 或輕于鴻毛, 用之所趨異也”,其強烈的建功立業(yè)之理想可見一斑。司馬談臨終之際,流下了淚水,要求司馬遷在后世建功立業(yè),揚名天下,以顯父母。這種積極入世,進取不息的品質(zhì)在《史記》的很多人身上都有表現(xiàn)。這也說明了司馬遷的人格張力的形成是對其父人格思想的繼承和發(fā)展。
(三)《史記》人格張力形成的社會原因
首先,建漢六七十年以后,秦國滅亡,漢室興起的沖擊波還在繼續(xù)。當時的一個重要議題被日益迫切地提到朝廷和上層學者面前:“國家如何治理,如何治理好國家”。因此對歷史成敗之規(guī)律都在迫切地探討之中。當時的著名文學家陸賈就被漢高祖當面提問過,并要求其為高祖著述秦之所以失天下,漢之所以得天下的經(jīng)驗教訓(xùn),還有歷代各國之所以興亡的原因。探討歷史規(guī)律,總結(jié)成敗得失就少不了對人、對人性進行深入探討。賈誼的《過秦論》通過對比,得出了“仁義不施,攻守之勢異也”的秦國滅亡的結(jié)論。當秦國處于上升階段,自秦孝公以來,他們利用地理的優(yōu)勢,而且采用商鞅變法,大膽革新,使國力越來越強盛。他們上下齊心,苦心孤詣,經(jīng)營有方,并實施正確的戰(zhàn)爭策略。而在秦統(tǒng)一天下以后,一個小小的陳涉起義就動搖了秦的根基,終至秦國覆滅。從而提出了施行仁義,表達了對人的關(guān)心。西漢大儒董仲舒(司馬遷的老師)則提出“天人感應(yīng)論”,認為君權(quán)神授,在尊重人的基礎(chǔ)上提出了天人之間的感應(yīng)互動。人如果作惡,天會懲罰人;人如果為善,天會給人以獎賞。這樣能喚醒人們對天、對神靈,對自己行為的敬畏之心。這實際上體現(xiàn)了對人的重視。作為一本歷史著作的《史記》,必然對當時社會的各種問題進行考察,并尋求答案,也必然受到當時各種學說的影響,從而帶上強烈的人文意識。司馬遷用《史記》來探究天與人的關(guān)系,來知曉古今的發(fā)展規(guī)律,從而形成自己的“一家之言”。探究人類社會,尋找人文與歷史哲學的答案,正是司馬遷寫史的一大動機。其次,建漢之初,戰(zhàn)爭傷痕累累,因此休養(yǎng)生息,無為而治的黃老之學盛行。到漢武帝時代,隨著國力的興盛,積極入世的儒家思想開始盛行。漢武帝時期,開始采用董仲舒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的學說,儒家積極有為的思想逐漸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司馬遷父親司馬談則對道家學說情有獨鐘,其《論六家要指》對其他各家均有批判(當然也有肯定的地方),唯對道家學說只有肯定。這些思潮、學說都深深影響著司馬遷。也就在這社會處于不斷上升的歷史轉(zhuǎn)折時期,司馬遷形成了新的人格思想??梢哉f也是那個時代造就了司馬遷,使其人格理想得以張揚。
(四)《史記》對傳統(tǒng)人格張力的繼承
關(guān)于傳統(tǒng)的人格張力,古代沒有整篇的論述,我們只能在先秦諸子思想里面窺視一二。春秋時代,儒家代表人物孔子認為是一個“禮樂崩、臣殺君、子殺父”的時代??鬃右簧非蟆岸Y”和“仁”。他認為西周之禮使得人們和平相處,對人們有約束作用。“仁”是目的,“禮”是手段。一個人應(yīng)有仁愛之心“仁者愛人”,通過“禮”的制約來達到“仁”的目標。他認為當時社會的動蕩源于“禮崩樂壞”,只有“克己復(fù)禮”才能拯救社會。在《論語》中,孔子有許多對人的品德與人格的肯定與追求。孟子說“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8]47。由此可見仁、義、禮、智是孟子對人的基本要求。在他的主張中,最重要的還有民本思想,他認為國君為輕,社稷其次,而民為最貴。他的思想體現(xiàn)了他的人格平等意識,突出了他對人的重視。老子認為大道與仁義,聰明智巧與虛偽欺詐,六親不和與孝順仁慈,國家昏亂與忠臣賢相都是相輔相成。正因為大道廢了,才有仁義,有了聰明智巧便有了虛偽欺詐,有了六親不和,才會有孝順慈愛,國家昏亂之時便有忠臣良將。在辯證思維中,老子表現(xiàn)出對人格的關(guān)注與贊揚。再如屈原,一生坎坷,被奸臣侫黨讒言所害,但路再遠再長,人生再多不幸,他都保持著自己對人格張力的追求。
作為仁者,作為人的基本條件,仁、義、禮、智是古代圣賢所追求的做人的理想。司馬遷的《史記》對這種人格觀進行了承傳和發(fā)揚??偟膩碚f,這些傳統(tǒng)的人格意識,是司馬遷人格意識的奠基石。
司馬遷還對傳統(tǒng)的人要建功立業(yè)、努力奮斗的人生觀進行了承傳?!洞笙髠鳌分械闹恼Z句如 “天行健, 君子以自強不息?!苯o人一種奮發(fā)向上的力量?!短饭孕颉分袕娬{(diào)一個人應(yīng)有良好的德行風采,不要失去應(yīng)有的時機,要立功名于天下。司馬遷寫《史記》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為歷史上曾經(jīng)建功立業(yè)的人作傳。在《史記》中,到處都有自強不息、建功立業(yè)的人物。無論是王侯將相,無論是閭巷布衣,還是甿隸之徒,司馬遷都能為之著書立傳。譬如陳涉,也能在《史記》中列為世家。誠然,為了建功立業(yè),不能因小失大,必須學會隱忍?!妒酚洝分?,張儀能夠承受掠笞之巨痛, 范雎可以忍遭溲溺之大侮,還有韓信等等,皆能隱忍, 然而最終意氣風發(fā), 留名后世。管仲說過,公子糾失敗了,召忽為之而死。而管仲關(guān)在深牢里忍辱茍活,鮑叔不以管仲的行為為恥,因為鮑叔知道管仲是為了圖謀大業(yè)而忍辱偷生。魯仲連也曾說,拘小節(jié)者難以成就功名,惡小恥者不能立就大功。這些都表達了隱忍以就功名的追求。再如《伍子胥列傳》中的伍子胥,能夠棄小義、雪大恥,終于名垂千古?!妒酚洝分谐錆M了對忍小辱、棄細名,而建大功業(yè)者的熱情謳歌。這都顯現(xiàn)了司馬遷《史記》的人格追求。
司馬遷的一生充滿艱難、苦痛與悲憤,然而他隱忍以行,以巨大的毅力,超人的人格,為實現(xiàn)“立德、立言、立功”的理想不懈奮斗。
人們常用《孔子世家》“贊”中的一句話“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原出于《詩經(jīng)·小雅 》)來評價司馬遷,司馬遷與孔子那絕不放棄的人格多么相像。作為歷史巨著,司馬遷將《史記》與《春秋》等量齊觀。他積極入世,甚至與孔子一樣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司馬遷的入世之道,進一步展示了他那匡世濟民“大道之行,天下為公”的宏偉之志。
司馬遷處于極度困厄之時,無處申訴自己的壓抑與痛苦,然而他從不言棄,他在《史記》中 “述往事,思來者”,展示他強烈的人格追求。他隱忍以行,著書“立言”,為實現(xiàn)人生目標不懈追尋,最終實現(xiàn)了自己生命的尊嚴和生存的終極價值,造就了理想的個人人格,鑄造了一個民族的偉大靈魂。讀《史記》,就是讀其充滿張力的情感人格,讀其偉大的人生智慧。
司馬遷對整個中國文化的貢獻絕不僅僅是《史記》一部史書,還有他忠于理想、愛憎分明的情感追求,忠于事業(yè)、百折不撓的頑強意志,忍辱負重、立志前行的人格魅力,成為后世人們學習的榜樣。我們?nèi)缃窳私馑抉R遷,景仰司馬遷,其中一篇用血淚鑄成的文章《報任安書》給我們提供了非??煽康馁Y料。文中以“立德、立功、立言”為代表的積極入世精神,忍辱含垢、不屈不撓、自強不息的進取精神,殺身成仁、舍生取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犧牲精神,批判殘暴酷政、呼喚平等民本的人道主義精神,志存高遠、義不受辱的自尊精神,構(gòu)成了司馬遷人格張力的基本元素,是最能體現(xiàn)司馬遷《史記》的人格宣言。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可以看出司馬遷對生死的基本態(tài)度??尚业氖牵抉R遷通過《史記》的成功著述,完全實現(xiàn)了“立言”的宏愿,而且還無意之中使他成功“立德”,彪炳千秋。歷代以來,“秉筆直書”的“良史”精神一直為中國歷代史家所推崇。司馬遷做到了,他不僅客觀真實地記錄歷史,而且還思考著自然和人類的緊密關(guān)系,從而總結(jié)出人類歷史的發(fā)展規(guī)律。因此,《史記》就成了一部體現(xiàn)他獨立之思考和理想之人格的千秋巨著。司馬遷用《史記》完成了人格世界的構(gòu)建,我們只有讀懂了《史記》,才能讀懂司馬遷?!妒酚洝匪鶟B透的精神是多方面的。而《史記》中一系列血肉豐滿的歷史人物,也從不同側(cè)面再現(xiàn)著令人景仰的高尚人格,一直予人以鼓舞和啟迪。
通過《史記》,我們不僅看到了客觀真實的歷史事件,而且體會到司馬遷對人性、人格和人的情感的深入挖掘,體會到他在行文敘事中飽蘸著個人直率情感的精神世界,體會到他對悲劇性歷史人物及失敗者的人格精神的大膽贊賞。司馬遷通過《史記》,彰顯了一種立志圖強、自強不息、奮發(fā)向上的精神,張揚了一個歷經(jīng)磨難而不屈不撓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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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sonalityTensionofHistoricalRecordsbySimaQian
YAO Yi-deng
(School of Humanities, Weinan Normal University, Weinan 714099, China)
Personality tension is a show of power of personality. Sima Qian not only showed that he was a faithful to the history in the writing of history of Historical Records, but also revealed that he was the man pursuing a strong personality tension and strong personality charm. The formation of this personality tension causes personal, family, social and historical tradition, etc. The charismatic personality of Sima Qian became a model for people to follow.
Sima Qian; Historical Records; personality; tension
K207
A
1009-5128(2017)21-0064-05
2017-07-18
姚亦登(1969—),男,江蘇高郵人,渭南師范學院人文學院教授,全國漢語方言學會會員,文學碩士,主要從事漢語方言學、語言地理學、漢語言文學的教學與研究。
【責任編輯朱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