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麗君

摘 要 近代中國在西方入侵的壓力下，不斷接受外來文化的影響。五四新文化時期的中西文化論戰(zhàn)試圖在兩種文明的比較中為近代中國尋求新的出路。如何看待傳統(tǒng)文化，并將其與國家的發(fā)展變革相聯(lián)系成為諸多知識分子思考的重點。一戰(zhàn)及十月革命后，論戰(zhàn)的變化昭示了近代中國的變革有了新的方向。

關鍵詞 文化論戰(zhàn) 五四新文化時期 全盤西化 保守主義

中圖分類號：K261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00/j.cnki.kjdkx.2016.09.076

Abstract Under the pressure of modern Chinas invasion of the west， the influence of foreign culture has continued to accept. In the Period of May4th Movement and New Culture，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al controversy tried to find a new way out for the modern China in the comparison of the two civilizations. How to treat the traditional culture， and the development and reform of the country and the national development and reform is the focus of many intellectual thinking. After the war of the first World War and the revolution of October， the change of the debate shows that there is a new direction in the reform of China in modern times.

Key words cultural debate； the Period of May4th Movement and New Culture； complete Westernization； conservatism

從某種意義上說中國近代史是兩種文化的沖突。當本土文化受到外來文化的沖擊時，如何在繼承傳統(tǒng)的同時，理性借鑒外來文化，維持自身的平衡就成為一個至關重要的課題。中西文化論戰(zhàn)開始于1915年前后，陳獨秀高舉民主與科學的大旗，揭開五四文化運動的序幕，將國人對現(xiàn)代化的追求從器物層面、制度層面，推進到了精神層面。眾多知識分子試圖在兩種文化的比較、鑒別中探尋近代中國的出路。

1 歷史的沿襲與斷裂

早在晚明，伴隨著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思想文化領域就興起了反映中小地主、商人和早期市民階層反封建要求的“異端”思潮，這種批判是封建正統(tǒng)文化的斷裂，也是中國走向近代化的合理轉(zhuǎn)換。遺憾的是，明末清初大規(guī)模戰(zhàn)爭所導致的城市破壞和經(jīng)濟下滑，無法提供中國社會、文化轉(zhuǎn)變的條件。思想上的批判精神得到了沿襲，但是文化的經(jīng)濟基礎和物質(zhì)前提的脆弱決定了這一過程的艱難，文化演進上的斷裂也隱約昭示了近代中華民族的曲折命運。

鴉片戰(zhàn)爭后，閉關自守的時代一去不返，東西方開始了更加頻繁和深入的接觸。中華民族面對的西方文化，不僅是外來文化，存在巨大的地域和民族差別，更是一種高位勢的文化，代表著更先進的社會制度和社會形態(tài)，這對于閉關鎖國多年的天朝而言無疑是陌生的。堅船利炮的真實體驗讓近代中國不得不邁出猶豫、蹣跚的第一步，而每一步的邁出似乎都與民族命運休戚相關：鴉片戰(zhàn)爭的失敗，之后有“中體西用”的洋務運動；甲午戰(zhàn)爭的屈辱慘敗，而有試圖追求制度層面革新的戊戌維新。20世紀初，西太后以光緒皇帝名義頒布了上諭下詔變法，開始了晚清最后十年的新政時期，詔書指出：“世有萬古不易之常經(jīng)，無一成不變之治法”，“取外國之長，可補中國之短。”在學習西方的問題上，新舊兩股力量第一次達成一致。至此學習西方原則上已不是問題，于是有了清政府重新推行的新政。與此同時，民間的追求更加激進。在都市的官紳商民，特別是青年學生中間，鄙棄正統(tǒng)儒學，醉心西化者不乏其人。這種整體西化的傾向，顯示了中國千百年來自我中心意識的崩潰，進一步從主觀上確立了全面接觸的意向。至此，被動接受外來文化的狀態(tài)得到根本的改變，人們開始能動地全面學習和了解外部文化。

全面西化的意向至少主觀上動搖了本位文化存在的合理性基盤，引起社會的強烈震動與反彈。反對的異調(diào)不僅來自保守陣營，也來自革新陣營中的傳統(tǒng)文化派。章太炎等人倡導的國粹主義，用意之一，便是抑制青年學生的西化傾向，維護保持固有傳統(tǒng)的精華。但另一方面西化并不一定引發(fā)媚外傾向，通過西化達到對世界的認知，必將促進民族意識的覺醒。近代民族情緒最強的群體，并非衛(wèi)道士，而是西化色彩濃厚的青年知識者群。與主觀解釋相反，全盤歐化傾向反映出來的事實是，外來文化傳播的量度嚴重不足。對西方文化的了解還局限在少數(shù)先進人士，而這些人對西方文化的認識也極不充分，抽象肯定的多，系統(tǒng)具體的知識少。全面西化與其說昭示了文化融變的后果，不如說反映了普遍的渴求。本位文化的動搖為其后的論戰(zhàn)創(chuàng)造了前提，而期間暴露的問題也對進一步論戰(zhàn)的深度和廣度提出了要求。至此，中國知識界開始了從文化領域全面探求中國現(xiàn)代化出路的歷程。

2 文化的比較與取舍

辛亥革命在推翻帝制之后，希望建立像歐美民主國家那樣的共和國，實際上當時中國社會的政治現(xiàn)狀卻是“吾人于共和國體之下，備受專制政治之痛苦”。共和夢想的破滅促使新一批的知識分子帶著嶄新的世界觀念登上啟蒙救亡的前臺。民國初年接連出現(xiàn)的復辟丑劇，激起了新文化主流派激烈的反傳統(tǒng)激情，以矯枉過正的姿態(tài)全盤摧毀傳統(tǒng)文化的中心價值體系。五四新文化運動以1915年陳獨秀創(chuàng)辦《新青年》為起點，掀起了一場中國文化史上前所未有的文學革命、道德革命、人學革命。這一運動彌補了辛亥革命的最大缺陷——思想啟蒙。而中西文化論戰(zhàn)以陳獨秀與杜亞泉各自以《新青年》和《東方雜志》為陣地展開討論為高潮，將啟蒙與傳統(tǒng)文化的思考引入了一個更深的層面。

文化激進主義與文化保守主義的根本沖突不在于西方文化上，因為即使是后者的陣地《東方雜志》，亦是民初介紹世界現(xiàn)代政治經(jīng)濟及文化學術思潮的重要刊物，對西方文化的抵拒與否已不是區(qū)分二者的標準了，他們的矛盾在于對待傳統(tǒng)文化的態(tài)度。

文化激進主義在批判傳統(tǒng)文化的理由是這樣闡述的，陳獨秀在《舊思想與國體問題》中指出：“這腐舊思想布滿國中，所以我們誠心鞏固共和國體，非得將這班反對共和的倫理、文學等舊思想，完全洗刷得干干凈凈不可?！崩畲筢撛凇蹲匀坏膫惱碛^與孔子》也強調(diào)：運動抨擊孔子，并非將矛頭指向個別人物，而是試圖撼動儒家倫理作為歷代王朝所擁有的根基地位，是抨擊專制制度的文化靈魂以及儒家文化影響下的國民思想。儒家倫理作為封建專制文化的軸心，因而成為批判的焦點。

文化保守主義者，他們主要關心的并不是傳統(tǒng)的純潔性，而是如何在外來刺激的深遠變革中保持民族文化的特色。一方面并不排斥學習外來文化，一方面則強調(diào)不忘本土文化的地位，這成為文化保守主義的最低綱領。杜亞泉認為面對西方文化的沖擊，應該“一切盡力輸入西洋學說，使其融合于吾固有文明之中。西洋之斷片的文明如滿地撒錢，以吾固有我們?yōu)槔K索，一以貫之?！闭率酷搫t希望青年在政治、學術和道德方面盡量將二者調(diào)和起來，提出“不有舊，決不有新，不善于保舊，決不能迎新”的觀點。

“五四”以后，論戰(zhàn)有關西方文化的評價發(fā)生了重大變化。隨著一戰(zhàn)爆發(fā)，西方文明暴露了各種問題，動搖了多年來先進知識分子對其優(yōu)越地位的向往。國外學者諸如羅素、泰戈爾等人，持溫和觀點重新估價了資本主義文明。隨著十月革命的勝利，迷茫中的知識分子則找到了新的方向，李大釗口中的“第三種文明”很快有了明確的答案，那就是馬克思主義。在馬恩的學說中，恰恰是在激進批判資本主義文明的框架下明確了未來人類社會的發(fā)展方向，并指出了締造新社會的力量——無產(chǎn)階級。在這一背景下，新文化運動及文化論戰(zhàn)，都面臨一個大轉(zhuǎn)折。曾經(jīng)謳歌過西方文明的梁啟超自歐洲歸來，《歐游心影錄》的發(fā)表徹底破滅了知識分子對西方文明的幻想。而倡導民主自由的陳獨秀，則將目光由西方轉(zhuǎn)向東方，由資本主義文明轉(zhuǎn)向了蘇俄社會主義文明。梁啟超的變化帶來了中西文化論戰(zhàn)的新支點，陳獨秀、李大釗等人的改變則引起新文化運動的大分化，有人永遠留著在自由主義的中間立場，有人則義無反顧的承擔起早期馬克思主義傳播的重任，為隨后無產(chǎn)階級政黨的誕生創(chuàng)造了重要的思想基礎。

3 批判的理性與反思

中國封建制度存在的長期性和連續(xù)性在世界歷史中是罕見的，這一特點一方面造就了封建文明無與倫比的輝煌，另一方面也帶來了近代中國社會發(fā)展的遲滯。五四新文化時期的激進主義恰恰是對傳統(tǒng)，特別是傳統(tǒng)文化的大膽挑戰(zhàn)。一方面繼承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叛逆品格，另一方面更是近代以來中國知識分子面對亡國滅種的現(xiàn)實，日益積累起來的焦慮情緒的必然結(jié)果。文化激進主義將批判和斗爭的矛頭直指傳統(tǒng)文化中的惰性，試圖在打破“舊”的同時迎來“新”，特別是西方文明與文物制度的“新”。在新文化的熏陶下鑄就中國啟蒙時期的時代精神，為社會變革準備充足的思想條件，因而顯示出文化變革進程中矯枉過正的歷史合理性。在大膽批判傳統(tǒng)文化的實踐中，文化激進主義把握了世界現(xiàn)代化發(fā)展的趨勢，在比較兩者文化的優(yōu)劣中，提出借先進的外來文化變革中國社會的命題，也因此將近代以來先進知識分子向西方尋求真理的步伐推進至思想文化領域。但是必須指出的是，在強烈的現(xiàn)實主義和現(xiàn)代化的激情中，近代中國社會的轉(zhuǎn)化變成了單一的趨向，即只存在由傳統(tǒng)向現(xiàn)代，由東方向西方的一元進化，傳統(tǒng)文化在變革的浪潮以及世界文化的發(fā)展中失去了應有的位置，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文化聯(lián)系被生硬的割裂。面對這一現(xiàn)象，文化保守主義則為救亡背景灼熱下的西化思想注入一針清涼劑，學習西方卻不忘東方的態(tài)度為隨后客觀理性的看待傳統(tǒng)文化與西方文明提供了可能性。文化保守主義的最大時代價值并不在于其觀念本身，在全盤西化的激情中，特別是伴隨一戰(zhàn)和十月革命的時代背景變遷，保守主義的一再發(fā)聲促使新文化運動的干將們不得不重新思考，特別是對兩種文化價值的重新評估，從而使中國近代“民族文化反省”的思潮得以深入一步。

傳統(tǒng)文化是一種觀念之流，是一種價值取向，是肇始于過去、融透于現(xiàn)在、直達未來的一種意識趨勢和存在。中國的現(xiàn)代化決不等于“全盤西化”，而是與西化有密切關系。近代以來中國人向西方學習的進程由拒斥到接受，由局部到全面的變化，只能顯示全面接觸的必要性，而不能證明全盤變異的必然性。全盤西化觀徹底反駁有限接觸論，卻將全面變異視為實現(xiàn)目標。不少人認為，中國落后的原因在于傳統(tǒng)文化，從各方面論證傳統(tǒng)文化的落后性及其與現(xiàn)代文明的不適應性，吸收外來文化的努力轉(zhuǎn)變成用外部文化取代本位文化的嘗試。歷史的經(jīng)驗表明：反傳統(tǒng)在現(xiàn)代化的啟動階段是完全必要的，特別是落后國家和后發(fā)國家的共同選擇。對于有著深厚封建影響的近代中國而言，不批判“舊”就很難迎來“新”。但無論哪個歷史時期的改革，作為思想遺產(chǎn)的傳統(tǒng)文化都不能在現(xiàn)代化進程中加以拋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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