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農民在日常生活的實踐中尋求生命價值的實現(xiàn)。從家庭生命周期的歷程來看,“人生任務”規(guī)定了農民在不同階段需要承擔的社會義務及其實現(xiàn)方式,義務感構成了日常生活的驅動力,農民在“人生任務”的實現(xiàn)中獲得生命的“圓滿”。家本位、代際關系與“過日子”是農民生命價值實現(xiàn)的核心要素,也是理解“人生任務”的關鍵概念,在實現(xiàn)任務的過程中農民獲得了生命綿延感與死后世界的想象,獲得了對有限生命的超越,這構成了中國農民宗教意識的某些特征。
關鍵詞:生命價值;人生任務;圓滿;宗教
中圖分類號:D422.7;C912.62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17)01-0060-08
收稿日期:20160628DOI:10.13968/j.cnki.1009-9107.2017.01.09
基金項目:西北農林科技大學2015年博士科研啟動費(2452015332)
作者簡介:陳靖(1986—),男,西北農林科技大學人文社會發(fā)展學院講師,農村社會研究中心研究人員,法學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農村社會學。
引言
貫穿農民生命歷程的最終意義是什么?對“最終意義”的討論通常屬于宗教研究的范疇,而宗教是獲得人生圓滿的途徑,涂爾干以降的宗教研究關注價值的超驗性(圣)與生活的經驗性(俗)之間的沖突。在圣俗二分的分析框架中,中國宗教的研究者很難處理民間宗教這一“模糊”領域,如果說佛教、道教等建制性宗教符合涂爾干進路對于宗教的超驗性社會事實的判斷,民間宗教則因其非建制性、草根性與群眾性而無法被納入涂爾干的理論譜系。民間宗教的研究者們也發(fā)展出“制度性宗教”與“彌散性宗教”的分類來表述這種宗教經驗之間的張力[1];一些從民間宗教實踐經驗出發(fā)的研究,已經關注到了“制度性”與“彌散性”并非截然二分,而是有著復雜關聯(lián)和交織,因而分類或形態(tài)的界定僅有相對意義。民間宗教中,民間信仰這種“不受制度性專門人員控制的行為與信仰”[2]雖然是發(fā)生在田野鄉(xiāng)間的非理性的、不夠精致的宗教形式,但其理論背景仍是關注神明、祖先等超自然力量所展示出的“圣”與“俗”。
梁漱溟認為“中國缺乏宗教,以家庭倫理生活來填補它”[3],來自農民日常生活的分析能更進一步地理解農民在家庭儀式、代際關系中的意義實現(xiàn),由此擴展“宗教”在民間社會中的分析視域。賀雪峰通過“農民價值”這一分析工具來認識農民生活中的“終極意義”,他認為農民的本體性價值突出地體現(xiàn)在生兒育女與過日子中,社會性價值則表現(xiàn)在面子競爭上,二者構成了農民生命價值的二維[4]。桂華關于中國家庭生活中的“禮”與生命價值的討論,以“禮”為表述對象,闡述了中國農民的日常生活中的價值體驗[5]。本文借鑒了“生命價值”這一概念,它關注農民的人生意義問題,即“生命如何不朽”的問題。有關農民生命價值及其實現(xiàn)方式的研究,構成了中國民間宗教研究的另種取向,這種取向表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社會科學研究者開始擯棄對于“宗教”概念界定的討論,轉而尋找來自日常生活經驗中人們價值與意義的實現(xiàn)方式,從而凝練出了一批具有社會學解釋力的本土概念,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吳飛關于“過日子”的闡釋,他將“一個人以家庭為中心經營生活的過程”稱為“過日子”,通過自殺這一“唯一嚴肅的哲學命題”來審視活人的意義世界和生存邏輯[6],陳輝在關中農村的調查中強調了“過日子”更是一套生存?zhèn)惱韀7],劉燕舞同樣通過自殺的村莊演繹,討論了“奔頭”這一本土概念對于生命價值實現(xiàn)的意義[8]?!斑^日子”“奔頭”是農民日常生活中的語言,在特定的社會文化語境中,農民都對這些概念有共同的想象和敘述方式。筆者在關中西府邢村的調研中,農民習慣以“人生任務”“負擔”“圓滿”來表達對于日常生活、人生歷程的理解。深受佛教傳統(tǒng)影響的關中地區(qū),關于“圓滿”人生的想象,是指完成人生必需的功課,達到無缺憾的境界,因而有關“圓滿”人生的想象構成了人們生命價值的基本內涵,而“圓滿”與否,取決于對人生中的功課—人生任務—是否能無缺憾地完成。
“生命價值”是理解農民人生價值的概念,是涉及農民安身立命的價值基礎,是回答“為什么而生活”的超驗哲學,“生命價值”雖不是一個通用的學術分析概念,但可以通過社會性操作化來推進其理解力,本文中使用“人生任務”這一具體生活實踐來闡述農民生命價值的實現(xiàn)方式。通過農民在不同家庭生命周期中的“任務”來考察農民的生命價值。“人生任務”來自村民的日常語言,通常表述為“任務還沒完成”,或“盡義務”“完成任務”等。與前文所述的“過日子”“奔頭”等民間詞匯一樣,“人生任務”在特定的群體以及語境中,村民都明白其意所指。本文將剖析“人生任務”的具體內涵,并從中發(fā)掘這一概念對于農民倫理與價值的解釋意義。
一、“人生任務”的闡釋
關中地區(qū)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保存較為完整的區(qū)域,邢村位于關中平原西部的平原丘陵過渡帶,村民以莊子為聚落,同姓家戶聚居,莊子不僅構成了村民日常生活的物理空間,也構成了村莊交往互動的基本場景,更是一種共同的經濟單元。邢村目前共有4個村民小組,小組之間相互獨立且存在明顯的物理邊界。目前村莊共有2 400多人,500多戶,耕地面積3 700多畝,整體處于“人均一畝三分、戶均不過十畝”的經營規(guī)模。從社會結構上看,邢村注重以“五服”為邊界的戶族結構,也注重以莊子為單元的地緣認同。因宗族力量并不存在,戶族是基本的認同單位,賀雪峰在關中地區(qū)的武功縣調研提出了戶族作為當?shù)剞r民的認同與行動單位[9],邢村的“戶族”并不像武功戶族那樣龐大,一般是同一曾祖繁衍的子孫。該村缺乏武功地區(qū)那樣的村莊歷史感,其較早的居民大多為外遷戶,據(jù)村莊老人介紹,大部分村民都是1928—1930年關中饑饉之后搬遷到此地的逃荒者,因而村莊歷史至今不過百年。一般戶族延續(xù)至今也不過五至六代,并沒有形成宗族性文化,同一姓氏為一戶族。因為歷史感較短、親屬關系較近,按照經典的家族理論,仍處于“五服”結構,一些姓氏甚至只能達到“四服”規(guī)模。
(一)家庭中的倫理生活
在討論農民的價值實現(xiàn)問題中,家庭是論述的關鍵對象,也是價值實現(xiàn)的最終歸宿。錢穆指出,“中國人的家,實即中國人的教堂”[10],宗教的儀式就是農民講的“過日子”,價值、倫理等抽象命題在日常生活中得以展現(xiàn)。日常生活包含了一種面向具體實踐的社會學的轉向,值得一提的是,近年來有一批對于家庭生活倫理的社會學研究成果均以關中農村作為表述對象,且這批研究成果都是基于農村日常生活與農民家庭生活的調查之后所出產的,他們的研究將視角限定在農民司空見慣、習以為常的瑣碎生活中,討論了蘊含在熟悉的、不斷重復的社會情境中的有關著“義”“生命倫理”等關涉宗教的終極命題[1113]。
從關中人習慣使用的詞匯來看,“過日子”不僅是農民日常生活的總體概括,也是人們對于生命歷程與生命意義的凝練。吳飛以“過日子”來類比西方人的終極宗教追求,來對應缺乏宗教價值的中國人的生活目標?!斑^日子”這一來自鄉(xiāng)土、源自農民自我表述的概念的確可以用來理解農民的生命價值。只不過,吳飛的“過日子”邏輯體現(xiàn)在家庭政治的正義性原則之中,陳輝在關中Z村的研究則關注在家庭觀念主導下的生活邏輯是如何圍繞“過日子”鋪展開來[11]。二者共同之處在于缺乏家庭生命周期的視角,從農民個體生命歷程的視角來看,其在家庭生命周期的不同階段所承擔的“人生任務”,不僅可以凸顯“過日子”的線性展開方式,也有助于探尋生命意義的實現(xiàn)及其再生產機制。
在邢村的農民看來,“過日子”的主要場域是在家庭,但不同階段有不同“過法”,特別是在代際關系的維系、社會性“面子”的獲得以及物質支配的方式上會表現(xiàn)出明顯的不同。例如,已經“完成任務”的人,其物質享受是理所當然的,而如果哪戶村民還沒“完成任務”就開始大手大腳花錢、注重物質享受,在村民那里會被認為“不會為人”,不將物質分配在該用的地方,會影響代際關系的互動。與宗教體驗不同的是,“過日子”本身是一種世俗性的實踐,這種具有世俗意味的“過日子”追求是因地方而異的,是地方性知識的重要方面。在追逐“好日子”的生命歷程中,每個階段的“好日子”標準是不同的。豐裕的物質基礎、和諧的家庭關系與傳宗接代是農民公認的“好日子”的必要條件。在家庭生命周期的不同階段,對三者的追逐是不同的。
“過日子”是一個人走完一輩子的過程,其過程性體現(xiàn)在出生、成長、成家、立業(yè)、生子、教子、養(yǎng)老、送終、年老、壽終等這些環(huán)節(jié)[6]。“過日子”作為日常生活實踐,塑造著農民的價值實現(xiàn)的方式,當“過日子”的過程主要是在家庭中完成時,農民的價值與意義就圍繞著家庭關系來展開。在家庭中需要處理的是夫妻關系和親子關系,特別是由親子關系所代表的代際關系,是農民家庭再生產的主要內容。
(二)“人生任務”的內容
在村莊調查中筆者總會聽到農民說,“某某某現(xiàn)在是村里最享福的人了,家里沒有什么負擔,任務都完成了”,在農民的生命世界中,幸福與否與人生任務息息相關,而人生任務是與生俱來的“天命”責任,只有完成了任務才算人生圓滿?!叭松蝿铡庇^念就是這樣一種具有義務性的、規(guī)訓著生活實踐的文化律令。邢村人認為,一生之中需要完成的任務很多,但細究起來都是圍繞家庭再生產而展開的。
1.生兒子與傳宗接代。家庭的主要功能是繼嗣和撫育,子代的繁衍與養(yǎng)育傾注著父代的血脈、情感和物質,也是中國人重要的人生價值。關中家庭以男丁為核心,男丁是繼嗣和綿延香火的主體和對象,父代與子代家庭的物質與情感互動中,傳宗接代是首要功能。子孫是自己生命的延續(xù),必須生兒子,絕后是令人恐懼的。生育觀念中蘊含著農民對于生命價值的理解,血脈綿延、香火傳遞這種先驗性價值追求依然存在,承載著農民的生命延續(xù),承載著農民對家族、血緣的義務性。
為什么必須生兒子?村民的解釋是:“男娃能干重體力活、扛袋子,女娃能扛嗎?”“夜里澆地,男娃去父母放心,女娃去的話父母不放心?!睂嶋H上,村莊種植的小麥和玉米等糧食作物早已經實現(xiàn)機械化生產后,關于勞動承擔的理由已經很難成立,為什么村民依然有強烈的生子沖動?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國家嚴厲推行計劃生育政策之時,邢村依然有很普遍的超生行為。為了生兒子,棄嬰、溺嬰的現(xiàn)象非常普遍,“逃計劃生育”的現(xiàn)象也屢見不鮮。一組的48歲的村民宋某,一生養(yǎng)育了兩個女兒,實際上在小女兒之前還生了兩胎女嬰,都送到了別人家。他的兄長則比較幸運,頭胎女兒之后又生了一胎女兒,送人后第三胎終于生了個兒子。我們問及宋根寶的老伴,為什么生了幾個女兒后還要繼續(xù)再生兒子,她的回答和很多村民一樣:“生兒子能干體力活,女娃很多重活干不動,夜里澆地也不放心讓女娃去?!焙髞砉P者繼續(xù)追問:“沒有兒子,在村莊里是不是抬不起頭,被人看不起呢?”她立即稍激動的應道:“你說對了!沒有兒子,別人會說,會被別人看不起的。”
在以男性作為“傳宗接代”主體的關中農村,沒有兒子被視為是失敗的人生,既無綿延的子嗣作為慎終追遠的傳承者,人生價值也就無從實現(xiàn),因而“絕后”是件令人恐懼的事情,這種恐懼在男系偏重的地區(qū)具有普遍性[14],不僅來自于本體性價值缺失而產生的焦慮,也來自村莊共識與面子競爭所制造的壓力。如果沒有兒子,家庭就在村莊中抬不起頭。民間社會認為沒有兒子是因為上輩子沒有“積德”,這家人與別家罵仗的時被罵“你連個兒子都沒有”,根本就無法接話,這是最大的侮辱。村計生主任告訴筆者,以前頭胎是女子的,肯定還會生二胎,而且肯定生兒子,村民會去做胎兒性別鑒定,如果二胎是女子的話就會打掉。沒有男娃,別人嘴上不說,心里也會說,而且自己心里都覺得矮人一等。生育兒子除了表層的強功能性目的之外,還有深層的價值性追求,而這種價值性追求主要是一種社會性價值,即參與村莊社會的面子競爭,當然也混合了較弱的傳宗接代的本體性價值追求,以此獲得在村莊安身立命的圓滿人生。
2.為子娶妻。在生了兒子之后,如何讓兒子體面地生活、盡早“頂門立戶”,這是一件需要父代家庭耗費巨大物質財富與情感傾注的事情。物質財富支持體現(xiàn)在兒子結婚完全是父母的“任務”,結婚需要建新房、付彩禮以及辦喜事,每一件都能夠為父代家庭帶來經濟壓力。過去兒子娶媳婦不用另建新房,結婚后和父母一起住在老房子里,分給他們一間廂房或者重建一套房就行了,但需要給彩禮。而彩禮是女方父母進行要價并給女方父母的,算是對女方父母養(yǎng)育的補償和回報,女方家庭一般只會從彩禮中拿出一小部分錢做陪嫁,大宗的家具電器等室內物品則是由男方父母配置。當前邢村的現(xiàn)狀是,女方父母家庭條件越是貧窮的,一般要的彩禮會越多,因為女兒的彩禮可以留作為自己的兒子說媳婦。女方家庭條件比較好的,現(xiàn)在父母一般要的彩禮都不會再留給自己花,而是幫女兒把彩禮儲蓄起來,等到女兒將來有事要用時再給她,甚至父母還會額外貼錢給女兒陪嫁??傮w來講,本地彩禮水平在不斷攀升,2011年彩禮一般在3萬多元,而現(xiàn)在彩禮的要價已經漲到6~10萬了。由于男系偏重的長期影響,本地出現(xiàn)了非常顯著的適婚男女比例失衡,特別是打工經濟興起之后,本地女孩子更愿意將婚嫁的范圍延伸到東部的平原地區(qū),地方婚姻市場因而出現(xiàn)了女孩稀缺、彩禮暴漲的新問題,更加深了代際剝削與人生任務的強度。為兒子早早找好媳婦,成了父母的頭等大事。
上述理由構成了父代家庭極大的經濟壓力。男方家庭不僅要向女方家庭單向地輸入資源,而且需要單向度地向新成立的小家庭輸入資源,如建新房、購置家具家電、添置汽車等生活資料,以求實現(xiàn)小家庭快速完成再生產。激烈的婚姻市場競爭已經使本地許多年輕小伙找不到合適的對象,在村民看來這主要是“父母沒本事”,為了早些給兒子完婚,父母們只能依靠巨大的物質投入來獲得競爭優(yōu)勢,或者提早為兒子物色合適對象,能早婚就早婚。早婚構成了另一種對父母的物質剝削。邢村四組的一個17歲男孩,讀完初中兩三年的時間,還沒給父母一個喘息的機會,就帶回來一個新媳婦和需要撫養(yǎng)的孫子,這種未到法定結婚年齡未婚先孕的事件并未引起村莊輿論的道德批判,甚至在村民看來是一件“有本事”的事情,能不能引來媳婦,這是評價一個男青年在外務工是否有成就的標準。但早婚所產生的成本,極大地加重了父代的撫育責任。由結婚蓋房子、準備彩禮到養(yǎng)孫子,這時候父母都較年輕,基本上可以管理和操心孫子的一切。兒子媳婦外出打工了,種田的收入仍然要歸他們。孫子的開銷即讀書花費,體諒老人的年輕人寄回家點錢。不體諒的也不管,認為這是老人的責任。
3.蓋房。關中人以勤勞節(jié)儉聞名,但勤勞節(jié)儉是完成“人生任務”的必然過程。村民終其一生最為重要的兩件事就是建立一棟新房子、為兒子娶媳婦。建房也需要耗費極大的成本,在經濟水平較低的關中農村,能否修建一棟體面漂亮的房屋,是“好日子”的必要內容,也是完成“兒子結婚”這一任務的基本條件,更是“面子”這一社會性價值的體現(xiàn)。一位村民告訴我們,“一輩子蓋院房子是最基本的”,該村民蓋了一棟新房子,覺得“街坊鄰居再也不會嘲笑我了,會認為我很有本事”。
關中人的勤儉節(jié)約表現(xiàn)在飲食上,餐桌上很少看到葷菜,吃飯非常簡單。通常早餐吃饅頭、咸菜、稀飯,中午吃面條,炒一個簡單的蔬菜,初夏一般就是洋蔥、土豆或者包菜之類的,晚餐和早餐相似,都非常簡單。口腹之欲的過度滿足在關中農村叫作“不會過”,吃到肚里誰看得見,只有把從牙縫里擠出來的積累,用數(shù)十年之功修造樓房才是人生價值的重要體現(xiàn),才會得到別人的認可、鄰居的羨慕和親戚朋友的祝賀,這樣才有面子,才會有人把女兒嫁給你的兒子。筆者在關中農村行走一個月的時間里,到處看到建新房子的,而且一家比一家漂亮,往往是二層小洋樓,內部粉刷裝修,外部貼滿瓷片,還要打好圍墻和門樓。有房子是“會過日子”的證明,這樣能“招來媳婦”。
4.帶孫子。在邢村,盡早讓子代家庭“頂門立戶”是核心任務,為了完成這一任務,父代家庭還要承擔子代家庭中的某些延伸的義務,如撫養(yǎng)孫輩。在村民看來,隔代撫育不僅是一種必需的任務,而且是“有福”的象征,正因為為兒子結婚娶了媳婦,且有了孫輩,才有了“帶孫子”的可能。當前村莊年輕人大多在城市打工,或者外出打工時將孩子留在農村,由此父代家庭成為“帶孫子”的主力,年齡偏大的父母在本地很難有掙錢的機會,正好承擔撫育職責。隔代撫育也成了父代家庭的“人生任務”,父母作為輔助勞動來承擔了子代家庭再生產的功能,以節(jié)省子代家庭的社會再生產成本,有利于子代家庭盡早地“頂門立戶”。
許多村民在50多歲的時候已經成了爺爺奶奶,此時無論是否還能在城市打工,都必須回到家來“帶孫子”,或者到城市的子女家?guī)兔Α皫O子”。這是近十年才新興起的“人生任務”,也已被廣大村民公認;在完成這一項“人生任務”時,父代家庭不需要過多的物質投入,而是需要大量的時間精力以及情感的投入,這一任務也是令父代家庭獲得滿足感的事情,在很多村民50多歲就停止工作進入“帶孫子”的階段,而同年齡段但還沒抱孫子的村民就感到焦慮,“帶孫子”是有福的象征。
5.養(yǎng)老送終。為父母“養(yǎng)老送終”也屬于“人生任務”之一,是反饋型代際關系下人們對上的義務。傳統(tǒng)的“養(yǎng)兒防老”功能衰退,在邢村,除非老人失去勞動能力,否則都是自己單過,不與子女家庭有過多物質往來。老年人自養(yǎng)意味著獨立起居、自起爐灶、自己勞動,在邢村的老年人大多住在老莊子,在破舊的瓦房中做飯、生活,自己耕種土地或打工,或由兒子供給糧食。從老年人的理由看,自己是子女的負擔,不能拖累子女的家庭;兩代人的生活習慣不同,難以長期共處;獨立起居自由方便,所以自養(yǎng)就成為普遍的選擇。如果說養(yǎng)老是件必須完成的“人生任務”的話,送終就更顯任務的莊重性。關中地區(qū)流行厚葬,邢村喪事要辦一周,儀式非常繁瑣。能不能體面地“睡到土里”是老年人關心的頭等大事,也是子女需要投入資源來完成的硬性任務。
二、義務性的社會根源
邢村村民所講的“人生任務”的核心是圍繞生子以及為子娶妻、撫育孫輩來展開的,子代家庭的再生產是人生任務的主要內容。這種線性展開的生命歷程所涵蓋的是代際的情感與物質交換,以及在“任務”完成過程中的價值獲得,沒法完成任務的父母就會在村莊中“丟面子”,是不稱職的父母。父母完成“人生任務”,意味著對子輩有了傳遞,子輩也應有相應的反饋,即完成養(yǎng)老送終的任務,“人生任務”也具有代際反饋特征,代際反饋的義務性使得相互的期待較深,即子女期待父母完成建房、婚嫁的任務,而父母期待子輩的養(yǎng)老送終,在反饋的意義上,人生任務是重要的。從邢村的經驗看,“人生任務”的義務性來源不僅是代際反饋的期待,也來自于社區(qū)競爭,即人生任務更多地呈現(xiàn)為村莊的共識,完不成任務會受到村民的嘲笑,是件“沒面子”的事情。
(一)反饋的義務
中國式的代際關系表現(xiàn)為一種向后繁衍和向前追溯的“綿延之維”,代際具有深刻的物質與情感交換,同時也要保持代際的基本平衡。父代家庭與子代家庭之間存在的物質與情感交換是“人生任務”的重要內容,盡早讓子代家庭“頂門立戶”,就意味著父代家庭必須提前進行物質基礎的準備?!皯糇濉苯Y構衍生出的村莊行為邏輯,導致當?shù)鼐哂袠O強的生子沖動,盡一切可能增強“后人”的力量,通過代際傾斜來完成對子輩的支持,這種支持既包括物質的輸入,也包含強烈的情感傳遞,這種被村民稱為“恩往下流”的方式是本地代際關系的基本特征。
這種“恩往下流”意味著代際的單向傳遞,并包含豐富的物質傳遞的內涵。這種“恩往下流”突出地表現(xiàn)為村民所認可的幾種人生任務,包括生兒子、給兒子結婚,以及兒子婚后的帶孫子。在村民看來,父母的任務就是“渡”子女,再由子女“渡”他們的后人,一切為了后人,一代“渡”一代,這是人活著的意義所在。這種代際是單向的,無反饋的流動,父輩將物質與情感傾注在后人身上,后人則向自己的下一代傳遞,代際缺乏反饋。村莊中有老人已經六七十歲,但仍每天辛苦勞動掙錢,攢下的錢并不是為了自己消費,而是傳給后人,交給兒子繼承,村民評價這種行為是“會做老人”“父母攢下錢給兒子那是天經地義的”。
在男系偏重的關中地區(qū),代際的行為特征代表現(xiàn)為資源的單向傳遞,這是增強戶族力量、壯大子代家庭的途徑,因此出現(xiàn)了父代家庭辛辛苦苦支持子輩家庭的情況,農民生命價值的寄托永遠是下一代,家庭生活邏輯就圍繞“恩往下流”展開,生活的期待是向下的,代際關系也是向下的,父輩對子輩的傳遞也成為合理的必然。筆者調研中有位老人在家?guī)O子,對自己的小孫子十分溺愛,他說“讓孫子喝我的血我都愿意,只要他們好就行了”,老兩口在家吃得很差,卻給小孫子買貴奶粉,每天給買各種零食吃。這種單向的代際傳遞已經延伸到爺孫之間,父代家庭成為代際關系中最為失衡的主體。
(二)社區(qū)競爭
“人生任務”是一句地方詞匯,地方性知識的內涵與外延只有在當?shù)厝粘I畹木唧w語境中才能得到充分的理解。邢村村民認同“人生任務”,是因為它已經成為村民的共識,且在不斷生成并再生產出價值與意義。在“生兒子”的問題上農民體驗著“傳宗接代”的宗族綿延的話,“生兒子”的競爭也同時作為社區(qū)競爭的內容。這種社會性價值性的追求主要來源于參與村莊社會的面子競爭,獲得社區(qū)尊重。村莊中普遍的“別人有兒子我也得有”的心態(tài)是社會性價值的集中體現(xiàn),其功能性在于養(yǎng)兒防老和“有兒子有拳頭”,沒有兒子意味著“丟面子”,子嗣的社會意義作為人生實現(xiàn)的先驗性價值,也作為功能性的社會價值。同樣,建房的競爭也是社區(qū)競爭的重要內容。房屋的體面關涉家庭的體面,不僅是“好日子”象征,是完成“兒子結婚”前提條件,更是“面子”這一社會性價值的來源。
在村莊中獲得“面子”也是村民價值的一個維度,但與生命價值不同,這種社會性價值決定的是農民是否生活得“體面”、有尊嚴,社會性價值推動著生命價值的實現(xiàn)?!吧鷥鹤印背蔀榇迩f共識后,也就成為衡量社會性價值的基本要素,純女戶在村莊中沒面子,也促使農民家庭更加專注于完成這一“人生任務”。只有完得成“人生任務”,才能在村莊中站得住腳,也才能有體面。
三、“人生任務”與“圓滿”人生
前文分析了“人生任務”的社會性根源,其義務性更多地來源于一種代際互動與社會競爭機制。實際上,農民在執(zhí)行“人生任務”的過程中所獲得的也是一種宗教般的體驗。農民在“過日子”的譜系中獲得人生價值的實現(xiàn),這種“譜系”體現(xiàn)在不同階段承擔的“人生任務”,當完成特定的“人生任務”之后,農民就能夠進入“最享?!钡臓顟B(tài),本文稱之為“圓滿”人生。這種具有宗教性的生活發(fā)生在家庭這一特定場景,且家庭并非特定時間點上的、靜態(tài)不變的社會單元,而是按照時間流逝所形成的家庭內部舒展生命的過程。
(一)完成任務的人
完成了“人生任務”的人在村莊中是受到羨慕和尊重的,這構成了農民對于“幸福”的理解。四組的村民王某是村民們公認的“享福”的人,他的兒子大學畢業(yè)后留在北京,娶了個家境富裕的北京兒媳,兩年后又生了個孫子。他的女兒雖是初中畢業(yè),但嫁給了本地一個家境不錯的老板,且即將有外孫。如今的王某不再下地勞動,每天的工作就是閑轉、打牌,沒事就去北京看孫子。
農民自出生以來就進入了“過日子”的狀態(tài)中,而對于個體的農民來講,“人生任務”的展開要從結婚生子開始,當自己的子代呱呱墜地,對家庭的使命就開始進入一種“任務”譜系。兒子的出生就意味著家族的“香火”傳遞,這是農民完成家庭延續(xù)的最重要的人生任務。在兒子結婚之前,父母對孩子的養(yǎng)育也是重要任務,盡其所有供孩子讀書,只要孩子能讀得到多高的學歷程度,父母都有義務來供養(yǎng),否則就是“人生任務”完成得不徹底。當子代結婚并且與兄弟分家之后,新的家庭生命周期立即展開,這時子代家庭形成了一個新的“過日子”單位,新家庭最重要的“人生任務”同樣是生兒子,為了家庭延續(xù)就需要生育接班入,繼而要妥善安排家庭生產,處理好村莊社會關系。自兒子出世起,做父母的就想著“要將兒子養(yǎng)大,要為他建房子、娶媳婦”。兒子是父母的“奔頭”,他們起早摸黑、辛苦勞動、勤儉持家,都是在“為娃過日子”。四組小組長周某已經62歲了,他的二兒子快30歲了還沒找到對象,這令老兩口天天都愁得睡不著覺,用他們的話說,自己“義務還沒盡到”。父代家庭負擔最重的“人生任務”就是為兒子娶親,這需要建房、彩禮做物質基礎,還需要父代家庭委托各種社會關系來“說媒”,只有將兒媳婦娶到家,做父親就可以自豪地認為“基本完成人生任務”。
可見,“人生任務”的核心內容及根本目的,都是為了子代家庭的再生產。而當兒子成家“頂門立戶”之后,父母就成為“負擔不重”的人,進入這一階段的農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保辉傩枰趦€節(jié)約、辛苦打拼,“過日子”就成為享受的事情。完成了“人生任務”之后還在拼命勞動的人,村民會稱之為“有福不會享”。隨著子代家庭的成長,父代會逐步交出“當家權”并逐步退出社區(qū)活動。當然,當前父代家庭還關心的一件事情是“抱孫子”,這仍是在替兒子“操心”,只有當他看到孫子出世以后,才能夠“死得瞑目”,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人生就畫上圓滿的句號。
(二)死后世界的想象
能夠“死得瞑目”,這表明“人生任務”的過程中包含著關涉“終極價值”的宗教因素,“人生任務”的完成是村民生命價值的來源,完成任務后的“圓滿”體驗能夠順利化解個體存在所面臨的死亡恐懼?!叭松蝿铡钡碾A段性轉換是家庭再生產過程,農民的“過日子”就是有條不紊地生產出新的家庭,農民每時每刻都要進入到“過日子”這個序列中,來體驗生命的價值,做孩子的要服從家庭的安排,做父母的要為兒子操心,做爺爺?shù)囊蛄凶媪凶诮淮?。離開了家庭,離開了“過日子”,生活變成“煎熬”,人生就無所依托??梢宰鳛閷φ盏氖?,村莊中存在少量的光棍,他們的人生被認為是沒有價值的,終其一生無可依托。
在“過日子”這一瑣碎的日常生活場景中,農民很少在一舉一動的個體行為中體驗到生命價值,只有拉長生命歷程,將生命價值放置在家庭再生產的階段性與過程性中才能體會人生的意義。一輪一輪的家庭再生產的“節(jié)點”是生兒子傳宗接代,為兒子結婚娶妻,對于農民來說,只有有了兒子,其他一切行為才會有意義和價值。沒有兒子的人,生命是蒼白和虛無的,因為他的生活缺乏意義基礎和價值的來源。這樣的人生過程就是打發(fā)沒有內涵的時間,活著似乎成為一種生物本能,“吃喝拉撒睡”僅存體膚之感,這樣的生活就是“混日子”。作為對照的是,純女戶的家庭即使生活的物質條件再好,村民仍覺得生活是有缺憾的。
完成“人生任務”的老人理所當然地能夠得到“厚葬”,關中素有厚葬的習俗,喪禮是最大的“事”。在調研期間筆者遇到村民辦葬禮,整整辦了7天儀式,雖然這是戶族很小的人家,但是祭奠的場面和喪葬儀式要隆重得多。五服之內的孝子都要穿孝衣戴孝帽,莊子里的人還要來幫忙,親戚朋友來祭奠。如今一場喪葬儀式最低需要2萬元左右,最高的有花五六萬元的。兒子多且經濟寬裕的還會放電影或唱大戲,光大戲都要2萬元左右。隆重的葬禮能夠給逝者及其子代家庭帶來“面子”,獲得村民的羨慕和贊譽。但有一位村民告訴我們,逝者獲得這樣隆重的葬禮待遇是“應該的”,因為父代家庭為兒子盡完了義務,葬禮就成了子代“盡義務”的事,獲得厚葬也成為理所當然的事情。
(三)福與苦的辯證關系
完成“人生任務”之后可以享福,但完成任務的過程是辛苦的,村民們將勞動稱之為“下苦”“不下苦”的人是有福之人,但村民都知道“不下苦”是“下苦”的結果,只有經過了辛苦的勞動,才能具備完成“人生任務”的物質基礎。任務的完成是艱辛的過程,是父代家庭通過失衡的代際傳遞來完成的,人生任務也就有了成本計算。調查中村民很多都反映“人生任務”的高成本,村民李某算了這樣一筆賬,自己兒子從撫育到大學需要花費10萬元,結婚好賴都得10萬元,還有湊錢買房給了10萬元;女兒初中畢業(yè)出去開店,要支持2萬元;小女兒讀大學花費近10萬,結婚還得倒貼2萬元。
要完成“人生任務”的人是有壓力的,因為完成人生任務的成本越來越高,村民李某說:“別人都這樣,你為人父母對自己子女怎么能不管?”由于撫育成本增加,農民在中年階段必須努力勞動才能支付人生任務的成本,人生任務的確成為父母的“負擔”,并且是令人頭疼的任務。一些能力不夠的父母如果完不成任務,不僅會受到村民的嘲諷,也會受到子輩的逆反,如果不能完成人生任務,子輩更有理由不負擔養(yǎng)老任務。
兒子、房子、孫子、面子、過日子是當?shù)剞r民生活的一根主線,在家庭中實踐和完成人生的意義。生育兒子是家庭過上好日子的前提,也是家庭參與村莊生活競賽的基礎。因此,這種“過日子”的邏輯就不單純是追求物質性層面的享受,如吃喝穿住行等以個人的舒適為目的,而是一種超越性的價值追求。邢村所在的關中地區(qū),村民家家戶戶省吃儉用,吃飯尤其節(jié)儉,一年四季都很少吃肉,但幾乎家家戶戶都蓋起了高大寬敞的樓房,在村中房子是一種具有象征價值的耐久物品,村民不知道別人家里能賺多少錢,經濟條件如何,則主要是通過蓋的房子來判斷,村民在私下議論就會說,誰誰家蓋了多漂亮的房子,房子都蓋了說明家里有錢。因此,生兒子、建房子、抱孫子是村民獲得社會地位和尊嚴的基礎,普通村民即便難以擠進為數(shù)不多的上層地位,但也至少保證能在村中處于中等水平,謹防滑入貧弱窩囊的下層地位?,F(xiàn)在對于普通村民而言,年收入至少3~5萬元才能保障處于中等水平。因為“人生任務”關涉尊嚴與生命價值,因而在村民看來,“下苦”是應該的,如果“下苦”能換來任務的完成,能換來子女的有出息,這種苦就是值得的。
四、結語
本文對于“人生任務”的討論,試圖建構理解中國農民生命價值的本土概念。農民在日常生活中實踐的價值實現(xiàn)是貫穿在人生開展的階段與家庭再生產的連續(xù)周期中的,通過特定過程節(jié)點中“任務”的完成來獲得“圓滿”人生,生命價值的“圓滿”蘊含著宗教性?!叭松蝿铡笔且粋€地方性概念,農民個體的人生歷程是體現(xiàn)在以“過日子”為核心的家庭生命周期中,其生命價值的實現(xiàn)是通過不同周期與階段的“任務”來獲得的。“人生任務”是農民度過有限生命的具體方式,也是獲得無限意義的途徑。有限生命與無限意義之間的矛盾與貫通本來就是宗教關注的核心問題。
只不過,按照宗教研究的理論范式,這種細致瑣碎而又繁雜的日常生活很難從中生發(fā)出宗教般的體驗,因而中國農民的日常生活不足以描述和分析農民的宗教形態(tài)。但反過來看,宗教討論的生命價值問題,卻需要放置在農民日常的“過日子”過程中去理解,特別是放置在“過日子”的歷時性序列中通過“人生任務”的概念去理解?!斑^日子”包含著日常生活的“柴米油鹽醬醋茶”等物質性內容,也包含著“傳宗接代”“恩往下流”這類情感性內容,但物質生活與情感體驗,都服從于“人生任務”的義務性與莊重性?!叭松蝿铡钡耐瓿苫蛟S并不需要通過神明崇拜、巫術或祭祀儀式等宗教行為,但對于農民獲得生命價值和意義而言則是不可或缺的,農民在“人生任務”的實現(xiàn)中獲得了生命圓滿,即浮生之中也有“義”的存在。因此,世俗生活中蘊含著神圣性,邢村人那些口口聲聲稱自己“不信鬼神”的農民,本身就在日常生活中踐行著某些宗教性,正如許烺光所說:“沒有一個可以稱得上是徹底的無神論者”[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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