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桫 欏
批評觀:觀念要從經驗中生發(fā)出來
◎桫 欏
我是一個身處“基層”的“批評家”——我常用這句話作為自我介紹的開場白,其實我完全明白其中的吊詭之處——批評只有站在文學或文化生態(tài)鏈的頂端說話才可信,因而批評家只能是一個精英化的職業(yè),與販夫走卒、雞飛狗跳這些“基層”或“底層”生活毫無關系。所以,在常識里,“批評家”毫無疑問會被“基層”這個詞證偽。
所謂精英的批評家,也許無關地域或生活圈子,而只關乎知識和理論體系。在常識里,批評家是掌握了某種特殊話語權力的人,這種權力的得來也不是“天賦神權”,而來自批評家對批評權力的要素即專門知識和理論的掌握。知識是用來認識和改造世界的,在文學批評領域,文學就被批評家以其所擁有的知識權力進行解構、闡釋等諸形式的批評。
文學不是精密的科學,而是主觀的、感覺的行動,但知識的內容是客觀的——這就很容易產生另外一個問題:批評家以“構成權力的客觀知識”這把尺子裁量文學這種感性的行為和結果,于是我就看到很多這樣的批評樣式:一列火車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人,但旁觀者只看到了這列火車,卻沒有注意到乘客之間的區(qū)別——的確,在外觀上看,乘客和貨物沒有區(qū)別。
知識憑借其自身的系統(tǒng)化所形成的理論認識世界,而理論的工具化只不過是人的異化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批評家在某種形式上很容易就成為理論統(tǒng)馭世界的工具。在所謂的客觀理論的解剖刀下,人等同于火車中的一個個座位中的一個,甚至退回到構成生命的細胞甚至碳水化合物,而這是世界最基本的客觀性。
——顯然,客觀并非批評的根據(jù)和所追求的目標。
人類的文學大廈蔚為壯觀,我相信包括我的精英的同儕在內,皓首窮經也未必能夠讀完與之有關的文本;而我還相信,文學大廈的每一塊磚石上都刻滿了人類個體的情感和主觀的意志。文學理論和文學史正是基于千百年來人類個體情感、意志、道德和審美的文學積淀,而非來自依據(jù)自然真理所進行的客觀運算——即便是那些沉淀下來的共性也是由各種個體的偏見所構成的。后代對文學的追慕,是對每一位人類祖先鮮活的生命記憶及其所形成的精神家園的膜拜與遙祭,而不是對知識權力的臣服。所以,在我看來,無論文學還是其他社會科學,觀念都應當是從經驗中生發(fā)來的,而非先驗地認為是知識視野下的客觀存在。文學的真正價值,是彰顯個體生命細微的、區(qū)別于他者的對生活經驗的生命體驗,批評家對這種體驗的理性思考和規(guī)范的批評文本顯示了職業(yè)的威嚴,但批評發(fā)生的地方,只不過是體驗的審美觀照。
我是一個文學上的保守主義者,但是又同時為新媒體寫作鼓與呼,因此常常招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詰問,或者被斥為“兩邊都不得罪”的“騎墻派”。我對此毫不介意,是因為無論面對傳統(tǒng)文學理論的宏言闊論,還是新媒體文學批評里的“網(wǎng)絡黑話”,我只相信一個道理:文學對人類的使命不變,批評的使命亦不變。
文學批評并不需要也不可能形成所謂絕對的“公信力”,批評的有效性也不取決于審美的發(fā)現(xiàn)是否符合已有的知識和理論體系,而在于其對審美經驗的獨特呈現(xiàn)。說到底,在觀念的論證過程中,文學批評無非是用一種偏見證明另一種偏見——偏見也可能是理性思索和理論言說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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