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予東
《寧波市中考考綱》的寫作欄第一條這樣要求:寫作要有內(nèi)容、有思想,力求表達自己對自然、社會、人生的獨特感受、真切體驗和思考評價。
有內(nèi)容指什么呢?具體的人、事、物、景,切實可感,忌諱泛泛而談,忌諱線條化、概念化。有思想又如何理解?思想這個詞看起來令人望而生畏,感覺只有思想家才擔當?shù)闷?,一個初中學生對生活能有自己的體驗,有自己的一點看法,已屬不易。其實,學生能從生活中獲得的體驗、看法和見解首先必須要有一定量的知識儲量,然后對這些儲量加以思考,最后所得便得思想。
思想,表達的是“自我”對自然、社會、人生的獨特感受、真切體驗和思考評價。注意這里的“自我”一詞,它提醒我們作文要有“我”存在。我是誰?就是寫作者本人,或者說是考生自己。
我們見過有的文章以擬人的手法來寫,這個擬人是文學化的我,是自我的移情,是自我假托一個客觀物象來呈現(xiàn)思想和情感,是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中含蓄委婉地表達自我。寫“自我”的文章要求我們在寫人記事、繪景狀物時,通過寫出自我的種種反應,包括表露在外的言行舉止、神情姿態(tài),以及隱藏于內(nèi)的感受、情感、認識等心理,去烘托所要寫的人、事、景、物,以突出文章中心、增強藝術(shù)感染力。
散文家劉亮程的《走近蟲子》中有這樣的語段:
一只八條腿的小蟲,在我的手指上往前爬,爬得極慢,走走停停,八只小爪踩上去癢癢的。停下的時候,就把針尖大的小頭抬起往前望。然后再走。我看得可笑。它望見前面沒路了嗎?竟然還走。再走一小會兒,就是指甲蓋,指甲蓋很光滑,到了盡頭,它若懸崖勒不住馬,肯定一頭栽下去。我正為這粒小蟲的短視和盲目好笑,它已過了我的指甲蓋,到了指尖,頭一低,沒掉下去,竟從指頭底部慢慢悠悠向手心爬去了。
這下該我為自己的眼光羞愧了,我竟沒看見指頭底下還有路。走向手心的路。人的自以為是使人只能走到人這一步。
文中加點的句子就是劉亮程作為一個旁觀者內(nèi)心的感受。起先,他感覺蟲子是盲目短視的(因為蟲子爬到手指的頂端還沒有停下的意思),覺得這只不懂得懸崖勒馬的蟲子極盡嘲笑,甚至為它設定了糟糕的結(jié)局,那就是一定會一頭栽下去,可是蟲子卻從我的指頭底部悠悠而去。這樣的結(jié)果完全出人意料,劉亮程也表達了內(nèi)心的驚詫和羞愧,而且獲得了深刻的領悟:人的自以為是使人只能走到人這一步。言外之意,人之外的存在,它們有著怎樣的選擇、發(fā)展等是非人力可以預料把握的。試想,如果這篇文章僅僅寫一只蟲子如何在我的手指上攀爬前進,又是怎樣到達手心,撇開自我感覺的融入,那么無論文字多么生動,也只是再現(xiàn)一個情景而已,并沒有什么實在的意義和價值。正因為有了自我感覺的滲入,才能撩撥讀者的關(guān)注,進而和作者一起來思考自然人生,獲得教益。
將“自我”感受融入人、事、物、景的寫法,非常合乎中考作文要求。當然,要想讓文章富有感染力,自我的感受就不能只是一種情感趨向。它要跌宕起伏、變幻多姿,引領讀者心旌搖蕩,達到與藝術(shù)相融合的境界,獲得一種豐饒的藝術(shù)感染力。文中最好設計一些交叉誤會,使自我的淺見向著深刻進發(fā)。
學生作文中一篇題為《生命的距離》的佳作,給我們做了很好的示范:
它猛地顫動一下,霞光的反襯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它抓地的利爪和緊繃的四肢。然后,它緩緩地向前踱步,直到走到屋頂?shù)倪吘?,身體前傾。它那可怕的雙眼緊緊盯著對面的屋頂。而它的腳下,是離地三米高的懸空距離;它的面前,是兩座房屋間兩米寬的間距。
“那不可能!”我心中默喊著:“那段距離比貓的體長還要多出四倍,它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跨越的!”而在下一秒,那只野貓——一只傷痕累累的野貓,一直想要超越生命極限的野貓,凌空躍起,迎著霞光,在兩處屋頂間劃過一道生命的弧線。
它的前腳爪已經(jīng)抓緊屋頂上的瓦片,而后半身卻懸空著——它摔了下來,先是撞在墻上,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那沉重的撞擊聲令人寒心,但是它卻一聲不響——默默中很快地站起來,毅然地朝前走去。
晚霞的余暉拉長了它遠去的背影,而在它身后滿臉驚愕的我不禁感懷長嘆——“你沒有躍過屋瓦間兩米的間距,但是你卻躍過了一段漫長的生命的距離。”
從心中默喊著那不可能,到最后感懷長嘆,是自我感受極大的跨越。這種跨越使文章有了起伏,蕩起一波波漣漪,直接波動著讀者的心田。這種感受的變化一定要有所依托,要具體展示促使自己感受變化的因素。窮其筆墨,盡情展現(xiàn),細節(jié)描摹在此可得欣賞。
文中的自我感受有賴于作者本人的情感體驗,體驗水平的高低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文章的高下。要提升學生的情感體驗水平,就需要經(jīng)常帶領學生賞讀經(jīng)典文章,其中揣摩同齡佳作是理想的途徑。當然,賞析同齡佳作還需教師的相機誘導。
教學人教版七年級第四單元“表達自己的看法”一課時引入了自己看到的畫面,設置文題如下:
課間操,有一些學生參與學校操場的拔草行動。如果讓你們寫這件事,會怎么做?學生說會寫什么時間,什么地點,和誰一起干了某事兒,然后再寫結(jié)果怎樣。
我問學生,“你們這樣寫的目的是什么呢?僅僅為了記述一件事嗎?”“不這樣寫,能寫什么呢?”他們一臉茫然。為了喚起他們的感受,我繼續(xù)問:“假如你是草的話,在被拔除的時候,心里怎么想?”
“我長得也很好看啊,憑什么拔除我呢?”“同樣是生命,為什么命運差別這么大?”“我們只是在春天萌綠,也沒有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兒,卻以這樣的方式對待我們,到底為什么?”“人啊,你們是真正的屠夫”……他們言辭激動,好像草的化身,或者草的代言人。我不做評價。轉(zhuǎn)而又問他們,現(xiàn)在從人的角度來回答草的控訴。
“誰讓你長在這里的?這里不需要你?!薄斑@是操場草坪,要的是緊緊貼在地面的草,不是你們這些玩意兒。”“如果你們長在山腳旮旯,誰也不會滅你們的,人生的位置選錯了啊?!薄劝缪莶莸膶W生們聽了后,血脈賁張。
“我們又不能選擇自己生活的地方,是那不定的風帶我們到這里來的,到了這里,到了這個季節(jié),我們自然而然就成長起來了啊?!薄拔覀兪琼樍松闹家?,不是為著誰存在的?!毖劭匆粓龃綐屔鄤_帷幕。
我得讓他們學會選擇,在類比中做出自己的判斷,適時提問:“假如一塊田地長著莊稼和雜草,你作為一個農(nóng)民選擇留下什么?”“莊稼!”異口同聲。
“那好,現(xiàn)在你們明白誰決定草的去留嗎?”接著我拋出這個問題。“凡是符合人們需要的,都留著,不符合的就摒除?!币粋€男生言說中眼里透著聰慧的光?!靶枰?,需要!”我大聲回應?!澳敲矗蠹矣砂蔚舻牟萋?lián)想到什么?”趁勢追問。“順應時代的要求,社會的需要,做一個有用的人?!?/p>
余秋雨說,生活中沒有旁觀者的席位,我們總能從自然、社會、人生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自己的光源、自己的聲音。感受自身之外的自然、社會、人生,目的就是為了進行自我定位,從而找到表達自我的存在方式。當我們真切地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一扇帶著光的大門正緩緩打開。作文需“自我”感受在場,不然人事物景的存在于我何益! (浙江省寧波市象山荔港學校;315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