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魁
(安徽師范大學 圖書館,安徽 蕪湖 241002)
財力與才能的施展
——明清徽商參與家譜纂修考論
董家魁
(安徽師范大學 圖書館,安徽 蕪湖 241002)
明清徽商具有雄厚的經(jīng)濟實力和較高的文化素養(yǎng),他們熱心于家譜纂修等宗族文化活動。文章考述了明清徽商參與修譜的基本形態(tài),一是捐資修譜,徽州家譜纂修與刊刻需要巨額經(jīng)費,徽商財力雄厚而踴躍捐資;二是主持修譜,一些徽商具備較高的文化素養(yǎng),往往親自主持修譜;三是協(xié)助修譜,一些徽商發(fā)起修譜倡議、積極聯(lián)絡宗族成員參與修譜,并在修譜過程中承擔資料收集與資金管理等職責。這三種形態(tài)是徽商參與修譜中財力與才能施展的具體表現(xiàn)。
明清;徽商;修譜;財力;才能
普遍地說,明清徽商不僅善于經(jīng)營、財力雄厚,他們還“賈而好儒”、具備較高的文化修養(yǎng),并享有樂善好施、熱心公益的美名。徽商的這些優(yōu)勢和特征為其參與家譜纂修等宗族文化活動提供了施展財力和才能的機會?;丈谈鞅M其能,積極參與到宗族的修譜大事之中,雖然參與方式不同,但敦睦宗族的心是一致的。因此,徽商不僅踴躍捐資于徽州家譜的纂修工程,還往往親自主持修譜事宜,抑或是付出心力來組織協(xié)助修譜活動,可謂是財、才、力三者兼施?;丈虆⑴c修譜的事例在明清以來的家譜、方志和文集等文獻中記載豐富,以下擬分為三種形態(tài)加以考論。
1.家譜纂修刊刻的經(jīng)費需求
家譜的纂修需要相當數(shù)量乃至數(shù)額巨大的經(jīng)費支持,沒有資金保障是無法完成修譜工程的。就普遍情況而言,修譜的經(jīng)費來源大致有以下幾種途徑:第一種是來自宗族祠堂的族田、祭田等公產(chǎn)收入;第二種是由宗族成員按每丁或每口公攤錢或糧食;第三種是按照入譜的條目、字數(shù)或領譜的數(shù)量攤錢;第四種是宗族成員的自愿捐輸。那么,對于明清時期修譜發(fā)達的徽州地區(qū),徽州宗族修譜的資金來源又是怎樣的呢?為保證家譜纂修的費用支出,徽州宗族主要采取了三種方式來籌集經(jīng)費:一是包括商人出資在內(nèi)的“個人獨立自愿捐資助修”,這種方式在富商巨賈輩出的徽州是一種常見現(xiàn)象;二是“科丁派捐”,這應是徽州家譜纂修經(jīng)費來源的最為常用方式;三是“按丁派捐和自愿樂輸相結(jié)合”的辦法,這種采取發(fā)動和鼓勵宗族成員共同自愿捐輸?shù)姆绞绞腔罩莼I集修譜資金的一個極為重要的渠道[1]。
家譜纂修是一件工程浩大的宗族要事,修譜需要多項經(jīng)費開支,諸如修譜材料費、調(diào)查尋訪宗支差旅費、請名人作序作傳潤筆費、譜局(譜館)辦公費、譜司(譜師)刻印費等,而譜成之后的刻版印刷更需要巨大的資金。這從遺存下來的明清徽州一些大部頭、多卷本家譜可以想見。如明萬歷三年刻本《汪氏統(tǒng)宗譜》172卷、清乾隆刻本《汪氏統(tǒng)宗世譜》140卷、乾隆刻本《重編棠樾鮑氏三族宗譜》200卷,還有休寧黃村、歙縣潭渡之《黃氏宗譜》,歙縣西溪南之吳氏宗譜、江村之江氏宗譜等,無不卷帙浩繁、印制精良,從而耗資巨大。具體來看,如清乾隆年間歙縣棠樾、蜀源、巖鎮(zhèn)鮑氏三族修纂《重編棠樾鮑氏三族宗譜》耗銀共3 564兩,這從該譜卷末的“刊譜輸金”清單中可以看出,三派分別捐銀為2 320兩、1 200兩、44兩。道光五年黟縣西遞明經(jīng)胡氏宗族纂修《西遞明經(jīng)胡氏壬派宗譜》耗銀5 344兩[2]。明清徽州多卷本的家譜還有很多,不再一一舉出,也都花費了數(shù)額較大的纂修與刻印經(jīng)費,這在徽州家譜文獻中有著詳細記載。因此,徽州宗族往往需要依靠徽商的經(jīng)濟實力,才能順利完成家譜的纂修,這也是徽商捐資修譜的客觀原因。
2.徽商財力與捐資修譜
“徽之俗,一賈不利再賈,再賈不利三賈,三賈不利猶未厭焉?!?《祁門倪氏族譜》卷下《誥封淑人胡太淑人行狀》,清光緒刻本?;丈逃辛诉@種百折不撓、勇敢執(zhí)著的艱苦創(chuàng)業(yè)精神,往往都取得了不同程度的商業(yè)成功。明代中后期是徽商發(fā)展興盛之時,徽商所取得的商業(yè)成績已引起時人關注。如生活在明代嘉靖年間的南直隸人王世貞說:“嘗與所厚客屈指天下富家,居首等者,凡十七家”*(明)王世貞:《弇州史料·后集》卷36《嚴氏富貲》,明萬歷四十二年刻本。,徽州即有兩家。到了萬歷年間,徽商積累的財富更是驚人,據(jù)萬歷《歙志》記載:“邑之以鹽筴祭酒而甲于天下者,初則有黃氏,后則汪氏、吳氏相遞而起,皆由數(shù)十萬以汰百萬者?!?(明)張濤、謝陛著:萬歷《歙志》卷10《傳·貨值》,明萬歷三十七年刻本。因此,生活于明代萬歷時期的謝肇淛指出:“新安大賈,魚鹽為業(yè),藏鏹有至百萬者,其他二三十萬則中賈耳?!盵3]74他還比較了當時各大商幫之后得出判斷:“富室之稱雄者,江南則推新安,江北則推山右。”[3]74發(fā)展到清代,商人資本有了很大的膨脹,出現(xiàn)了不少擁資數(shù)百萬乃至上千萬兩的大商人。如鼎盛時期的淮鹽商人就是如此,據(jù)道光時人李澄在《淮鹺備要》中記載:“聞父老言,數(shù)十年前,淮商資本之充實者,以千萬計,其次亦以數(shù)百萬計。商于正供完納而外,仍優(yōu)然有余力。”*(清)李澄:《淮鹺備要》卷7,清道光三年刻本。生活于清嘉道年間的王贈芳在《謹陳補救淮鹽積弊疏》中也說:“向來商力充裕,辦運者百數(shù)十家,有挾資千萬者,最少亦一二百萬?!盵4]據(jù)《清代述異》記載:“乾嘉間揚州鹽商豪侈甲天下,百萬以下者皆謂之小商”[5]。
上述可見徽州商人財力之雄厚,具備了捐資修譜的能力。再加上明清徽商普遍表現(xiàn)出樂善好施、熱心公益的行為特點,大力支持家鄉(xiāng)的建設,尤其致力于宗族的修譜、建祠等文化事業(yè)。張海鵬、王廷元在論述徽商利潤封建化時指出,徽商將數(shù)量相當可觀的商業(yè)利潤消耗在建祠堂、修族譜、置族田等強固封建宗族勢力方面[6]??梢哉f,財力雄厚的徽商是徽州家譜纂修經(jīng)費的最主要來源。事實上,商業(yè)的競爭歸根結(jié)底乃是人才的競爭和文化的較量。為了回報宗族對自己的培養(yǎng)與商業(yè)幫助,經(jīng)營致富后的徽商對宗族修譜往往是慷慨解囊、踴躍捐資。如婺源商人胡德墉,“資稍裕,族修宗譜,即踴躍輸金。”*民國《重修婺源縣志》卷40《人物·義行》,民國十四年刻本。婺源人吳永鑰,在漢口鎮(zhèn)業(yè)賈,值水災雇舟救人甚眾,“尤篤根本,修祀廳、葺宗譜,所費不下五百金。”*光緒《婺源縣志》卷35《人物·義行》,清光緒九年刻本。歙縣商人鮑起元在汴梁經(jīng)商,聞宗譜付梓,“喜不自勝,樂捐多金,從事其襄。”*歙縣《重編棠樾鮑氏三族宗譜》卷101《希圣公派》,清乾隆二十五年刻本。生活于清康雍年間的歙人程佶,是寓居揚州的徽商程其賢之子,“尤厚于宗族……葺宗祠,修譜牒,表前修,翼后學,重建孫公橋,其費以萬計?!?(清)劉大櫆:《海峰文集》卷7《墓志·中書舍人程君墓志銘》,清刻本。清康熙年間,祁門葉氏于南京統(tǒng)修家譜,族中貧乏,費無從籌,商人葉良沐“典質(zhì)家產(chǎn),捐資千金,襄成其事”*同治《祁門縣志》卷30《人物·義行》,清光緒九年刻本。。更為突出的是,隨著徽商經(jīng)濟實力壯大,個人獨力出資完成修譜成為比較常見的現(xiàn)象。如清雍正年間,休寧洪氏宗族纂修《江村洪氏家譜》,商人洪昌“竭數(shù)載之精神,捐一己之囊槖,獨力出而修之?!?休寧《江村洪氏家譜》卷末《跋》,清雍正八年刻本。婺源人胡正鴻,“成童后,父命服賈?!粜拮V牒,葺祖瑩,費皆獨任?!?光緒《婺源縣志》卷34《人物·義行》,清光緒九年刻本。又如乾隆年間的方氏編纂《歙淳方氏柳山真應廟會宗統(tǒng)譜》,“其剞劂紙張、工價,皆善祖獨立肩之?!?《歙淳方氏柳山真應廟會宗統(tǒng)譜》卷20《縣給編號印照》,清乾隆十八年刻本。就是由于徽商方善祖的獨力出資而使宗譜得以順利纂修刻印。這樣的例子還有歙縣許登瀛,也是一人捐資修成《重修古歙東門許氏宗譜》,該譜序言中贊其“常捐數(shù)千金修宗祠、創(chuàng)義學,更捐萬金置義田……茲又舉百余年缺修之譜牒而續(xù)修之,其間世系遠近之校讎、鋟版裝潢之資費靡不仔肩而獨任。”*《重修古歙東門許氏宗譜》卷首《趙弘恩:新安許氏族譜序》,清乾隆十年刻本?;丈叹栀Y修譜的行為事跡,在明清以來的方志、家譜、文集等文獻中有著大量的記載,限于篇幅,此處不再一一列舉。
1.徽商主持修譜的能力考察
家譜纂修是一項系統(tǒng)而復雜的工程,不僅需要籌集資金,還需要較強的組織協(xié)調(diào)能力,作為主持纂修者更需要具備較高的知識文化方面的才能。因此,在明清宗族社會中,一般由宗族的知識精英階層主持家譜纂修工作,他們擁有家譜纂修的控制權與主導權。徽州宗族修譜也是如此要求的,如清同治年間,祁門武溪陳氏宗族在《新編凡例》中規(guī)定:“修譜責令儒生正人秉筆,毋許茍且偏徇,有傷族義?!?《祁門武溪陳氏宗譜》卷1《新編凡例》,清同治十二年刻本。在科舉與文化非常發(fā)達的明清徽州地區(qū),其宗族的知識精英階層主要包括宗族官僚仕宦、鄉(xiāng)紳、儒商及其他具有一定文化知識的族人。綜合考察可知,徽商具備了以下幾個方面的優(yōu)勢和條件,故而可以擔任主持修譜的重任。
其一,在財力方面,上文中已經(jīng)論述了修譜需要巨額的經(jīng)費支持,而徽商財力雄厚,具備這方面的財力優(yōu)勢,故修譜經(jīng)費的籌集沒有問題。經(jīng)濟是文化發(fā)展繁榮的保障,由于徽州家譜的纂修經(jīng)費主要來自徽商的慷慨資助,這使得徽商在宗族修譜大事中贏得了話語權和主動權。徽商在財力方面的優(yōu)勢,應是其能夠主持修譜的一個重要因素。
其二,在才能方面,明清徽商是有“賈而好儒”的特色,他們追求和獲取知識文化的方式有多種,有的“先儒后賈”,有的“先賈后儒”,更多則是“亦賈亦儒”、“賈儒結(jié)合”。由此產(chǎn)生的巨大影響使得明清徽州地區(qū)人才輩出,有“紅頂商人”胡雪巖、有“以布衣上交天子”的鹽商江春、有著名書商鮑廷博,更有位列翰林院編修的儒商程晉芳等??梢哉f,徽商是有知識、有修養(yǎng)的文化商人,而且是一支文化水平較高的儒商群體。因此,在徽州家譜的纂修過程中,有些徽商個人獨自纂修或續(xù)修了本族的家譜,有些儒商代表如鮑志道、方善祖等還主持擔任了本宗族的修譜大任?;丈叹邆洳拍芊矫娴臈l件,應是其能夠主持修譜的一個關鍵因素。
其三,在社會影響力方面,明清徽商具有良好的社會形象,這可以從徽商的一系列社會行為表現(xiàn)中得知。諸如徽商在商業(yè)經(jīng)營中“以誠待人”、“以信接物”、“以義取利”,在社會生活中“勤儉節(jié)約”、“樂善好施”、“熱心公益”,在對待宗族和族人表現(xiàn)為“尊祖敬宗”、“扶持桑梓”、“周恤族眾”等。徽商所表現(xiàn)的諸多行為善舉,為其贏得了良好的社會影響力,這應是其能夠主持修譜的一個必要因素。
2.徽商主持修譜的案例分析
明清徽商秉承宗族修譜“尊祖、敬宗、收族”之理念以及“慎終追遠”之目的,或出于凸顯本支派的實力而纂修支譜,或出于擴大宗族組織而纂修統(tǒng)宗譜。他們?yōu)榇硕純A注了心力,耗費了財力,更發(fā)揮了才能,其所纂之譜對當時及后世產(chǎn)生了較大影響。以下試舉一些典型事例加以分析。
(1) 鮑志道與《棠樾鮑氏宣忠堂支譜》 鮑志道,字誠一,號肯園,歙縣棠樾人,生于清乾隆八年,歿于嘉慶六年。他幼讀私塾,因家道不濟而棄學從商,二十歲后獨資為鹽運商,以“資重引多”出任兩淮總商20年,財力之雄厚堪稱巨富,其弟鮑啟運、其子鮑漱芳也都是成功而有名的商人。在明清以來的各類文獻中,記載有很多鮑志道經(jīng)商與修譜的事跡。如道光《徽州府志》卷十二載:“鮑志道,字誠一,一字肯園,棠樾人?!胫ёV,佽婚嫁,偕縣之同商淮南者,裒工費,與曹文敏公文埴復建古紫陽書院,費不足更獨蠲銀三千兩益之?!?道光《徽州府志》卷12《人物·義行》,清道光七年刻本。清乾嘉朝名臣朱珪在《知足齋集》卷五載:“(鮑志道)一初家甚貧,年二十游揚州,佐吳大守尊德治鹺,以質(zhì)直不欺稱。侍母疾克孝,友于弟啟運,修祖祠、輯宗譜、置祀田,助建紫陽書院,治歙之北河水射,教子勛茂成名?!?(清)朱珪:《知足齋集·文集》卷5《誥封中憲大夫鮑翁墓志銘》,清嘉慶刻增修本。
生活于清雍正、乾隆和嘉慶三朝的著名才子、文臣紀昀,在其詩文總集《紀文達公遺集》中收錄了兩篇有關鮑志道經(jīng)商事跡與修譜舉措的文章。一篇在該文集卷十五記載:“先生由困而亨,顧恒思于物有濟。修宗祠,纂家牒,置田贍族人之不能婚者,舉苦節(jié)之不能請旌者,則有關于倫紀……”*(清)紀昀:《紀文達公遺集·文集》卷15《傳·鮑肯園先生小傳》,清嘉慶十七年紀樹馨刻本。另一篇收錄在該文集卷十一,此篇文中將鮑志道所修之譜與蘇洵修譜的體例內(nèi)容作了比較:“蘇明允作族譜稱,觀是譜者孝弟之心可以油然而生矣。自末而溯其本,則百世之祖宗皆此身之所自出,知為此身所自出,則至遠者亦至親,不期孝而自孝矣?!U君肯園嘗續(xù)修族譜,經(jīng)緯分明,源委通貫,較蘇氏譜為詳密,余嘗為序之。今復匯集歷代以來先世之以孝行傳者,別建專祠,使族姓知所效法,無忝所生,因而籌劃經(jīng)費,設立規(guī)條,以贍貧乏、敦雍睦,是不特有蘇氏族譜之志,并兼有范氏義田之法矣?!?(清)紀昀:《紀文達公遺集·文集》卷11《書后·書鮑氏世孝祠記后》,清嘉慶十七年紀樹馨刻本。還有,清乾嘉時期的文人王芑孫在《淵雅堂全集》卷十五中,收錄其所撰鮑府君行狀一篇,詳細記述了鮑志道一生的經(jīng)商、孝行、修譜等事跡:“……念宗譜失修垂四十年,因就尚書公一支纂為支譜,合宋元來鮑氏之以孝行著錄者數(shù)十人為世孝事實一編。”*(清)王芑孫:《淵雅堂全集·惕甫未定稿》卷15《誥授朝議大夫累封中憲大夫掌山西道監(jiān)察御史加三級鮑府君行狀》,清嘉慶刻本。
《棠樾鮑氏宣忠堂支譜》于清嘉慶十年修成刻印,共有二十二卷,首末各一卷。目錄內(nèi)容依次為:卷首“編譜人名、掌譜人名編號”、卷一“誥敕”、卷二“遺像”、卷三至卷十六“世系”、卷十七“祀事”、卷十八“圖跡”、卷十九“義田”、卷二十“傳志一(凡十四首)”、卷二十一“傳志二(凡二十八首)”、卷二十二“文翰(凡五十九首)”、卷終“掌譜人名外號”。值得注意的是,編譜人名中,“編纂”者為鮑琮、“綜刊”者為鮑志道。該譜內(nèi)容豐富多樣、信息量大,所收資料珍貴,學術研究價值很高,是清代徽州具有典型性的一部家譜。筆者認為,該譜有以下幾個值得關注的問題:
其一,該譜是由鮑志道(誠一)和族弟鮑琮(學堅)聯(lián)合纂修而成。由于鮑氏在棠樾的一族枝繁葉茂,分成許多支派,而在棠樾本里居住的只占很少一部分,故有必要編纂更能體現(xiàn)棠樾本里鮑氏的族譜。到了清嘉慶初年,鮑志道及其二弟鮑啟運、長子鮑漱芳,已發(fā)展成為家貲巨萬的大鹽商,他們有財力并有能力再次修譜??梢哉f,宣忠堂支譜是鮑志道等鹽商參與并大力支持修成的,而主要是由大鹽商鮑志道出錢出力刊印的。本次所修支譜,宗十六世祖鮑象賢為支祖,辟尚書公舊居“宣忠堂”正廳為享堂,左側(cè)建尚書祠,作為奉祀禮拜之所,故譜名曰《棠樾鮑氏宣忠堂支譜》[7]。
其二,該譜收錄多位名人撰寫的譜序、傳記、行狀和墓志銘等,反映了鮑志道等鹽商的經(jīng)濟實力和社會地位。如請到時任戶部尚書的徽州同鄉(xiāng)曹文埴和文淵閣直閣事紀昀作譜序;譜中還收錄有明代的許國、汪道昆、金聲及清代的陳維崧、王芑孫、朱珪、紀昀等名人文臣所撰的傳記、行狀和墓志銘等。一方面,這些有分量的撰文自然提高了家譜的內(nèi)容質(zhì)量和影響力,也為我們保存了研究徽商與徽州家譜的珍貴資料;另一方面,我們從中可以看出,在享有“東南鄒魯”和“商賈之鄉(xiāng)”的徽州地區(qū),徽商不僅有追逐“厚利”的物質(zhì)追求,他們更有獲得“名高”的精神追求。
其三,該譜第十九卷收錄一卷“義田”內(nèi)容,這在其他徽州家譜中是不多見的。包括了“體源戶田記”、“公議體源戶規(guī)條”、“憲示”、“李縣主告示”、“鮑氏義田記”、“敦本戶田記”、“鮑氏義田記跋”、“義田記跋”等內(nèi)容,有助于研究徽州宗族的族產(chǎn)與運作問題。另外還要看到,鮑志道根據(jù)本支譜所組成的“宣宗支派”而設立宣忠戶族田五十畝,因此可以說,宣忠堂支譜編纂和族田設立的“宣宗支派”之產(chǎn)生,乃是鮑志道和鮑琮二人聯(lián)袂合作的成果,表現(xiàn)形式為鮑志道在外經(jīng)商并提供巨額資金和社會聲望,而鮑琮則在徽州鄉(xiāng)村進行管理。
(2) 方善祖與《歙淳方氏柳山真應廟會宗統(tǒng)譜》 清乾隆十二年,歙縣商人方善祖親手書寫《會宗小啟》,并向方氏諸派寄發(fā),極力宣傳和倡議纂修方氏統(tǒng)宗譜,即小啟文末所言“因書數(shù)語,遍告吾宗”。這是一項歷經(jīng)六年的費時費力且耗資巨大的編纂工程,最終于清乾隆十八年修成刊印《歙淳方氏柳山真應廟會宗統(tǒng)譜》21卷,譜前有“憲給印牒”并鈐徽州府官印。該譜現(xiàn)藏于上海圖書館,譜之版心題為“方氏會宗統(tǒng)譜”,而封面標題為“歙淳方氏柳山真應廟會宗統(tǒng)譜”,且從目錄至所有卷之始末處,皆標為“歙淳方氏柳山真應廟會宗統(tǒng)譜”,故筆者以后者題名稱之。
該譜目錄顯示共二十卷首一卷,其內(nèi)容依次為:弁首為“憲給印牒、序文、會宗小啟、考證書目、纂修人名”,卷一“凡例計十六條”,卷二“開國公家世行實、歷代譜牒序、黟侯子姓分派序、各派族譜序跋記考”,卷三“先帝世系圖考、原始世系圖志”,卷四“統(tǒng)宗世系圖志”,卷五至卷十六分別為環(huán)巖派、靈山派、淪坑派、淪潭派、沙溪派、潛口派、蘇磻派、畬坡派、磻溪成性派、柘田派、方村派、聯(lián)臨派世系圖志,卷十七“宸綸、請圖功臣于祖廟狀、廟額、祀典、國史列傳、文武科第錄”,卷十八“碑記、塋志、真應廟紀事、宗支合同、戶部鈐印譜牒、追覆祀產(chǎn)讞語、柳山十大派考、環(huán)山十八方考、綸序世次總目、柳亭山圖、祀產(chǎn)”,卷十九“方山世家、家傳、行狀誄辭、墓志銘表”,卷二十“贈敘、節(jié)孝志、譜外宗支附考、后序、跋后、領譜總號、縣給編號印照、譜成告廟文”。關于方善祖及其主持纂修統(tǒng)宗譜,有以下幾個問題值得探討,分析如下:
其一,在“纂修人名”中,“總修”為方善祖,還有編次二人、校字四人,都是擔任修譜的核心人員,全部屬于“環(huán)巖派”。由此可知,當時方氏十八派中的環(huán)巖派主導了本次統(tǒng)宗譜的纂修工作。
其二,方善祖積極倡修方氏統(tǒng)宗譜的原因與目的。究其原因,主要是由于方善祖感慨方氏宗族只有支譜而無統(tǒng)宗譜,即其所言“然皆各自為譜,迄無統(tǒng)系,亦缺典焉”。此前方善祖已經(jīng)編纂過所屬的上路口派支譜——《鋼山路口方氏支譜》,現(xiàn)在他已不滿足于支譜。于是他在《會宗小啟》中征引《禮記》“尊祖故敬宗,敬宗故收族”,來闡明其編纂統(tǒng)宗譜之目的在于“收族”,還說“為人后者何可不共溯本源”。事實上,他的主要目的應是擴大方氏宗族組織與凝聚力,而這與上文中鮑志道倡修宣忠堂支譜則用意不同。
其三,方善祖作為一位商人,為何能夠擔任主持纂修方氏統(tǒng)宗譜之大任?本次主持修譜的不是士紳官員而是鹽商方善祖,筆者認為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的因素:首先是有財力。方善祖往上前五代都是經(jīng)營鹽業(yè),可謂鹽商世家。家譜中載其“鬻財江淮間,延緣楚之西南靡不遍?!?《歙淳方氏柳山真應廟會宗統(tǒng)譜》卷20《贈宗人圣述序》,清乾隆十八年刻本。清代文學家、“桐城派”代表人物劉大櫆也在文集中記載:“方君榿林,嘗從其叔父夢堂服賈于豫章,經(jīng)營鹽筴之出入,計無弗周,而其家因益以饒裕?!?(清)劉大櫆:《海峰文集》卷7《方榿林墓表》,清刻本。尤其是在本次修譜過程中,由于方善祖財力豐厚而獨任其資,才使得方氏統(tǒng)宗譜得以順利纂修和刊刻,如譜載“其剞劂紙張、工價,皆善祖獨立肩之?!?《歙淳方氏柳山真應廟會宗統(tǒng)譜》卷20《縣給編號印照》,清乾隆十八年刻本。其次是有才能。劉大櫆對方善祖的才華作了高度評價:“然君為童子時,從塾師讀書,穎悟已異于常兒。雖其后業(yè)在貿(mào)遷,而讀書好學至老死不倦。故其見理通明,憶事矜審,幾務之來,揆度無有不當。雖當時名卿大夫,皆樂與交游。有以事就商校,君代為籌畫,竭一己之忠誠,而悉以中其窽要。以故卿大夫書札問訊無虛日,而君手答之,一日嘗至數(shù)十函。蓋其才之精敏如此,惜乎其僅用于鹽筴,豐裕其一家而已。使推其智能以施于邦國天下,則其所就豈出當時之卿大夫下邪?彼卿大夫不能以諮之于君,而君獨能之?!诩沂轮我?,而顧謂其不能施之于邦國天下,吾不信也?……方君諱善祖,字圣述,榿林其別字也。既卒,而君之族子弟素欽君之才行者,又為之私謚曰敏毅?!?(清)劉大櫆:《海峰文集》卷7《方榿林墓表》,清刻本。再次是有聲望并熱心修譜。劉大櫆對此也有詳細描述:“方君為漢黟侯之后裔,其二十一世祖弦始遷居歙之鋼山路口,數(shù)傳而至君之尊府怡園。怡園既沒,而君之祖鹿村乃終。君以孤童子承祖父后,故夢堂謂其宜棄舉子業(yè),而從其叔父侍繼祖母朱太安人于豫章。而君之母汪太安人方家居在歙,君于經(jīng)理鹺務之暇,每歲終輒涉彭蠡、潯陽,犯風濤之險以省其母氏于家。及朱太安人卒,君扶櫬歸里,乃更構(gòu)閣于家園,而偕其弟匏舫以共承母氏朝夕之歡。葺宗祠,修家乘,而又以方氏家于新安,或遷于外,溯其支之分為十二者,會而譜之。君之居家甚儉,及其遇人之急難,則傾身救之,而于宗族姻親之貧寡,尤撫恤之甚厚。蓋君雖不仕,而其孝友于家澤及里黨,固可無愧于當世之卿大夫也?!?(清)劉大櫆:《海峰文集》卷7《方榿林墓表》,清刻本。
方善祖墓表中記載“方君以乾隆之二十年十一月七日卒,享年六十有二”。由此可知,其在方氏統(tǒng)宗譜修成刊行之后的第二年即去世,他把回鄉(xiāng)安度晚年的寶貴時間耗費在修宗譜的事業(yè)上。對于方善祖的行為事跡,韓國學者樸元熇作了評價:“方善祖是祖先五世以來一直從事鹽業(yè)的典型的徽州商人。方善祖為了養(yǎng)家糊口,在異鄉(xiāng)漂流三十年后,終于積蓄了很大一筆財產(chǎn),回家鄉(xiāng)隱退。他帶著極大的熱誠,不惜花費巨款,修筑了一族的宗祠,編纂了族譜。這樣的現(xiàn)象不僅是方氏一族的特例,而且是當時成功的徽州商人普遍性的行動樣式?!盵8]
(3) 吳幼符等徽商的修譜事例 吳幼符,名自充,歙縣長林人,是清代一位鹽商。其家傳記載為“幼符業(yè)鹽策,家益起,性慷慨愛人,是以鮮余財。”*(清)魏禧:《魏叔子文集外篇·文集》卷17《吳君幼符家傳》,清寧都三魏全集本。吳幼符年十四即擔憂吳氏宗譜年久失修,并不辭辛勞而奔波,訪宗人、搜舊譜,歷經(jīng)十余年而獨力完成修譜之大事。吳氏家傳對此有著詳細記載:“吳氏自子明公以來遷徙不一,子孫蕃衍多散處四方,數(shù)百年譜牒荒缺,尊卑行輩親疏無所考。幼符年十四嘗以為憂,乃走楚豫章淮南北吳越間,求宗人所在,考宗支,搜舊牒,補木主之廢,清稽墓田,忘寒暑晝夜,參定編次之,凡十余歲而譜成。遠近之宗、世次、名字、官爵、行業(yè)、嫁娶、生卒葬皆井井有條,列于是。”*(清)魏禧:《魏叔子文集外篇·文集》卷17《吳君幼符家傳》,清寧都三魏全集本。吳幼符對所修家譜非常喜愛和珍惜,不允許別人觸碰,表現(xiàn)為“初,幼符修譜冊,成日置幾上,有甚憂,及人觸其怒不可解,見譜冊,則怡然色喜,不復記憶云。”可惜吳幼符生活壽命不長久,還未等家譜刻印即病,在其三十三歲得病時,他對家人說:“家譜具而不及刻木,吾目未瞑也,兒其圖之。”*(清)魏禧:《魏叔子文集外篇·文集》卷17《吳君幼符家傳》,清寧都三魏全集本。清代文人魏禧為之作《吳君幼符家傳》,對其一生短暫卻孜孜修譜的感人事跡給予了高度評價:“予客廣陵,交越辰六,幼符子榮第為辰六妹婿,因介之奉其狀請立家傳。予為長太息不能已也,余數(shù)游江南世家大族,廣園囿第宅,而無宗祠以安先祖。合其族人著書汗牛馬,于譜系則闕然。自高曾以上有不能舉其名氏者。先征君生平重宗族,至死勤祖廟之祭,以修譜屬諸子曰:‘此人之本不可忘也?!瘑韬?!幼符其可謂知本矣?!?(清)魏禧:《魏叔子文集外篇·文集》卷17《吳君幼符家傳》,清寧都三魏全集本。事實上,類似于吳幼符關心宗族、親力修譜的徽商事例不勝枚舉,此處不再贅述。
徽商除了上述的捐資修譜、主持修譜以外,很多情況下是量力而行、盡力而為,參與到修譜事宜之中,積極協(xié)助修譜。諸如他們發(fā)起倡議修譜,或者聯(lián)絡宗族支派修譜,或者訪求舊譜資料、調(diào)查搜集外地宗族成員的信息,或者在宗族修譜工程中擔任某項具體任務等。這些行為都應是積極協(xié)助修譜的一種方式,也都為宗族的修譜事業(yè)貢獻了一份責任和力量。
1.發(fā)起倡議和聯(lián)絡宗族
家譜纂修是一件復雜的工程,首先要做的事情應是發(fā)起倡議,并聯(lián)絡宗族支派成員參與支持修譜之大事。那么,徽商往往從一開始就參與到修譜當中,尤其是徽商經(jīng)營四方,為其聯(lián)絡外地宗族成員提供了機會。據(jù)資料所見,婺源商人的事例較多,如施成章見“族譜歷年未修,倡議重輯”*民國《重修婺源縣志》卷39《人物·義行》,民國十四年刻本。;張子列“其家居,恒手不釋卷……*婺源《星源甲道張氏宗譜》卷38《文學張子列年兄行狀》,清乾隆刻本。又時以支譜為念,思發(fā)知啟續(xù)編,完百余年缺典?!?道光《徽州府志》卷12《人物志·義行》,清道光七年刻本。汪升“偕諸昆季,梓刻曾祖士漢遺書,倡族人修譜?!?吳榮森看到“吳氏譜自前明來,支派各修,訛舛失次”,便“聚族議創(chuàng)為統(tǒng)宗,竟委窮源,世系不紊。譜成,合族為請,邑侯朱贈額‘誼敦鄉(xiāng)閭’?!?光緒《婺源縣志》卷34《人物·義行》,清光緒九年刻本。詹銓“因貧學商……為人有干才,有俠氣,凡公益事挺身自任,勞怨不辭。……在家招股禁山,斂資興學,排解紛難,倡修宗譜,皆為人所難為者?!?民國《重修婺源縣志》卷42《人物十一·義行八》,民國十四年刻本。還有胡廣耀,其族弟胡鳴鶴在為他撰寫的傳記中稱“兄承父業(yè),商而好儒,尤醰心于文翰……同治癸酉,五門議修統(tǒng)譜,石埭、太平、休、黟諸同宗多在鎮(zhèn)經(jīng)商,兄竭情聯(lián)絡,會修者眾?!?婺源《重修清華胡氏宗譜》卷末《貢生廣耀公傳》,民國刻本。
其他幾縣商人也有倡議、聯(lián)合修譜的表現(xiàn)。如歙縣江村人江允暐,“本宗支譜未輯,開局捐修未成而卒。子振鹍承遺志,更聯(lián)合三宗,克竣數(shù)百年未竟之功?!搴献V之輯與族侄恂虛衷考訂。經(jīng)營襄贊,克底于成。有名紹萱者,與兄紹芳捐刻濟陽宗譜,又助修宗祠,治入村石路?!?道光《徽州府志》卷12《人物志·義行》,清道光七年刻本。又如康熙刻本《槐塘程氏重續(xù)宗譜》是由程氏江村派程槚倡議所修的,該譜在凡例中稱“此譜重續(xù)之舉,江村派槚公創(chuàng)議”*《槐塘程氏重續(xù)宗譜》卷首《凡例》,清康熙十二年刻本。??兿倘送糇髁?,“少業(yè)儒,孝養(yǎng)盡職,因親老兄故棄而就商。嘗修家廟,倡集同宗,修明譜牒?!?道光《徽州府志》卷12《人物志·義行》,清道光七年刻本。還有章必泰,“性嗜學,喜吟詠,隱于賈,往來吳越間……嘗因收族訪譜,遇福建浦城宗人名漢者,于吳門道及南峰宗佑重建事,于是相與刊發(fā)知單,遍告四方諸族。”*《績溪西關章氏族譜》卷24《家傳》,民國四年木活字本。類似例子還有很多,不再一一贅述。
2.資料收集與資金管理
家譜纂修需要宗族眾人的合力來完成,在預修家譜的過程中有許多事情需要去準備。其中,宗族的舊譜、各支派的支譜、宗族成員的信息等,都必須提前完成,以作為新修或續(xù)修家譜的資料來源。否則,一部內(nèi)容豐富而繁雜的宗譜不可能正式纂修和刊刻?;罩葑谧鍖Υ艘哺叨戎匾?,如休寧禮村戴氏在議定重修宗譜時即言:“首及采訪之策,次及籌款之方。其采訪也則近必躬親,遠必函知,至遠莫能致者,仍復轉(zhuǎn)相咨諏,務期無遺,而后怏其籌款也。”*休寧《禮村戴氏統(tǒng)宗譜》卷首《戴濟修:續(xù)修宗譜序》,清光緒三十四年木活字本。該宗族把資料采訪與資金籌款看作家譜纂修的兩個重要環(huán)節(jié)??梢哉f,家譜纂修是一件費錢又費力的事情。以下從兩個方面加以分析。
其一,新資料的收集對家譜纂修的按時保質(zhì)完成至關重要。雖然徽州宗族在修譜的經(jīng)費和人才方面都占有優(yōu)勢,但在家譜資料收集方面也會遇到困難。正如卞利先生所論述的那樣:“特別是在徽州這樣一個人口遷徙與流動極其頻繁的山區(qū),大量徽商僑居他鄉(xiāng),沒有編纂人員的辛勤奔波操勞采訪調(diào)查搜羅,沒有雄厚的資金支持,要想畢其工于一役,其難度是不可想象的?!盵9]從中可知,宗族材料的調(diào)查與搜羅是一件非常辛苦費勁的事情。關于這一點,我們從清道光年間歙縣西沙溪汪氏宗族修譜中可以想見,該譜在卷首《重修族譜凡例》中作如此描述:
修譜之役,纂輯不易,搜羅更難。纂輯僅耗心思,搜羅艱于跋涉。吾鄉(xiāng)人丁散處,如兩粵滇黔,孑遺遠寓,恍星落天涯,欲循源溯流,匪第路費不給,且恐乏嗣無傳,或遷徙他處,徒往無益,惟注明當日所遷之地,使日后易查可矣。吳越燕齊楚豫西江之間,或暫寓,或久居,平昔既識某處某支,設未訪到,譜中即缺,罪將安歸?是以吳越附近之區(qū),年雖邁,猶可勉強躬親閱歷,至燕齊楚豫西江道里云遙,則遣子文源、道源與仆朱福、楊貴分投往收。其間江海風波,性命介于呼吸,霜雪沖冒,困苦迫于長途,甚鞍馬奇寒,絕無敝裘□凍,備嘗險阻,遍歷艱辛,水陸之程五萬余里,往來約費百五十金,稿方征全*《新安歙西沙溪汪氏族譜》卷首《重修族譜凡例》,清道光二十九年刻本。。
徽商作為宗族修譜的一支重要力量,參與面廣泛,他們往往也為宗族修譜而盡力搜羅材料。如上文提到的績溪商人章必泰“收族訪譜”,“厥后詣浦城,查閱統(tǒng)宗會譜與西關譜有無異同,并錄藝文之未備者以歸?!?績溪《西關章氏族譜》卷24《家傳》,民國四年木活字本。婺源商人施圭錫,“例授儒林郎,性孝友。佐父業(yè)木,比父歸里,孳息倍于前,悉均兄弟,不以自私?!瓏L以宗譜久未搜輯,悉心稽考本支,尋碑覓塋,并咨訪于寄籍乏祀之家,俾無遺失。其篤于族誼類此。道光己酉,貢入成均?!?光緒《婺源縣志》卷35《人物·義行》,清光緒九年刻本。還有的徽商為宗族修譜親自編寫和整理材料。如歙縣商人周嗣晨,“值宗譜重修,述其梗概,敬附譜末用志勿諼。”*歙縣《周氏重修族譜正宗》卷13《明之公傳》,清咸豐十一年刻本。婺源商人胡世炳,“以木業(yè)往來楚粵間,暇則習書算,生平未多讀書,而吐屬出風入雅,筆札玉潤珠圓?!?道光)歲庚戌,慮宗譜失修,手錄草系,商族開局,旋以兵燹中止,雖有志未逮,然心已至。今家乘重新,咸道公為先路之導?!?婺源《重修清華胡氏宗譜》卷末《清華世炳公傳》,民國刻本。
其二,家譜纂修所需的巨額資金是家譜順利修成的重要保障,需要精明能干之人來負責管理。徽商由于財力雄厚且具有文化修養(yǎng),又是捐資修譜的主要人員,所以可以推測,徽商也往往會承擔籌集和管理修譜資金的重任。如徽商章心鏡,“清光緒辛卯,家乘五次續(xù)修,公擔任合族經(jīng)費收支責,潔清自勵,計一絲一粟不入私囊,族人韙之,目為廉士焉?!?《全城章氏續(xù)修宗譜》卷17《心鏡公暨允惞公合傳》,民國八年刻本。又如婺源商人胡默莊,在宗族續(xù)修統(tǒng)譜時,一人獨任巨額修譜資金的管理者,任勞任怨,不貪私欲,節(jié)約開支,最后竟然還有余額經(jīng)費。猶如其家譜傳記所載:“少習舉子業(yè),郡縣試屢列前茅,惜艱于一衿,棄儒就賈,業(yè)茶十載,虧蝕其八,維時夔亦同此業(yè),且同此累,僑寓滬上,如魚失水,相見喣沬,遂成莫逆交。同治癸酉,五門續(xù)修《第九屆統(tǒng)譜》,堂兄以盡義務,司會計,支派紛繁,散譜時轟轟烈烈輸納貲財,出入盈千累萬,均于一身綜理,其任勞苦罔辭,未解衣寢者十余夜。他人處此,非盡情揮霍即侵沒羨余,乃兢業(yè)自持,出納唯謹,一錢尺帛涓滴歸公,得有贏余?!?婺源《重修清華胡氏宗譜》卷末《從堂兄默莊傳》,民國刻本。
此外,關于徽商傾心傾力、協(xié)助本宗族家譜纂修的事跡,還有令人感動的例子。如婺源商人胡奇峰,“性孝友,精會計,長習計然策,所到之處頗有聲。嗣遭寇亂歸里,適祖祠被燒,凋殘之后公領袖集族重造,今煥然一新者,藉公之力居多。旋慮宗譜失修已久,復同族人設局于祠。甫二載,公忽患疾,雖久臥床褥,而于局務猶眷念不忘,惜未及終事,公病已不瘳矣?!?婺源《清華胡氏宗譜》卷23《文集雜錄·悼奇峰公即世并序》,清同治刻本。同事都非常痛惜他未等到宗譜修成而去世,于是為他賦悼念長詩一首,描述了徽商胡奇峰一生在外經(jīng)營和關心修譜等行為事跡。其中,“節(jié)屆陽生氣失調(diào),一病勾留歲月遙。床褥不忘翻譜牒,未能強步尚心焦?!?婺源《清華胡氏宗譜》卷23《文集雜錄·悼奇峰公即世并序》,清同治刻本。反映了他始終關心和費心于宗譜纂修之大事,以致勞累而生命,但卻至死不忘修譜事宜。由于他的前期努力和一直關注,最終宗譜得以修成,只可惜“宗譜樂成歡飲處,遍酌巨觥少一人?!?婺源《清華胡氏宗譜》卷23《文集雜錄·悼奇峰公即世并序》,清同治刻本。
綜上所述,本文從三個方面考論了明清徽商參與家譜纂修的基本形態(tài),筆者認為徽商的這些行為舉措,是其擁有雄厚財力、具備較高知識才能以及熱心宗族文化事業(yè)的具體展現(xiàn)。誠然,明清徽商積極參與徽州家譜的纂修,一是有其主客觀方面的多重原因的,二是對徽州家譜的纂修和演進起到了積極影響,三是徽州家譜對明清徽商的發(fā)展壯大亦產(chǎn)生了重要作用,筆者將另有專文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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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play of Financial Resources and Ability: Study of Huizhou Merchants' Participation in Genealogy Compilation i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DONG Jiakui
(Library,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241002, China)
Huizhou merchants had strong economic strength and high cultural literacy, and they were enthusiastic in clan activities like genealogy compilation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In this paper, the main forms of Huizhou merchants' participation in genealogy compilation during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were studied. The first form was financial donation in genealogy compilation. Although it cost much to compile Huizhou genealogy, the rich Huizhou merchants participated in it enthusiastically. The second form was presiding over Huizhou genealogy compilation. Some Huizhou merchants had high literacy, they compiled genealogy by themselves. The third one is providing help to the activity of Huizhou genealogy compilation. They either launched it, or contacted their clan members to participate in it actively. Moreover, they undertook both material collection and fund management tasks. These three forms showed that Huizhou merchants had great financial resources and ability in their genealogy compilatio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Huizhou merchant; genealogy compilation; financial resource; ability
2017-04-05;
2017-07-13
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11&ZD094);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13&ZD088);安徽省教育廳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重
點項目(SK2014A139);安徽大學徽文化傳承與創(chuàng)新中心招標課題(2015A1)
董家魁(1980-),男,安徽阜南人,副研究館員,博士,碩士生導師。
K291/297
A
1008-3634(2017)05-0094-8.5
(責任編輯 蔣濤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