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國棟
演講與羅馬的法律生活
徐國棟*
摘 要:西方的政治文化注重演講,這種文化有其羅馬淵源。羅馬的學校能給學生提供充分的演講訓練,當有演講機會時,經訓練的學生就能得心應手地演講。演講遂成為法律生活中的重要部分,用于法院、商議大會等法律場合,服務于辯護、控告、選舉、立法等法律活動。
關鍵詞:演說術 集議場 法院 商議大會 市民大會
羅馬人對于演說術非常重視。小普林尼(61~113年)認為人生有三大功:最好的演說家、最好的將軍、最好的元老。①See Catherine Steel, RomanOratory,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6, p.46.西塞羅對演說家的看重如同柏拉圖對哲學家的看重,原因何在?因為修辭學是一種獲得權力的技藝,相當于項羽想學的萬人敵。按西塞羅的學說,市民社會的達成靠演說家。在有此等社會之前,“人類到處漫游,像動物一樣東零西散,除了樹上的果子外沒有別的食物。當時沒有理性,只有強力決定一切。人們一點沒有崇拜神的觀念,也沒有對其同類盡義務的觀念。沒有結婚問題,也沒有牢固的親屬關系問題。正義的好處未嘗聞。處在無知和野蠻的黑暗中,靈魂為獸性的本能和雜亂無序占據(jù),為了滿足此等本能,只能濫用身體的強力。”②參見徐國棟:《論盧梭在社會契約論思想史上的地位》,載《法治研究》2011年第4期。這些就是所謂的自然狀態(tài)了,這種不幸狀況的結束要歸因于演說家。他說:“這時出現(xiàn)了一個人,他無疑是偉大人物,他懂得人的精神的力量和偉大,他催生其萌芽,引導它、完善它。四散在曠野和隱藏在密林中的人們被他聚集在同一個地方,然后一步步地以全部的功利興趣和高尚影響他們。起初,他們因缺少習俗而對抗,但隨后他們由于智慧的語言和雄辯術而變得更馴服,于是這些人改變了粗糙和野蠻的狀況而轉為溫和、具有社會性?!雹跜fr.Cicero, De Inventio, In Nicolas Estevanez edi. Obras Escogidas, Casa Editorial Canier Hermanos, Tomo Primero, Paris, s/a, p.209.照西塞羅這樣的說法,城邦倒是由于演說術而建立的了。實際上,這種觀念來自伊索克拉底(公元前436 ~公元前338年)。他認為,教育的目的是造就會說話的人,他們通過演講可提供最高貴的理想去引導一個社會。④See Quirinus Breen,The Terms "Loci Communes" and "Loci" in Melanchthon, InChurch History, Vol. 16, No. 4, (Dec., 1947), p.200.
共和國的憲法要求追求國家的高級公職者必須練習演說術⑤See William Forsyth, Life of Marcus Tullius Cicero, Vol.I, Charles Scribner and Company, New York, 1865, Vol.I, 30.,因為每一次晉升都需要選票,此等選票要靠演說獲得。
在其《論演說家》中,西塞羅把羅馬人的公共生活概括為集議場、法庭、宣講壇和元老院會堂⑥Cfr.Cicero, De Orat. 1.33.中譯文參見[古羅馬]西塞羅:《論演說家》,王煥生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23頁。,這四個地方都是發(fā)表公共演講的場所,容分述之。
(一)集議場(Forum)
其含義相當于現(xiàn)代的用于公共集會和公共儀式的廣場,同時具有市場的功能,其間開設一些店鋪。故謝大任先生把Forum一詞翻譯為集議場。⑦參見謝大任主編:《拉丁語漢語詞典》,商務印書館1988年版,第233頁?!凹?,當是趕集之所的意思;“議”,當是議事之所的意思。除了上述兩項功能,集議場還是公共建筑集中之所,羅馬的成功人士都喜歡在集議場營建會堂(Basilica)獻給國家供人民公共使用,捐獻人得到的唯一好處是以自己的族名冠名所建會堂。最早這樣做的有老伽圖,他建有波爾求斯會堂。此等會堂可用于元老院開會、法庭審判,也可用于店鋪、辦公室。當然,進一步有人在集議場建廟紀念故去的偉人,尤其是其后人這樣做。由于地方有限,后人不得不拆前人的建筑建自己的,愷撒和奧古斯都相繼營建的優(yōu)流斯會堂就是這樣建成的。按克里斯琴·胥爾孫(Christian Hülsen)的描述,羅馬的集議場總共有大約45個公共建筑。⑧Cfr.ChristianHülsen, Il Foro Romano: Storia e Monumenti, Suhttp://penelope.uchicago.edu/Thayer/I/Gazetteer/Places/Europe/Italy/ Lazio/Roma/Rome/Forum_Romanum/_Texts/Huelsen*/home.html, 2013年6月16日訪問。按李維的記述,集議場中還有初級學校。阿比尤斯·克勞丟斯綁架平民少女維吉尼婭就是在她去集議場上學的路上實施的。⑨See Livy with an English Translation by B.O.Foster in Thirteen Volumes, II, London, WilliamHeinemann, NewYork, G.P.Putnam’s Son, 1922, p.145.所以,把集議場看作許多可以發(fā)表公共演講的場所的集合名稱,差強可也。其中最有演講性的場所是宣講壇、雙子星神廟(Tempio di Castore e Polluce)和優(yōu)流斯會堂。下文會分別講到它們。
集議場的形狀不甚規(guī)則,所以難以用長和寬的維度描述其形制,現(xiàn)代旅游資料把它的面積描述為大約半平方公里。⑩Cfr.Innonimato, Rome Guide·Itinerari·La Gloria dell’impero, Suhttp://www.rome-guide.it/italiano/itinerari/itinerari_impero.html,2013年1月12日訪問。英國學者納撒尼爾·哈里斯說它長100米,寬60米。11參見[英]納撒尼爾·哈里斯:《古羅馬社會生活》,盧佩媛譯,希望出版社2007年版,第131頁。也參見劉小青:《羅馬共和晚期的執(zhí)政官選舉:以公元前64年為例》,華中師范大學2009年碩士學位論文,第38頁。在一個沒有擴音設備的時代,在一個這樣開闊的地方講話而讓所有的人都聽得見,而且他們要克服45個公共建筑的阻音和阻視,是不可能的。即使演說家經歷了德摩斯梯尼式12普魯塔克報道, 德摩斯梯尼以嘴含石塊朗讀大塊文章的方式練習演講。參見[法]克琳娜·庫蕾:《古希臘的交流》,鄧麗丹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18頁?;虬毷?3以音高著稱的阿寶少時通過在火車經過時喊叫來練習擴張音量。的訓練,也不可能。
在西塞羅的時代前,羅馬的市民大會在與集議場一墻之隔的大會場(Comitium,該詞的意思就是“會議之所”14See Lily Ross Taylor, Roman Voting Assemblies, From the Hannibalic War to thr Dictatorship of Caesar, 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 1990, p.2.)召開,這個圓形的露天會所的面積只有一公頃,訓練有素的演說家在這樣的空間里演講讓大家都聽得見,是可能的,但羅馬人實行區(qū)隔投票與協(xié)商的體制。Comitium只用來投票。由于不是一人一票制,而是一個百人團一票,決定一個團的一票如何投的協(xié)商在集議場進行,為了說服大家接受自己的提案,人們可以在這里演講。當然是在宣講壇上進行,圍繞著這個高臺的人是可以聽清演講內容的。聽完以后人們去投票。在這個意義上,可以把集議場說成一個演講場所。公元前145年,因為Comitium已過于狹窄,保民官李其紐斯·克拉蘇斯把市民大會從Comitium移到集議場召開。從此,集議場成為一個政治斗爭的舞臺。演說家們除了在宣講壇上面對集議場發(fā)表演說,也在雙子星神廟的臺階上發(fā)表演說。大會場由此退出歷史舞臺,導致西塞羅不把它列為一個公共生活場所。
作為庫里亞大會曾經的召集地點,Comitium以前也用于審判。在王政時期,王就是在大會場聽審民事案件以及刑事案件。15Voir Paul Frederic Girard, Histoire de L’organisationjudiciaire des Romains, Arthur Rousseau Editeur, Paris, 1901, p.184.民眾審判也曾在這里舉行。16See Eric J. Kondratieff, Reading Rome's Evolving Civic Landscape in Context: Tribunes of the Plebs and the Praetor's Tribunal, In Phoenix, Vol. 63, No. 3/4 (Fall-Winter/automne-hiver 2009), p.328.共和后,先是執(zhí)政官,后是裁判官繼續(xù)在這里審理民事案件。法國學者弗雷德里克·吉拉爾德《羅馬司法組織史》中包含Comitium的地圖,從中可以看出這是一個方形的地方,其右側就是裁判官法院。17同注15,第185頁?!妒矸ā返谝槐淼?條對大會場上有法院提供了證明:“如當事人不能達成簡約,則雙方應于午前到大會場或集議場進行訴訟?!?8參見徐國棟、[意]阿爾多·貝特魯奇、[意]紀慰民譯:《十二表法新譯本》,載《河北法學》2005年第11期??梢姡诠?50年及以后,大會場和集議場一樣是審判地點。不過,當時無裁判官,此等職官是到了公元前366年才設立19參見徐國棟:《Praetor的實與名——從正名開始的羅馬公法研究》,載《求是學刊》2009年第4期。,所以,當時主持大會場訴訟的應該是執(zhí)政官。公元前366年后,裁判官接管了此等法院。在第二次布匿戰(zhàn)爭的坎尼戰(zhàn)役那年(公元前215年),裁判官法庭搬到了公水庫Piscinapublica)。20同注15,第185頁。在奧古斯都時期,這個地方被命名為第十二區(qū),鄰近阿庇尤斯大道。后來在這個地方建造了卡拉卡拉浴場。戰(zhàn)后的不詳?shù)臅r間,裁判官法庭轉而設在集議場。具體而言,設在立波井(PutealLibonis)的旁邊,它在大會場的邊上達三個世紀,公元前75年或公元前74年,裁判官法庭移到了集議場的東南角,靠近奧雷流斯臺階的地方。21同注16,第329頁。因為集議場的西邊基本為保民官的政治活動占據(jù),裁判官無法進行自己的活動。甚至兩者間有沖突。22同注16,第344頁。這樣,裁判官法庭距宣講壇的距離原來是10米,現(xiàn)在增加了到100米多,超過了一個足球場的長度。這樣的距離減少了來自在宣講壇邊舉行的商議大會發(fā)出的噪音對裁判官法庭的運作的干擾,反之,也減少了在裁判官法庭發(fā)言的大嗓門演說家對商議大會的干擾。奧古斯都集議場建好后,內事裁判官法庭被移到此等集議場西邊的一個半圓形拱頂(Exedra)里。23See Leanne E. Bablitz, Actors and Audience in the Roman Courtroom, Routledge, London, 2007, p.19.
公元前242年增立外事裁判官,由此產生了建立外事裁判官法庭的需要,此等法庭設在集議場上的庫爾求斯洼地(Lacus Curtius)與森林之神(Marsyas)雕像的圍欄之間。24Cfr. Jerome Carcopino, La Vita quotidiana a Roma, Roma-Bari, Laterza, 1982, pp.15s.它處在集議場的中部。外事裁判官法庭在帝政時期移往奧古斯都集議場。25同注23,第21頁。此等法庭長8.9米,寬7.9米,面積約72平方米。26同注23,第30頁。
在非常訴訟時期之前,無論是法律訴訟還是程式訴訟,都分為法律審和事實審兩個階段。裁判官法院只是一個進行法律審的場所。裁判官在集議場上的法庭完成法律審后指定法官,后者進行的事實審在集議場以外進行。很可能是在法官的家里進行。27同注23,第33頁。
內事裁判官和外事裁判官的法庭實際上是露天廣場上的一塊地域而已,并非固定建筑。所以,為審判之需,常要搭建供辯護人和當事人使用的座席,給法官和執(zhí)法官的坐椅等。這些設施可在開庭后拆除。28See W. Forsyth, Hortensius the Advocate, Frederick D. Linn & Company, 1882, p.69.
在愷撒和奧古斯都修造了優(yōu)流斯會堂后,至少部分民事審判改為在這個會堂進行。29Cfr.ChristianHülsen, Il Foro Romano: Storia e Monumenti, Suhttp://penelope.uchicago.edu/Thayer/I/Gazetteer/Places/Europe/Italy/ Lazio/Roma/Rome/Forum_Romanum/_Texts/Huelsen*/1/1.html, 2013年6月16日訪問。該會堂長100米,寬36米。百人法院占據(jù)中央大廳,該廳面積為75米×16米。30同注23,第43頁。百人法院管轄標準是標的價值在最低標的額(具體數(shù)額不詳)以上的財產返還案件、家庭法案件和十萬塞斯特斯以上的繼承案件(尤其是遺囑不合義務案件)的事實審。它分為4個法庭,每個法庭開庭時彼此用木質的隔板隔開,彼此并不隔音,所以發(fā)生過在一個法庭演說的律師得到其他3個法庭的聽眾喝彩的事情。31See the Entry of Basilica Giulia,Su http://it.wikipedia.org/wiki/Basilica_Giulia, 2013年6月16日訪問。在這樣小的空間發(fā)表演說,演說家不要擔心人們聽不見了。
與百人法院相對應的是十人法院(xviristliiibusjudicandis),它由塞爾維尤斯王創(chuàng)立,審理身份案件。裁判官主持審理,十人團作為陪審團作出裁決。在共和時期,十人團淪為每年由部落會議選舉的小長官,成為二十六吏的一部分。32See the Entry of Decemviri, Su http://en.wikipedia.org/wiki/Decemviri,2013年1月27日訪問。
如前所述,公元前149年,羅馬頒布了《關于搜刮錢財罪的卡爾布爾紐斯法》(Lex Calpurnia de pecuniis repetundis),據(jù)此設立了審理搜刮錢財罪的常設刑事法庭(Quaestio perpetuae)。以后陸續(xù)設立了九個常設刑事法庭。通奸罪的常設刑事法庭也在集議場。33See Mary Alana Deminion, StagingMorality:Studies in the Lex Julia de Adulteriis of 18 BCE, A Thesis for degree of Master of Arts, University of Victoria, 2007, pp.29s.其他常設刑事法院都在集議場。34同注23,第28頁。它們在裁判官法庭空閑時可能借用此等法庭開庭。
由上可見,從王政時期到共和晚期,羅馬一直無司法大樓,審判在露天的集議場進行,由此保障了審判的公開性,并大大節(jié)約了司法成本,與我國當下法院的豪華建筑形成對照。由于集議場多用于司法,它也被稱為司法廣場。Forum在現(xiàn)代成為法院的同義詞,例如,沖突法術語“法院地法”中的“法院”,就用Foro表示。Forum的形容詞forense被用來形容與司法相關的東西。
(二)保民官的座椅所在處
保民官的座椅的拉丁文是Subsellium,它是平民保民官的木制座位,至少可以坐3人35同注23,第53頁。,與象牙椅相對。后者屬于平常官員,前者屬于非常官員。大約在公元前493年,在保民官設立后,他們被授予參與元老院討論的權力(intercessio),為此,在元老院的大門口安置了保民官的木質座椅,這樣他們可以跟隨元老院會議的進程,從而運用他們的參與權,此等權力是以他們的幫助權(auxilium)為基礎的。36參見[德]特奧多爾·蒙森:《羅馬史》,李稼年譯,商務印書館1994年版,第2章。愷撒曾被授予坐在保民官的座椅上的權力37See Cassius Dio, Roman History, 49, 15, 5-6. On http://penelope.uchicago.edu/Thayer/E/Roman/Texts/Cassius_Dio/41*.html, 2013年6月10日訪問。,奧古斯都也是如此。38同注37,第53頁。公元前449年,通過《關于保民官權力的瓦雷留斯和奧拉求斯法》,保民官在元老院會場獲得了座位,他們可以行使否決權。最終,保民官取得了召集元老院會議并提出議案的權力。39See Oskar Seyffert, Dictionary of Classical Antiquities, 1894, edited by Henry Nettleship and J. E. Sandys, translated by various hands, p.652.See Adolf Berger, Encyclopedic Dictionary of Roman Law. Philadelphia:The American Philosophical Society, 1991, p.673.由此完成了保民官權力的性質從消極到積極的轉變。
以上講的是保民官的座椅與元老院的關系。就它與裁判官的關系而言,保民官的座椅處在大會場內的左側,與過去的裁判官法庭相對。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保民官監(jiān)督裁判官的活動,起上訴審的角色。所以,保民官的座椅是保民官的權力的象征。
這種權力有以下體現(xiàn):
1.否決權。(1)對執(zhí)政官的否決權。首先,保民官可阻止他們征兵,但不能阻止已開始的戰(zhàn)爭。其次,保民官可阻止執(zhí)政官征稅。再次,保民官可阻止執(zhí)政官舉行選舉官員的市民大會。并阻止執(zhí)政官在此等大會上掌控的其他活動。最后,保民官可阻止把法案交給市民大會討論。40Cfr. F.Fabrini, Tribuniplebis, InAntonio Azara e Ernesto Eula, ed. , Nuovissimodigestoitaliano, Vol.XIX, Torino, UTET, 1975, pp.790s.(2)對裁判官的否決權。如前所述,保民官的座椅對著過去的裁判官法庭,遭遇不公的當事人可以求諸保民官。另外,對執(zhí)政官的否決權基本上適用于對裁判官的情形。這方面的案例有保民官森普羅紐斯·布雷索(G. SemproniusBleso)控告裁判官福爾維尤斯(GN. Fulvius)案,因為他在阿普利亞的戰(zhàn)事中幾乎喪失全部軍隊。41See The History of Rome by Titus Livius, Vol.III, Translated by George Baker, London, 1814, p.351.(3)對低級長官候選人的否決權。保民官可行使否決權阻止任命所有城邦中的低級官吏:營造官、財務官、死刑三吏(tresviri capitales)等。
2.強制權。包括因前任或者現(xiàn)任執(zhí)政官在任期間所犯罪行對其進行逮捕、看守、可能提起罰金之訴或極刑之訴的權力。如果保民官沒有強制權,他的否決權就毫無結果。此等權力又分為如下類型。
(1)對執(zhí)政官的強制權。這方面有如下案例:a.保民官昆圖斯·康西丟斯(Quintus Considius)和提圖斯·格倫求斯(Titus Genuncius)針對執(zhí)政官提圖斯·梅內紐斯(Titus Menenius),因為他在對維愛的戰(zhàn)爭中摧毀了Cremera這個地方,實際的原因是他反對土地法,而土地法總是平民向貴族爭取經濟權利的形式。由于元老院的求情,本應判死刑的他被判罰款2000阿斯。42Cfr.Livio, Storia di Roma, I-III,A Cura di Guido Vitali, Oscar Mondadori, Bologna, 1988, p.329.b.保民官蓋尤斯·瑙求斯(Gaius Nautius)和路求斯·切蒂丘斯(Lucius Cedicius)針對執(zhí)政官斯普流斯·塞爾維流斯(SpuriusServilius),理由是他在針對埃特魯斯人的雅尼庫魯斯山戰(zhàn)役中的過錯,判了他死刑。43同注42,第331頁。c.保民官馬爾庫斯·兌流斯(Marcus Duillius)和格內烏斯·希求斯(GnaeusSiccius)針對阿庇尤斯·克勞丟斯,因為后者反對土地法。44同注42,第351頁。d.保民官卡爾維尤斯(C.Calvius)針對羅密流斯·羅庫斯·瓦提坎努斯(RomiliusRocusVaticanus,公元前455年的執(zhí)政官,公元前451年的十人委員會的成員)和維都流斯·齊古流斯(C.VeturiusCicurius),前者被罰款一萬阿斯,后者被罰款一萬五千阿斯,原因不明。45同注42,第441頁。Cfr.Roberto Pesaresi, Studi Sul processo penale in età repubblicana:Dal tribunali rivoluzionari alla difesa della legaliàt democratica, Jovene, Napoli, 2005, p.46.
(2)處罰違反《神圣約法》(leges sacratae)者的權力?!渡袷ゼs法》是一個團體的成員集體宣誓保證遵行的法,以消除將來有人放棄此等法律的可能。46Cfr.FerdinandoZucotti, Giuramentocolletivo e legessacratae, In Studi per Giovanni Nicosia, Vol.I, Giuffrè, Milano, 2007, p.538.許多學者甚至把《神圣約法》與宣誓看作一回事。47Cfr.PasqualeMarottoli, LegesSacratae, L.Morara, Roma, 1979, p.35.為了保障宣誓的集體性,拒絕宣誓者將被立即處死。48See Kurt von Fritz, LegesSacratae and Plebeiscita, InSchriftenzurgriechischen und r ?mischenVerfassungsges- Chichte und Verfassugstheorie, De Gruyter, 1976, p.377.發(fā)誓者還要彼此保證遵守誓言。背誓者將激起神怒。對違反《神圣約法》者的懲罰,不僅及于他個人,而且及于其家庭(包括子女和財產)或他所屬的整個人民。49同注46,第514頁。羅馬的《神圣約法》大多是騷亂的產物。50同注48。換言之,是在兩個階級對立的情況下一個階級為了集中力量達成的內部規(guī)章。具體而言,《神圣約法》是平民單方面的決定。保民官就是依據(jù)第一個《神圣約法》設立的平民職官。保民官可以直接處罰違犯了《神圣約法》的人,把他們扔下塔爾貝雅(Tarpea)懸崖51卡皮托爾山上的一處懸崖。在《十二表法》的時代有30米高,可以摔死人?;蛘咛幰载敭a獻祭刑,受此等處罰者沒有申訴權。這個權力的行使例有切索·昆克求斯(CaesoQuinctius)案。事主是下文要談到的著名獨裁官辛辛那圖斯的兒子。保民官蓋尤斯·阿爾撒提出法案指定五人制定約束執(zhí)政官的法律,切索·昆克求斯對此不滿,毒打保民官,保民官奧魯斯·維爾吉紐斯對他提出控告,把他抓住送牢,判處罰款。他在提出擔保人(十個,每人交三千阿斯)后被釋,逃到埃特魯斯生活。52Cfr.Roberto Pesaresi, Studi Sul processo penale in età repubblicana:Dal tribunali rivoluzionari alla difesa della legalità democratica, Jovene, Napoli, 2005, p.38.參見[古羅馬]李維著,[意]斯奇巴尼選編:《自建城以來》(第一至十卷選段),王煥生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03頁。
(3)判處罰金權。保民官對平民和貴族都可以判以罰金。他們收取的罰款由財務官交付國庫。這個權力的行使案例有:保民官馬爾庫斯·馬爾求斯·塞爾莫(Marcus MarciusSermo)及其同僚昆圖斯·馬爾求斯·希拉(Quintus MarciusScilla)提議制定一個法律,對于不去分配給他們的行省的長官處以罰金。53See Titus Livius , The History of Rome, Book 42,Evan T. Sage, and Alfred C. Schlesinger, Ed., p.351.
3.平民部落大會召集權。保民官可以召集平民部落大會,貴族不能參加此等會議?!蛾P于平民會決議的沃爾滕修斯法》之后,平民部落大會決議也具有約束貴族的效力,保民官因此可以提出法案,在平民部落大會上票決。到公元前27年,羅馬共有564件法律,其中的286件是平民部落大會決議,164件是百人團會議制定的,其中包括影響深遠的《阿奎流斯法》,另外有114件制定主體不詳。54根據(jù)意大利羅馬法學家Feliciano Serrao的統(tǒng)計。Cfr.Feliciano Serrao, Classi, partiti e legge nella repubblica romana, Pacini Editore, 1974, p.198.這些立法主要反映了他們作為積極權力的行使者的角色。
以上是就保民官的消極權力而言,他們同時是積極權力的行使者,如前所述,他們可以召集元老院會議,也可召集平民大會,在此等會議上,他們都要作為提案人發(fā)表演說。他們在行使其干預權或否決權時,也要發(fā)表演說。平民們不滿用財產作為為官的階梯,就把修辭術當作獲得政權的工具。他們只有苦練修辭術才能當上保民官。兩格拉古是這方面的代表,他們以口才著稱。但維科(1668~1744年)認為這是對修辭學的濫用。55參見[意]維科:《新科學》,朱光潛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年版,第570頁。
(三)宣講壇(Rostra)
本名suggestum,是“高地、演講臺、提出建議”的意思。56同注⑦,第527頁。據(jù)說它建立在羅馬的第一任王羅慕魯斯的墳墓之上。57See O.C. Crawford, LaudatioFunebris, InThe Classical Journal, Vol. 37, No. 1 (Oct., 1941), p.18.羅馬軍隊于公元前338年征服意大利重要的海港城市安提烏姆,把海戰(zhàn)中俘獲的大型船只燒毀,船上裝的青銅的船首(Rostra)則運回羅馬,放在集議場的講壇上作裝飾。58參見張獻軍:《古羅馬錢幣:方寸之間大歷史》,載《世界文化》2007年第3期。后來,“船首”成為宣講壇的代稱。Rostra本來是裝飾suggestum的,后來喧賓奪主了。59同注16,第326頁。其長度23.8為米,高3米,寬12米。60Cfr.Innominato, roma-rostra-ai-fori, Suhttp://www.antika.it/00863_roma-rostra-ai-fori.html,2013年1月12日訪問。在這么高大的一個臺子(見附圖)上講話,沒有一定的氣場是壓不住陣的。大會場中曾有一個宣講壇。61Voir Paul Frederic Girard, Histoire de L’organisationJuridiciaire des Romains, Arthur Rousseau Editeur, Paris, 1904, p.184.后來在集議場新建的宣講壇仍靠近大會場。62同注16,第323頁。宣講壇有時被當作要塞使用,從上投下致命的標槍。一些商議大會在宣講壇下舉行,63同注16,第340頁。聽眾可能達到一萬人。64同注16,第340頁。一個時期,保民官住在宣講壇上,差不多每天對民眾發(fā)表演說。65同注16,第341頁。他們睡在宣講壇旁邊,以搶在對手前在天亮時利用這個講壇。66同注16,第342頁。但這個神圣的地方有時也被濫用,例如,奧古斯都的女兒尤利婭甚至在宣講壇上宣淫。67See Catharine Edwards, The Politics of Immorality in Ancient Rom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2, p.61.這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難怪奧古斯都要把她放逐到拿波里以西七十公里的孤島Pandateria(現(xiàn)代的Ventotena),5年后改為流放到雷焦姆(Reggium)直到她死亡。68參見[日]鹽野七生:《羅馬人的故事VI:羅馬和平》,張麗君譯,三民書局1998年版,第263頁,第265頁。也參見[古羅馬]塔西佗:《編年史》上冊,王以鑄、崔妙因譯,商務印書館1981年版,第44頁。
不同階級的長官有不同的講壇,屬于執(zhí)政官的是Rostra,屬于裁判官的是Medium forum,屬于營造官的是Castor廟,它又稱為雙子星神廟(Tempio di Castore e Polluce)。69See Norman W.DeWitt, Litigation in the Forum in Cicero’s Time, In Classical Philology, Vol.21.No.3(1926), p. 223.它在優(yōu)流斯會堂南方較高的臺地上,有科林斯式的三根圓柱,是為了紀念公元前484年幫助羅馬戰(zhàn)勝埃特魯斯的雙胞胎兄弟卡斯托雷和波魯切建造的。這個神廟于公元前484年創(chuàng)建后曾多次重建。它常常被用作元老院的會場。
(四)元老院會堂
有一個固定的元老院會堂Curia Hostilia,由羅馬的第三任王圖魯斯·奧斯提流斯(Tullus Hostilius)建造,故以其名命名。最初用來舉行庫里亞會議,此等會議由30名氏族代表組成,每個部落選舉10名,換言之,每個氏族選舉一名。其職掌是批準王的任命并授予王諭令權。70See N.S.Gill, Curia, The House of the Roman Senate, On http://ancienthistory.about.com/cs/romearchitecture/a/aa012903a.htm,2013 年1月30日訪問。元老院會堂在大會場的北面,處在集議場的西北角,它長85米,寬75米。71同注70。但元老院并不見得一定要在這里開會,而通常選擇在神廟開會。所謂神廟,是占卜官預定的地方,被選定的地方稱為“廟”,并不見得一定是獻給某個神的處所,這些地方是龐培尤斯會堂、優(yōu)流斯會堂、信義女神廟72參見[古羅馬]阿庇安:《羅馬史》下卷,謝德風譯,商務印書館1976年版,第15頁。之類。73Cfr. Aulo Gellio, Notti Attiche, Traduzione Italiana di Luigi Rusca, Volume Secondo, BUR, Milano, 2001, pp.1013ss.例如,討論對卡提林納黨徒的處理問題的元老院會議就是在協(xié)和神殿里召開的。不在這些地方召開的會議作出的元老院決議無效。公元前46年,西塞羅在元老院會堂發(fā)表了《為馬爾庫斯·馬爾切魯斯辯護》的演說。74See Lily Ross Taylor and Russell T. Scott, Seating Space in the Roman Senate and the SenatoresPedarii, In Transactions and Proceedings of the American Philological Association, Vol. 100 (1969), p.537.馬爾切魯斯出身羅馬名門,擔任過執(zhí)政官。在內戰(zhàn)中站在龐培一邊,龐培死后避居Lesbos,過了一段時間,元老院為他說項,要求愷撒原諒他,讓他回國。在元老院作此等懇求時,西塞羅發(fā)表了這一演說,對愷撒表示感謝。75See the Entry of Pro Marcello, On http://en.wikipedia.org/wiki/Pro_Marcello, 2013年6月16日訪問。
69年的《韋斯巴薌諭令權法》第2條規(guī)定:皇帝可合法地召集元老院會議并在其中發(fā)表或取消演說,通過上述演說或退席作成元老院決議,正如神君奧古斯都、提貝留斯·優(yōu)流斯·愷撒·奧古斯都、提貝留斯·克勞丟斯·愷撒·奧古斯都·日耳曼尼庫斯合法做過的。76參見徐國棟:《元首制時代的羅馬憲法文本研究——以〈韋斯巴薌諭令權法〉為依據(jù)》,載《現(xiàn)代法學》2013年2期。本條規(guī)定的是皇帝召集、主持元老院會議并在其中提出法案的權力,皇帝向元老院提出的法案稱為演說(Oratio),顯然法案必須以演說的方式向元老院宣示出來,通過元老院的票決成為元老院決議。在1~3世紀都是如此。77參見徐家玲:《早期拜占庭查士丁尼時代研究》,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230頁。直到206年后,皇帝的敕令才作為其本身具有法律效力。78參見徐國棟:《優(yōu)士丁尼〈法學階梯〉評注》,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45頁。
不同的地方人們發(fā)表不同的演說。演講的場合有如下幾種。
(一)市民大會
在共和時期,羅馬人的民眾大會有百人團大會、部落大會和平民部落大會,三者承擔不同的功能。例如,百人團大會決定一切重要的法律和官員人選,并決定宣戰(zhàn)與媾和等事務。三種民眾大會都以區(qū)隔商議程序和投票程序為特征,前者稱為商議大會(Contio),它由長官召集,具有非正式性,例如召開前無需占卜,只有召集者邀請的人可以對民眾發(fā)表演講。其目的在于通氣和勸說,通常是勸說與會者支持某一法案。79See Catherine Steel, RomanOratory,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6, p.4.聽眾聽完演講后即去投票。80同注14。顯然,商議大會是一個演說家的舞臺。商議大會首先可大別為民事的和軍事的。民事性的又可大別為預備性的和非預備性的,前者為進行投票大會而召集,故稱預備性的,有立法性的、司法性的、選舉性的三種。前者用于解釋和討論法案;中者用于控告某人或為之定罪量刑;后者用于介紹被選舉人。81See James Tan, Contiones in the Age of Cicero, In Classical Antiquity, Vol.27, No.1(2008), pp.189ss.后者不伴隨投票大會,故稱為非預備性的,它們有如下細類:政治性的、通氣性的、為了發(fā)布告示的、關于凱旋式的、國勢調查的、執(zhí)行的、為長官就職或卸任而召集的、宣誓性的、財產祝圣性的(consecratiobonorum)、宗教事宜的、出葬前表彰的、小麥分配性的,等等。軍事性的商議大會又可分為表彰性的和交付軍人贈禮(donamilitares)的、鎮(zhèn)壓和懲罰性的、開戰(zhàn)和終戰(zhàn)的、聯(lián)合兩支軍隊的、命令與通氣的、戰(zhàn)前動員的,等等。82VéaseFrancisco PinaPolo, LasContionesCiviles y Militares en Roma, Zaragoza, Depto. deCiencias de la Antiguedad (Univ. de Zaragoza), 1989, pag.92ss.
羅伯特·莫爾斯坦—馬克思(Robert Morstein-Marx)認為商議大會是實施和觀察共和羅馬政治行為的中心舞臺。83See Robert Morstein-Marx, Mass Oratory and Political Power in the Late Roman Republic,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4, p.9.共和晚期,至少50%的商議大會是保民官召集的。84同注16,第343頁。有時,商議大會非常吵,召集人只能用手勢表達自己的意思。85同注16,第344頁。
(二)元老院會議
共和時期,元老院的決定都要通過言辭辯論作出,此等決定盡管無正式的法律效力,但如果它們未被否決,就具有事實上的法律效力。在此等會議上,主持的長官提出方案并以演說解釋之,然后詢問到場的元老們的意見,通常是從最資深的元老開始,爾后發(fā)言的元老講話越來越短,最后演化到只簡單地表示同意或反對。86同注①,第12頁。元老院會議上的經典辯論是公元前63年12月5日西塞羅在協(xié)和神殿召開的元老院會議上就卡提林納黨人命運在羅馬高官間展開的辯論。它被撒路斯提烏斯(公元前86~公元前35年)記錄下來。在這場辯論中,當選執(zhí)政官西拉努斯首先發(fā)言,他主張對卡提林納分子適用極刑,另一當選執(zhí)政官穆列那和其他元老也同意這一意見。但當選裁判官愷撒主張溫和處理,提出把他們分到各自治市分別終身監(jiān)禁并沒收他們的財產。他似乎有先見之明,明確指出西拉努斯提出的懲罰是“法律過去沒有規(guī)定過的”,違反了《波爾求斯法》(LegesPorciae)。這里被援引的可能是馬爾庫斯·波爾求斯·伽圖(Marcus Porcius Cato)于公元前198年或公元前195年制定的法律,它禁止不經申訴程序懲罰羅馬市民。對于犯罪的羅馬市民,不能消滅他們的肉體,允許他們亡命即可。根據(jù)西塞羅后來對他作出的批駁,愷撒可能還認為西拉努斯建議的處置違反了公元前123年頒布的《森普羅紐斯市民死刑法》(LexSempronia de capitecivium)87參見西塞羅:《反卡提林納第四演說》,載[古羅馬]撒路斯提烏斯:《喀提林陰謀·朱古達戰(zhàn)爭》,王以鑄、崔妙因譯,商務印書館1995年版,第208頁。,該法禁止拋開百人團會議設立非常刑事法院處死羅馬市民。因此,愷撒援引這一法律時,就已在指責元老院違憲把自己作為一個非常刑事法院了。所以,他建議“懲罰應當在法律規(guī)定的限度以內”,并對權力濫用的可能提出了告誡:“占居最高地位的人,他們卻最少行動的自由。在這里不應有偏頗不公和憎惡的情緒的地位,更不用說憤怒了。要知道,在別人身上被稱為憤怒的東西,在一位領袖身上就是橫傲和殘暴?!?8參見[古羅馬]撒路斯提烏斯:《喀提林陰謀·朱古達戰(zhàn)爭》,王以鑄、崔妙因譯,商務印書館1995年版,第137頁及以次。西塞羅然后發(fā)表了處死陰謀者的主張。繼而,提貝留斯·尼祿(Tiberius Claudius Nero)提出折中方案:把卡提林納分子關押到卡提林納被打敗并取得更多罪證后再處理。正當兩種意見相持不下時,當選保民官馬爾庫斯·伽圖(Marcus Porcius Cato)的發(fā)言一錘定音,他堅決主張?zhí)幩揽ㄌ崃旨{分子以震懾那些已在費祖萊伺機進行軍事行動的人。伽圖反駁了愷撒的不得處死論。主張對供認不諱的卡提林納分子,應該看作在現(xiàn)場拿獲的叛國犯,可以實施即決處罰,不允許申訴。申訴只適用于非在現(xiàn)場拿獲的罪犯。89同注88,第146頁。于是,絕大多數(shù)元老都同意實施死刑??ㄌ崃旨{分子被認為是叛國罪犯,被剝奪羅馬市民權,因而可以不經民會的程序處死刑。90Cfr. De Martino, StoriadellaCostituzione Romana, Vol.III.Jovene, Napoli, 1972, p.163.于是,西塞羅安排三人刑事組為行刑做必要的準備工作。當晚,五名陰謀者在他的親自監(jiān)督下在羅馬的國家監(jiān)獄圖利亞努姆(Tullianum)被絞死。91See H.J.Haskell, This was Cicero, Alfred A.Knopf, New York, 1942, p.199.從這個元老院辯論案例中可見,參與辯論者的演說大都以法律問題為內容,但辯論技巧也非常重要。例如,老伽圖的演說就優(yōu)雅而雄壯、愉悅而令人激發(fā),滑稽中含嚴肅,簡練而富于戰(zhàn)斗性,因此留下了不少雋語。在說服羅馬人不要不合時宜地堅持小麥的分配時他說:“同胞們,跟肚皮爭辯確是一件難事,因為它沒有耳朵?!彼谂険羯莩拗L時說:“如果在一個城里魚價比牛價還貴,想保全這樣的城邦實在不易?!?2參見[古希臘]普魯塔克著,黃宏熙主編:《希臘羅馬名人傳》上冊,吳彭鵬譯,商務印書館1990年版, 第351頁。由于其辯才,老伽圖的意見多得到接受。當然,這樣的成果中有修辭學訓練的功勞。
(三)法庭
法庭分為刑事法庭和民事法庭,兩種法庭中都有訴訟參與人發(fā)表演說的機會。容分述之。
就刑事法庭而言,公元前149年,羅馬頒布《關于搜刮錢財罪的卡爾布爾紐斯法》設立了審理搜刮錢財罪的常設刑事法庭取代了過去的人民審判(Iudicium populi)的刑事訴訟程序93同注①,第14頁。,該法頒布的時間大致同于羅馬人接受希臘修辭學的時間,故本次目只研究常設刑事法庭的訴訟參與人發(fā)表演說的機會。
常設刑事法庭都依據(jù)一個專門的刑事法律設立,每個法庭只審理它依據(jù)其設立的法律打擊的犯罪案件,不審理其他刑事案件,更談不上審理民事案件了。這與綜合審理各種刑民案件的現(xiàn)代法院不同。在共和時期,羅馬共設立了9個刑事法庭。它們是:搜刮錢財罪法庭、殺人和投毒罪法庭、殺親罪法庭、偽造罪法庭、國事罪法庭、選舉舞弊罪法庭、貪污罪法庭、暴力罪法庭、侵辱罪法庭。94Cfr.PietroCerami, AntonioMetro, AlessandroCorbino, GiafrancoPurpura, Roma e ildiritto, Jovene, Napoli, 2010, pp.205ss.到奧古斯都時期,又增加了通奸罪法庭和妨礙生活資料供應罪法庭。95See Olga Tellegen-Couperus, A Short History of Roman Law, Routledge, London, 1993, p.88.
常設刑事法庭的控告由私人進行,此等私人可以延請律師幫助自己。審判由裁判官主持,或在他委托的情況下,由財務官主持。被告可以請律師辯護。然后是雙方律師詢問證人,提供證據(jù)。接下來是兩造律師進行的辯論,這是他們展現(xiàn)其口才說服法官團的最佳場合。法庭由30名或更多的法官構成,他們投票形成的多數(shù)決成為判決結果。主持他們的審理的長官不參與投票。他們并非審判當日作出裁決,如果開庭日后接著節(jié)日或不祥日,或為了收集證據(jù)的需要,他們作出裁決的日子可以距開庭日幾十天。這樣的時間跨度為當事人腐蝕法官提供了機會。
很顯然,控告和辯護是兩個主要的演說術運用環(huán)節(jié)。當然,在陪審團內部的合議過程中,也很可能有發(fā)表小型演說的機會。但主要的演說者是律師,所以現(xiàn)代學者利恩·巴布利茲(Leanne E. Bablitz)把他們說成法庭的演員。96See Leanne E. Bablitz, Actors and Audience in the Roman Courtroom, Routledge, London, 2007.
西塞羅本人提供了在常設刑事法庭上進行控告演說和辯護演說的最好和最多的實例。作為一個律師,西塞羅留給我們的控告演說有5個,辯護演說18個。前者分別為《控韋雷斯》、《控皮索》、《控瓦提紐斯》、《控克洛丟斯》、《控卡提林納》;后者分別為《為昆克求斯辯護》、《為穆列納辯護》、《為克魯恩求斯辯護》、《為米洛辯護》、《為綏克斯圖斯辯護》、《為利伽流斯辯護》、《為羅求斯辯護》、《為切齊納辯護》、《為巴爾布斯辯護》、《為阿爾基亞斯辯護》、《為弗拉庫斯辯護》、《為拉比流斯辯護》、《為兌約塔魯斯辯護》、《為馬爾切魯斯辯護》、《為豐特尤斯辯護》、《為普蘭求斯辯護》、《為斯考盧斯辯護》、《為波斯特姆斯辯護》。這些演說都很長。以《控韋雷斯》為例,達A4紙186頁,成一本小書。與雅典根據(jù)訴訟標的額定發(fā)言時間的長短,區(qū)別原告和被告定不同的發(fā)言時間,并以水鐘計量此等發(fā)言時間的做法不同97參見[法]克琳娜·庫蕾:《古希臘的交流》,鄧麗丹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07頁。,羅馬的控辯不受時間限制。但在審判米羅的程序中,控方的時間被限定為兩小時,辯方的時間被限定為3小時。98參見尹春海:《從米羅案管窺羅馬共和末葉的刑事法性格》,載徐國棟主編:《羅馬法與現(xiàn)代民法》第七卷,廈門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49頁。這樣的時間限制是為了讓牛步戰(zhàn)術無用武之地,但對控方的限制多于對辯方的,體現(xiàn)了有利于被告的理念。
(四)葬禮
羅馬人重視葬禮,對于精英階級的成員來說,它是展示自己家庭的增長的重要性的機會。99See Diane Favro, Christopher Johanson, Death in Motion: Funeral Processions in the Roman Forum, In Journal of the Society of Architectural Historians, Vol. 69, No. 1 (March 2010), p.12.出葬以游行的方式進行,由專業(yè)的哭喪婦領頭,其中包括戴著祖先面具的演員,后面跟著遺體。親友跟在遺體后面。送葬隊伍要進入集議場,然后在宣講壇前停下來,在這里發(fā)表對死者的贊詞。最后歸葬(火葬或土葬)于城界以外的墓地或火葬場。不論是公共的還是私人的葬禮,都可以利用宣講壇。當然,在大場合,葬禮演說要舉行兩次,第二次是在元老院。奧古斯都就享受過兩次葬禮演說。有的時候,葬禮演說是墓前演說,因為它在死者的墓前當著至親好友的面進行,更加具有私密性。100同注57。這兩者可統(tǒng)稱為死因演說,如果死者留有適齡的兒子,由他來進行。如果沒有此等兒子,則由其他親戚進行。101同注57,第19頁。
以上是就私人葬禮而言,就公共葬禮而言,政治人物通常由其同僚發(fā)表葬禮演說。102同注57,第20頁。羅馬婦女由于在高盧人入侵后獻出自己的金飾充實國庫,也被元老院授予享受葬禮演說的榮耀。103同注57,第21頁。被指定發(fā)表死因演說的人不見得是此等演說的作者,作者很多時候是演說家,例如,尼祿為克勞丟斯發(fā)表的葬禮演說就不是他寫的,而是辛尼加寫的。104See William T.Avery, Roman Ghost-Writers, In Classical Journal, Vol.54, No.4(1959), p.26.他被人評價為第一個需要別人寫稿子演說的皇帝。105參見[古羅馬]塔西陀:《編年史》下冊,王以鑄、崔妙因譯,商務印書館1981年版,第404頁。既然葬禮演說可以由人代筆,而羅馬人不分貴賤都享受葬禮演說,演說家的市場就很大了。死因演說是有格式的,它分為兩個部分,一個部分用來贊美死者本人,另一部分用來贊美死者的祖先。先寫哪一部分,學界有爭議。106同注57,第23頁。對個人與家庭的關系的這種處理表明了葬禮演說的結構設計者的團體主義觀念。家庭給個人提供資源,個人給家庭增添榮光,這樣的互動是老生常談。對于葬禮演說的寫手來說,可贊美之點也有套路,諸如世系、容貌、力量、權力、財富這些外在的東西,也有美德這樣的內在的東西,例如寬厚、公正、慈善、誠信、勇敢等。以前者為輕,以后者為重。最好是兩者結合,例如,由于后者的控制,前者不被濫用。107參見[古羅馬]西塞羅:《論演說家》,王煥生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481頁。
眾所周知,現(xiàn)代西方的政治文化注重演講,看來這種文化有其羅馬淵源。相反,我國歷來的政治文化不重演講,講究君子敏于行而訥于言,所以,教育體制不能給學生提供相應的演講訓練。相反的體制能給學生提供適格的演講訓練,當有演講機會時,經訓練的學生就能得心應手地演講。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開始重視演講,但對于演講的技巧,還處在個人體悟的階段,沒有達到理論總結并設計出相應的教程的高度。本文介紹了古羅馬的演講技巧訓練情況以及此等技巧在法律生活中的運用,希望對政治文化與演講的結合有所助益。
*作者簡介:徐國棟,廈門大學法學院羅馬法研究所教授、法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