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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度從“浮躁”到“驚慌失措”:一百年來中國鄉(xiāng)村失去了什么?(訪談)

2016-12-07 22:05:02賈平凹朱又可
西部 2016年3期
關鍵詞:賈平凹

賈平凹 朱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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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度
從“浮躁”到“驚慌失措”:一百年來中國鄉(xiāng)村失去了什么?(訪談)

賈平凹朱又可

朱又可:平凹先生,閱讀你的作品,我想到一個問題,即鄉(xiāng)村秩序的破壞和重建。剛好你獲得首屆絲綢之路菜籽溝鄉(xiāng)村文學獎,所以想請你談談關于鄉(xiāng)村的話題。我剛讀了《老生》,你寫了鄉(xiāng)村一百年的歷史,這一百年來鄉(xiāng)村的變化太大了,你覺得鄉(xiāng)村失去的東西是什么,而這些是最寶貴的。

賈平凹:現(xiàn)在每次回到故鄉(xiāng),或者走到天南海北任何地方,看到的鄉(xiāng)村和當年的鄉(xiāng)村已經(jīng)不一樣了。中國鄉(xiāng)村為什么能維持那么長時間?它有它的時代背景,有它內部的東西。過去的鄉(xiāng)村,除了行政領導以外,還有宗祠、族長,有一個宗族維系的辦法,就是有族長或者德高望重的人在這個族里、在這個大家庭里面起到一個作用。再有,那個時候有宗教方面的維系。每一個村基本上都有一些廟宇,不管是佛教、道教的,或者是別的,諸神吧,各種神,牛馬神,關公,不管什么,反正它有宗教的這條線來維系。

還有,學校產生那種孔孟的教育,孝道的東西,道德的東西,所以中國鄉(xiāng)村哪怕改朝換代了,自己有一套運轉的東西,它一直傳下來。因此中國目前的文明沒有消失,總算把它深入到社會的每一個細胞,到每個鄉(xiāng)村、每個家庭,它這種運轉的東西都在。

百年來,它發(fā)生了好多變化,直到現(xiàn)在,對鄉(xiāng)村的領導維系,也有幾條線,有政府這條線,再就是法律線,還有金錢這條線,人員之間關系,靠金錢關系來維持。傳統(tǒng)的講究德、孝、仁、義、禮、智、信和宗教的那些東西沒有了?,F(xiàn)在純粹變成行政的領導,一個叫法律的東西,更多是金錢這條線來拉扯著,所以比較脆弱,它原來的東西沒有了,就發(fā)生了這樣那樣一些怪事情。一百年來,中國鄉(xiāng)村在文學上的“鄉(xiāng)土中國”這個概念,現(xiàn)在一步一步都在衰敗、衰亡中??梢哉f,你到東南沿海去,經(jīng)濟發(fā)達地區(qū)的農村基本上不叫農村了。中國西部包括西北或者西南地區(qū),現(xiàn)在大量農村還在,但也是面目全非了,包括山東、河南。你看菜籽溝,人不多,走了好多。人走了以后,藝術家才有條件去,原來你能進去嗎?根本進去不了?,F(xiàn)在我到老家一些地方,一條溝一條溝基本上沒有人了,大家都走了。每年的一號文件都是關于“三農”問題,都是在提倡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想法肯定是好的,一些措施也是好的,關鍵是沒有人,誰來建設?

朱又可:最大的問題是沒有人。

賈平凹:你總不能讓那些留守兒童和老年人來建設,這不可能。年輕人都到城市里打工了,中國潮流的趨勢就是這樣。到城市打工,有些人是很成功的,成家立業(yè),在城市發(fā)展很好。但是更多的人都在漂著,掙不了錢,你讓他回,他也不回去。他在城市又掙不上錢,也買不了房子。我見過好多人,只要我打工,打到五百塊錢,我能吃這一禮拜,這一禮拜我就不出去了,我在這房子里面吃泡面就行,我也懶,怕動彈,錢沒有了,我出去再打幾天工,就是這樣。他根本就沒有前途的設想、計劃,就這樣過一天混一天。這作為一個人可以,兩個人可以,如果形成一種社會現(xiàn)象,我覺得是很可怕的,更多的社會問題就都出來了。

一方面,有些城市人口劇增,環(huán)境污染,社會矛盾出現(xiàn)這樣那樣的危機;另一方面農村衰敗,地里長滿了草,房子都塌了,也沒有人,一片荒蕪。我覺得這樣下去,或許過上一代人、兩代人,這種現(xiàn)象會改變,城市或許會建設得越來越好,好多人在這里得到了發(fā)財和討到好生活的平臺了。但是這不是說眼下任何人進城就能拾得黃金,得一兩代人。從歷史來看,它是一瞬間就過去了,但是具體到某一個人,就可能是災難性的東西,這個災你正好碰到,農村的地沒有了,在城市里漂著,這樣七八十年就是很痛苦的。

還有,你娶不上媳婦。為什么現(xiàn)在社會上經(jīng)常有拐賣婦女的?我看姚明代言了一個廣告,叫鯊魚廣告,“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農村沒有買婦女的,就不可能形成一個拐賣婦女的產業(yè)鏈。

為什么拐賣婦女?我最近了解到,大量的偏僻的農村,年輕人有本事的,條件好的,學習好的,腦子靈活的,都走了。那些殘疾的,由于各種原因走不了的,太窮的,智力不行的,身體有病的,留下了。而所有女的,不管壞的好的都走了,留下一部分男的還在那兒。但是所有女的都走了,這些男人,他還要生活,還要有妻子,還要有家庭,還要繁衍后代,卻再也找不到女的了,好多村都是光棍村。他沒辦法,只好想辦法買媳婦了,這就產生了拐賣婦女的市場。拐賣婦女,把一個家庭的婦女或兒童拐賣了,對這個家庭帶來的是毀滅性的打擊。從這個方面來說,大家都很氣憤,堅決要把拐賣的人解救回來。實際上那個地方的那些人永遠娶不上媳婦,但是現(xiàn)在不關心那些人,這也是個危機。

我最近在寫一個作品,也是牽扯這方面內容的——拐賣的。有一個女的,把她解救回來了,她有個孩子,在解救的時候,全村人和派出所的人打架,搶,把這個女的搶回來了,這個女的是給人家生了孩子留在那兒。這女的回來以后,大家都知道你被拐賣了,都知道你在那給人家當了三年媳婦,生了個娃,你再也不好找對象。家里準備把她嫁到更遠的一個地方,誰也不知道這個事情的地方,叫她能過上幸福生活。但是這個女的很痛苦,雖然真的和父母團聚了,卻和她兒子分離了。這邊叫你回去、結婚,那邊那個男的就沒有妻子了。她考慮再三,又回去了,她又返回那個地方了。這是個真實的故事。

現(xiàn)在整個社會都是一個趨同的人群,好像說拐賣的時候,大家都義憤填膺,咒罵那些拐賣的人,但實際上誰也不在意那一個光棍村?,F(xiàn)在更多的村是人跑了,到城市里去了,還有一些村是滅絕了,再也找不到媳婦了,誰還到那兒去?慢慢的,這樣也可能導致好多社會問題。當然了,一個國家大了,社會問題多了,它不可能把什么事情都解決了,終歸好多事情都是一旦發(fā)生,一旦出了人命,一旦危機特別嚴重了,大家才關注這個事情。好多都不是在事情的發(fā)展前或者發(fā)展中關注,都是事后才補救。包括這次天津爆炸也是這樣,天津一爆炸,全國才檢查安全,平時干什么去了?

朱又可:平凹先生,你說的宗族,還有過去的各種宗教,他們對鄉(xiāng)村社會的作用具體是什么?

賈平凹:我小的時候,在村里打架了,還有一個族長,或長輩,他來給評個理,他實在評不上理,咱倆會跪在廟里對著神發(fā)個咒,他還有一個恐懼,每一個人有個界限在心目中。現(xiàn)在農村人特別稀少,誰給你評這個理?也沒人給你評理。當然也不信神了,也沒有那些廟了,界限沒有了。唯一的辦法就是去上訪,去找派出所,找鄉(xiāng)政府。鄉(xiāng)政府沒辦法管理,只好讓你找派出所,派出所做得好的話還可以,如果做得不好,就把這事一直壓下來,然后回去形成很多積怨,然后當事人就上訪。上訪以后,一問,就不允許你上訪,這反復幾十年下來,矛盾越來越多,最后就發(fā)生惡性事件。我了解過好多婦女,由于家庭暴力或者各種原因,走投無路,最后走的路子是把她丈夫殺了,殺了之后才有人知道,才來問你怎么了。好多危機最后走上極端了,咱們這個法制又不是從上到下,假如人人對法制像神明一樣的,而且法律很完善,那可以。法律制度不完善,法制觀念又沒有更好的素養(yǎng),必然會導致好多后果。

朱又可:過去在宗教、宗族之外,當時的政權對鄉(xiāng)村的管理是怎樣的?

賈平凹:百年以來,各個政府,不管是中華民國,還是清朝,還是戰(zhàn)亂時期,還是國民黨,還是共產黨,發(fā)生的事情特別多。在農村,其實每一個在臺上的管理者,他都想把它弄好。但是時代的發(fā)展,比如過去一些地方的軍閥,他一旦在這兒,就全是一樣的,他也修廟,修橋,修路,辦醫(yī)學,辦教育,包括那些大小軍閥,過去基本上都走這個路子。

解放以后,教育各方面都在進步,但后來社會越這么發(fā)展,咱們這運動也特別多,慢慢的,大家把宗教制約了,所謂宗教就是保持每個人心里的一個界限。沒有宗教,大家就沒有恐懼了,沒有恐懼,就沒有害怕的東西了,沒有害怕的東西,做事情都是用狠,使強用狠,誰都黑得狠,導致好多事情就不行了。鄉(xiāng)村這個機器不能自我運轉了,它成死的了,這個機器突然某一個主要零件壞了以后,它發(fā)動不起來了,就沒辦法,或者它后期不能修復,不能改善,不能往下發(fā)展,只能是補救的辦法。

我見過好多農民,說天底下種地的從來沒有說不交稅的,現(xiàn)在讓你不交稅了,而且還要給你錢,哪有這樣的好事?實際上現(xiàn)在政府對農村、對農民挺好的,國家要給你生活低保,給你醫(yī)療保障,讓你的學生上學。政府也確實想了好多辦法,但整個趨勢,社會不知道怎么運轉到了目前這種情況。因為大量的資金、人力都轉向了城市,雖然做個補救辦法,畢竟擋不住人到城市來。改革開放以后,大家的思維、世界觀變了,一個是向往西方,一個是出不了國,就向往大都市,覺得大都市就是最好的。

現(xiàn)在有一個趨勢,大都市的人到鄉(xiāng)下來,鄉(xiāng)下人要到城市去。這種趨勢要維系上相當一段時間以后,我估計形勢就會好些。但是有些東西,你就是滿意它或者不滿意它,都要過一段時間,它自己有個發(fā)展趨勢和方向,你憂心忡忡的也不行,把你愁白了頭也不行,終歸它人多,國家大、人多,它基本上就要這么著,不可能有個長遠計劃,走到哪是哪,只要不動亂,咱們就慢慢走,走到哪再說。我估計好多時候都是采取這種辦法。

改革開放以后生活富裕了,但是出現(xiàn)了腐敗,現(xiàn)在又在反腐敗,群眾對腐敗情緒特別大,既得利益者又特別計較這個東西?,F(xiàn)在整個社會大家都不安分。

朱又可:城市鄉(xiāng)村都浮躁,你早就有部小說概括了“浮躁”。

賈平凹:都在驚慌失措,都不知道怎么辦。我估計過上一段時間,也就知道了。

朱又可:看你的《老生》,寫了四個歷史階段,我看出來它是一點一點把原來的秩序都破壞了,最早的是暴力那種東西。你還提到鄉(xiāng)賢,除了宗族,還有鄉(xiāng)賢在過去的農村秩序中發(fā)揮作用。

賈平凹:鄉(xiāng)賢實際上就是指族長那些人,現(xiàn)在沒有了。那個時候人整天在宣傳向善,現(xiàn)在沒人提。社會發(fā)展其實都是互相交織著前進,這一階段惡的東西多一點,再過一個階段,或許就好了。所以也不要太悲觀,什么東西,分分合合,合合分分,高高低低,這都是前進著的,所以也不必悲觀。但是從歷史角度來談,從個人具體生命來談,你正好遇上惡的時候,你就倒霉了。因為一個人就活一百年,這一百年都是戰(zhàn)亂,你能過上好日子嗎?但是歷史上,就是和平幾年,戰(zhàn)亂幾年,和平幾年,戰(zhàn)亂幾年,都是這樣發(fā)展的。

朱又可:你是1950年代出生的,你小的時候,能看到那些遺留的宗族、寺廟嗎,那些東西還有嗎?

賈平凹:那都有,我小時候這叫老者,就是德高望重的鄉(xiāng)賢、鄉(xiāng)紳,后來沒有族長了,但是也有年齡比較大一點兒,輩分比較高的,聲譽比較大的,為人能公道的。其實那個生產隊,黨支部沒辦法解決這些問題,還得請這些老人來處理。

那個時候,我們村有幾座廟,有關公廟,當時叫老爺廟。有娘娘廟,還有土地廟、馬王廟、牛王廟,什么都有,大家都敬神。誰要是有問題了,做了虧心事,就把你拉到廟里去對著神發(fā)個誓,看是不是你偷的;他就不敢了,他害怕得很。

現(xiàn)在就不可能了,沒有什么原則了,沒有秩序了,一個社會的維系是有秩序的。有這個茶杯,必然有茶碗,有茶碗,必然有茶座,有茶座,必然有茶凳子,這是一層一層的一套秩序。你現(xiàn)在只有一個茶碗,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原始的凳子,它就斷了好多東西。社會是按需來分配,或者是按需來產生好多東西。這就是我說的你有條褲帶,你必然有褲子,有褲子就有一件上衣,有上衣,你才有領帶,才有帽子,才有鞋,才有掛衣服的東西,做衣服的東西,賣衣服的東西,有在哪放的東西,有了這一套,整個社會就齊全了。

朱又可:原來是有秩序的,它是一整套的。

賈平凹:現(xiàn)在有些配不上套了。百年以來,戰(zhàn)亂、災難、運動太多,今天消亡一個環(huán)節(jié),明天消亡一個環(huán)節(jié),慢慢把這些環(huán)節(jié)都消亡完了。

朱又可:過去在鄉(xiāng)村,地主對鄉(xiāng)村秩序的影響是挺大的。

賈平凹:肯定的。實際上,地主里面有好多壞人,哪個階層里面沒有壞人?大的地主我沒見過。我們那兒的地主,我見過。實際上,富裕地方的有富裕的地主,貧窮的地方有貧窮的地主,我們那兒比較貧窮一些,在那產生的地主都是小地主,都是省吃儉用的地主,有些錢就買地去了,土改把他算成地主了。那時候說是劫富濟貧,后來沒有劫富濟貧,也沒有見那些人鬧什么事,顛覆過這個政府。在一個政權才建立起來的時候,那些人是舊政權的既得利益者,當時要嚴防他們,害怕他們顛覆了新政府;政權穩(wěn)固以后,那些人就可以不管他了。但那種政策維持的時間太長了,維持了幾代人,后來把成分一取消,我看社會也沒發(fā)生什么不好的東西。

還有一種情況,改革開放以后,現(xiàn)在發(fā)財?shù)娜?,大多?shù)都是以前成分不好的后代。這一個是人家的機遇好,或者是某些人說先人埋的風水好,一個是他重視文化。

朱又可:地主身上集中了主要的鄉(xiāng)村文化。

賈平凹:他們思維開放一些,有機會又復活了。這草啊,春風一來,它又綠了。當年那些貧困的人,大部分現(xiàn)在還是貧困的,因為他老不注重文化教育,最基本的素養(yǎng)培養(yǎng),幾十年以后又恢復到這樣。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所以說提高國民素質。國民素質是一個很虛的東西,具體從哪弄這些東西,實際上當時農村的秩序一套一套的,專門培養(yǎng)這些人,重視這些人,家境好的都注意培養(yǎng)。為什么培養(yǎng)人學文化,有錢就培養(yǎng)他去學習,再一個從小就抓儒家教育那一套。凡是那些不孝順父母的人,沒有做成事情的。特別孝順、安守的人,特別遵守仁、義、禮、智、信這方面的人,或許能產生一些很平庸的人,安分守己的人,但是也能成就一些很優(yōu)秀的人。惡也能成大人物,但那少得很。如果惡不成大惡,變成中惡,變成一個小混混的時候,那對社會是危害的。

朱又可:我讀《老生》挺觸動的,我讀完后又返回去再看,我老在思考你寫的這四個階段。你覺得這四個階段對原有的延續(xù)了幾千年的鄉(xiāng)村秩序的破壞是什么?

賈平凹:為什么選這四個階段?一個階段是暴力,戰(zhàn)爭。戰(zhàn)爭從歷史角度往后看,不管是正義還是非正義的,畢竟帶來生靈涂炭。戰(zhàn)爭年代那是以暴制暴的,人都不管任何東西了,顧不得那么多東西了,往往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他實行的暴力特別殘酷。一旦社會經(jīng)歷一個暴力階段,整個社會生產力肯定就提不起來。

朱又可:過去我們美化過一段革命暴力,看你作品,你寫的老黑頭,他其實殺掉的是他的恩人?

賈平凹:對。那里面有好多的利益驅使,他就不顧那些東西了。后來是選擇土地改革這一段,也是消滅私有財產這個階段,當然現(xiàn)在國家提倡保護私有財產。因為好多財產,或許是他用各種手段得來的,就像現(xiàn)在的富人一樣,他財富的積累,他有各種原因來積累。但是大概率來講,他積累來的,也有他的道理,他的辛苦付出,畢竟是他個人的東西,那時候一夜之間就把它全部取消了,這是土地改革。再一個是到“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有一個前期和后期,前期就是造反,后期基本上就是開始思想上控制你。當然不能用洗腦這種詞,但是那種不停地給你灌輸好多東西,實行了無產階級專政那一套,你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時人都是荒唐的、可笑的,但是這確實是實實在在發(fā)生的,而且是自己參與的,包括我自己也是那樣一步步過來的。現(xiàn)在有個參考系,現(xiàn)在中國人對朝鮮,大家都嗤之以鼻,覺得那很荒唐,很可笑,但是他走的是咱們原來幾十年前走過的路,咱們也是那樣過來的,笑話人家的時候,其實也在笑話咱們自己的過去。在統(tǒng)治很嚴的時候,人完全不是人了,變成一種工具,一種奇怪的動物了。最后過來的人,你回過頭去看,你才覺得原來是那樣子,現(xiàn)在年輕人都瞧不起朝鮮,實際上他的長輩都是這樣過來的。

后來是改革開放一段,改革開放總歸積攢的東西太多了,突然一開放,社會一轉型,一轉型把它原來被壓抑、被禁止的,一直被壓制的東西,全部都冒出來了,好的也出來了,壞的也出來了。一方面財富特別豐富,一方面是社會差距越來越大,矛盾越來越多,人和人之間為了權力和金錢使強用狠,就是胡來,導致了社會一系列矛盾出來了,第四個階段就是寫這個階段。

賈平凹:用了那個事情。那個事情,后來你回頭一看,實際上都是利益驅動。

朱又可:這個時期你寫的官員,是一種政績觀導致他要造假。

賈平凹:一個是政績觀,再一個他是打著要給地方謀福利的幌子,申報項目成功,國家就會投資,再建設這個地方,這不就是得了好多錢。好像是為了這個集團,為了這個地方來辦事兒,辦好了不是也有他的功勞。那個尋老虎的人,他是講你只要尋上了,就給你一百萬。每一個細節(jié)大家都是要權力或金錢,追求這兩種東西,導致后來的東西越來越扭曲了。這個社會的整個趨勢追求的是權力或金錢的時候,就像十來個人互相傳話一樣,傳到最后,就全部走樣了。你歪曲一下,他歪曲一下,最后就歪曲得什么也不是了。

朱又可:你寫到土改,你是通過小時候的印象還是通過老年人的講述?

賈平凹:土改的時候,我才生下來,我是1952年生的,土改就是那幾年。我家是大家族,我們家族當時是二十二口人,我三伯父那時年輕,是鄉(xiāng)政府干部。我了解過我一個朋友的哥,他哥當時也是鄉(xiāng)干部,專門到一個村子搞土改,他給我講了很多東西。土改基本上是我聽來的,別人給我講的一些故事和確實發(fā)生的一些事情。當時是地主要憑看,富農憑算的,算你這一年有多少長工多少短工,算到一定程度,你就是富農。地主是看你有多少地,你房蓋好,這沒問題,一看就對了。那個時候不像現(xiàn)在,比如現(xiàn)在私人企業(yè)雇些工,你開個小飯館,也得雇好多的工,如果按這種算,早就是地主、富農了?,F(xiàn)在一般家庭,懶得打掃衛(wèi)生,或者請一些保潔工,這樣子給你算,給你三算兩不算的,你也應該是富農了。

戰(zhàn)爭年代基本上我沒經(jīng)過,也是聽說的。

朱又可:你家族里面有一個是參加游擊隊的?

賈平凹:對,陜南游擊隊最早的那個頭是我姨那個村的,和我姨還多少有些親戚關系,那個人把桿子拉起來,把隊伍拉起來,不長時間就死了。死了后,我大姨父就接著成為領導人,就在秦嶺南邊打游擊。我姨父是1953年去世的,我沒見過,但是他的遺像我見過,我姨一直屬于烈屬。當時烈屬日子過得好得很,一月能給補助五十多塊錢。這五十多塊錢在當時是很多了,當時三十塊錢就養(yǎng)活一大家子二十號人,還經(jīng)常周濟我家。那時我老覺得人家日子是過得最好的,過一段時間到縣城去,到人家家里混一些吃的,拿一些東西。我童年基本上就是那樣,老向往人家那種生活,他家族過去發(fā)生了好多的事情,我這姨父怎么鬧革命,這事情我都熟悉,而且游擊隊的那些人,后來還有一部分在“文革”的時候,是好多戰(zhàn)斗隊的武斗隊的頭,因為他們打過槍,在行。所以這些人,我不管當時有名的,或者沒有名的,反正是游擊隊的,那些故事都在民間流傳著。

但是,“今年以來,市場上一些人士認為,央行定向降準釋放的資金并未有效傳導到實體經(jīng)濟中,而是淤積在了銀行體系內部。隨著央行定向降準的實施,金融機構超額存款準備金率確實從一季度末的1.30%上升到了二季度末的1.70%。之后,為更好地引導資金流入實體經(jīng)濟,監(jiān)管部門先后出臺多項措施疏通貨幣政策傳導機制,金融機構三季度末的超儲率在二季度基礎上下跌0.2個百分點至1.50%,表明央行定向投放的資金正逐步流入實體經(jīng)濟中。后續(xù)隨著監(jiān)管政策的逐步見效,金融機構對實體經(jīng)濟的支持力度將會進一步增強?!眳晴f。

游擊隊和土改的兩部分基本上都是聽來的,但是這聽來的不是無緣無故的,都是有淵源的,和我家族有關系,起碼他家里人我都特別熟。后來的那兩部分,“文化大革命”后期的,基本上是我經(jīng)歷過的?!拔幕蟾锩卑l(fā)生的時候,我十三四歲,不能上學了,在農村待了五年時間,就在高中學習班,高中里面?zhèn)鱽韨魅サ?,我了解這些情況。改革開放更不用說了,我自己親歷親為,都是周邊發(fā)生的事情。

朱又可:你寫的第一部分的暴力,我很敬佩這種真實還原,不像有的革命敘事。你是把原來的革命剝開那層油彩,看看它真正是什么東西。

賈平凹:現(xiàn)在我覺得,不知道歷史上的正史是怎么寫的,后來看都不太真實。所謂的正史,就是勝利者自己給自己寫的,都不太真實。我舉個例子,這里面專門寫了匡三這個人,是個司令,他在戰(zhàn)爭年代不是個主要角色,但他命活得長,別人都死了,他活下來,他變成了影響幾十年,幾乎百年的人物,在秦嶺形成了一個王,他的親戚朋友全部都跟著他沾光了。他寫革命回憶錄的時候,別人都死了,別人的事跡都變成他的了,人家那些后代不滿,要求重新弄。這也是發(fā)生在我那個地方的真實情況。1950年代有過一本小冊子,有些老游擊隊的回憶錄,那個司令就進出我那個地方,商州城游擊隊進去了九次,八次都出來了。那本回憶錄叫《九進八出》。

朱又可:九進八出。

賈平凹:寫過這樣一本回憶錄,我小時候看過,都是回憶當年各種戰(zhàn)爭攻城,攻城沒攻好,或者攻進去后守不住,又打出來了。1980年代重新組織一部分人來補充這個部分。寫出來之后,有好多人極不滿意,他當年也有派系,比如你是司令,我是政委、參謀或者什么,后代人寫出來的,你后代肯定把你寫得英勇,我后代把我寫得英勇,然后又不滿意,大家爭爭吵吵。我知道那一幕,好多領導特別有意見。我就想正面來寫怎么來寫全,這歷史就看誰寫的,不存在什么正史,原來的觀念是正史、野史。現(xiàn)在好多事情都說不清楚,都是五十年后才解密。為什么要解密?為什么不說?咱們有好多事現(xiàn)在都說不清楚。

朱又可:咱們那個階段,你說的游擊隊階段檔案應該解密了吧?

賈平凹:沒有,后來糊里糊涂沒人管了。后來一代人死去了,誰也不管那事情了。比如當時的總頭死了,怎么死的,誰告密的,不了了之就過去了。中國人就是事情來的時候不得了,發(fā)生以后就沒人管了,很快就忘了。

朱又可:你寫“文革”的《古爐》,你好像有一次批斗的時候還做過記錄員,那是怎么回事?

賈平凹:當記錄員是從中學回去后,我是初六七畢業(yè)生,初六七就是1967年正式畢業(yè),1966年“文革”一開始就不上學了。回去以后,村里經(jīng)常開批斗會、學習會,叫這些學生念報紙,因為大部分人都沒文化,我還是中學生,我回去教學生。我記得我那時候念得快,故意逞能念得快一些,去的人還說,這個娃水平高,念得多利索。再一個批斗的時候,我還作記錄,因為農村人作記錄說十句記不住一句,還是學生來作記錄,人家讓我來作記錄。

再一個,我回村以后,當時幾乎和蘇聯(lián)要打仗,農村有基層民兵組織,把年輕人全部編入組織,所以我回去過了一兩年,就當民兵,寫個什么東西,記錄個什么東西。后來我父親被打成“反革命”以后,把我的基干民兵也取消了,不準你當民兵。我記錄過一兩次吧。

朱又可:你的《帶燈》我覺得還是比較溫暖的,這么一個鄉(xiāng)村的綜治辦主任,是不是你寫的沒有像真實那么殘酷?

賈平凹:實際上就是那樣,全部是用的一些真實材料。我寫完以后,專門叫很多村干部看是不是真的,確實是真的。我有一個內線,當時我認識一個鄉(xiāng)干部專門搞這方面的,他每天跟我聯(lián)系,到現(xiàn)在還是,每天鄉(xiāng)政府做什么我都知道,他當解剖一個麻雀,發(fā)什么文件,哪天縣上誰來,今天他學什么,每天都跟我發(fā)條短信,我就知道了鄉(xiāng)村的情況,他也發(fā)表他自己的意見。原來對鄉(xiāng)政府怎么個維穩(wěn)法,咱們說不來,你不知道一天忙什么了,覺得鄉(xiāng)政府一天不干活,咱們那樣一看,確實累。我去過他那兩三次,他把我領上去逛了逛,那些材料基本上都是那個時期發(fā)生的事情。再就是我老家農村發(fā)生的一些事情,除了兇殺案以外,或者幾起吸毒這種事件以外,剩下就沒有正經(jīng)事,都是雞毛蒜皮,拿到桌面上一看就是小事情引發(fā)起來的,當時根本沒辦法說,就是胡攪蠻纏,現(xiàn)在農村確實有些很狡猾的人,說不清楚。上訪的那些人里面,成分也特別復雜,有些確實是冤枉的,這些冤枉的導致各種政策落不實,或者沒人管,或者上一屆的事情在這一屆積攢下來,確實冤枉人。但還有一些問題,人心問題,偏執(zhí),胡攪蠻纏的人,有些是想掙些錢,事情弄到那,他不得下來了,各種原因?,F(xiàn)在人都不知道怎么了,人都不是人了。

朱又可:這部作品現(xiàn)場感特別強。

賈平凹:都是真實發(fā)生的事情,因為我去過,他到現(xiàn)在還跟我說,或是一會兒收煙,一會兒征兵,一會兒哪個領導來檢查,一會兒“三嚴三實”,目前這運動,都能看見。而且是誰來檢查,要求每個人必須發(fā)現(xiàn)領導再來檢查,必須要及時匯報,必須要在村里布置多少東西,墻上要寫什么東西,有意思得很。

朱又可:好像你都是在寫農村,但是每部作品都是非常不同的,尤其你的寫作意識,作品結構這種意識挺強的。

賈平凹:你總得變化,你老不變,幾十年都不變,厭煩了。而且不光題材上,寫法上,它是不停地在變,它這個名利場,其實淘汰率特別強烈,特別殘酷。你要不突破,你就不可能了。為什么好多人說你這么年輕,從二十多歲一直寫到現(xiàn)在還在寫呢?和我一塊寫的人,大部分人都不寫了,但是現(xiàn)在一茬一茬人上來,你要趕上,原來和你同輩的人在那比著跑,現(xiàn)在更年輕的上來,你還得沿著這伙跑。這伙人年齡小,接受的新東西多,就逼著你也得接受新東西,你不接受新東西,你跑不過他,很快就把你淘汰了。所以你要不停地突破,實際上每個人要突破都是很難的,一旦形成定局以后突破特別難,提高那么一點點都很費勁,但是你都要盡量地提高那一點點,你都要變化,你不變化,那就不行了,所以逼著你,你不停地接受新的東西,不停地進行突破,不管你提高什么,不管你想出什么辦法方法,也得突破。

我下來這一部,你將來看一下,和前面都不一樣,因為你不能每一部總重復,你總要變化。

朱又可:像《老生》,你是用唱陰歌的歌師來帶,事實上一個人不可能活那么久,但是你用他帶了那么久,覺得你寫了一百年,可是他不會感到漫長,一漫長的話,人就不想看了,用一個歌師來貫穿,所以讀起來是輕松的。

賈平凹:一百年寫幾百萬字都可以,誰看那個東西???你必須把它壓縮,但是你還要把它捏成一個整體,所以很費勁,費勁就費勁在這兒。

朱又可:這恐怕是最難的,你一次要給它一個新形式。

賈平凹:特別難。為什么越寫越難?搞文學,痛苦的是它永遠不能重復。搞別的,比如我唱歌可以,一輩子唱那三個歌,就吃一輩子,搞書法、繪畫的也可以,你要是總畫四川的畫,我也可以,大致改改還能賣。但是唯有文學作品,你敢重復上一段,別人發(fā)現(xiàn),就罵得你出版不了,所以它得不停地變。實際上對一個人來講,萬變不離其宗,寫到最后還是寫自己,只是不停地變。你必須得變,萬一一回提高一厘米呢。能提高一厘米就可以了。

朱又可:你寫了《秦腔》這本書,現(xiàn)在的秦腔情況怎么樣?

賈平凹:這個時代就不是戲曲時代,我搞不明白國家對戲曲那么重視,我一直搞不懂。你看國家一直在戲曲方面投入特別大,投資特別大。往戲曲里投的錢要比別的行投的錢要多,花的精力多。京劇我不了解,別的地方戲曲,基本上沒辦法振興。保留下來它這個樣式,可以,但是你想把它拓展到全民,不可能。這個時代就是個影視時代、歌舞時代,就不是戲曲時代。當然,戲曲對年紀大的人來說,能看進去,年輕人還是不太能看進去,為什么?傳統(tǒng)戲講的故事太古老,節(jié)奏慢,程式變化不大?,F(xiàn)代戲寫的是現(xiàn)代的東西,但又不是現(xiàn)實主義的,你說它這個戲曲是意象主義的,它又不是意象的,它就是四不像的一種寫法。它又像話劇的、影視的、歌舞的,最后弄得什么也不是了?,F(xiàn)實生活中,比如說話,在說的時候是現(xiàn)實的,一唱過場,意象的東西,現(xiàn)實生活中哪有誰說說就唱的情況?所以它本來是個意象的意識,最后又寫成現(xiàn)實的東西,這個問題老解決不好,所以導致人不愛看。它有好多問題在里面。

欄目責編:劉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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