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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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與人性的自然彰顯
——評現(xiàn)代大型祁劇《浯溪兄弟》
○凌鷹
20世紀20年代的湘南地區(qū)三吾大地樟樹灣村,一株枝葉繁茂的古樟威嚴地站在村子的前端,彰顯著一種神秘的寓意。青磚黑瓦的樟樹灣上空突然烏云滾滾,一聲巨雷將原本寧靜的樟樹灣炸得搖搖晃晃。就在這一天,三吾縣學堂校長盧圣成被縣團防局局長申大桂下令殺害了。面對這場從天而降的巨大厄運和災難,盧圣成的妻子楊貞美悲憤交加。在樟樹下等待母親回家的盧剛和盧野,得知父親被國民黨團防局屠殺的噩耗后,發(fā)誓要去為父親報仇。這時,樟樹灣村民盧二根前來通告,申大桂要帶團防局的人對盧剛和盧野實施斬草除根。楊貞美知道兩個兒子根本斗不過心狠手辣的申大桂,急忙叫兒子上樹,將其父盧圣成的血衣放進空心樹洞里,以待日后祭拜紀念,然后,叫兩個兒子趕快離開樟樹灣。就這樣,被迫離開了樟樹灣的盧剛和盧野,報考了黃埔軍校。然而,作為弟弟的盧剛勇猛果斷,滿懷革命信仰;哥哥盧野雖然也心懷一腔為父報仇的決心和投身革命的豪情,卻生性膽小怕死,且貪圖享受。兄弟倆的性格差異,導致他們的人生形成了背道而馳的走向,命運的差異也日漸清晰。以至于盧野被捕后為了保命居然當了叛徒,出賣了自己的同胞弟弟,并在文革中為了洗刷自己的罪行,再次迫害盧剛,出面作偽證強加盧剛莫須有的罪行。這就是由士一、小云、青偉共同編劇的現(xiàn)代大型祁劇《浯溪兄弟》的故事主線。
《浯溪兄弟》雖然是一部弘揚主旋律的紅色劇,但它一直是圍繞人物的性格本質(zhì)演繹劇情的,沒有用說教詮釋這部戲所蘊含的宏大正能量主題,而是從細節(jié)上不經(jīng)意地對人物性格的本質(zhì)屬性進行人性的撕剝和剖析,為演繹人物性格的形成,彰顯人性與道義,人性與人情,人性與人本,洞開了多維的藝術空間。
盧剛的耿直剛毅是與生俱來的。他得知父親被殺害后,拿著一把柴刀就要去找申大桂報仇。這樣的沖動和血性,不僅是一個失去父親的兒子對殺父之仇難以遏制的痛恨,更是他骨子里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膽魄的驅(qū)使。所以,盧剛這種自小就具有正義感的膽氣豪情,使他后來在由于哥哥盧野的出賣被捕入獄后,面對國民黨反動派的威逼利誘,一直不卑不亢,寧死不屈,始終保持著一個共產(chǎn)黨員高貴的品質(zhì)和忠貞不渝的信念。
當然,盧野雖然怕死雖然軟弱,但他也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他自小愛讀書,一心想做個出人頭地的人物。但他又沒有弟弟盧剛那樣的勇氣膽氣豪氣骨氣,一遇到困難和挫折就退縮不前,就沒有了主見。因此,當他真正面對殘酷的社會現(xiàn)實,面對國民黨的屠刀,面對女人的美色,面對生與死的抉擇的時候,他人性中劣根的一面便徹底顯露出來了。這部戲的時代背景是國民黨與共產(chǎn)黨對立的20世紀20年代,被國民黨控制的三吾縣民不聊生,黃埔軍校畢業(yè)的盧剛,在看清了蔣介石的反動野心之后,他便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立場,要與國民黨軍反動派決戰(zhàn)到底。
這一年的元宵,盧剛動員當?shù)匚溲b力量發(fā)起暴動,由他擔任暴動總指揮。他們約定時間潛伏在城外,準備伺機攻城,消滅城內(nèi)的反動勢力。不料,盧野看到有人走動,以為敵方發(fā)現(xiàn)了自己,在慌亂害怕中居然不顧紀律擅自開槍暴露了目標,導致暴動慘敗。在暴動者不得不奮力還擊敵人時,盧野卻為了活命趴在陣亡者人堆里裝死,然后悄然溜回家中。從這場戲,觀眾不難感知到盧野膽小怕死的本質(zhì)。他怕死是他的性格所致,但他在這個時候還沒有因為貪生怕死喪失一個哥哥對弟弟本能的感情。因此,他在陣亡的人堆里想到過盧剛的生死,還想找到盧剛和他一起回家。這個細節(jié),讓觀眾看到,盧野對同胞兄弟盧剛的情意還沒有完全泯滅,還是符合人性的。同時,這也讓觀眾不難推測到盧野這種軟弱的性格,與他后來跟盧剛的分歧和背離所隱含的合理性與必然性。正所謂,人的悲劇都是性格的悲劇。
在元宵暴動這個事件上,還有一個人物一定會讓觀眾難以忘懷,那就是盧剛和盧野的兒時伙伴、盧野的戀人李秋萍。這個性格火辣充滿正義的女孩,自小對好學上進的盧野就心懷敬佩,長大后兩人有了愛慕之情??稍诂F(xiàn)實面前,當她看到盧野在一次次與國民黨的對抗中表現(xiàn)出來的怯弱和畏縮,她對盧野由失望最終變成了鄙視。尤其是暴動失敗后,被圍困在城內(nèi)的暴動人員無法出城,她為了讓暴動幸存者突出重圍,抱起一包土炸藥就沖向城門,用自己的犧牲換來了暴動幸存者的生命。李秋萍這一令觀眾震撼落淚的英雄壯舉,不僅表達了她的一種膽魄和信仰,也從中折射了作為她曾經(jīng)的戀人的盧野的軟弱和猥瑣,兩人的性格與人格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再說楊貞美,她是一個母親,固然有母親天然的慈愛,但她又有別于通常的母親那種狹隘的母愛。她希望兩個兒子都能像父親那樣做個有正義有骨氣的男人。所以,當盧野的變節(jié)一步一步凸顯出來的時候,她雖然從母親的立場依然疼愛著這個懦弱的兒子,但也從做人的道義上痛心過,失望過,最終將母愛向盧剛傾斜,與盧野形成了對立。這是因為她不僅僅只有母愛,更有深明大義的俠骨柔腸和民族大愛。所以,在“盧母訓子”那場戲中,當盧野從元宵暴動失敗后的戰(zhàn)場上逃回來時,她為之驚喜,也為之慶幸??僧斔龔谋R野語無倫次的謊話中了解到他逃回家的真相后,她立刻又從與盧野回家的欣喜變成對不爭氣的盧野的惱怒,訓斥盧野喪失了大節(jié)、小節(jié),痛斥盧野不具備修身、齊家、治國的本領。從這里,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既有慈愛更有是非的女人。當盧剛也九死一生回到家來看望母親接著又要離開家的時候,作為母親潛意識的愛,她也極力想阻止盧剛走,但盧剛告訴母親說自己已經(jīng)暴露,國民黨會追到家里來抓他,他必須馬上離開家。盧野雖然怕死,但他知道自己在暴動中也暴露了身份,呆在家就會被抓住,只有跟著弟弟盧剛,他才能得到保護,而且還很虛偽地說,只有打敗了國民黨反動軍閥,才能保護好家園。善良而又明理的母親,只好忍痛讓兩個兒子再次離開家園,但她還是擔心盧野膽小怕死,她既希望盧野能得到盧剛的保護,又害怕盧野的軟弱會給盧剛帶來厄運。
事情果然如此,緊接著的第五場戲“盧野自首”(應改為“盧野變節(jié)”),讓觀眾看到了盧野在利益和美色面前變本加厲的蛻化墮落。
化名為李春新的盧野,到洪山鎮(zhèn)擔任書記后,在見到地下黨員金尚虹時,總覺得金尚虹很像他的戀人李秋萍,便忘了自己在這里發(fā)展農(nóng)會鬧革命的使命,一心糾纏金尚虹。當時任蓉城市委書記、化名為雪山的盧剛以開店做老板為名也到了洪山開展地下工作,巧遇了金尚虹,并從她口里得知李春新就是盧野,意識到洪山的地下黨組織很可能會被盧野出賣,處境非常危險,就命令金尚虹馬上通知洪山地下黨組織立刻轉(zhuǎn)移。這時候,觀眾便看到,已經(jīng)風流成性的盧野正摟抱著國民黨軍閥江明伯的情婦白雪球在打情罵俏。正是這個國民黨間諜白雪球的美色誘惑,讓盧野最終徹底喪志變節(jié),泄露了情報,使洪山地下黨遭到了嚴重破壞。盧野被白雪球利誘給黨組織帶來的巨大損失,使他與盧剛越走越遠。人性的劣根本源與人性的剛直道義,在兄弟倆身上受到了現(xiàn)實的拷問,也導致了兄弟倆人生價值的完全對立。
《浯溪兄弟》全劇貫穿始終的是人性人情的演繹,是由人性人情演繹的人物命運的描摹與呈現(xiàn),是人性人情對人物的價值取向的哲理解剖和梳理。
盧野的變節(jié),既是利益的誘惑,更是他與生俱來的怯弱和虛榮導致的人格裂變。高官厚祿和女人美色的誘惑,使他最終連自己的同胞弟弟都能出賣。
在第六場戲“盧剛被捕”里,為立功,盧野居然親自到重慶監(jiān)獄厚顏無恥地向自己的弟弟盧剛詆毀共產(chǎn)黨的前程,勸盧剛投降。被盧剛痛罵唾棄后,他居然又配合國民黨將自己的母親楊貞美抓來,企圖迫使楊貞美對盧剛勸降。楊貞美不僅沒有動搖兒子盧剛的革命信念和意志,還用博大的母愛激勵兒子堅持自己的立場,堅守自己的信仰。這場戲有一大段楊貞美與盧剛的對唱,既表達了他們深切的母子愛,骨肉情,又傳遞了母子之間胸懷坦蕩、忠貞不渝的革命信仰。兩種情感的交織矛盾糾結(jié),最終還是沒有動搖一個母親對堅守革命信念的兒子的理解,反而更堅定了母子倆對革命的忠誠意志。其中,有這么一段唱詞:“孟母三千育亞圣,岳母刺字武穆王。天降大任苦心志,胸懷天下桑子香……”如是心語,令人敬重有加而又無不動容。作為母親,真可謂柔腸百轉(zhuǎn),又痛徹心骨。如此疼痛,如此隱忍,如此割舍,難道不是一個母親最幽深的悲傷和最博大的愛意嗎?
同是兒子的盧野,又怎知母親這份疼愛,怎懂母親對兒子的期待?他雖然借助國民黨偽縣長的身份,策反縣大隊,消滅了白崇禧部下一個團,可他居然忘記了自己以前的種種不仁不義,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給黨和人民帶來的種種災難,揚言要做三吾縣的副縣長,這顯然是一向正直的盧剛不能接受的無理要求。于是,為這件事,他再次跟弟弟盧剛反目為仇,“文革”到來,他為了表功,為了洗刷自己以前的罪過,居然捏造事實,提供假罪狀,再次迫害同胞弟弟,再次喪失人格和良知,一直將盧剛迫害致死。但是,不死的永遠是盧剛的信念,是盧剛的人格操守。他知道自己的厄運都來自哥哥盧野的報復,所以,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沒有質(zhì)疑過共產(chǎn)黨對他的養(yǎng)育之情。這種堅強的信念,歸根結(jié)底就是因為他做到了“心底無私天地寬”,就是因為他沒有喪失一個共產(chǎn)黨員的崇高信仰。
(作者單位:永州市群眾藝術館)
責任編輯孫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