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寧寧,李 暉
(1. 河海大學 外國語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8;2. 南京工業(yè)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中國兒童文學譯介模式研究:以《青銅葵花》為例
孫寧寧1,李 暉2
(1. 河海大學 外國語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8;2. 南京工業(yè)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曹文軒的作品被翻譯成多種語言在國外出版,《青銅葵花》于2016年榮膺國際安徒生文學獎。曹文軒作品成功“走出去”,對外譯介起著重要作用。作為中國兒童文學作品“走出去”的成功范例,《青銅葵花》的譯介模式對中國兒童文學作品的海外傳播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選擇英國著名的童書出版商沃克出版社作為版權(quán)輸出伙伴,以資深漢學家汪海嵐(Helen Wang)為該書的翻譯,由沃克出版社和版權(quán)合作方江蘇少年兒童出版社進行全方位宣傳推廣。由此提出中國兒童文學作品譯介的一般模式:選擇高知名度、專業(yè)的海外出版機構(gòu),選擇資深海外漢學家作為譯者,版權(quán)合作方對作品進行積極全面的宣傳推廣。
曹文軒;《青銅葵花》;英譯本;譯介模式;中國兒童文學
2016年4月,國際兒童讀物聯(lián)盟(IBBY)宣布中國兒童文學作家曹文軒獲得國際安徒生獎。這是中國作家首次獲得這一殊榮,也是繼2012年莫言榮膺諾貝爾文學獎之后,中國文學被世界認可的又一個鼓舞人心的標志。曹文軒的作品已經(jīng)輸出到5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被翻譯成英、法、德、意、日、韓、希臘、瑞典等多種語言。在曹文軒作品成功走向世界的過程中,作品的對外譯介起著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通過譯介橋梁,中國本土兒童文學作品得以呈現(xiàn)在世界讀者的面前,為他們打開了了解中國文化的一扇窗口。
《青銅葵花》是曹文軒于2005年創(chuàng)作的兒童文學作品,自出版以來,備受國內(nèi)讀者喜愛,榮獲“五個一工程”獎、國家圖書獎等國家級大獎。江蘇少年兒童出版社將《青銅葵花》[1]作為中國兒童文學走向海外的主打作品。《青銅葵花》英譯本是在英國譯介的,于2015年4月正式出版發(fā)行。根據(jù)英國出版社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截至2015年10月底,這本書[2]在出版后的半年銷售量已經(jīng)達到1600多冊。小說在英國面世后,受到西方主流媒體高度關(guān)注,在讀者當中引起了很大的反響?!肚嚆~葵花》英譯本不僅獲得了2015年英國筆會獎,還拿到了2017年“麥石兒童文學翻譯作品獎”(Marsh Translation Award)。從中國兒童文學作品在歐美的譯介歷史來看,以上成績十分令人鼓舞。小說的英譯本打開了當今強勢語言的閱讀市場,對于曹文軒獲得國際認可功不可沒。對《青銅葵花》英譯本譯介模式的研究有助于探索中國兒童文學走出去的有效路徑,為中國兒童文學作品快速、持續(xù)地譯介到海外提供借鑒。
一直以來,“中國兒童文學在世界版圖上的發(fā)言權(quán)更多地還停留在引進意義上,輸出意義的走向世界之旅仍任重道遠”[3]。21世紀初我國政府提出了中國文化“走出去”的發(fā)展戰(zhàn)略,通過開展多種形式、多種層次的對外文化交流活動,將我國具有競爭力的文化產(chǎn)品,推入國際文化市場,增強國家文化軟實力。“2004年,國務(wù)院新聞辦公室與原新聞出版總署啟動了“中國圖書對外推廣計劃”,從而拉開了中國圖書 “走出去”的序幕?!盵4]在國家各項利好政策的鼓勵下,國內(nèi)出版社紛紛開始向海外輸出中國優(yōu)秀的兒童文學作品。2005到2015這十年是我國少兒出版業(yè)與世界接軌、快速發(fā)展的黃金階段。在兒童文學出版業(yè)發(fā)展的黃金十年中,中國少兒出版人頻繁活躍在意大利博洛尼亞書展、 德國法蘭克福書展、倫敦書展等國際書展上,與國際出版界積極的互動,致力于中國兒童文學作品的對外推廣?!霸卺槍氖律賰撼霭婀ぷ鞯暮M鈱I(yè)人士的問卷調(diào)查中,有63%的受訪者對引進中國出版的少兒圖書有興趣。其中,他們最感興趣的三個門類分別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故事 (38%)、中國歷史 (27%)、中國當代作家描寫的有關(guān)中國孩子的故事(20%)?!盵5]中國當代的優(yōu)秀文學作品如曹文軒的純美文學,秦文君、楊紅櫻、伍美珍等的校園文學,沈石溪的動物小說等作為中國原創(chuàng)兒童小說的代表被陸續(xù)譯介到海外?!敖嗄陙?,曹文軒作為國內(nèi)最重要的童書暢銷作家之一,成了中國兒童文學對外翻譯和傳播的重要作家對象?!盵6]
《青銅葵花》是曹文軒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它以優(yōu)美的語言,詩意的表達和真摯的情感打動了無數(shù)兒童以及成人讀者的心。自2005年出版以來,這部小說已經(jīng)在國內(nèi)印刷了上百次。《青銅葵花》英文版版權(quán)推廣是從 2011年9月開始的,在此之前這部小說已經(jīng)出版了韓文版、法文版和越南文版。2008年,《青銅葵花》法文版由法國比基艾出版社出版,在當年引起了很大的轟動。2011年,法國最大的圖書俱樂部France Loisirs,也是西方最大的郵購俱樂部之一,選中《青銅葵花》進行再版。該俱樂部為其成員提供的圖書,均是從圖書市場中挑選的取得成功的新書。江蘇少年兒童出版社與法國圖書俱樂部的版權(quán)合作,引起了國外出版社、版權(quán)代理商對小說的關(guān)注。法文版的成功令江蘇少年兒童出版社備受鼓舞,他們對這部小說走向西方主流閱讀市場充滿信心。江蘇少年兒童出版社的版權(quán)經(jīng)理找到了國內(nèi)著名的海外版權(quán)經(jīng)理人、新世界出版社版權(quán)部主任姜漢忠,委托其代理《青銅葵花》英文版的版權(quán)。經(jīng)理人最早聯(lián)系了美國的代理商,但美國代理商并不看好小說的市場前景,最終婉拒了代理。美國英文版的推廣失敗原因在于美國的本土讀者對于翻譯文學作品,尤其是翻譯兒童文學作品不太感興趣,他們更愿意閱讀本土作家的作品。美國出版社出于收益的考慮,“喜歡宣傳美國大牌作家的新作,而不愿意推出翻譯文學”[7]。在美國遭遇失敗后,姜漢忠決定集中精力推廣英國英文版。經(jīng)過半年的接洽,英國的沃克出版公司在閱讀了小說的法文版后,愿意出版英文版,但前提條件是翻譯費用需要中國對外推廣辦公室資助。在經(jīng)歷了一系列的波折之后,沃克出版公司與江蘇少年兒童出版社簽訂了英文版的出版合同。由此可見,在版權(quán)推介的過程中,“如果一部作品先將法文版版權(quán)賣掉并有法文版出版,那對英文版的推廣將會起到促進作用”[8]。
(一) 譯者的選擇
翻譯文學是通過譯介主體的翻譯推廣,得以在異域文化中傳播。“譯介主體既可以是新聞出版署、出版社等組織機構(gòu)也可以是個體譯者”[9]。在中國文化“走出去”的背景下,由于兒童文學作品的邊緣地位,政府部門和出版社在中國兒童文學海外推廣的過程中扮演了主要角色。目前我國兒童文學作品的對外譯介主要是與海外的出版社采取版權(quán)合作的形式。作品在版權(quán)輸出之后,合作出版社負責作品的翻譯出版和宣傳推廣。在這種合作方式下,作品的譯介主體包括出版社和譯者。為一部作品選擇合適的譯者是至關(guān)重要的,好的翻譯是作品傳播的基礎(chǔ)。隨著中國文學作品不斷地走向海外,尤其是在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之后,國內(nèi)出版界和翻譯界越來越認識到“國外翻譯家有著國內(nèi)翻譯家較難企及的優(yōu)勢”[10],中國文學作品要依靠海外漢學家的翻譯適應(yīng)異域的水土。美國漢學家葛浩文翻譯了莫言的作品,讓莫言登上了世界文學殿堂最高的領(lǐng)獎臺,讓他的作品蜚聲海外。
《青銅葵花》的譯者是英國著名漢學家汪海嵐(Helen Wang)。她居住于倫敦,是大英博物館東亞錢幣研究員,主要從事絲綢之路貨幣研究。汪海嵐在倫敦大學亞非學院學習中文并獲得考古學博士學位。上世紀八十年代她在中國留學,后來嫁給了一位旅居英國的中國學者。她是一位多產(chǎn)的中國當代文學和少兒文學翻譯家,翻譯的作品包括中國兒童文學作家曹文軒、沈石溪等人的長短篇小說以及當代作家魯敏、馬原、葉兆言、張辛欣、范小青、李靜睿等人的短篇小說或散文。她還是Paper Republic(紙托邦,一個將中國文學譯介給英語讀者的翻譯網(wǎng)站)網(wǎng)站的主要發(fā)稿人之一,也是該網(wǎng)站Read Paper Republic(紙托邦“短讀計劃”)項目的發(fā)起人之一;同時她也與中英譯者Nicky Harman共同主持“China Fiction Book Club UK”(中國小說俱樂部)推特平臺“@cfbcuk”。多年來她一直致力于中國文學的翻譯和海外傳播,從而讓優(yōu)秀的中國文學作品能夠進入英語讀者的閱讀視線。在翻譯《青銅葵花》之前,汪海嵐翻譯了沈石溪的兒童動物小說《紅豺》以及張辛欣的兒童繪本《拍花子與俏女孩》。這兩部作品的翻譯顯示出她在中國兒童文學英譯方面的出眾能力。汪海嵐譯筆流暢,語言典雅,翻譯的文字具有很高的文學性。英國的童書出版社沃克出版公司在拿到《青銅葵花》的版權(quán)之后便邀請汪海嵐進行翻譯。
國內(nèi)的出版界一直以來似乎存在一個誤區(qū),認為兒童圖書容易翻譯,并不需要太高的翻譯水平。相對于成人圖書,少兒圖書的翻譯雖然相對簡單,但從另一方面來說,少兒圖書的翻譯在可讀性和藝術(shù)性方面的要求也更高。曹文軒的兒童文學作品以淳美著稱,他擅長以樸實的語言表達人物內(nèi)心深處的真摯情感,營造美的意境。《青銅葵花》中的語言表達看似平淡卻飽含深情,對人物的心理描寫和景色的描繪充滿了畫面感。作為一名女性譯者,汪海嵐以女性特有的細膩敏感解讀原作中的語言特點和表達的意境,用另一種優(yōu)美的語言把同樣的意境呈現(xiàn)出來。
小說開篇,女孩葵花跟隨父親來到大麥地的干校,沒有朋友,陷入了深深的孤獨之中。原作是這樣描述的:
葵花很孤獨,是那種一只鳥擁有萬里天空而卻看不見另外任何一只鳥的孤獨。這只鳥在空闊的天空下飛翔著,只聽見翅膀劃過氣流時發(fā)出的寂寞聲。蒼蒼茫茫,無邊無際。各種形狀的云彩,浮動在它的四周。有時,天空干脆光光溜溜,沒有一絲痕跡,像巨大的青石板。實在寂寞時,它偶爾會鳴叫一聲,但這鳴叫聲,直襯得天空更加的空闊,它的心更加的孤寂[1]2。
She was alone, like a solitary bird in a vast blue sky with nothing for company but the sound of its own beating wings. In a sky that stretches on for ever, broken occasionally by a cloud or two, but otherwise huge and unblemished, like a perfect turquoise gemstone. At moments of extreme loneliness the bird cries out, but its cry only makes the sky seem even emptier[2]6-7.
原文的表達中,葵花的孤獨直抵人心,而汪海嵐的翻譯營造出了相似的意境,文字同樣很打動人。譯者出色的文字功底和女性譯者對情感的準確把握讓譯文的表達不遜于原文,使英語世界的讀者能夠領(lǐng)略到小說的美。
(二) 歸化的翻譯策略
汪海嵐拿到中文版《青銅葵花》后,也被這個發(fā)生在中國文革時期描寫苦難的故事深深打動。著手翻譯之前,她還邀請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一起閱讀,通過他們的反饋來斟酌采取何種翻譯策略。為了能將《青銅葵花》這樣一個發(fā)生在中國文革時期的兒童故事移植到英國,讓英國讀者無障礙地感受到小說的文學魅力,汪海嵐頂著出版社的壓力選擇了歸化的翻譯策略。沃克出版社將《青銅葵花》作為其系列叢書“世界的聲音——全球最美小說”中代表東方的作品之一。因此,出版社在翻譯之前一再強調(diào)要完全按照中文的表達進行翻譯,不要做改動,保留原文的東方風格,體現(xiàn)其系列叢書的特色。汪海嵐考慮到兩種語言的差異和讀者的接受度,與出版社不斷溝通,最終出版社同意她加入更多自己的風格和創(chuàng)造力。在譯本出版之后,汪海嵐接受紙托邦(Paper Republic)網(wǎng)站采訪時表示,譯者主要的角色就是將故事用英語傳遞出來,保持原作的風格,但不拘泥于原作的形式。歸化的翻譯策略,增強了譯本的可讀性和欣賞性。
英語講究開門見山,借助從句及其它句法手段加以解釋說明,整個敘述邏輯嚴密,滴水不漏。漢語往往按時間和邏輯順序展開,借助動詞一項項展開,使整個敘述明快簡練,清晰明了。汪海嵐通過語言的異化處理,將形式松散的漢語轉(zhuǎn)化為結(jié)構(gòu)嚴謹?shù)挠⒄Z,同時保留了文字所表達的神韻。她的譯文既考慮到了英語讀者的接受,又保持了小說的原汁原味。比如在小說第三章開頭有這樣一段:
祖祖輩輩都從事勞動的大麥地人,怎么也搞不明白這些城里人的心事:為什么不好好的、舒舒服服地待在城里,卻跑到這荒涼地界上來找苦吃?勞動有什么好呢?大麥地人,祖祖輩輩都勞動,可還祖祖輩輩做夢都不想勞動,只是無奈,才把這一生縛在這土地上[1]42。
The people of Damaidi, who had been doing it - for generation after generation, couldn’t understand this. Why didn’t these city people stay where it was nice and comfortable instead of moving to this bleak wilderness where life was hard? What was the attraction of physical labour? The villagers had no choice; their lives were bound to this land[2]65.
在上面的原文節(jié)選部分中,“大麥地人,祖祖輩輩都勞動,可祖祖輩輩做夢都不想勞動……”這樣描寫性敘述在譯文中被處理成英語的非限制性定語從句,與第一句話開頭的主語“祖祖輩輩都從事勞動的大麥地人”合并在一起。譯文改變了原文的表達順序,更加符合英語邏輯嚴密,結(jié)構(gòu)嚴謹?shù)奶攸c,讓讀者能夠流暢地閱讀小說。
再比如原文第九章中描寫青銅和葵花躲在蘆葦蕩中的情景,是這樣寫的:
兄妹倆緊緊地挨著,坐在蘆葦深處的一個水泊邊。
他們在不安地聽著外面的動靜[1]226。
They sat side by side, at the edge of a pool deep in the reeds, listening anxiously to the sounds on the other side of the marsh[2]357.
原文中作者把兩句話分成了兩個段落,在漢語中這樣的表達有層次感,文字的編排透露出人物情緒的推進,非常有感染力。如果按照漢語的表達直譯成英語,就會覺得重復(fù)累贅,不夠簡潔明了。因此譯者翻譯時用英語的狀語從句將兩句話變成一句話,符合英語的表達習慣,也同樣傳達了原作的意境。
此外,汪海嵐的譯文對原文中很多重復(fù)的文字描述進行了簡化。漢語中經(jīng)常采用重復(fù)的語言形式和細膩的文字描述來表達人物的情感與心理活動,而英語更傾向于用簡潔有力的語言和留白的形式讓讀者構(gòu)想小說的畫面。如原作第九章中村長說的一段話:
誰還不知道,這閨女走了,你們心里會有多難受嗎?知道,都知道,人家也知道[1]232。
Everyone knows how painful it would be for you if she went. Everyone knows that[2]367.
原文中的四個“知道”很有力量,在譯文中被簡化為兩個,雖然數(shù)量少了,但簡潔的英語表達也同樣有力量。在英漢兩種不同的文字中,村長流露的感情是一樣的。
通過對語言表達的改寫,譯文讀起來流暢生動,符合英語讀者的閱讀習慣。在知名購書網(wǎng)站亞馬遜和位于英國的全球在線書商bookdepository.com網(wǎng)站上讀者高度評價了汪海嵐的譯文,重點提到的就是語言的優(yōu)美。譯文的質(zhì)量對于翻譯文學作品至關(guān)重要,對于翻譯兒童文學作品來說,譯者與原作者肩負著同樣的職責,要為兒童提供最好的文學滋養(yǎng)。
(三) 文化地域特色詞匯的處理
曹文軒的兒童小說大多是以他童年生活的鄉(xiāng)村為背景,《青銅葵花》也不例外?!肚嚆~葵花》中葵花和青銅一家的故事發(fā)生在一個叫大麥地的村莊,這是一個坐落于中國南方水鄉(xiāng)的村莊。小說中很多對風土人情和動植物的描寫都具有典型的地域特色。這些特色對于有共同文化背景的中國讀者來說,理解起來非常容易,對于英語讀者卻常常是一頭霧水。曹文軒的家鄉(xiāng)江蘇鹽城是東海邊的一個魚米之鄉(xiāng),小說中的地名具有強烈的地域色彩,很難在英語中找到對應(yīng)的翻譯。譯文中“大麥地”這樣的村莊名譯為“Damaidi, which means the barley lands”,譯者通過拼音加注的形式進行翻譯,幫助讀者理解地名的含義。還有原文第八章中奶奶要去鄰縣東海摘棉花,地名“東海”譯為“Donghai, near the sea”。譯文通過注釋的形式表達與原文相同的意象,為下文做鋪墊。
除了地名具有地域特色,小說里還出現(xiàn)了很多水鄉(xiāng)特有的動植物。這些生長在中國南方水鄉(xiāng)很常見的動植物到了英文里就會產(chǎn)生與原作不一樣的意象,阻礙讀者對小說情節(jié)的理解。汪海嵐對這些帶有地域色彩的表達采用了改寫和直譯加注釋的處理方法,幫助英國讀者跨越地域文化的差異。
如原作第三章中描寫哥哥青銅時常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里,專心做一件事情,有這樣一句:“他會用半天的時間看著清澈的水底:那里,一只河蚌在用令人覺察不出的速度爬行著?!盵1]45
原文中的河蚌在中國水網(wǎng)交錯的鄉(xiāng)村是很常見的,也是餐桌上的一道美味。而在汪海嵐的對應(yīng)譯文中,河蚌被調(diào)整為“crab”,表面看似乎是譯錯了,但卻是合理的:英國是一個四面環(huán)海的島國,像河蚌這樣生長在淡水中的貝類在英國并不常見,英國讀者對于河蚌在水中的爬行沒有概念。而螃蟹是海邊常見的水生動物,也是一道美食。譯文用目標讀者熟悉的意象“螃蟹”來替代河蚌,幫助讀者理解原文所表達的情景。譯者不拘泥于原文,通過變通的手法,讓讀者感受到原作想傳達的意境。
原文中有些地域特色詞很難在英語中找到與之對應(yīng)的意象,譯者就采取了直譯加注的處理方式。
如原作中第六章中對茨菰的描寫:
現(xiàn)在還有一畝地的茨菰。這些日子,爸爸會時不時地去田邊轉(zhuǎn)轉(zhuǎn)。他不想現(xiàn)在就刨,他要留到快過年時再刨。這里人家過年,有些東西是必吃的食物,比如芋頭,比如水芹菜,再比如這茨菰[1]127。
茨菰也是中國南方的一種特色水生植物,對英國讀者來說也是完全陌生的一種植物。因此譯者在翻譯這段文字時,加了一段注釋:
Arrowhead leaves were shaped like arrowheads, but it was really the corms that were special. They were tubes that grew in the mud but, when washed, looked as round and white and smooth as mushrooms[2]199-200.
譯文中的這一段注釋詳細地描述了茨菰的外形和生長環(huán)境,并且用英語讀者熟悉的蘑菇來對比茨菰可食用的球根。譯者通過直譯加注的方式讓讀者了解茨菰這一異域植物,同時也是為下文葵花看守茨菰田時,田里的茨菰被嘎魚家鴨群鉆進土里吃掉的情節(jié)發(fā)展進行鋪墊,否則讀者就無法想象出鴨子吃掉茨菰的場景。
汪海嵐關(guān)注本土讀者的理解能力,通過各種調(diào)適手段,增加了譯本的可讀性和文學性。正是她創(chuàng)造性的翻譯,《青銅葵花》小說里“純粹的中國兒童生活的故事,純美的中國田園生活的景象,純凈的中華民族的文學語言,純潔的中國式的樸實善良”[11]才得以展現(xiàn)在英語讀者的面前,讓每一個閱讀小說的人都為之動容。
翻譯文學作品一般都是通過出版社的出版發(fā)行進入讀者的視線,這里的出版社既包括國內(nèi)的出版社也包括海外的出版社。中國文學走出去在很長的一段時期內(nèi)都是采取國內(nèi)出版社翻譯出版,再推廣到海外去的模式。在這個過程當中,國家和出版社都付出了很大的心力,但最終的譯介效果不佳?!啊茇垍矔臀覈鴼v史上首次系統(tǒng)全面地向世界推出的中國文化典籍‘大中華文庫’項目都是由國內(nèi)出版社負責出版發(fā)行,最后都黯然收場?!盵12]近年來,隨著出版行業(yè)的國際化發(fā)展,越來越多的出版商意識到要想打開海外圖書市場,必須要與海外出版社進行版權(quán)合作。通過版權(quán)輸出,由海外出版社負責作品的翻譯出版和宣傳推廣。如果能夠選擇與海外知名的出版社合作,那更能提升作品在海外的影響力。相對于國外的出版社,本土讀者更信賴本地知名出版社出版推薦的作品。
2012年,江蘇少年兒童出版社與英國資深童書出版社——沃克出版公司(Walker Books)簽訂了《青銅葵花》的全球英文版授權(quán)書。沃克出版公司創(chuàng)建于1978年,是英國一家專注于兒童書籍的獨立出版社,每年童書的出版量高達300種。在英國幾乎每個孩子都擁有一本沃克公司出版的書。國內(nèi)風靡的繪本《猜猜我有多愛你》就是出自沃克出版社。沃克出版社將《青銅葵花》納入其“世界的聲音——全球最美小說系列”(“World voices- finest fiction from around the globe”)進行宣傳推廣,并邀請2010年國際安徒生獎得主、歐美著名兒童文學作家大衛(wèi)·阿爾蒙德(David Almond)撰寫推薦詞。英文版《青銅葵花》中西合璧,配以中國元素的插畫和國際化的包裝,既傳播了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又符合英語讀者的審美和閱讀需求,在英國獲得了多方好評。
除了國外出版社的推介,國內(nèi)出版商對譯本也進行了全方位的宣傳推廣,其中重要的途徑就是參加國際書展以及在國外書店進行展銷,提高作品的知名度?!肚嚆~葵花》英文版在英國出版之后就作為唯一一本中國當代兒童文學原創(chuàng)長篇小說在“2015倫敦中國圖書節(jié)”上亮相,并在英國各大書店展銷。2015年11月,江蘇少年兒童出版社在上海國際童書展舞臺區(qū)舉辦了“青銅葵花,英倫綻放——《青銅葵花》英文版讀者見面會”,邀請了國際安徒生獎2012年、2014年評委會主席瑪利亞·耶穌·基爾女士,英國沃克出版公司版權(quán)負責人Caroline Muir女士,英國倫敦書展特約媒體代表等嘉賓出席活動,對作品進行宣傳。2016年4月,在曹文軒獲國際安徒生獎之后,江蘇少年兒童出版社在2016倫敦國際書展上展出了曹文軒全系列的兒童文學精品,重點推介了英文版《青銅葵花》。2016年8月,江蘇少年兒童出版社在北京國際圖書博覽會上舉辦曹文軒作品版權(quán)推介及新作研討會,議題為“中國故事,人類主題——國際安徒生獎得主曹文軒作品的故鄉(xiāng)與遠方”。通過出版社不斷的宣傳推廣,中國兒童文學作家曹文軒被越來越多的海外讀者所熟悉,他的代表作也受到越來越多的關(guān)注。
“兒童文學被認為是最具有世界性的文學,是最容易‘走出去’的文化產(chǎn)品”[13], 但中國兒童文學“走出去”一直以來卻不盡如人意?!肚嚆~葵花》譯介的成功和曹文軒獲得國際安徒生獎給中國兒童文學輸出吹來了春風。從《青銅葵花》英譯本的譯介模式可以看出,優(yōu)秀的作品是“走出去”的前提?!爸灰辛艘粋€好的故事,而且這個好的故事已經(jīng)在本土具有強大的影響力, 那么走出去一定是一個自然而然的事情?!盵14]隨著中國的日益強大,世界的目光也開始轉(zhuǎn)向這個東方的神秘國度,但我們的文化在世界的舞臺上仍然處于弱勢地位?!胺g出版物在英語國家的總出版物中所占的比例相當?shù)?,反映出來的正是英語世界對待發(fā)展中國家包括中國的文學、文化的那種強勢文化國家的心態(tài)和立場?!盵10]中國文化的弱勢地位要求中國文學在走向海外的過程中必須要考慮譯入語語言文化的需求,采取合適的譯介策略。
首先,在選材上要考慮國外受眾的接受度,在文學作品的民族性和世界性上找到共通點,對外譯介可讀性和可譯性較強的作品。兒童文學的受眾主要是兒童,相對于成人讀者已成形的閱讀習慣和閱讀愛好,兒童讀者更具有兼容性和可塑性。“兒童閱讀是以故事為吸引眼球的核心,真正好的故事能讓來自不同文化的兒童本能地去欣賞它”[14]。因此中國兒童文學“走出去”要重點推介那些經(jīng)得起翻譯的作品,這些作品的背景是中國的,但表達的內(nèi)涵是全人類共通的。中國文學“走出去”還處于第一階段,在這個階段只有這樣的兒童文學作品才具備被強勢文化接受的可能性。海外很多讀者都對中國文化有一定的興趣,很多國外的孩子也在學習中文,但對他們來說,在他們本土的圖書市場上,找到中意的中國兒童文學作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國的兒童文學與世界之間還橫亙著巨大的空間和時間障礙。我國的出版界和翻譯界要加強與國外的合作與溝通,了解海外市場的需求,有針對性地推廣我國的兒童文學。
其次,兒童文學語言表達生動活潑,喜怒哀樂感情豐富,因此譯者需要有兒童本位的思維方式,能夠還原作品的童真童趣。一個真正好的兒童文學譯者要有優(yōu)秀的語言表達能力,要了解中國兒童文學和世界兒童文學,還要葆有一顆童心。只有這樣的譯者才能讓我國的兒童文學作品在世界的舞臺上走得更遠。從長遠來看,優(yōu)秀的譯者可以是海外的漢學家,也可以是我國本土的翻譯家。但在現(xiàn)階段,由于中國文化的弱勢地位,中國的兒童文學作品想走進西方讀者的世界主要依靠西方漢學家的翻譯,通過他們對原作進行創(chuàng)造性地改寫和異化處理,使原作更加貼近西方讀者的生活。對于兒童文學來說,適當?shù)母膶懖⒉挥绊懽髌返奈膶W內(nèi)涵,而異化的翻譯策略能夠使中國文化更好地進入譯入語文化。莫言能夠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譯介主體葛浩文等人的創(chuàng)造性翻譯,曹文軒獲得國際安徒生獎也得益于譯者高水平的翻譯,才使得他的作品能夠打動海外讀者和評委的心。
最后,中國出版社在兒童文學海外推廣過程中,采取版權(quán)轉(zhuǎn)讓的形式可以大大提高中國文學“走出去”的效率。海外的出版社了解當?shù)氐膱D書市場,熟悉讀者的閱讀喜好,能夠有針對性地進行圖書的包裝宣傳。尤其要加強與海外知名童書出版社的合作,利用它們的口碑和影響力來培養(yǎng)讀者,打開市場。出版社的品牌效應(yīng)是兒童圖書質(zhì)量的保證,海外專業(yè)的童書出版機構(gòu)能夠為中國兒童文學對外推廣提供良好的平臺。兒童文學閱讀對象具有特殊性,因此童書的包裝宣傳也要有針對性。2005年,曹文軒另一部在國內(nèi)備受好評的兒童小說《草房子》由美國長河出版社出版發(fā)行。出版社將小說納入“文化中國”系列叢書,作為中國當代文學的一個代表作品。小說的翻譯出版沒有突出其兒童文學的特色,沒有找準目標讀者,沒有從童書的角度進行推廣宣傳。最終《草房子》英譯本在美國隱沒在眾多的中國文化叢書中,沒有引起任何反響。十年后,同樣是曹文軒的作品,經(jīng)過英國沃克出版社的專業(yè)推廣,《青銅葵花》溫暖地開放在英語讀者的心里,給他們帶來東方的感動。
民族的文化就是世界的文化,中國的兒童文學是世界兒童文學一個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中國兒童文學的對外推廣任重道遠,只有順應(yīng)時代,找準中國兒童文學與世界兒童文學的契合點,中國優(yōu)秀的兒童文學也能在世界兒童文學舞臺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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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 - 06 - 12
孫寧寧(1967—),女,河海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碩士生導(dǎo)師,研究方向: 翻譯理論與實踐; 李 暉(1981—),女,河海大學碩士研究生,南京工業(yè)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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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105X(2017)04-007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