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祥(四川大學 四川 成都 610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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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張?zhí)彀恶R,奇逸人中龍”十字卷碑小考
張永祥(四川大學四川成都610064)
【摘要】十字卷碑“開張?zhí)彀恶R,奇逸人中龍”宗法《石門銘》,現(xiàn)存刻石與墨跡兩種形式,在中國書法史和對聯(lián)史上均具有極其重要之影響。此聯(lián)傳為五代宋初陳摶所書,或真或偽,莫衷一是。本文對石刻與墨跡傳播源流進行分析,辨析各家之言,力圖從書法觀念、書法載體與書法媒介視閾廓清此聯(lián)真?zhèn)螁栴}。
【關鍵詞】陳摶 十字卷碑 對聯(lián) 書法觀念 書法形制
世傳陳摶所書之“開張?zhí)彀恶R,奇逸人中龍”十字卷碑,乃集陜西漢中摩崖石刻《石門銘》書法而來,現(xiàn)存刻石和墨跡兩種形式,在中國書法史和對聯(lián)史上均具有極其重要之影響,歷來備受重視。然此聯(lián)之傳播流傳情況撲朔迷離,古今論者持說不一,或謂聯(lián)文為陳摶所作,或謂墨跡為陳摶所書,或謂墨跡為后人所臨,甚至有人認為根本為后人偽造。其訛誤已久,疑問頗多,實有廓清之必要。本文就此聯(lián)墨跡與刻石流傳情況進行考辨,就正于方家。
現(xiàn)存此聯(lián)有石刻與墨跡兩種形式。
石刻現(xiàn)存兩處,分別于河南洛陽龍門石窟與陜西華陰西岳廟出土。前者位于今河南洛陽龍門石窟西山潛溪寺與賓陽洞之間,其形制為橫幅,高七十厘米,寬一百九十八厘米,并有跋文三段,分別為石延年、陳肇鏞與路璜跋文(見圖1)。
石延年跋文:
希夷先生人中龍,天岸夢逐東王公。酣睡忽醒骨靈通,腕指忽忽來天風。鸞舞廣漠鳳翔空,俯視羲獻皆庸工。投筆下拜稱技窮,太華少華白云封。延年題時康定庚辰歲十二月十四日。
陳肇鏞跋文:
《希夷先生十字卷》當時書于碧虛觀,張之白云堂壁。大中祥符間游客竊去,旋求得于太原,歸臨潁張氏,摹刻于少室之惠公巖,起希夷閣于巖上,度童子焦景元為閣主,付墨卷使守焉。明洪武間歸金華宋氏,遭黨難,遂入內(nèi)府,后賜盱眙李曹國家。國初歸陽夏謝氏。道光初為江右曾賓谷先生所得。今河帥高要蘇賡堂先生前在京都,于其喆嗣笙巢侍御處手摹一卷。乙丑冬,肇鏞奉命擢守河南,瀕行,先生出以相授,語曰:“少室之希夷閣先時已無知其故址者,而墨卷完美,歷九百余年,殆有鬼神呵護。豈不可壽諸貞珉,俾垂久遠?”任事后,清厘庶務,昕宵鮮暇,未遑及也。戊辰下,政事稍閑,爰命僧智水摹勒上石,刻于洛陽縣南之伊闕山。敬識數(shù)語,以見先生懷古之深情,而尤竊幸肇鏞亦得附姓名于后也。同治七年歲次戊辰夏仲武進陳肇鏞謹識。
另一石刻位于今陜西華陰西岳廟灝靈殿東側(cè)。其形制為對聯(lián),碑于一九八一年出土,殘為三段,現(xiàn)已覓全,高一百七十五厘米,寬八十五厘米(見圖2)。
墨跡本高一百六十八厘米,寬四十二厘米,乃對聯(lián)形制,上聯(lián)下方為石延年題跋,下聯(lián)下方為順治時謝存仁跋文,上下聯(lián)兩側(cè)為清末民國時書家曾熙跋文(見圖3)。
謝存仁跋文:
金華宋氏被黨難,此書遂入內(nèi)府,后賜盱眙李曹國家。乙酉寒日……以秦漢印二百方、漢雙魚飛鴻洗、初搨醴泉銘……易得之。宇宙靈英,飛入吾手,豈非奇福也哉。順治八年秋九月陽夏謝存仁識于萸灣精舍。
省略處模糊難辨,然不害文意。
曾熙跋文:
此希夷先生臨石門冊子,其集為楹語當在明之季葉。其書風骨之高,此十字足以盡之。海內(nèi)流傳,輾轉(zhuǎn)摹刻,乃失筆法,道人因以重值訪購得之。復為長素先生假去。道人歿,始索還。仍以墓田丙舍需欵,讓之彝午世友。海內(nèi)但知此書顯于道人,有功于長素先生,斯得之矣。癸亥中秋后農(nóng)冄熙注。
諸家跋語矛盾之處甚多。
據(jù)陳肇鏞跋文,十字卷本有原卷,道光時在曾笙巢處,蘇賡堂據(jù)原卷手摹一份,后陳肇鏞即據(jù)此摹本上石,即今所見石刻本,可見此石刻本并非據(jù)原卷上石。陳跋敘述此卷來由看似歷歷在目,實則紕漏甚多,道光前流傳狀況語焉不詳,不知有何根據(jù)。此卷若流傳已久,歷代藏家題識當復不少,陳氏若據(jù)題識而言之鑿鑿,卻無一語提及諸跋,且未將題識一并上石,于理不合。陳氏已明言稱為“卷”,若果有原卷,則必為橫幅,摹刻時可能移作兩行。
曾熙所云原是陳摶所臨冊子,明末拼貼成“楹語”,且不論是橫幅還是豎幅,與陳氏跋語絕不相符。
對于此聯(lián)之真?zhèn)?,后世歧見亦復不少?/p>
圖1 河南洛陽龍門石窟石刻本
圖2 陜西華陰西岳廟石刻本
圖3 墨跡本
祝嘉《藝舟雙楫·廣藝舟雙楫疏證》卷四云:“曾購到‘開張?zhí)彀恶R,奇逸人中龍’十字翻刻本,字大近尺,結體用筆,逼真《石門銘》?!妒T銘》原有‘龍’字,但他所寫的是仿‘隴’字旁的‘龍’,真是妙絕。且‘岸’字少一橫畫,‘逸’字一掠,通過‘辶’的捺,‘中’字直畫上長下短,都依《石門銘》。下署一“摶”字,還有“圖南”一印,這是趙宋陳希夷的手筆。陳摶字圖南,號希夷,生長于五代,宋代的蘇黃米蔡,哪里有這等雄強飛逸的作品呢?康氏殆未見過?!盵1]祝嘉所得,當是橫幅拓本,祝氏未見墨跡本與曾熙之題跋,故云“康氏殆未見過”,不知康氏實曾受益于此,康氏即著《廣藝舟雙楫》之康有為也。祝氏對此聯(lián)真實性并無絲毫懷疑,且推崇之極。
啟功《記齊白石先生軼事》一文云:“他家里掛著一幅宋代陳摶寫的對聯(lián)拓本:‘開張?zhí)彀恶R,奇逸人中龍。摶(下有‘圖南’印章)。’這聯(lián)的字體是北魏《石門銘》的樣子,這十個字也見于《石門銘》里,但是擴大臨寫的,遠看去,很似康南海寫的?!盵2]而且齊白石對此聯(lián)書法評價甚高,說自己“學過多次總是學不好”。啟功所云未提及題跋之狀況,但對此聯(lián)真實性似有疑問,“很似康南海寫的”,言外之意頗可揣摩。
洪丕謨、蔣頻所著《古今百家名聯(lián)墨跡欣賞》收錄此聯(lián)墨跡,解說云:“其聯(lián)為晚明人所集宋代異人陳摶書法而成,全聯(lián)用筆于矯健靈動之中參以錐辣之趣,結體奇險,勢態(tài)崚嶒,雖然很少有牽帯縈回,卻能承上啟下,筆斷意連,可謂聯(lián)中之稀有真品……書法取《石門銘》……此聯(lián)先后經(jīng)李梅庵、康有為、曾農(nóng)髯收藏,原跡早在解放前就流落海外?!盵3]此說實是據(jù)曾熙跋文重復言之而已,并無新發(fā)明。
齊友棠《陳摶華山聯(lián)的是與非》一文贊同洪蔣二氏所云,并認為:“既不是陳摶撰聯(lián),也不是陳摶書聯(lián)。正確的提法應為‘陳摶墨跡聯(lián)’或‘明人集陳摶墨跡聯(lián)’。”[4]然齊氏所見僅為影印墨跡本,模糊不清,并不知聯(lián)語兩側(cè)跋文乃出自曾熙之手。至于齊氏所云的“正確提法”,實則并不嚴謹,仍有陳摶手書之意。
湯大民《中國書法簡史》云:“傳世書作僅‘開張?zhí)彀恶R,奇逸人中龍’10字,至晚清墨卷無損。現(xiàn)存同治七年(1863)刻石……此作蒼勁古拙,縱肆放達,大氣磅礴,超越唐人法度,深得《石門銘》真諦。對后來的尚意書風頗具影響?!盵5]湯氏亦將此聯(lián)歸于陳摶名下,且大加稱揚。
康曉峰《陳摶與〈石門銘〉書法》一文則以為雖是明人集字,然確是源自陳摶本人墨跡,亦十分推崇,[6]康氏此說仍拘于諸家題跋,未能深入探討。
至于石刻之對聯(lián),嚴海燕《對聯(lián)通論》云:“至于在1981年在華山西岳廟發(fā)現(xiàn)、相傳為明代人集陳摶臨習《石門銘》字而成的對聯(lián)‘開張?zhí)彀恶R;奇逸人中龍’,則估計為清人所為。”[7]嚴氏所云,實為卓識,惜未言及其他二種,亦未明言其推論過程。
諸家所論,有是有否,雖有發(fā)疑問者,惜皆未深究而探其本,然亦時有卓見,足以啟發(fā)后人,可擇善而從。曾熙所言雖難斷真假,然“臨石門冊子”實為知言;其余諸人于書道可為行家,都認為此十字源自《石門銘》,實是臨摩而來,個別筆畫雖微失位置,然大體仍在,神氣仍全,并非出自后人背帖創(chuàng)作,若是意臨,所失位置當更多。(見圖4)
陳摶生年不詳,《宋史·陳摶傳》載陳摶卒于宋太宗端拱二年(989年),《歷世真仙體道通鑒》和《太華希夷志》稱其享年一百一十八歲,暫據(jù)此定其生年為唐懿宗咸通十二年(871年),歷經(jīng)晚唐、五代、宋初;陳摶游歷甚廣,曾經(jīng)武當、華山、巴蜀等地。[8]《石門銘》原位于陜西漢中褒斜棧道石門東崖壁,陳摶能見此摩崖并非無此可能,關鍵問題是陳摶有無臨習此摩崖之意向。
從書法觀念發(fā)展的角度來看,自唐太宗力倡二王,此派書風遂遍及天下,晚唐而后,倡言習北碑者實乏其人。且《石門銘》為摩崖,地僻山高,本難一睹,捶拓更為不易,自刻成以訖五代未見論述,北宋時歐陽修《集古錄》始見著錄,然其僅述及此銘有資于考史之內(nèi)容,于其書法毫未涉筆。其后此銘復湮沒于葛藤,直至明末始有拓本,亦為今所見最早之拓本。明末書壇仍是二王之天下,然士人已注意及唐以前諸碑,特風氣未開;乾嘉間阮元作《南北書派論》《北碑南帖論》,始倡明北碑;至清末康有為《廣藝舟雙楫》,推崇北碑,至無以復加,更推《石門銘》為“神品”。有唐一代習北碑者非無其人,然限于當時學二王之風氣,故眾書家皆云出自二王,未有明言學北碑者,尤其至晚唐時,學二王風行已久,書家皆在其籠罩之下。陳摶處于唐末五代,當時之書學思想與審美觀點皆局限于二王,陳摶雖為超逸之士,恐亦不能違此世風。
從書寫形制推測,若果有原卷,則必為橫幅,此唐宋書作固定之形制。豎幅書法作品產(chǎn)生的年代尚無確論,宋末至明初或許有之,但直至明中后期才大量出現(xiàn)。對聯(lián)形制出現(xiàn)之時代亦無確論,現(xiàn)存對聯(lián)墨跡實物最早者不過明中葉,而所見沈周、文征明等人署款之對聯(lián),多是后人割集而成,并非原作,稍后董其昌等人已有對聯(lián)傳世,但數(shù)量不多。[9]對聯(lián)書寫形制源于桃符之說雖有可能,后蜀孟昶“新年納余慶,佳節(jié)號長春”是否為對聯(lián)之始聚訟紛紜,莫衷一是。有宋一代多見對句,而罕見書寫成型之對聯(lián),即便有書桃符之事,亦不甚廣泛。姜夔《鷓鴣天·丁巳元日》詞云:“嬌兒學作人間字,郁壘神荼寫未真?!笨梢娔纤螘r,桃符之上亦僅寫門神名而已。[10]明中后期對聯(lián)書寫形制尚未完全成熟,這之前的五百年,卻有了完好無損、形制成熟的對聯(lián)作品存世,這是有違書法發(fā)展之規(guī)律的。
其中“圖南”一印亦有可疑,字號印章唐宋時實是罕見,現(xiàn)存宋人書作中鈐印者亦無幾,唐宋時印章尚未作為書法中之重要因素加以考慮,直至明中后期印章在書法中之應用才漸趨成熟,此印章應是后世作偽者偽造此印,亦是欲蓋彌彰。
圖4 《石門銘》原字、龍門石窟本、墨跡本對照
綜上所述,陳摶書此聯(lián)語實無可能,聯(lián)語本身亦非陳摶所撰。筆者推測,原卷恐是明季好事者據(jù)石延年“希夷先生人中龍”一句加以推演,復集《石門銘》中字而成,故所見明以前題跋僅此一詩而已,實則此詩正啟人疑竇,亦無怪乎清以前流傳狀況語焉不詳。晚明士風浮夸好古,偽物疊出,有此手筆,并非怪事。而后輾轉(zhuǎn)流傳,同治時,陳肇鏞據(jù)偽物之摹本上石,其后更有高人復據(jù)此石刻改為對聯(lián)墨跡,二者顯系同出一源,亦無怪乎康有為諸人嘆賞不已。
此墨跡本很有可能出自清道人之手,清道人特擅北碑,出此手筆,實非難事;一般而論,古人若得前代之真品,必親加跋語,詳述源流,而清道人既無一語,其摯友曾熙之跋又語焉不詳,僅云“以重值訪購得之”,實令人生疑,恐亦有為友人遮掩之意圖。
而石刻對聯(lián),寫刻不精,捶拓亦劣,實為最次者。其刻成之年代亦無從推測,至少在龍門石窟本之后,碑陰果親王之詩與此聯(lián)刻成之年代并無實質(zhì)之關系,只得暫置之。
此聯(lián)語意雄奇,有遺世獨立高出塵表之意,與道家逍遙之思想暗合,且其字取法《石門銘》,本有飄飄飛舉之態(tài),康有為在《廣藝舟雙楫》中評價《石門銘》曰:“飛逸奇渾,分行疏宕,翩翩欲仙”[11]“若瑤島散仙,驂鸞跨鶴”[12],再加上陳摶本是道家奇逸之士,蒙文通先生評云:“知希夷固優(yōu)于學術,于其傳授之眾,足考見其藝能之博,固奇逸之士也。”[13]“則圖南不徒為高隱,而實博學多能;不徒為書生,而固有雄武之略;真人中之龍耶!方其高臥三峰,而兩宋之道德文章,已系于一身?!盵14]與聯(lián)語語意相符;且其身世本不明晰,若加附會,亦難考明,作偽之人假托陳摶,亦屬情理之中。
所謂陳摶書聯(lián),固是子虛,作偽之舉本起于明季,同治時遂有刻石之舉,墨跡本最晚出,雖亦是偽作,而藝術價值甚高。
此聯(lián)墨跡原本或云在南懷瑾處[15],若得一見,可細視有無割裂痕跡,若有則是后人拼貼而成,若無則必是出現(xiàn)較晚,且是高人一氣呵成的。此墨跡本存世尚多,當是以近現(xiàn)代科技手段所制的復制品,須慎重對待。
早期之對聯(lián)因限于其書寫內(nèi)容與形制,所能承載的信息非常少,且實用性強,保存不易,實物存世無多,聯(lián)語又不受重視,諸家文集罕見著錄,這就使得考證對聯(lián)變得非常棘手,多數(shù)情況下僅能從宏觀的角度進行推測,得出大致的結論而已。本文即嘗試從書法觀念與形制方面出發(fā),結合后人題跋中的矛盾作出較為合理的推論。
【責任編輯:閆現(xiàn)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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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康曉峰.陳摶與《石門銘》書法[J].大慶師范學院院報.2012,(5):136.
★思想政治教育★
作者簡介:張永祥(1988—),男,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中國古典文獻學2013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文獻。
收稿日期:2015-10-11
【中圖分類號】G25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8784(2016)01-66-5