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夢琳
(貴州大學(xué),貴州 貴陽 550025)
譯者的主體性在《四世同堂》英譯本中的體現(xiàn)
王夢琳
(貴州大學(xué),貴州 貴陽 550025)
《四世同堂》以抗日戰(zhàn)爭為寫作背景,通過描寫胡同里的人的生活及命運(yùn)來反映人民的生活。《四世同堂》是老舍的心血之作,作品的英譯本則由老舍與美籍蒲愛德女士共同完成,書名為The Yellow Storm。此譯本是由老舍先生口述,蒲愛德謄寫而成,其翻譯內(nèi)容有所刪減,體現(xiàn)著譯者的文化取向,多處也體現(xiàn)了譯者的主體性。結(jié)合譯者的文化身份以及翻譯中的實(shí)例,可對《四世同堂》英譯本中的譯者主體性進(jìn)行研究。
《四世同堂》;蒲愛德;文化身份;譯者主體性
老舍在中國近代文學(xué)史上占據(jù)了重要的一席之地,“在國外,老舍是作品被譯介最多,譯介國家最多,被研究的最多的中國作家之一(朱春發(fā),2012)。”[1]《四世同堂》是老舍先生創(chuàng)作的巨著之一。小說在抗日戰(zhàn)爭、北平淪陷的背景下,以祁家四世同堂的生活為主,輔以胡同里的各色人物形象,描述了亂世中平常百姓的悲歡離合。
而談及《四世同堂》的英譯本,必然會想起美籍蒲愛德女士。老舍在20世紀(jì)40年代赴美期間,與蒲愛德女士合作翻譯了《四世同堂》一書,命名為The Yellow Storm,并在美國出版,且這一版本是和原著最貼近的。但該書的英譯過程不同尋常:蒲愛德會說但不識中文,老舍只能將原文口述給蒲愛德聽,并由蒲愛德翻譯于紙面上,老舍在口述時也刪減了很多字?jǐn)?shù)及情節(jié)。老舍說:“至于出英文版,我覺得很有必要作一些刪節(jié),至少去掉二十萬字?!盵2]而蒲愛德以其在中國的生活經(jīng)歷以及對中國文化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愛和認(rèn)同,讓她能夠跨越兩種文化的障礙,能在翻譯中盡量保證“中國味”,以求盡量保留中國特色,并多處采取直譯的方法。
國內(nèi)對《四世同堂》的英譯本研究不多,研究最深的應(yīng)當(dāng)屬魏紹華[3],先后發(fā)表了三篇關(guān)于《四世同堂》英譯本的論文。但是,蒲愛德所處時代特殊、個人經(jīng)歷復(fù)雜,本文擬從譯者的文化身份為切入點(diǎn),并結(jié)合具體翻譯實(shí)例,從譯者主體性角度來分析《四世同堂》的英譯本。
2.1 翻譯中的主體和主體性
從狹義上說,翻譯是將口頭的或書面的文字轉(zhuǎn)換為另一種語言的口頭或書面的文字。從廣義上看,翻譯是不同民族之間跨越語言和時空的一種知識和語言交流活動(葛校琴,2006)。[4]對于翻譯中的翻譯主體,可以分為四大類:“一是認(rèn)為譯者是翻譯的主體;二是認(rèn)為作者和譯者是翻譯的主體;三是認(rèn)為譯者和讀者是翻譯的主體;四是認(rèn)為作者、讀者以及譯者都是翻譯的主體?!盵5](許鈞,2003)
因?yàn)榉g的過程是個理解和再創(chuàng)造的過程,作者、譯者和讀者看似是彼此獨(dú)立,但卻存在著關(guān)聯(lián)。譯者在翻譯活動中處于最中心的位置,相對于作者主體,讀者主體就起著最積極的作用(屠國元,2003)。[6]如此看來,譯者應(yīng)該是狹義的翻譯主體。
2.2 譯者主體性概念闡釋
國內(nèi)許多研究者對譯者主體性的具體概念提出了不同的見解,許鈞指出,“譯者主體意識,指的是譯者在翻譯中體現(xiàn)的一種自覺的人格意識及其在翻譯中的創(chuàng)造意識?!辈槊鹘▽⒎g的主體性定義為:“作為翻譯主體的譯者在尊重翻譯對象的前提下,為實(shí)現(xiàn)翻譯目的而在翻譯活動中表現(xiàn)出的主觀能動性,其基本特征是翻譯主體自覺的文化意識、人文品格和文化、審美的創(chuàng)造性。”[7]根據(jù)上述的定義,譯者是翻譯活動的主體,要充分發(fā)揮自身的主體的創(chuàng)造性,并做好作者和讀者間的橋梁。然而譯者的主體性也要考慮譯者的文化身份、價值觀念等,譯者主體性發(fā)揮的好壞也決定著譯文的質(zhì)量。
本節(jié)主要探討《四世同堂》兩位譯者的文化身份,之所以說是兩位譯者,是因?yàn)橛捎凇端氖劳谩酚⒆g本是由老舍和蒲愛德合作完成的。但老舍在口述過程中刪減了很多句子、段落甚至是情節(jié),內(nèi)容的刪改也影響了英譯本??梢哉f,老舍有著作者和譯者的雙重身份,所以本文也對他的文化身份和文化取向進(jìn)行分析。
3.1 老舍——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有著世界格局
老舍是北京人,熟知并認(rèn)同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但他又有十余年的海外經(jīng)歷,對西方文化的了解也很深。他的作品描寫中國人民的生死沉浮,同時也與西方文化作對比,深刻反思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現(xiàn)有問題。可以說,老舍終其一生“探尋著東西文化的融匯和中國文化的出路?!保▍切∶溃?988)[8]
在英美兩國的生活打開了老舍的世界格局,20世紀(jì)40年代,他在英國講學(xué)期間,大量閱讀西方文學(xué)經(jīng)典作品,寫下了《老張的哲學(xué)》這一長篇小說,還和Clement Egerton翻譯了《金梅瓶》一書,這為他后來和蒲愛德女士的合作翻譯打下了基礎(chǔ)。這一階段老舍主要研究社會文化及西方文學(xué),他認(rèn)為:“我們應(yīng)以世界文藝作為我們的遺產(chǎn),而后以我們的文學(xué)材料,寫出我們自己的同時也是世界的作品來?!盵9]他在觀察和反思中形成了自身特有的文化觀。而在美國期間,老舍將側(cè)重點(diǎn)轉(zhuǎn)移到了向西方介紹中國文化上,經(jīng)常參加研討會或發(fā)表演講,并和其他文人討論文學(xué)和國情,這也無形中在向美國人傳播中國文化,《四世同堂》的翻譯就是如此。雖然《四世同堂》的英譯本中有大量刪節(jié),但并不影響全書的整體風(fēng)格和立場,書中的中國文化元素仍有保留,這么做也是考慮了西方人的接受度,總之還是為了傳播中國文化。
3.2 蒲愛德——中國是“母國”
蒲愛德是美國浸禮會傳教士家庭的長女,于1888年出生在山東省,一名中國保姆將她帶大后再回到美國接受高等教育。前后50年的中國生活經(jīng)歷讓她了解并認(rèn)同中國文化,熱愛著中國這片土地。所以于蒲愛德而言,中國稱得上是她的 “母國”,而美國是她的“父國”,可見中國已為她的文化身份打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10](山口守,2012)蒲愛德獨(dú)特的文化背景讓她對中國懷有深厚的感情,翻譯過程中盡量保留中國味,最大限度地讓西方讀者感受中國的文化、人文之美,對現(xiàn)代中國有個具體的了解。
通過對老舍和蒲愛德的文化身份分析,可以看出兩位譯者自身的文化背景和文化取向?qū)ψg本都有著一定的影響。
《四世同堂》的英譯本和原作差別較大,但蒲愛德的譯文大多忠實(shí)于原文,老舍的刪節(jié)也是為了讓讀者了解當(dāng)代社會面貌,認(rèn)識中國文化而做出的有意選擇。這與譯者主體性相契合,以下就書名、文化負(fù)載詞、成語、俗語的翻譯句舉例分析。
4.1 書名的翻譯
《四世同堂》的英譯版以The Yellow Storm為書名在美國出版。該名由老舍本人擬定,“yellow”一詞在英文中,既可以表示忠貞、正義,也可以表示怯弱、嫉妒、衰敗等貶義詞性,在20世紀(jì)40年代中期該詞大多表貶義。
蒲愛德對譯本的傳播效果十分關(guān)注,她多次對老舍擬定的英文書名The Yellow Storm提出異議,她認(rèn)為yellow一詞在英語里容易讓人將狡猾、軟弱等負(fù)面含義聯(lián)系到一起,由于中西方文化差異,外國讀者并不能意識到中國文化中黃色所代表的富貴、明亮等含義,可能會誤解其真正想要表達(dá)的意思。蒲愛德還根據(jù)The Yellow Storm所傳達(dá)的含義提出了其他譯法,如 “The Earth Shock”(《大地?fù)u震》),“Kai Tian Pi Di, The Heaven split and the Earth Shock”(《開天辟地》)等(馬尚,2015)[11]。 當(dāng)然她自己還是比較傾向于《四世同堂》的直譯——“Four Generations”。
老舍用這個詞有以下幾個方面考慮:首先,20世紀(jì)40年代的美國人對中國的不太了解,認(rèn)為中國既有正義、積極的一面,也有腐敗、黑暗的地方,因此,老舍借用“Yellow”一詞,也是對這種看法的認(rèn)同,認(rèn)為人性的復(fù)雜是普遍存在的。其次,老舍在英美兩國期間,都感受到了西方人對中國文化的極度曲解,“yellow”一詞與“storm”結(jié)合,還是為了掃除美國人甚至西方人對中國的認(rèn)知障礙。最后,“yellow”一詞也包含了對抗日戰(zhàn)爭的歌頌與贊美。所以,選用yellow一詞不僅暗示著著老舍對中國人以及對普遍人性的批判,他在傳播中國的當(dāng)代文化的同時也包含著對世界文化中的丑陋之處的批判(張曼,2015)[12]。
不管是蒲愛德對書名的看法還是老舍自己書名翻譯的用意,都從側(cè)面反映了兩位譯者對于這部作品的不同解讀并體現(xiàn)了譯者的主體性。
4.2 文化負(fù)載詞的翻譯
任何一種語言必定包含著一定的文化,語言和文化緊密相連,文化負(fù)載詞則是語言和文化的媒介。文化負(fù)載詞也可成為文化專有項(xiàng)或詞匯空缺,指源語詞匯所承載的文化信息在譯語中沒有對應(yīng)語(包恵南,包昂,2004)[13]。同一種事物,在不同的文化環(huán)境下,往往會產(chǎn)生不同的文化內(nèi)涵,這些帶有明顯歷史印記的詞匯有時很難向譯文讀者傳達(dá)意思,在翻譯時就要補(bǔ)充相關(guān)的背景知識。
例1:原文:“在過去,還有一家,里外兩個院子,有二十多間房,住著至少有七八家子,而且人品很不齊。這可以算個大雜院?!?/p>
譯文:Further on was another compound with two courtyards—front and back—with over twenty rooms in which lived at least seven or eight families.The standing of these people was not as high as that of the people in the other compounds since this was considered a “big mixed-court compound”——a tenement.
四合院的格局是一個院子四周建有房屋,是漢族特有的建筑,大雜院則是由原來的四合院單一的一家一居變成了幾家甚至是十幾家住在同一個院子里,人口多結(jié)構(gòu)亂。西方人未必能理解什么是大雜院。因此,蒲愛德在翻譯時采取的翻譯方法是直譯加注釋,將大雜院譯為big mixed-court compound——a tenement,“compound”一詞保留了四合院的特點(diǎn),big和mixed則體現(xiàn)了“大”和“雜”的特點(diǎn),后面還加了個西方人熟知的詞匯tenement,原語的文化內(nèi)涵也得以保留,這樣讓譯文更加便于讀者理解??梢娖褠鄣聻槊枋鲋袊厣M(fèi)盡了心思。
例2:原文:“咱們可也別太粗心大膽,起碼得有窩窩頭和咸菜吃!”[14]
譯文:We,however,must not too careless or too bold.We must at the least have mixed-flour bread and salt vegetable to eat.
窩窩頭是中國北方地區(qū)常見的面食,原先是窮苦人家的主要糧食,主要是用玉米面或者是雜合面制成,現(xiàn)在主要由五谷雜糧為主要材料。蒲愛德在翻譯時結(jié)合了窩窩頭的具體特質(zhì),意譯為mixedflour bread,西方讀者一讀就知道是用多種粉混合制成,當(dāng)然腦海里肯定不會呈現(xiàn)窩窩頭的形狀,蒲愛德這么翻譯也是結(jié)合了自己在中國的生活所見,利于傳播中國文化。
4.3 成語和俗語的翻譯
成語是漢文化的一大特色?!端氖劳谩分?,使用了大量成語,行文生動流暢。而原作中的俗語也反映了中國人的說話方式,具有通俗性和口語性。蒲愛德在成語翻譯和俗語翻譯中大多采用直譯的方式。
如將成語“兵慌馬亂”譯為“scourge of soldiers and the rampage of horse”,“斬釘截鐵”譯為“cut a nail in two or split iron”,“病病歪歪”譯為“bent and ailing”,“天公地道”譯為“with the strength of heaven and earth”,“狐朋狗友”譯為“his fox friends and his dog companions”等。
俗語的翻譯也是一樣,將 “眼中釘”譯為“the nail in one’s eyes”,“啞巴吃黃連, 有苦說不出”譯為“a deaf-mute to eat gall, and say nothing”,“瞎貓碰死耗子”譯為 “blind cat hunting a dead mouse”等。
盡管蒲愛德對成語及俗語主要采取直譯的方式,但在保證形象生動的同時,還保證通順易懂。據(jù)統(tǒng)計,“《四世同堂》里出現(xiàn)的所有成語里,包含典故的僅有5.5%”(齊美,2011)[15]。其他成語均可從字面了解具體意義,大多源于口頭俗語或古今文章。所以蒲愛德在翻譯過程中,多采取直譯,便于讀者理解。同時也是由于她在中國多年的生活經(jīng)歷,以及對中國文化的熱愛,想要盡量保留中國的文化特色。對于有些抽象含義的成語或者俗語,蒲愛德都有注釋,如將“各有千秋”翻譯為that“each had a thousand autumns, that each had her own prowess”,讓讀者能接觸到獨(dú)特的中文表達(dá),也能準(zhǔn)確理解其中的含義。像“謝天謝地”這樣的說法,在西方基督教文化里有著“thank god”的固定說法,但是蒲愛德并沒有這樣翻譯。西方文化中對天地的崇拜局限于對上帝的崇拜,在中國則無這一局限。所以“謝天謝地”是中國文化中的專有詞匯,蒲愛德采用異化策略將其譯為thank Heaven and thank Earth,是為了使其結(jié)構(gòu)更具中國特色。這么做易于西方讀者理解也便于文化交流。
由于蒲愛德在中國多年的生活經(jīng)歷,以及對中國文化的熱愛,想要盡量保留中國的文化特色,所以就形成了極具特色的《四世同堂》英譯本?!白g作的獨(dú)特風(fēng)格的形成,與翻譯家的解讀密切相關(guān)。而要深入地理解原作,不但需要知識、見識,也需要翻譯家將自己的生命體驗(yàn)溶入原作家的生命體驗(yàn)”(張向遠(yuǎn),2004)[16]。可以說譯者將譯者主體性發(fā)揮的淋漓盡致。
綜上所述,“文學(xué)作品的翻譯,從來都不是簡單的語言語種的更換,而有著深刻的跨文化內(nèi)涵”(魏韶華,劉紅濤,2011:162)?!端氖劳谩愤@個英譯本中也蘊(yùn)含了豐富了人文信息,如歷史、文化、民族心理等。傳統(tǒng)的翻譯中,“忠實(shí)”通常是衡量譯品好壞的標(biāo)桿,然而絕對的忠實(shí)是不可能完全實(shí)現(xiàn),這里譯者的主體性就有尤為重要的作用。本文以兩位譯者的文化身份為切入點(diǎn),結(jié)合具體實(shí)例分析了譯者主體性在《四世同堂》中的具體體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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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黃素華】
M anifestation of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in the Version of The Yellow Storm
WANG Meng-lin
(Guizhou University, Guiyang 550025, China)
Laoshe’s Si Shi Tong Tang is famous in modern China, this book took the anti-Japanese war as the writing background, and reflected people’s life in the hutong.Laoshe and Ms.Ida Pruitt had collaborated to translate this book into English,and the book was published in America under the name of The Yellow Storm.This version was translated under Laoshe’s dictation, but some of the contents were deleted, which reflected the translator’s cultural orientation and subjectivity.This paper mainly analyzes the manifestation of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in the Version of The Yellow Storm.
Si Shi Tong Tang;Ida Pruitt; cultural identity;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H315.9
A
1671-9565(2017)02-019-05
2017-05-29
貴州大學(xué)引進(jìn)人才科研項(xiàng)目“翻譯中的社會學(xué)研究——以《四世同堂》英譯本為例”(編號貴大人基合字2015號)階段性研究成果。
王夢琳(1992-),女,江西玉山人,貴州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碩士,主要從事英語翻譯理論與實(shí)踐方面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